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在聊斋同人文里当国师 作者:三花狸奴 内容简介 阮陶,一个江湖上的半吊子俗称半仙。 一朝穿越,穿越进了一本聊斋同人文里。 别人在聊斋里的狐狸都是:恩公救命之恩,奴家愿以身相许。 而他遇见的狐狸一张口:大楚兴!陈胜王! 别人的聊斋:鬼狐报恩、仙鳖送宝、人鬼情未了 他的聊斋:术士?会炼丹吗?炼不好坑掉的那种。 刚穿进来一无所有的阮陶,决定重走半仙之路,继续坑蒙拐骗度日。 先生可否给我算一卦?您觉得我靠写诗最终能与太白兄比肩吗? 阮陶随意一算:能。 没想到,居然准了! 后来他才知道,这人叫杜甫。 东街荒宅中时常传出少女夜啼,请先生做法! 阮陶前去随意画了道符,居然灵了! 那时,他才晓得被他以通灵符开导的少女名为林黛玉。 今天帮霍去病度劫、明天替王勃除祟、后天给武大郎洗咒 阮陶稀里糊涂的混成了界内小有名气的人物。 某日,长公子扶苏府上闹了鬼,请他前去。 阮陶一脸冷漠:我很贵。 某长公子:我以身相许。 第1章 古家小姐 “升堂——!!” “威——武——” 上郡太守府衙内,堂上高挂“秦镜高悬”的四字匾额,一名身着四品绯袍、头戴乌纱、相貌端正的男子正端着一盏茶高坐在上。 堂下,两旁衙役手持水火棍列阵威严,神色肃穆。 中间立着两名男子,一胖一瘦。 胖的一副管家模样四十岁上下,衣着考究,一眼便能看出是大户人家里的管事。 瘦的那个虽说身着锦衣,但却丝毫不将就,发髻松散、几缕没能梳上去的头发从鬓角垂下落在两颊,一副吊儿郎当模样。 然则就是这样一个不修边幅、没个正形的人偏生得面若春花、眉眼澄澈,实在是可惜了这么一副不俗的模样。 堂上头戴乌纱的男子并未看堂下两人一眼,他吹了吹盏中茶面上的浮沫,不慌不忙的问道:“堂下何人?” “草民古正卿!” “草民阮陶。” 一听“阮陶”二字,男子一口茶刚入口中冷不防的被呛了一口。 他抬眼朝堂下望去,待看清那个熟悉的人时,“砰”的一声重重的将茶盏放在案上,痛心疾首道:“怎么又是你?!” “武大人明鉴!”阮陶无所谓的笑了笑,丝毫也没有与人对簿公堂的紧张,“我原也不想来,奈何人家非要告我!” 人非要告你?! 武太守差点儿没气笑。这人说得像他多委屈似的!满大街那么多人别人怎么不去告?吃饱了撑的就逮着你告? 这小子一个月进太守衙门数次,次次都是这样一副面上恭顺,眼神中却透露着不当回事儿的模样,实在让人火大。 他将官府至于何地?将秦律至于何地?! 武太守越想越冒火,寒窗十年,加上为官十载,“秦律”二字在他心里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也应当是令每个秦人敬畏之所在。 人人进了衙门,头都低上三分。而不是像阮陶这小子一般,连发髻都不拢好,不成样子!毫无敬畏之心! 若是阮陶知道此时武太守心中所想,定然大呼喊冤!他并非故意溜着头发,他不过是单纯的还没学会如何梳头而已。 武太守憋着心中的火气,将手中的醒木一拍,怒道:“放肆!这个月是第几次了?按大秦律扰公者杖二十棍,服徭役三月!” 见此,姓古的胖子喜出望外,不曾想官司居然打得这般顺利,磕头高呼:“大人圣明!” 见武太守当真伸手要去拔签子,阮陶连忙拱手辩驳道:“大人明鉴!陶次次来太守衙门都是被人告来的,今日也是他姓古的追着陶告,何来陶扰公一说?” “你是在质疑本府?”武太守眉尾一挑。 “大人明鉴!”阮陶想要为自己辩解一番。 然而,武太守这一次是铁了心想要治他,他见识过阮陶的伶牙俐齿,任何事情到了这小子口中黑成白、扁成圆乃是常事。 因而其抬手、拔签、发令的动作可谓一气呵成,丝毫没有给阮陶辩解的机会。 —— “进去!老实点!” 阮陶被两个狱卒像拧小鸡仔似的提着领子扔进了大牢。 一路上,他一直挣扎着喊冤,喊着要见太守大人。 然而那两个狱卒凶恶得像门上贴得门神,对于阮陶喊冤哀嚎之声全然不理,这样的话,每进来一个人他们就要听一回,早已麻木。 两人冷漠的锁好了牢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任由阮陶在牢房里哭天喊地。 “冤枉啊——大人!冤枉啊!” 阮陶抱着牢柱不断的喊着冤。 他原本是个二十一世纪从事着迷信工作却是个坚定地无神论者的三好青年,却因为一次偶然的“主顾纷争”穿越进了一本名叫《蒲公拾遗》的聊斋同人文里。 还记得那本书简介是——“同始皇把酒言欢、与李白苏轼推杯换盏、拥贵妃西施昭君入怀。” 可以说是语文老师看了上吊、历史老师看了呕血,与《聊斋》原著相差了有十个孙悟空的跟斗那么远。 直至今日,他穿到这里已经三月有余了。 刚来的时候老天只给了他一身单衣和二两碎银,谁知兜里的银子一条街都没走完就让人给摸了去,可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没办法!他得吃饭、得养活自己,思来想去他也就只会一点儿“民间手艺”了。 于是乎,他不得不在这个世界重操旧业,成了一名——游方术士。 奈何干他们这一行,就同做郎中一样! 让人满意了,人拿你当活菩萨,夸你神仙转世,若是让人有一丁点不满的地方,便很有可能遭人谩骂报复。 更何况,阮陶就一半吊子! 要论手段如何他自己心里都没底,生活在红旗下的新青年哪里见过什么鬼怪妖邪? 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大多是靠着生得那副好皮相、一张伶俐的嘴,以及看起来挺唬人的花里胡哨的“手艺”,至于真本事有几成只有天知道。 也正因此,他才更容易遭人报复。 这不!他这个月让人告了三次了。 阮陶喊了半天,嗓子喊疼了也没见人搭理他,因此只得作罢。 好在这太守衙门大牢虽说阴暗,却也干净。 牢内设两床、一桌、两椅,地上铺满了干草,应是怕牢内过于潮湿滋生鼠虫。 除却重犯、要犯,一间牢房内通常是关押两人,除却阮陶之外这间牢房里还有一名男子。 当阮陶的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名男子身上时,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原因无他,实在是那名男子生得过于出挑—— 只见那人那人生得长眉深目、高鼻薄唇,着一袭墨色长袍、银冠束发,萧萧簌簌、清逸如列松,他坐在简陋的矮桌前,却硬生生被他坐出了一副在金銮殿之态。 阮陶盯着他看的时候,他也一眨不眨的看着阮陶,他笑起来双眸弯弯的,温润似琼玉。 阮陶看着那人愣了半晌,直到男子轻咳了一声,方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后,阮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转身对桌前的人拱手道:“失礼了!能在这里相遇,也算是缘分一场了,在下姓阮,单名一个陶字。” 缘分?一起吃牢饭还讲究一个有缘吗? 这话,阮陶自己听着都觉得傻得可以。 好在男子并未介意,起身向他回了个礼:“在下姓赵,名……” 他顿了顿,回答道:“单名一个苏字。” 言罢,他再次坐了回去,指着自己对面的椅子道:“阮小郎君请坐。” 他起身、俯身、抬袖,一举一动优雅端方,将这间简陋的大牢衬得像一间兰馨雅室。 阮陶默默地在心里啧啧叹了两声,也不客气,两步上前在对方面前坐下了下来。 之后两人再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大牢里的哀嚎喊冤声此起彼伏,也就他们这里静得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阮陶悄悄的打量着对面的人,心里忍不住咂舌。 方才他差点儿以为自己又穿越了,进的不是太守衙门的大牢,而是仙界的天牢,不然怎么还有个天人坐在里头? 瞧这小伙子长得这么好看,且这穿着打扮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够负担得起的,必定是个宦官富贵人家的子弟。 也不知究竟是怎么把自己玩儿进牢里的? 在阮陶一眨不眨的盯着男子看得起劲的同时,赵苏也正笑盈盈的打量着他,眼底的那抹惊艳怎么也藏不住。 不曾想,上郡这个边陲之地还能有这般璀璨明艳的人物。 两人脸对脸的互相盯了半晌,最后赵苏率先开口问道:“我瞧着小郎君是个良善之人,不知这是犯了什么事儿?” 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阮陶心里就来气。 他叹了口气,缓缓道:“我是个游方术士。前几日接了贺家的委托,去给古家的那位小姐作法事。” “古家?” 男子沉吟片刻:“我知上郡古员外家有位昏迷了三年,如今被放在静水寺修养的小姐。难不成是那个古家?” “正是那个古家。” 阮陶悲戚的点了点头。 上郡古家乃是上郡内赫赫有名的大户人家,听闻祖上还曾做过三品官。 到了这代虽说再没有子弟进入仕途,但家里田产铺子颇丰,在上郡里依旧是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 这一辈,古家有两兄弟,兄弟两人相当和睦。 可惜古老大五年前一次坐船出游时不慎翻船,与其夫人一起命丧黄泉,只留下了一个女儿。 就在三年前,古家出了一桩怪事——古小姐突然昏迷不醒。 起初,古家人以为是病了。 然而各种寻医问药均不见起色,大夫也都说不清是什么病。 直到古小姐水米不粘牙三日,身子却依旧康健,除了昏迷不醒没有任何问题,并且容貌反而更加昳丽了!古家人这才觉出了古怪之处。 是以请了静水寺方丈无名和尚来,无名和尚说古小姐是被狐妖所惑方才如此,并说这妖法术高强,他也没法。 最后只能将古小姐接到静水寺内修养,以往借佛祖的香火之力去除邪祟,只是驱了三年也没能驱掉。 在古小姐昏迷这几年间,古家人与古小姐的外祖家贺家人不断的寻找高人异士,但最终都是徒劳。 此时贺家找到阮陶,多半看他是郡里的生面孔,所以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 “我去看过了,那里干干净净的没有什么异常之处。”阮陶道,“我看着那古小姐倒不像是中邪,应该只是生病了。” 不能说话、不能动,对外界刺激没有办法作出反应,但是却还活着。 以阮陶这个现代人科学的视角来看,这位古小姐应该就是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成植物人了。 至于她为什么三年来没有得到专业的、科学的护理却还能活着,他也没想不明白。 说起来,这小姑娘也是可怜。 若是生活在现世还好一点,可是偏偏生在现在这样医学条件不发达的年代,能坚持这么久实在不容易。 “这世上确实有鬼神不错,但也并非处处都是。许多其实也就是自然现象、身心急病,人们不知该如何解释,因此就理所应当的全部甩在了‘鬼神’头上。” 说着,阮陶又叹了口气:“是以我劝古家多请几个郎中来看看。上郡毕竟只是一个郡,古家家大业大完全可以上京去请郎中,虽说不一定救得醒古小姐,但凡事总有一个万一嘛。” 闻言,男子眼神亮了亮:“寻常方士为了赚钱,会不遗余力的哄骗这些百姓,纵然没有‘鬼神’扰宅,也得给你说两句是风水不好,掏三两银子来保证六畜兴旺来。不曾想,阮兄还有这样的心怀?” 阮陶笑着摆了摆手:“若说我不曾有巧弄唇舌的时候那是不可能的。但现在不做了,况且像人受伤害病这种人命关天的事儿,实在开不得玩笑。” 之后他又接着说道:“我苦口婆心的在那里劝说了好一阵,可曾想古家人听进去了,请我前去的贺家人却没听进去,非得说古小姐是撞了妖邪,要我做法事。” “贺家?” “贺家与古家乃是姻亲关系,贺家的老太君是古小姐是外祖母。” 赵苏点了点头。 “老人家固执,我不做法事不肯放我走。最后被逼无奈之下我只得画了一张我驱邪符贴在了她的额间……” “那古小姐可有好转?” “病更重了。” “……” 阮陶淡定道:“古小姐脑死亡躺了三年了,如今病情恶化也不足为奇。” “脑死亡?”赵苏捕捉到了这个他从没听说过的词。 见此,阮陶准备开始向这位古人科普脑死亡:“这个脑死亡的意思就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有狱卒走近,打开了牢房的锁。 “阮陶何在?” 阮陶以为是要来拉他去受刑,吓得一哆嗦:“不在,刚变成蝴蝶飞走了!” 赵苏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赵苏笑过之后,狱卒的态度立马变得恭敬了不少。 他还冲着阮陶拱手行了个礼,而后道:“您别怕,是贺家人来保您出去的。” “哈?为何?”阮陶不解,“我这刚被他亲家送进来不到一个时辰。” “听说是您那一张符贴上去后,在半个时辰前古家小姐突然睁眼了!” “——?!” 作者有话说: 看到好多小可爱纠结佛教的问题——开篇就说了,这是陶陶穿进的一本聊斋同人文,朝代什么的都不可考的!李太白都能和林黛玉呆在同一片天空下了,这不是秦朝啊! 只是这个本书里这个王朝的统治者是始皇帝,但是这个朝代并不是真正的秦朝!这是一本书!一本书!一本聊斋同人文呀宝贝们!QAQ 本文所有的人设、时间线都是二设(所以不要说谁谁谁的历史人设崩了TVT),大家看个乐就好,不要当真。 如果有让大家不快的地方,是作者的错(但是可不可以也不要骂我TVT),和先辈们没关系!!! 同人文,勿较真!!!! ps:(阮陶是受,扶苏是攻) —— 预收——《穿成恐怖游戏里的寡夫NPC》—— 《鹣》——一个真人版的逃生恐怖游戏,传说被选中参加游戏之人通关后,“游戏”会为他们实现心中最深的执念。 无欲无求、无病无灾的江盐睡了一觉,就莫名其妙的穿进了游戏里。 别人是玩家,他却成了NPC。 从无人村里待嫁的冥婚新娘,到废弃医院中被病危的小白花病人; 从孤野荒林中被猎人软禁的待宰小羔羊,到京郊病弱纸扎铺老板的遗孀…… 玩家们一关一关的闯,江盐一关一关的窜。 每个副本他的人设不是死老婆,就是死老公—— 系统:“滴!向待嫁新娘询问死去的村长儿子的身世。” 玩家一:“这新娘怎么是个男的?” 玩家二:“估计是BUG了,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被问到问题的江盐:“嗯……额……那什么我台词没记住!直接告诉你吧,他就是鬼。” 众玩家:“????” 游戏论坛上: 新人提问:“听闻‘民江423号’副本容易团灭,怎么才能顺利活下来?” 玩家一:“找到一个叫江盐的NPC,抱他大腿!” 玩家二 :“别真抱!上一个真的抱住江盐大腿的被厉鬼生吞,论坛内视频循环了三天!逗他开心!记得逗他开心!” 新人:“敢问这个叫江盐的NPC是?” 众玩家:“别问!问就是BUG!” 他人是为了某个执念而来这个游戏,而江盐来到这儿,是因为他是某人为之疯狂的执念。 【漂亮的冷漠沙雕NPC咸鱼受VS控制欲爆棚的护妻切片主神攻】 ——《被献祭成为邪神的祭品后》—— 人类经过数万年的发展将自己折腾的分崩离析。 又一次世界大战后,世界开始对人类进行清剿。 为了维护人类仅存的文明与基因,人类向亘古的深渊求救,以一个漂亮的婴儿为祭品—— 林簇被献祭给了深渊的邪神,为人类世界换来了二十年的安宁。 二十年后一场病毒般的辐射席卷全球,人类的基因被击碎重组、所有生物开始变异。 世界崩坏、文明被践踏、兽性觉醒! 林簇作为祭品再次被众人送上了祭台。 他挣扎甩动着因辐射而变成鱼尾的双腿,此时的他如同羔羊一般,绝望的等待着邪神的屠宰享用。 他凝望着深渊,而深渊也给予了回应—— 某深渊热情的挥动着触手:“宝贝!我们可以一起抓水母了!” 林簇:“……” 众人:“……” . 扶朝乃宇宙亘古的神明、万千星辰的主宰、亿万文明的古神。 从前,面对众多文明的虔诚祈求的他狂放傲慢—— “呵!献上你们的灵魂、你们的万物之灵、永远成为我的奴仆!” 现在,面对众多文明祈求的他一脸乖巧—— “灭绝就灭绝吧!我只想和我老婆一起抓水母。” 第2章 是喜 阮陶一出太守衙门,就见门口立着一个锦襦绣裙、清逸伶俐的小妇人,路边儿还停着两辆四匹马套的油皮顶的翠幄小车,并五六个小厮。 一见阮陶,小妇人连忙带人迎了上去,行礼道:“阮先生!我们老太太派我来向您赔不是,让先生受委屈了。” 阮陶认识面前的小妇人,她乃是贺家老太太的贴身丫头,去年刚嫁了人,梳了头,依旧留在贺老太太身边,在贺家宠得跟个副小姐似的,贺家上上下下都要让其三分。 贺老太太让她来接自己,可见其诚心。 阮陶拱手笑道:“都是些小事,老太太何苦让姐姐您亲自跑一趟呢?陶愧不敢受。” “先生不用妄自菲薄。”小妇人说道,“老太太让我来,一是给先生赔不是,二是府上摆了酒、请了几班小戏等着先生赏脸。” 小妇人又说了几句恭维的话,接着解下了腰间的荷包递给了阮陶:“这是请先生喝茶的。” 阮陶打开荷包,里头竟是一袋拇指大小的明珠!颗颗圆润硕大,仅一颗便价值不菲! 阮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知道贺家有钱,贺老太太的母亲据说更是和“嬴”字沾边,不曾想竟有钱到这个地步。 这一袋明珠估摸着都够买十几个阮陶的,却说只是请阮陶喝茶。 如此阮陶如何能推却? 他将荷包收进怀里,笑盈盈的谢过了。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一个小厮像一阵风似的跑来。 那小厮满头大汗、一身风尘、气喘吁吁的跪在了他们面前:“紫竹姐姐!阮先生!不好了!不、不好了!” 见状紫柳怕人冲撞了阮陶,上前一步挡在了阮陶身前,秀眉一拧,嗔怒道:“什么不好了?什么事情这般火急火燎的?越来越没规律了!若是不慎冲撞了阮先生,可仔细你的皮!” 那小厮慌忙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喘着说道:“您、您快带阮先生去寺里看看吧!咱们姑娘、咱们姑娘……” 紫竹心里一惊:“姑娘怎么了?” “咱们姑娘又晕过去了!”小厮急得不得了,“不仅如此,姑娘面色发青、嘴唇泛白,十指发紫,就像、就像……” 闻言,紫竹两滴泪刷得落了下来,脚下更是站都站不稳了,阮陶连忙将人扶住。 紫竹哭着恳求阮陶救救她家姑娘。 阮陶深知自己没什么用,但此番前去至少能安慰安慰贺家老太太,好歹给其当个精神支柱。 于是他也不推脱,利落的上了马车。 刚坐稳,就听外头又乱糟糟的。没等阮陶撩开撩起帘子一探究竟,只见车身一晃,又一人被塞进了车里。 “你怎么来了?”阮陶诧异的问道。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和阮陶关在一间牢房里的赵苏。 赵苏刚在阮陶身边坐下,马车便急不可耐的奔驰了起来,丝毫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对于自己为何被突然塞进来,赵苏本人表现得也很懵。 他将手里的荷包递给阮陶:“你东西落下了。正巧我也该是这个时候出来,就想着赶着出来还给你。谁知,话还没说两句,就被人塞进来了。” 阮陶接过荷包,有些好笑又有些同情的看着自己身边还没回过神的男人。 想来是贺家人急了,一听对方是来找自己的,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将人塞了进来。 “这是要去何处?”赵苏掀开车窗帘子探向了窗外。 “静水寺。”阮陶回答。 随后他打开了赵苏给自己送回来的荷包,里面不是什么香草碎银之物,而是一袋糖炒栗子。 他挑了几个开口开得好的递给了赵苏,道:“你现在想下车怕是不行,古家小姐又晕过去了,贺家人急着送我过去。” 赵苏理了理自己袍子的下摆,任马车跑得风快,他也坐的端正典雅,双眸弯弯的,嘴角挂着浅笑,一副随遇而安的模样:“不碍事,我也想去瞧瞧热闹。” 阮陶一边往嘴里塞着栗子,一边打量着身边的人,微微挑了挑眉没再说话。 这人怎么看都不像只是为了给自己送荷包来的,分明就是想凑这份热闹才来的。 上个月,长公子扶苏因劝诫始皇勿信方士、少食丹药,父子俩在朝堂上当场呛起来了。 圣上大怒,贬了公子扶苏来上郡监修长城。 公子扶苏为人仁善低调,为了不张扬,隐为“赵”姓。 又为了掩人耳目,这个月上郡前前后后从京中搬来的姓赵的大户人家有七八户!靖淮坊里那些空着卖不出去的大宅院一下子一售而空! 得知此事,阮陶忍不住吐槽这位长公子忒会做戏了。 什么不愿张扬?搞的这么大的动静,现在上郡百姓看到个姓赵的年轻相公都得赔着笑脸,还不够张扬? 低调?低个屁的调! 比如面前这位赵苏,瞧着衣着打扮、通身的气派,阮陶便敢笃定对方绝对是跟着公子扶苏从京中迁过来的,绝对得罪不得! 想着,阮陶又多塞了两颗栗子到赵苏手里。 赵苏笑着:“你吃便好,不用顾及我。” “连累你跟我跑这么一趟,实在过意不去。”阮陶悻悻笑道。 赵苏抿嘴笑了笑,很好的掩饰住了眼底那丝探究。 上郡位于大秦与西域的边境,虽为边陲之城却因来往商贾贸易,成了大秦西部最繁华之城。 郡内设四十九坊,每一坊大小、用处、店铺皆不同,每至夜间城门与坊门其关,有官兵巡逻,人不得在坊外逗留。 此举既是防贼寇,也是防止有不诚心做生意、试图作乱的胡人浑水摸鱼进到城中。 四十九坊中最繁华的要数郡西边的怀开坊,这里乃是胡商贸易指定的地方,布、粮、瓷器、铁、茶、珠宝饰钿等铺子皆是最好、最全的!太守衙门亦在此处。 而此时阮陶他们正奔往的“静水寺”则是位于上郡之东的瑞庐坊。 这一去就得横跨整个郡城。 此时正在春日里,马蹄所过之处惊起一阵烟絮,惹得一所孩童跟在马车后面追着柳絮嬉笑不止。 _ 至静水寺。 阮陶和赵苏匆匆下马,又在贺家人的指引下匆匆朝古小姐所在的后殿去。 还未至大殿门口,便听里头老的少的哭天抢地、嚎啕不止。 见这阵仗阮陶和赵苏也片刻不敢耽搁。 一进殿内,入眼是一尊硕大、足足有好几人高的鎏金大肚笑面佛陀,下头是铺着红锦“卍”字布、摆着香案供果的案桌,桌下设三个撒花锦蒲团,地上铺着洗得亮堂堂的黑青砖。 古小姐的锦榻便设在香案桌前,原本是设在寺后万佛殿后的禅房中的,估摸着是古小姐刚醒又晕了过去,这回的情状比之前还不好,因而将其移到了这里。 整个殿修得巍然肃穆、弥漫着香烛的味道,古、贺两家人哭成了一片。 阮陶一进殿内从这幽清的香烛味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他眉心一蹙,不待他细细琢磨,贺家老太太忙迎了上来,一边哭着求阮陶救救她外孙女,一边颤颤巍巍的要给阮陶跪下。 阮陶和赵苏连忙扶住对方。 阮陶不住劝道:“使不得!老太太!要跪也是我跪您才是!” 赵苏跟着好一通劝,总算劝过了贺老太太,让人搀了下去。 这时,一个打扮得雍容华贵、面容和善的妇人上前,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的古家当家大娘子、古小姐的婶婶——丁氏。 丁氏红着眼,哽咽说道:“阮先生,还请看看我侄女儿。方才还好好的和我们说着话,还说想吃杏仁酪,刚命人给她备下还没来得及端到她手里,结果人就突然又晕过去了……” 闻言,阮陶叹了口气:“您赶紧看看派去请大夫的人回来了没,我先看看古小姐的情况。” “拜托您了,阮先生。” “我尽我所能。” 阮陶上前坐在榻前仔细观察古小姐的情况—— 双眼凹陷、面色泛青,十指泛紫,甚至脖子、腕间还出现了青紫的瘢痕。 阮陶心猛地一跳! 这分明是尸变之兆! 可这活生生的人怎么会有尸变之兆?! 阮陶紧紧拧着眉头,他刚踏进殿内闻到的那股不寻常的味道,在古小姐榻前闻得更加分明了。 谈不上恶臭,像是某种兽类身上的味道夹杂着浓郁的香,总之很不好闻。 阮陶心里直打鼓,却又不敢胡言。 他从怀中掏出一方素帕盖在古小姐的皓腕间替其把脉。 赵苏观察着他的神色,只见这人眉心越蹙越紧,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在坐众人一颗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儿。 阮陶摸了半天,越摸心跳得越厉害。 他怕是自己技艺不精,干脆将帕子扔在了一边,直接上手掐住了古小姐的手腕。 见此,众人皆是一愣,丁氏刚想开口阻止却被一旁贺老太太一个眼神给噎了回去。 如今可不是讲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时候。 “这……怎么会呢?”阮陶松开古小姐的手,额角覆上了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萦绕在鼻尖的浓香让他有些胸闷。 阮陶转头看向了贺老太太,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或许是自己断错了?毕竟自己从前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 怎么想都不可能有这种事! 阮陶的目光再次落在古小姐布着青紫瘢痕的腕间,叶脉似的黑紫的经络顺着她的脉搏扩散开来,一路向上。 方才还没有这东西! 阮陶瞳孔微缩,心里一紧,心下的那个原本只有五六分把握的答案,现在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见阮陶脸色不好看,贺老太太紧张的问道:“先生,我们姑娘这究竟是怎么了?” “先生,您之前贴了张符在她额间她便醒了,要不您再绘一张?纵然是千金,我们也买!”丁氏双眼哭得通红,言辞恳切。 “你们先别急,先等大夫来给姑娘把把脉再说。”阮陶宽慰道。 阮陶话音刚落,就听外头小厮急报:“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紧接着就见小厮搀着一个须发斑白、提着药箱的大夫走了匆匆进来。 大夫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见众人便叹气道:“都来看过多少次了!小老医术不佳,诊不出你们姑娘的病来!怎么说不听呢?” 见此,赵苏恭敬上前:“方才古小姐醒了一次,还请先生再看一看。” “醒了一次?”大夫闻言惊讶道。 “是的。”阮陶起身让座,还是先看了大夫再说,“您先来给古小姐诊诊脉吧。” 大夫两三步上前,利落的放好医药箱,取出脉诊和丝绢,给古小姐搭了脉。 他捋着胡子摸了半天,又轻柔的掰开古小姐的口和双眼仔细瞧了瞧,最后蹙着眉头道:“是病。” 贺家和古家上下众人心里一咯噔,丁氏忙问:“是何病?” “阴阳失调、脉络不同、血气不足。”大夫琢磨了一会儿,“古小姐之所以会晕厥结症在此。” “找着病了!” 古、贺两家人破涕为笑。 找着病就意味着能开方子吃药,意味着还有得治! 这头找到了结症所在,大夫赶紧起身开方子去了。 而一旁的阮陶却没跟着众人一起松口气,他全程低着头拨弄着自己手中的蜜蜡珠串,脸上的神色一会儿一个样,由红到紫、由紫到青,仅仅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脸色变了八百回。 赵苏觉得有趣像极了之前王相送给他的那个能变脸的偶戏人,只是这人比那雕出来的偶戏人还要精致。 他嘴角不着痕迹的向上勾了勾,随后带着些关切的问道:“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妥?” 众人的目光放回到了阮陶身上,贺老太太连忙讯问:“阮先生,这丫头可还被脏东西缠着?” 之前有没有不好说,现在怕是有了。 阮陶从怀里掏出了一枚铜钱给古小姐含着,又吩咐人端了碗冷酒来,和了佛前的香灰将酒朝着古小姐床边的绣鞋前一泼—— 只见古小姐身上青紫的瘢痕肉眼可见的淡了下去,腕间黑色的脉络逐渐变成了青色。 阮陶没想到见效这么快,一时间有些懵,他从前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本事?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连忙再次给对方把了一个脉,他紧蹙着眉捏着对方的手腕,仿佛捏得越用力,对方的情况就能好转似的。 半晌,他沉着脸送开了古小姐的手。 “不是病。”阮陶脸色有些发白,他没想通为什么前几次他没摸出来,这一次却让他给摸出来了? “不是病是什么?” 众人心中刚落下去的大石又提了起来。 从前大夫说没病,这阮先生偏说是病,如今大夫都说是病了,怎么他又改口说不是? 阮陶的目光落在了古小姐盖着薄毯的腹间,只听他一字一句道:“是喜。” “是、是什么?!” “古小姐有孕四月了。” 作者有话说: 祝各位小可爱儿童节快乐~ 感谢在2021-05-30 17:26:14~2021-05-31 21:2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913353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活死胎 阮陶一句话似平地惊雷,惊得在坐众人瞬间无言。 贺老太太颤颤巍巍的起身,她赤红着双目,一把抓住了阮陶的手拽得死死的:“先生!您、您方才说什么?” 见状,阮陶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说得这么突然,贺老太太年纪大了,这样的消息怕是受不住,只是……这件事若是不让贺老太太知晓,怕是难有人为她做主了。 他转头看了眼躺在床上凄凄无言的古小姐,目光又落在了一旁古小姐的婶婶丁氏身上。 阮陶叹了口气,他先从怀里摸出了一个瓷瓶,倒出一枚丸药让贺老太太服下以免老太太急火攻心,接着才一字一句的说道:“古小姐腹中有一胎儿,已经四个月有余了,并且……是个活死胎。” 丁氏端着茶盏的手一抖,茶盏应声而碎。 “先生!这话胡说不得啊!”丁氏哭着,“我们家姑娘才到将笄之年,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您这话若是传出去,她便是死也死得不安生……” “住嘴!”贺老太太斥道,“谁死?谁死得不安生?” “我当初说要将她接到贺家,你们偏拦着不让!说是她是古家的姑娘,你们能照顾好……你们就是这样照顾的?!”贺老太太指着丁氏,泪流满面的怒斥道。 丁氏一时间不敢再言,贺老太太回头拉住阮陶的手,恳求道:“先生,什么名声不名声的在我这里不作数,我只要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的,您说她肚子里那东西……” “活死胎?”赵苏疑惑道。 他向来是不信这些鬼神之说的,只是他刚进殿内见到这位古小姐就觉得有些别扭,古小姐面庞清瘦,虽说身上盖着被子却依旧不难看出她的腹部微微有些隆起。 他刚开始只以为是其躺了三年喝了三年的药的缘故,原来竟是怀胎? “若真是怀胎,为何方才大夫没能瞧出来?”赵苏半信半疑道。 他不信鬼神,但虽说他与阮陶不过今日才认识,他也觉得对方不会是用这种事情诓骗钱财之人,所以对这件事半信半疑。 “因为大夫只能诊出活人怀胎,活人肚子里的死胎自然诊不出来。”阮陶道。 “说是死胎也并非完全是。古小姐肚子里的胎儿,早已死了却依旧在像正常的胎儿一样长大,不断的从母亲身上索取养分。但死物终究是死物,它不断的长大、也在不断的腐坏,尸毒会渗进古小姐的五脏六腑,所以古小姐身上才会出现这骇人的青紫瘢痕、脉若碎瓷的活尸之兆,此乃毒入腠理的表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古小姐腹中怀着的是一具孩尸。” 一旁的丁氏听了,吓得有些哆嗦:“按照您的意思……那、那就是个鬼胎?” 殿内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端坐在中央的金身佛像半阖着眼静静地看着众人。 阮陶点了点头:“通俗点儿说,是这样。若一直任他长下去,胎落之时便是古小姐玉殒之日。” 他话音一落,贺老太太差点儿没晕厥过去,还好有阮陶刚才给她服下的那颗丸药吊着才暂无大碍。 赵苏眉头蹙得更紧了,他一眼不发看着阮陶,眼神中满是探究。 “先生!这、这该如何是好?”贺老太太紧紧抓住阮陶的手,像是溺水之人拽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当务之急,便是赶紧将胎儿从古小姐腹中打下来。” “还请先生做法!银钱之事先生要多少我们便给多少,我已经这么一把年纪了,要那些身外之物有何用?我只要这个姑娘……” “您言重了。银钱之前已经收过了,断断没有再收第二次的道理。”见着为了孙女哭得不能自已的贺老太太阮陶觉得自己心里也酸酸得不是滋味,又想着年仅十五岁无父无母还受这样的罪的古小姐,眼圈也跟着一起红了。 “刚从牢里出来,来得匆忙,身上的东西都没带,且让我回去取了便来。” 说着阮陶便起身朝殿外走去,赵苏紧随其后。 跨出殿上的门槛那一瞬,阮陶回头看向身后的赵苏:“赵相公不回家去?” 赵苏掸了掸身上的袍子,像是方才在殿里坐了片刻便沾上了香灰似的,随后站得笔直挺拔:“既然遇上了,便是缘分。总得将事情看得明白、看得水落石出才行。” 两人院外走去,再次坐上了贺家的马车,车夫去阮陶家接过阮陶,知道他家住何处,因此一刻也不敢耽误,挥鞭策马、急奔而去。 车上阮陶看着坐在面前风姿绰约、气定神闲的人好奇的问道:“赵兄不害怕吗?” 若是寻常人听到“鬼胎”二字定然顿时吓的魂不附体,方才在殿内所有人都吓得瞪大了双眼,就只有这人只是轻轻蹙了蹙眉,依旧是弯着双眸,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 阮陶觉得,方才那情景若是再在这人脸上抹点儿金箔,就可以将其一块儿拉到莲花座上去供着上香了。 “我不信这些。”赵苏回答道。 他向来不喜欢这些鬼神之说,觉得所谓“鬼神”不过是人病了一时间说不出什么缘由来才汪鬼神身上推罢了。 就如今日这人在殿中所言的“鬼胎”一般,在他看来不过就是胎儿长到了四个月猝然死在了母亲体内,随后因腐坏产生的毒素导致母亲中毒。 这人方才的那一番什么“虽是死胎,却依旧在母亲体内生长”的话,怕是因他年纪小,也没什么行医的经验,加之又是做这一个行当的,所以才会那般说。 不过他依旧对此挺感兴趣,就如他虽说不信“鬼神之说”,却依旧爱看志怪类的话本。 马车一路向城东驶去,眼见着就要到城门了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赵苏掀开车帘看了看车外,随后问道:“这么久还没到,不知阮兄家住何处?” “城外古井村。”阮陶回答。 “城外?阮兄住在庄子上?” “哪里来的什么庄子。”阮陶笑道,“不过是一间茅屋罢了。” 马车自城南门出,又行了三里地来到了古井村,阮陶的住处便在村东头的那棵槐树下。 阮陶和赵苏一同下了车,阮陶上前打开柴门,回头对赵苏做了个请的手势。 赵苏站在门口朝里头打量了一番,随后才向阮陶行了个礼,略带犹豫的踏了进去。 见此,阮陶挑眉笑了笑,没说什么,关上门向赵苏打了个招呼自顾自的进屋收拾自己要用的家伙。 赵苏四处望了望,小院不大,抬头是天和院外的槐树的枝干、低头是未铺青砖的泥地,有一条碎石子铺成的路,一路从茅屋厅堂延伸至院门口。 他点了点头,这茅屋简陋虽简陋,却也干净。 接着,他小心翼翼的踏上那碎石子路跟在阮陶身后进到了堂屋。 一进堂屋便可看到一张供桌,上面却没有供任何神仙、先人的排位,而是摆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如黄纸、朱砂、罗盘、砚台、铜铃等物,地上布满了黄纸、纸钱、鞋履,甚至还有一个枕头,让人有些无从落脚。 供桌两边还歪着、倒着两张破旧的椅子,椅子上被串成一串的符篆挂满了。 见此,赵苏那双笑着弯弯的双眸终于在这一瞬间睁大了:“阮兄!你家这是遭贼了?” “啊?没有,只是屋子太小、东西太多,我又喜欢把所有东西摆在我自己看得见的地方所以屋子看起来乱了些,赵兄见笑了。”阮陶拍了拍赵苏的肩膀。 “无碍。”赵苏脸上的笑多了几分勉强,嘴上说着无碍却没朝里再走一步。 阮陶走到供桌前,一边挑挑拣拣,一边笑着看着站在堂屋门口不肯进来的赵苏道:“像赵兄这样自幼在京中深宅大院内养着的矜贵的少爷,此次跟着长公子来上郡,想必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房子?” 赵苏愣了愣,随后开口:“从前在画上和书上见过,你为何断定我是跟着长公子来的?” “你姓赵啊!”阮陶笑着,“赵在天下乃大姓,走在路上十个人撞见四个姓赵的也不奇怪。只是赵兄你这通身的气派哪里像是上郡这样的边陲之城养出来的人?” “我就不能是从中原或是江南一带过来经商的?”赵苏问道。 “你带家眷了吗?”阮陶打开了个白瓷瓶闻了闻,随后将其揣进了怀里,“定然是没有的,若是带了家眷来定不会刚从牢里出来却不急着回家,反倒跟着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方士瞎跑,四处看热闹。” 赵苏没接话,阮陶又指了指他身上的衣裳:“你身上这衣裳是用缂丝织金暗花云锦制的,我有个在怀开坊开当铺的朋友,他那儿有几样被流放至夜郎的达官贵人当在这里的衣服,所以知道这玩意儿是贡品,没有当今陛下的赏赐,寻常人是不可上身的。” 说着阮陶点了点头,揣了一串铜钱在怀里,又拿起一根红丝开始缠一把剪刀,一边缠一边说道:“只怕赵兄说不定还不是姓赵,而是姓嬴。” 赵苏嘴角的笑容瞬间消失,随后又逐渐勾了起来,这人倒是比他想象中的聪明不少。 “你放心,我对你的身世以及你现在要做什么丝毫不感兴趣,我也无意探听长公子的事情。”阮陶缠好了剪刀,从地上翻出了一个布兜,捡了一些黄纸、朱笔、符篆和那柄剪刀一块儿塞了进去,将布兜背在了肩上。 随后,他上前拍了拍赵苏的肩说道:“走吧,我现在就只想救一救那位可怜的古小姐。” 赵苏点了点头,两人并肩走了出去。 待上了车,阮陶从布兜中掏出那柄缠了红丝的剪刀有些担忧道:“也不知行不行,我也是第一次做。” 这还真是他第一次遇上“鬼胎”,至于这套方法能不能成,他也没试过、也不清楚。 况且,他天资普通,能力也并不出众,若是这番将那“东西”弄不出来,那姑娘…… 阮陶叹了口气,随后他又想到了自己刚刚给在庙中给古小姐抑制尸毒时的情景,快得让他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阮陶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他总感觉他的修为在今日莫名其妙的长了不少。 若是换作是以前,那尸毒起最少也得两刻钟才会被抑制,谁料今天却瞬间见效了! 难不成是他无意之中突然开启了什么隐藏的Buff? “想什么呢?”赵苏见他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半天,问道。 阮陶回过神来:“在想古小姐的事。” “待死胎取出,便好了。”赵苏宽慰道。 阮陶叹了口气:“哪儿那么容易?待胎儿取出,确实是没我什么事儿了。只是古小姐能否脱离苦海还未可知。” “何出此言?” 阮陶看向他:“赵兄还未娶妻?” “不曾。”话题跳得有些快,赵苏有些不解,“阮兄不也未娶妻?” 阮陶从荷包里掏出一个糖炒栗子,拨了壳塞了了嘴里,毫不在意道:“我好龙阳。” “咳咳、咳……”赵苏冷不防被呛住了。 “纵然赵兄未曾娶妻却也该明白,单凭女子一人是变不出孩子来的。可古小姐一直处在昏迷之中,虽说寄身在寺院内,却也独居别院,古家与贺家一天十二个时辰轮流派人守着,何人能近得了她的身?”阮陶吃完了栗子,目光幽深道。 赵苏一惊:“阮兄的意思是?!” 阮陶长叹了口气,眼圈有些红:“或许是古贺两家下人有偷懒的时候让旁人钻了空子?但愿是我多想了。” 否则,这姑娘实在太可怜了……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不知道大家会不会觉得节奏有点儿快?话说大家能够接受的恐怖范围有多大?后面可能会有些微恐的场景。 感谢在2021-05-31 21:27:18~2021-06-02 02:0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开雨落,正如阳光倾 5瓶;朱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人间的豺狼 风入四蹄轻,车夫马鞭抽得如霹雳响。 至静水寺,阮陶纵身越下马车,问了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动这种极脏的东西得看好时辰下手,否则这一剪子下去,死的那个不一定搞得死不说,活的那个还不一定保得住。 车夫拿着挂在脖子上的帕子擦了擦额前的汗,抬头看了看天,道:“大约该过申时了吧?” 这时,赵苏慢慢悠悠从车上下来,接着在阮陶面前从怀里摸出了一块圆圆的、挂着链子的鎏金事物,看了一眼,答道:“申时三刻。” 见到赵苏手里的玩意儿,阮陶瞬间愣住了。 见此,赵苏十分贴心的将那东西递给阮陶赏玩,并且解释道:“这是钟表。” 废话!他一个现代人还能不认识表吗? 只是亲眼见到一个封建社会先秦时期的人突然在他面前掏出一个充满工业气息的怀表,难免有一种世界卡Bug了的不真实感。 手中的怀表,表身精致、制作精密、工艺十分成熟,阮陶心下自嘲自己少见多怪。 历史上钟表这种东西似乎明朝就传入中国了,况且在一部李太白和秦始皇同时出现的三流同人小说里讲史简直可笑。 “这便是王相制出的钟表吧?”一旁的车夫眼睛瞬间亮了,“小的也就从天桥说书的先生口中听过。” 王相? 阮陶随口问了一句:“这不是西洋引进来的吗?” “西洋?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哪儿来的这宝贝哟!”车夫笑道,“这是咱们那位通天彻地的王相制的!阮先生当是平时只顾神仙佛陀,两耳不闻人间事。” “现在不是说闲话的时候,古小姐安危要紧。”阮陶匆匆搪塞了过去,拉着赵苏就往里走。 “是是是!小的该死!”车夫诚惶诚恐的告罪,转身弯了弯腰,目送二人离开。 阮陶带着自己的家伙匆匆回到了安放古小姐的那个偏殿。 殿内人撤走了不少,只余贺老太太、丁氏并侍候的婆子两人,以及一名衣着考究、细皮嫩肉的年轻和尚。 和尚法号“静尘”,乃这座静水寺的方丈。 据说其年龄已经六十有余,因得菩提慧根才一直维持着二十岁左右的样貌,是位远近闻名的得道高僧,上郡内外乃至长安、西域,都有人闻名而来,只为与静尘和尚说上一句话。 见阮陶带着一大包家伙回来,静尘和尚向对方行了个佛礼,阮陶带着赵苏向对方回了个礼。 随后,静尘和尚开口道:“听贺老居士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贫僧愧疚万分,不曾想居然在佛祖脚下还能生出这等阴邪之事!” 他的声音似佛檀,伴随着佛前的香烛味道,听起来让人十分安心,甚至让人忍不住想要拉着他的袖摆,同他秉烛夜谈,诉一诉自己这半辈子受过的委屈。 或许这人当真是得了菩提慧根吧。 “佛祖慈悲,只是人心狠毒让人防不慎防。”阮陶努力站直身体,让自己看起来恭敬正经一些。 赵苏低头附耳问道:“这和尚是谁?”看起来妖里妖气的。 “静水寺的方丈。”阮陶回答,随后用胳膊捅了捅赵苏,“这老和尚是真有本事,咱们还是得放恭敬些。” “你不是道士吗?”赵苏道。 “我是个狗屁的道士。”阮陶将怀里的包袱搂了搂,低声道,“我就只是个会点儿鸡毛蒜皮的乡土办法的‘半仙儿’。” 赵苏了然的点了点头。 静水和尚静静地看着他二人,脸上挂着柔和的笑意,带二人在暗处嘀咕完之后,他才开口道:“贫僧有一不情之请。” 阮陶道:“方丈请讲。” “贫僧听闻阮居士有一法可救贺老居士的爱孙,此乃大善。”静尘和尚说道,“只是……贫僧听闻,阮居士打算剖腹取子?” 阮陶点了点头,看了看守在古小姐身旁噙着泪的贺老太太与丁氏。 静水和尚双掌合十,低头默念了一句佛,随后叹了口气道:“阮施主此举是为救人,贫僧敬佩。只是佛祖脚下……实在不得见这等血腥之事,更何况此事乃是剖腹取子。” 殿外屋檐下的铜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殿内在窗台下留了一地斑驳的树影,香烛袅袅,莲座上的佛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这是人家庙里的规矩,阮陶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又朝着贺老太太与丁氏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事儿说起来他也做不了主,他不过是个拿钱办事的,具体怎么办,甚至说是办或者不办都是他们古贺两家说了算。 “阮先生。”贺老太太由丁氏搀着,从古小姐床边走了过来,“静尘方丈说得有理,这几年我家姑娘多亏了寺里庇护,这样的事纵是普通人家都嫌忌讳,咱们能否挪个地方?免得搅了佛祖的清净。” 挪个地方? 阮陶朝着赵苏看了一眼,又抬头用下巴指了指天,赵苏会意掏出了怀中的怀表,递给阮陶看了看。 看着表上的时间,阮陶目光沉了沉,现在挪地方怕是来不及了,只能等到明天再说。 他们这群站着的人自然是等多久都不怕的,只是躺着的那位古小姐,可不一定等的起。 如今那胎儿已经成形,多在母亲体内待一天,母亲便多一分危险,更何况今日古小姐身上已经有了活尸之兆。 阮陶刚想开口,这时又听见殿外一片嘈杂,两名男子的争吵声从殿外传来: “当初你们说这孩子由你们照顾,你们就是这么照顾的?!你们对得起我姐姐的在天之灵吗?” “我能不想她好吗?我大哥就这么一个姑娘,我想她如此?!贺老三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么多年、这个姑娘,除了贺老太太你们贺家上下有谁关心过她!” “当初我们家要将姑娘接过来,是你们拦着不让,如今还成了我家的不是了?你且告诉我,为何腹中会有胎?胎从何来!” “我如何知道胎从何来?我现在巴不得这胎是揣在我肚子里的!我苦命的姑娘啊!这让我如何去见我大哥!” “姐姐啊!姐姐!你在九泉之下知道自己姑娘被人害成这样如何不怪我啊!是我这个当舅舅的对不起她!” “大哥——!我古惯今日干脆撞死在这阶上,给我家姑娘抵命!” 说着,那古惯埋着头就要朝着殿外石阶上撞去,贺老三见他来真的,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 听着殿外众人的动静越闹越大,丁氏连忙冲出去拦着,阮陶与赵苏面面相觑,静尘和尚嘴角的笑容淡了几分,自顾自的低头念了句佛。 贺老太太气得直锤腿,随后颤颤巍巍的起身要出去。 见状,静尘和尚连忙上去扶住她老人家,怕她摔着。 许是静尘和尚身上的香有静心的作用,他轻轻拍了拍贺老太太的手,贺老太太平静了不少。 待静尘和尚搀着贺老太太出去后,阮陶拍了拍赵苏的肩:“赵兄生在天家,可曾见识过人间的豺狼?” 赵苏眉尾向上挑了挑,随后跟着阮陶一块儿出去了。 一出殿外就见两名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拉扯在一起,一胖一瘦,却都生的斯斯文文、鬓须具美。 “老爷!您这是做什么!”丁氏扑上前,拦着要寻死的古惯,“咱们姑娘尚且有口气,待她醒过来知道您这么糊涂,她该多伤心?您向来是最疼她的,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您想过她吗?” 贺老太太立在阶上怒道:“你们成什么体统!” 话音刚落,几人瞬间安静了下来,一时间院内针落可闻。 两人一副才看见贺老太太的模样,恭敬中又带着几分慌张: “母亲!” “老太太!” “你们是疯了?敢在佛祖脚下这样闹?要死也给我死远些!别给我脏了佛祖地,也别给我姑娘作孽!”贺老太太教训道。 两人擦了擦额间的汗,连声称知错。 随后,身材略丰的贺老三,向贺老太太拱手道:“母亲,敏丫头受苦,我的心不比您少疼多少。她腹中……究竟是什么歹人所为,我会去查,但剖腹取子我与内兄商量过了,我们万万不能同意!” 贺老太太一听气得更厉害了,母子俩当即争执了起来了。 阮陶拉着赵苏站在一旁,看着面前争执不休的一家人,随后低声道:“赵兄可知‘鬼胎’也分好几种?” “未曾听过。” “鬼胎大的分两类,一类是见过天的,也就是从母亲肚子里生下来之后死掉,化作小鬼的胎婴;一类是没见天的,也就是尚在母亲肚子里便做了鬼的胎婴。” “而未见天的又分了两种,一种是母亲被阴邪之物缠上,怀了身孕,这样的孩子从一开始便是小鬼;另一种则是,母亲怀的是凡人的孩子,但胎死腹中,因缘巧合下并未流掉,胎儿继续在母亲腹中生长,化作鬼胎,这种鬼胎通常被称作‘活死胎’,古小姐腹中的此胎。” “可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因缘巧合?十有八九的因缘巧合都是人故意为之。赵兄可曾听过小鬼蛊? ” 说着,阮陶向远处挑去,高塔之上有钟声响起。 悠悠的钟声在寺内回荡着,似为世间扫尘。 赵苏站在檐下,一半脸沐浴在阳光中,一半脸在隐在阴影里,神色不明。 他看着阶下为了古小姐、为了古小姐已故的双亲泪流满面的两个男人,沉默了片刻:“异志中见过。” 阮陶叹了口气,他站了一会儿又没个正形,歪靠在赵苏身上,斜斜的站着。 见他这般熟稔,赵苏忍不住瞥了他一眼,若他没记错他们不过只认识了几个时辰。阮陶似没觉得有什么不对,靠得理所应当的模样。 他看着面前争执不休的一家人:“那异志中可曾写,养小鬼蛊用血亲之人最好?” 这时,听贺三急着嚷道:“这总归是他们古家的姑娘!咱们贺家这些年出钱出力,还少吗?现如今她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看了都心疼!咱们就不能放了她吗?剖腹取子,多疼!咱们就不能让她走得安宁些吗?!” “你住嘴!!”贺老太太气得喘不上气,直咳嗽。 静尘和尚忙替老人家顺气,嘱咐其不要着急。 见母亲气成这样,贺三一时间不敢再言。 古惯由丁氏搀扶着,一副伤心过度孱弱不堪的模样:“敏丫头是我古家的姑娘,出多少钱我不在乎。只是老太太千万不能让人给诓骗了去害了敏丫头!” 说着,他颤抖着手指向了阮陶:“这黄口小儿才吃过年饭?他哪里懂厉害轻重?敏丫头情况原本稳定的很,就是落在了这小子身上,如今才越来越严重!” “什么鬼胎?我敏丫头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让他这般污蔑!咳咳咳……”古惯说得激动。 被突然点到名的阮陶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掺了一脚反驳道:“哎!古老爷,话可不能乱讲。阮某的本事不算多高,然定不是那起坑蒙拐骗之辈!” 赵苏微微蹙了蹙眉,拉了拉阮陶的袖摆。 古惯气得胡子都直了:“太守大人都认定有罪的家伙,老太太还让人将其捞出来!来人!给我将其羁押送关!” 闻言,赵苏连忙挡在阮陶身前。 我去?! 这是打算这样把他逼走? 阮陶躲在赵苏身后,依旧不甘示弱:“好笑!我帮你家的人,我还帮出罪了?” “来人!!” 顿时,一群健壮的家丁从院外鱼贯而入。 气氛瞬间开始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只听院外一声高呼:“武大人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02 02:08:56~2021-06-06 16:26: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橘 12瓶;南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纸嫁衣 原本吵吵嚷嚷的院内立马安静了下来,众人闻声朝院门口望去,只见武太守带着一众差役出现在了院门口。 武太守身旁还站了两位年轻俊美的小相公—— 其中一个身着朱红圆领袍、头戴小蹼头、长眉入鬓,看上去和阮陶差不多的年纪,最多十七八岁的样子,眉眼间透着这个年纪独有的傲气与恣意。 另一个看起来年龄要略长几岁,月白的广袖对襟的袍子、手持一柄鹤羽扇,气质卓然、俊逸非凡。 两人见了赵苏,也不管武太守和院内其他人,三两步跨进院内至赵苏身边,围着他上下打量了一圈儿,随后手持鹤与扇的男子才略带语重心长道:“少爷去哪儿好歹派个人回来应一声,这冷不丁的就四处乱跑出了事儿当如何?” 赵苏笑着道歉:“我也是突然来了兴致,想着耽误不了几刻。” “还耽误不了几刻,您这不是都上天去拉了个仙人下来吗?”红袍少年打量着赵苏身边儿的阮陶,眼睛笑得弯弯的。 阮陶笑着敷衍的拱了拱手道:“小相公谬赞了,阮某一尘世浊物哪及赵兄半分气度。” 虽后他再次将目光放在古、贺两家人身上,见到武太守来,贺老三和古惯连忙迎上去行礼问好、献殷勤,而武太守似乎对这两个不怎么在意,目光一直望向他们这处,很明显他不是为了古、贺两家的事情来的。 阮陶暼了暼身边儿飘飘悠悠如刚下凡来的谪仙似的赵苏。 好家伙,这小子果然不是一般人! 不过没打招呼出来逛了逛便能引得府上人这般紧张,连武太守都亲自来找,恐怕不仅仅是一般的公子皇孙,保不准是公子扶苏极为亲近器重的亲兄弟? 瞧瞧来寻他的这两名小相公,哪里有半分随侍的模样?这穿着打扮、这品貌气度说是京中的世家子弟也不为过!保不准人家还真的是? 阮陶在心中啧啧叹了声,想了想自己这一小半日对赵苏的态度还算得上恭敬有礼,也就放下心来。 随后就听赵苏介绍道:“这位是阮陶兄,是一名游方术士。” “哈?” 一听“术士”二字两人错愕不已,下意识的对视了一眼。 阮陶不想注意二人的反应都难,他的目光在二人与赵苏身上转了一圈儿。 怎么?术士有什么讲究吗?还是有什么职业歧视,这两个读书的看不上他们这些跑江湖的? 赵苏不着痕迹的瞥了二人一眼,随后指着身边身着一红一白的两人,依次向阮陶介绍道:“杜小美、朱小亮,是我的伴读。” 阮陶嘴角抽了抽: “这名字……取得真好!” 杜小美:“…………” 朱小亮:“…………阮兄谬赞。” 此时,古、贺两家人还在院门口在武太守面前丰承着,阮陶抬头看了看天色,随后摇了摇头。 错过了。 他回头看向殿内,经幡之下、佛像之前,古小姐静静地躺在绣榻之上,模样苍白、不带一丝生气。 虽说已至及笄之年,但在阮陶眼里也还只是个孩子,不过读高中的年纪,眉目尚且青涩稚嫩,但腹部却微微隆起,好似年少不知事的女孩儿办家家酒,将衣物塞进腹部的衣裳幻想自己成为了母亲。 若这一切仅仅是一场家家酒便好了,然而摆在眼前的真相却是血淋淋的。 ——那里是一个不知被哪个畜生塞进去的、随时会杀死她的孩子! 这时,阮陶突然发现绣榻的垫子下面露出了一角红。 那一角红、小小的在古小姐的枕边,极为不起眼,像是某个伺候的丫头不慎遗落的胭脂纸,以至于阮陶之前根本没有注意到。 阮陶心里猛得一跳! 我去?!这难道是?!! 他连忙拉住赵苏的袖子,低声道:“情况不太对劲,你在外面帮我拖住,我进去看一看。” 说罢,他便跨进了殿内,赵苏朝殿门中间站了站,试图挡住身后的人,随后向站在院门口的武太守使了个颜色。 武太守是京中举子外放出来做官的,最不缺的就是眼力见儿。 于是,他甩了甩袖摆,将负手而立道:“古员外、贺员外,本太守都站了半炷香的功夫了,怎么不打算请本太守喝盅茶吗?” 古惯连说了几声该死,随后转头向搀着老太太的静尘和尚讨了一顿斋茶。 静尘和尚双手合十念了句佛,随后领着武太守一行人出了院子。 待武太守等人一走,赵苏身边被莫名其妙的改了名字的二人瞬间坐不住了。 “‘坑蒙拐骗、危害社稷、荼毒百姓,实乃大秦之祸害也!’也不知是谁在说的,如今才过多久?就开始和一个术士称兄道弟起来。”看着面前帮人打掩护的人,“杜小美”半讽刺半玩笑的说道。 “我不过是不喜那些坑蒙拐骗之徒。”赵苏理所应当的回答。 “怎么?这还真是您从天上捞下来的人?”“朱小亮”拿手中的羽扇指了指殿内试图将古小姐抱起来翻个身的阮陶。 赵苏脸上的习惯性的优雅的笑有些挂不住了:“胡言。” 随后任“杜小美”和“朱小亮”如何调侃他,他也不再多说一句。 这时,他突然感觉他能够理解他爹了——儒家弟子确实话多了些。 此时的阮陶试图将古小姐抱起来,然而虽说古小姐身姿纤瘦,但肚子里毕竟已经揣了个四个月的孩子,况且阮陶只有两只手,抱着古小姐就拉不开垫子、拉开垫子就没办法抱住古小姐。 无奈之际,他朝着门口低声喊了一句:“哥儿几个,能进来个人搭把手吗?” 闻言,“杜小美”赶着就进去了,进去时还不忘冲着赵苏揶揄的眨了眨眼。 赵苏嫌弃的挑了挑眉,对身边儿的“朱小亮”道:“这都跟李太白学了些什么?” 阮陶身上揣了不少“玩意儿”,一直抱着古小姐对她腹中的那东西会有一定的影响,若是那东西突然失控古小姐性命堪忧。 见“杜小美”脚步轻快的进来了,他连忙将怀里的古小姐朝着对方怀里塞:“来来来,搭把手。” “哎、哎?” “杜小美”慌张的接住古小姐,他读过的诗书、学过的道理告诉他这样抱着人家一个闺中的千金实在不合礼数。 可阮陶这厮将人塞给他就不管了,而自己也不能将人摔在地上,这抱也使不得、扔也使不得,而古小姐再怎么纤瘦也是个十五岁的大姑娘、怀里还揣了个小的,也是有些分量的,怀里的重量,加上进退两难的情绪不由得让“杜小美”胀红了脸。 阮陶顾不得身后的少年人带着些羞涩的纠结的小心思,他抬手将面前绣榻的垫子一掀! 面前的东西让他呼吸都停了一瞬—— 绣榻木质的底部铺一张被涂得漆黑的席子,上面散发着夹杂着动物皮毛味道的腥臭和浓烈的香——这便是阮陶进殿后闻到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只因被压在垫子底下、又有古小姐和绣被覆在上头,加上佛像前清幽的檀香,所以闻起来不怎么明显。 这一臭一香气味冲人,一旁的“杜小美”闻了忍不住干呕:“阮陶兄,你这是在搞什么?” 他抱着怀里的古小姐,上前一步凑到阮陶身边定睛一瞧,面前的东西差点儿没让手一抖将怀里的古小姐给摔了! “这是——?!” 摆在绣榻垫子底下的不仅仅是被涂得漆黑的竹席,在那黑沉沉的竹席上面还静静摆着一套裁剪精良、做工细致、阴森森、红艳艳的——纸嫁衣。 红色的嫁衣铺在黑色的竹席上红得愈发刺目、也红得愈发阴森,一看便是出自上等纸扎匠之手,放眼整个大秦,有这样手艺的纸扎匠估计也寥寥无几。 看着那一袭嫁衣,闻着鼻尖的浓烈的味道,让喉头忍不住尝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腥甜。 阮陶怀里的东西在接触到这“气味”的触碰开始有了一定的反应。 一旁的“杜小美”再次一惊:“我……阮兄你怎么亮了?!” 站在殿外的赵苏与“朱小亮”听到了里头二人的动静,赶紧进来查看情况,原本两个温润淡定的人也不由得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赵苏那双漂亮的、习惯性的笑得弯弯的眸子瞬间睁大了。 漆黑的席子映着红色的嫁衣,诡异中透着阴邪的唯美。 见他二人进来了,“杜小美”眼疾手快的将怀里的人塞进了“朱小亮”的怀里,“朱小亮”尚未回过神,慌忙的稳住怀里的古小姐,手中的鹤羽扇在混乱中掉在了地上。 “杜小美”拾起地上的羽扇,不断的给自己扇着,这又香又腥的味道实在是太冲人了。 “这是什么?”赵苏看向身边的阮陶。 阮陶眼神阴沉了下去:“纸嫁衣、黑狗血浸过的毛竹席,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什么意思?”“杜小美”在一旁伸着脖子,好奇道。 阮陶没接话,他朝着漆黑的席子伸出了手,手伸到一半便被赵苏拉住了。 阮陶转头疑惑的看向了对方,赵苏看着那张竹席眼神中透露着肉眼可见的嫌弃:“脏!” 阮陶翻了个白眼,随后又想到人家的身份不简单得罪不得,于是连忙补了一个讨好的笑。 接着他将自己的手从赵苏手里抽出来,毫无顾忌的朝着那张竹席伸去。 他掀了掀那张席子,又拿着一角折了折——阴席。 阮陶松开手中的席子,从“朱小亮”怀里将古小姐接了过来,小心翼翼的将其放回榻上,与那袭纸嫁衣并排躺着。 之后他转头看向赵苏:“烦请赵兄去请武大人过来,有人报官。” “有人?”赵苏不明所以。 阮陶点了点头: “阴司衙门管不住凡人。” “难道说还能是古小姐?”“杜小美”一副不太相信的模样。 “不是。”阮陶反驳道。 “是古小姐腹中的孩子。” 作者有话说: 抱歉,最近三次元工作变动比较大,所以耽误了!弱弱的说一句,我会努力稳定更新的……感谢在2021-06-06 16:26:02~2021-06-14 22:48: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想吃馅饼 5瓶;南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章 尸巢 “啪!” 武太守以竹扇做醒木在椅子扶手上重重一拍,两侧衙役高呼升堂。 观音殿前,香烛袅袅,一排排佛灯被供在殿内的案桌之上,风一吹灯烛摇曳肃肃凄凄。 “堂下何人?” 阮陶上前一步,熟练的撩起袍子草草的朝地上一跪:“秉大人,草民阮陶。” 静水寺观音殿前,武太守端坐在石阶上的竹椅上,阮陶、赵苏一行人并古贺两家人垂袖恭敬的立在石阶下,古小姐还被“朱小亮”抱在怀里,怕古小姐禁不住风吹,他还将自己的外袍脱下裹在了对方身上。 武太守身后用一方匾额大小的粗纸草草写了“秦镜高悬”四字,用竹竿挑起,悬在其头顶。 这是规矩,虚得有“秦镜高悬”四字的地方才能算是“公堂”,因事出紧急此时没办法赶回太守府衙因此只得这般将就一下,说来还委屈了静尘和尚,好好的佛门清修之地被闹得这般乌烟瘴气的。 阮陶提前向静尘和尚赔了不是,静尘和尚不过是敛眉一笑,只道佛祖慈悲,能救人一命、了一桩冤案也是静水寺的造化,他笑起来的模样像极了观音殿内的观音像,既慈悲又平和。 对此,阮陶心里也慨叹不愧是得道高僧。 “所谓何事?”武太守道。 阮陶道:“回大人,草民乃替人申冤!” 不到一日的功夫,他上了两次公堂,上午他还是被告的那个,现在他则成了原告的一方。 “替?人纵是替人做讼师,给人辩护递状子,当事人也该到场才是。敢问当事人何在?”武太守面无表情,看向阶下的人的眼神中透露着“生无可恋”四字。 原本这些游方术士不过就是在路边算算命、骗骗人的钱财,多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闹到公堂上的极少,有个别不要命的敢进官署炼丹,丢了脑袋也不该归他管。 他外放自此远离官场一是图个清静,二是想要将上郡的发展再提一上一提将来也好考核回京。 然而自从这个阮陶来了上郡后,太守衙门门口的堂古三天两头的因这人而响,理来理去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这个一郡太守都成了村长里正了! 今日本想借着古家之手教训教训这小子,让他想想记性,谁料不到半日的功夫他居然就同京里来的这位混在了一起! 武太守朝着赵苏那边看了一眼,这位最讨厌的就是这些鬼怪方术一说,如今在我的地界发生了这事儿,还牵扯到了他,难不成我的仕途就要止步于此了吗? 思及此处,武太守面色更如死灰。 阮陶起身,冲着“朱小亮”招了招手,“朱小亮”会意抱着古小姐上前两步至阮陶身边。 见状,古贺两家人顿时激动了起来,说着便要上前来抢古小姐。 “混账!你这是做什么!” “岂有此理!武大人在此岂容你这狂徒在此放肆!!” 武太守将手中的竹扇一拍,呵斥道:“大胆阮陶!按秦律轻薄良家女子最少压三年大牢、剃去鬓角、服四年徭役!” “来人呐!”武太守高呵一声。 一时间跟着武太守来的衙役、古贺两家的家丁都朝着阮陶扑来,一个个凶恶的犹如镇山夜叉。 见此情景,阮陶连忙上前一步挡在朱小亮面前护住他怀里的古小姐。 他既是怕这群人不知轻重的扑过来伤了古小姐,也是怕古小姐受到惊吓,连带着她肚子里的那玩意儿受到惊吓,一时暴走伤了他们。 到那时候,可就不是靠他这个半罐子水摇得叮咚响的江湖术士能够控制得住的。 阮陶额角流下一滴冷汗,真是不知者无畏,好歹等他将话说完! 这用阴婚席养出来的尸巢要是现在暴走,整个瑞庐坊可就成了僵尸窝了! “武大人。”就在这千钧一发至极,赵苏开了口道。 见状,武太守慌不择乱的抬手示意所有人停下。 一时间,所有人瞬间挺住动作,场面有几分滑稽。 古贺两家人死死的瞪着突然出声的赵苏,贺老三上前一步,大声呵斥:“你乃何人!武大人在此,岂容你放肆!” 赵苏面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并为为之恼怒,他上前一步撩了撩衣摆看样子是要向武太守下跪行礼。 见状,武太守吓得差点儿没从竹椅上摔下来:“免、免礼!” 赵苏停下了动作,不待他再开口,武太守便对阮陶道:“你继续说。” 见状,贺老三不买账想上前理论,却被古惯一把拽住了,只能愤愤不满。 古惯则表现得沉稳的多,武大人明显是忌惮着这个年轻人的。 武大人乃上郡职位最高之人,能够让武大人忌惮的人除了钦差,便只能是前些日子随着长公子一块儿从京中搬来的勋贵子弟。 古惯打量着赵苏,看着对方周身的气魄,心里暗道这人定是京中来的无疑! 这小算命的怎么会和京里来的贵人扯上关系? 他之前调查过阮陶的身世,官署的案牍中记录这人就只是一个从蜀中躲疫逃难来的农家子,在逃难的途中和一个老术士学了些不着调的本事,来上郡做这个行当也就是为了图口饭吃。 什么时候和京中来的贵人扯上了关系? 古惯暗暗蹙了蹙眉,转头看向阮陶的眼神中多了一丝阴狠。 没想到这个小算命的这般难缠,早知如此就该让他死在牢里!千万别让他坏了大事才好! 想着他朝着贺老太太的方向看了一眼,贺老太太佝偻着身子像是瞬间老了数十岁、原本灰白的头发似乎白得更彻底了些。 而在她身边,静尘和尚静静的搀着她,他敛着眉似慈悲的佛陀。 古惯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视线,心绪平静了下来,他再次看向阮陶。 他不信,就凭一个这么靠着坑蒙拐骗过活的不入流的小术士,还能怎么翻出什么浪来? 阮陶刚送了一口气,还没缓过神来,他就听抱着古小姐的“朱小亮”道:“她似乎……比方才沉了些?” “是你抱久了,累了吧?”“杜小美”上前说道,“换我来吧。” “朱小亮”避开了他,随后严肃的说道:“不,她就是沉了,沉了八两三钱!” 闻言,阮陶不由得侧目,我去!这兄弟厉害啊! 这时,他注意到“朱小亮”的苍白的耳后似乎沾上了一滴墨,小小的十分的不起眼,却让阮陶瞳孔一缩! “得罪了!” 说着,他忙从怀里掏出了一枚参片用黄纸裹了,乘其不备塞进“朱小亮”嘴里。 裹了黄纸的参先不论味道好不好,首先它就干净不到哪里去。“朱小亮”第一反应是赶紧吐掉,阮陶连忙拦住他:“别!含着。” “朱小亮”被阮陶吼得一愣,纵然眉头紧锁、表情嫌弃,好歹是没吐出来。 “这是怎么了?”赵苏不解。 阮陶轻轻拨开“朱小亮”裹在古小姐身上的袍子,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只见此时的古小姐的脸上已经布满了黑青纹路,那是她脸部的血管经脉。 黑青色的经脉宛如叶片脉络似的蔓延在其苍白泛青的脸上,使其看起来像是一尊被摔碎后又黏在一起的瓷器。 “这——?!” 几人被吓了一跳,尤其时抱着古小姐的“朱小亮”被吓得不轻,但他依旧紧紧的抱着怀里的古小姐,怕自己一个疏忽不慎摔了对方。 “她……现在还活着吗?”“杜小美”质疑道。 阮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一边伸手替古小姐把脉,一边问赵苏:“几时了?” 赵苏再次掏出了怀表,他没出声而是直接将表给阮陶看了看。 阮陶看了一眼时间,又回头看着古小姐的状况:“不应该啊!怎么不到半个时辰,这肚子里的东西长得这么快?” “阮陶!” 因他磨了半天也没说个所以然出来,武太守出声道,他依旧对阮陶十分的不满:“这里现在是公堂,你既要打官司,便一一陈情。如此这般散漫,置公堂何在?置秦律的威严何在?” 阮陶没有回答武太守,或者说他此时根本没听清武太守究竟在说什么。 他死死的捏着古小姐的手腕,掐着她的经脉、满头是汗。 怎、怎么会这样?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她肚子里的“东西”长得如此之快?! 明明刚刚他还能和这“东西”对话,刚刚这“东西”都还是有些神志的,怎么现在突然?! 明明是四个月的胎,为何在短短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长到了四个半月之大? 八两三钱! 阮陶再次忍不住抬头看了“朱小亮”一眼,按道理来说确实该是这个重量,居然分毫不差?这兄弟还真是神了! 见阮陶在古小姐面前不知道鼓捣着什么半天没吭声,贺老太太心里有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撑着静尘和尚的手颤颤巍巍的起身,颤声问道:“可是……我家姑娘是又出了什么事吗?” 阮陶急得满头大汗,他死死的掐住古小姐的脉搏,尽量不让尸毒流窜,一边在怀里胡乱摸着。 最后是赵苏回头安抚老人家道:“没事儿,您放心。”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阮陶一人身上。 只见,阮陶在怀里胡乱的摸了半天,终于摸出了一串蜜蜡珠子。 随后他让一旁的“杜小美”帮忙掰开古小姐的嘴,此时原本的口脂生香的樱桃小口已经变成了一个黑窟窿,里头不断的冒着浓臭味。 “杜小美”瞥过脸去不敢再看,这姑娘真的……还活着吗? 相比之下“朱小亮”和赵苏的反应则要淡定许多,他们紧锁着眉头盯着阮陶的举动。 阮陶将蜜蜡珠子塞了进去,一边用手在她喉头不断的往下顺。 片刻后,他在其喉下按了按。 咽下三寸!刚好! 随后他又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拇指大的上面用朱砂画满符咒的铜铃,将其系在了蜜蜡珠子留在古小姐口外的这一头上。 他一边掐着古小姐的脉、一边摇着缠着蜜蜡珠子的铜铃。 以蜜蜡封其气,再以铜铃招其魂。 古小姐腹中之子尚未成正果,只要其魂不定、其魄不聚变长不起来! 太快了!它长得实在是太快了! 就在阮陶十分不解之际,他的鼻尖又闻到了那股奇怪的味道——带着浓烈的香的……野兽皮毛的味道! 院内安静得可怕,只有竹林簌簌、铜玲叮咚、以及静尘和尚“哒哒”拨佛珠之声。 阮陶摇晃铜玲的声音越来越急,捏着古小姐脉搏的手也越来越用力。 原因无他,只因古小姐肚子里的阴胎,一直在拽着珠子的另一头往里扯!而且力气越来越大! “八两四钱、九两、九两二钱、十两……”“朱小亮”含着口中的参片低声报着数,他怀里的古小姐一直不断的在变重。 那“东西”在越长越大!并且越长越快! 不应该啊?阮陶死死的扯住蜜蜡珠子的这头,不让阴胎将其拽进去,他努力调动自己身上的“气”。 可他又并非那起仙人异士,会得东西也不过是小打小闹,何曾遇到过这么“凶”的东西?! 一滴冷汗自阮陶颊边划过,串蜜蜡珠子的绳子将他的手掌勒出了血痕,但他依旧丝毫不敢放松,只得越拽越紧。 这么大的动静,周围人如何看不出异常? 古贺两家人是家主和老太太没让动,因此都不敢妄动,而太守衙门的衙役们则是因武大人没吭声,武太守不说话只因全看赵苏的脸色。 一时间所有人都没吭声,只伸着脖子试图看清阮陶究竟在做什么。 毕竟古小姐的事在整个上郡都算得上一个“怪谈”,这么几年了也不是没请过什么“仙人”“佛陀”,最后都无疾而终。 就阮陶这么个年轻的小相公又能够折腾出什么来? 古小姐腹中的阴胎以十分不合常理的速度疯狂的生长着,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古小姐腹部便高高隆起宛若有孕七八个月的妇人。 不仅如此,她面上那些如裂纹般的黑青交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色的经脉也开始鼓了起来。 原本像一尊碎瓷的她,因鼓起的青经,此时变成了似树枝、蛇虫侵体的模样,狰狞恐怖! “丫头……”贺老太太颤颤巍巍的想要过去看看,被静尘和尚拉住了。 静尘和尚叹了口气,低声念了一句佛。 古小姐的变化众人皆看来眼里,原本是因为顾忌而不敢吭声,现在是别吓得不敢乱动。 “杜小美”不过将及弱冠的年纪和阮陶差不多大,自幼长在京中是被家里人捧着长大的何曾见过这种场面? 他当然是害怕的,但眼见抱着越来越重的古小姐的“朱小亮”开始力不从心起来,他闭着眼、忍着惧意给朱小亮搭了把手,嘴里不住的念着“福生无量天尊”。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哒、哒、哒、哒……” 在铜铃的摇晃声和佛珠的拨弄声中,古小姐的肚子犹如吹气似的增长! “嘻嘻……嘻嘻……嘻嘻……” 有孩童的嬉笑在众人耳边响起,一时间乌云遮日整个院子里阴风阵阵。 “哪、哪儿来的孩子?”贺老三颤声问道。 丁氏木讷的瞪着双眼,盯着古小姐鼓起来的肚子、颤颤巍巍的伸出了手:“哪里……肚子里……儿子……” 说着,她的脚尖缓缓的踮了起来,像是想要看清楚那头的状况。 “胡、胡说!”贺老三甩袖斥道,却两股战战,不敢再朝自己外甥女的方向看一眼。 “嘻嘻……嘻嘻……嘻嘻……” 孩童的笑声越来越欢快。 阮陶死死的拽着手中的蜜蜡珠子,喉头涌上了一股腥甜。 他强压下喉头的那股腥意,他明白自己控制不住了。 但此时,他若是不治住这个“东西”,先不说古小姐的安危,在场还有这么多条人命呢! “咳!”阮陶咳出了一口血,他自己并不在意的模样,而是卯足了劲和古小姐肚子里的阴胎拔河。 赵苏却被他吓了一跳,他连忙上前将手搭在对方的肩上:“你没事吧?” 说来也怪! 就在这时,阮陶只觉得有一股清隽而又磅礴的气息涌进了自己的丹田,一时间竟又能使得上力了。 阮陶觉得奇怪,他却又不敢分心回头,只能回赵苏一句:“没事。” 闻言,赵苏这才放下心来。 他松开了搭在阮陶身上的手,转头对抱着古小姐的“朱小亮”道:“换我来。” “可您……”“朱小亮”有些犹豫。 “无碍。”赵苏回答。 说着,他正准备伸手从“朱小亮”怀里将古小姐接过来,就听见“嗒!”的一声脆响。 “快跑——!!” 几人还没回过神,就被阮陶扑倒在地! 在地上囫囵的滚了一圈儿后,再一抬头,就见古小姐挺着快要临盆的肚子立在那里。 她眼球向上翻着、眼白充血、面部布满了鼓鼓的黑青色的经脉,嘴里“咔嗒、咔嗒”的咬着阮陶的蜜蜡珠子。 那用来送阴的珠子被她硬生生咬断了,而她如西瓜大小的肚子正在不断的蠕动着,里面的东西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出来。 “尸巢……”阮陶的声音有些打颤。 苍天在上!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真的能够活着见到这种“东西”! 院内众人被眼前的场景吓得愣住了,他们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东西,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贺老太太颤颤巍巍的要起身:“丫头?丫头?你……可是醒了?” 她试图上前,却再次被静尘和尚拉住了。 古小姐嚼完了口中的蜜蜡珠子,她头一偏,脑袋从一边耷拉到了另一边,像是没有颈骨似的,松松的吊在脖子上。 她站的有些晃,接着她迈出了一小步。 阮陶这才注意到,她的裙摆之下是一双小脚,所以站着摇摇晃晃的。 阮陶穿过来几个月,他知道这个世界的女子并未有裹脚的习俗,先不说这个架空的秦王朝,就算是真正的秦王朝也不曾有过裹脚的习俗。 况且,古小姐的一双小脚,虽说被藏在绣花鞋之中,依旧能够看出那骨头折断的畸形的模样,很明显这不是从小裹出来的小脚,而是在她长大后被人硬生生掰断骨头,裹成这样的! 见状,阮陶心里已经凉了半截了。 他才来这个世界没几个月,不过是想混口饭吃、活下去罢了!上辈子除了骗了点儿人的钱财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就这么倒霉,让他碰上这“东西”了? 明明之前还可以控制住的,是什么让“她”突然失控了?是什么让其腹中的阴胎长得如此之快?! “她、我们、这……该怎么办?”“杜小美”试图挡在几人面前,却又实在怕得厉害,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 “跑——!”阮陶再次高声道。 这下,众人才总算有了反应,尖叫着鱼贯而出! 贺老太太不想走,她想要守着自己的外孙女,却最终被家里人半拉半搀的扶了出去。 武太守吓得蜷缩在竹椅后面:“这、这里是公堂!官司还没打完……本、本官不能走!” “现在是打官司的时候吗?!”阮陶推着身边的三人,让他们赶紧离开,一边冲着武太守吼道,“我不告了!武大人!快走!” “荒、荒唐!”武太守颤着声音,努力想要维持威严道,“如、如此这般,置秦律何在?!” 古小姐似乎对躲在竹椅后的武太守起了兴趣,她摇摇晃晃的转身,挪着她的一双小脚,一瘸一拐的朝着武太守去了。 “嘻嘻……嘻嘻……哈哈……嘻嘻……” 孩童的笑声愈发恣意。 “跑啊!呆子!!”阮陶冲着武太守喊道。 武太守见完全不成人样的古小姐冲着自己来了,他总算是决定逃跑了,但他在跑之前却踩上了竹椅,试图将“秦镜高悬”四个字取下来。 而一双小脚的古小姐看着走得慢,实际移动十分迅速! 眼见着她就要走到武太守身边了,谁也不知道她会做什么,是否会想嚼碎蜜蜡珠子那般将武太守吞入腹中? “跑啊——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 武太守颤抖着身体,踩在竹椅上踮着脚,非要去取那张条幅。 此时,古小姐已经走到了石阶下。 阮陶胡乱从怀里摸出了一张黄符,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将血滴了上去,准备上去和这“东西”拼一把。 这时,他突然想到了方才在与阴胎博弈之时涌入自己体内的那股气息。 他微微一愣,随后回头对赵苏道:“快!摸我!” “……啊?” 作者有话说: 虽然我很咕,但是我很长!(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咕这么久!) 对不起!我会更新的!我会努力更新的!最近换了工作,一时间还没调整过来!这个星期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可以日更!隔壁也是会更的!只是更得会有点儿慢!TVT感谢在2021-06-14 22:48:30~2021-06-28 23:53: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兰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尸巢2 “杜小美”一把拽住阮陶的衣领:“兄弟!现在是摸来摸去的时候吗?那姑娘要就要啃人骨头了!” 赵苏默默地看着阮陶,眼神晦暗不明,看不出喜怒。 在对上赵苏复杂眼神的一瞬,阮陶突然想起——妈的!我之前才跟人家说完我好龙阳! 气氛尬了一瞬。 其实他也不确定刚刚的那股力量是否来自于赵苏,可的的确确是赵苏将手搭在他肩上的一瞬,那股清隽之气涌进了他的体内。 或许仅仅是巧合一个。 不过是刚好在那一刻钟、那个八盘方位,有那么一股清隽之气四处流窜,恰好流窜到了他所在的那个方位,涌进了他的体内也未可知。 但此时,敌我差距甚大,哪怕有那么一丁点儿加buff的可能性也不得放弃! 好在阮陶这人最大的优点便是脸皮厚,厚得有点儿不要脸。 误会便误会去吧!龙阳就龙阳! 再耽搁下去武太守的头盖骨,可就要成古小姐口中的“蜜蜡珠”了! 只听,阮陶匆匆说了一句:“得罪了!” 而后给了赵苏一个熊抱! 每个人天生都自带一股气,不过凡人不知、也不懂得如何使用自己身上的气,只有一些修行之人经过修行能才能调动和使用自己身上的气,从而提高自己潜力和能力的上限。 这也是那些修真志怪类小说中修行的第一步乃是“练气”,其实不无道理。 每个人出生的时辰、命格不同,天生的气也各不相同——赵苏身上的气清隽而又带着磅礴雄浑之感,一看便是凤子龙孙、大富大贵的命格。 然而,它却并没有像刚才那般朝着阮陶身上钻。 当下局势紧张,容不得阮陶去细细琢磨。 见那股清隽之气进在眼前却不能为自己若用,阮陶火急火燎的在赵苏身上胡乱摸了几把! 将人腰间的锦带都扯松了。 “嘻嘻……嘻嘻……嘻嘻……” 孩童稚嫩的笑声还在院内回荡着,上一秒还是晴空万里,现如今日头已经被阴云遮住了,原本神圣宁静的禅家之地,变得阴森诡异,令人不寒而栗。 竹林簌簌、鬼柳依依。 见赵苏身上的“气”死活不朝自己的丹田引,阮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捏着手中的黄符、腿一蹬,便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 嘴里还不断的骂着武太守这个成事不足败事余、读书将脑壳读木了的家伙! 留赵苏三人大眼瞪小眼的愣在了原地。 看着赵苏原本一丝褶皱都不存在的袍子,如今变得松松垮垮,带着一丝凌乱像是被人欺负了似的。 一时间,“杜小美”与朱小亮都不约而同的觉得那古小姐好像也没么可怕。 黄符在阮陶手里发出了血色的光,怀着阴胎的古小姐明显受到了影响。 她微微愣了愣,随后放弃了踩在竹椅上试图取下“秦镜高悬”的在风中飘摇的武太守,一顿一顿的回头,看向了朝着这边扑过来的阮陶。 她身子没转过来,只是回了个头,头松松吊在脖子上,似颈骨已经被人扯断了。 她灰青的脸上布满了黑青色的经脉,只剩下眼白的眸子满是红血丝仿佛要滴出血来,因刚才嚼碎蜜蜡珠子同时也将自己口中的牙咬碎了,如今嘴里全是脓血。 此时这张缺了牙口、布满脓血的嘴正挂着诡异的微笑,发出孩童般稚嫩的笑声:“嘻嘻……嘻嘻……嘻嘻……” 阮陶原本还义薄云天的喊着替天行道之言,但在古小姐回头的这一瞬间—— 他怂了。 纵然他是干这一行的,打小便接触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然而好歹是在唯物主义世界观的世界长大的,接触的东西也不过些一些小打小闹的玩意儿。 像“尸巢”这类极阴邪的东西,他也就在书上见过,那书他向来当恐怖小说看。 看恐怖小说最多吓丟魂,而当恐怖小说照进现实,那丟掉的可就是命! 方才阮陶能够和阴胎周旋那么久,一是那时的古小姐的模样还没有这种可怖、二乃当时他还自认为可以控制住局面,所以憋着一股劲儿。 现在这股劲儿用光了。 显然此时的状况已经不是他一个会一点儿三脚猫功夫的游方小术士能够控制得住的了。 再加上现在古小姐的模样简直比阮陶的童年阴影“楚人美”还恐怖! “楚人美”不过是电影里的一个角色,阮陶看她的时候尚且还隔着一屏幕。 而眼前的古小姐却是真真实实的立在他面前! 她正挺着西瓜般大小、疯狂蠕动的肚子、迈着她被人后天掰断胡乱缠成的小脚摇摇晃晃的一步一步朝他走过来,嘴里发出孩童阴森而又欢乐的笑声——那属于她肚子里的阴胎。 在红旗下长大的孩子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 所以,阮陶毫不意外的怂了。 他跑到一半在对上古小姐双眸的一瞬间停在了脚步,两股战战、握着符篆的手不断的发抖。 他想跑,可他若是跑了,武太守如何? 赵苏、“朱小亮”、“杜小美”这几个金尊玉贵养出来的少爷又当如何? 到那时必然是一场腥风血雨! 别说这几个人、这个静水寺,恐怕整个上郡都得称为“尸巢”。 所以,他不能退! 阮陶咬了咬牙,冲着朝他走过来的古小姐举起了手中的符咒:“你他妈的!老子不怕你!” 终于,武太守终于薅下了那面写着“秦镜高悬”四字的纸。 他大汗淋漓的瘫在了竹椅上,他看着冲出来的阮陶,斥道:“蠢材!快跑啊!” 他身为大秦上郡太守,为“秦镜高悬”四字而亡乃是为护大秦律法之尊严,这小子何苦跑出来? “小子——!” 眼见着,古小姐离阮陶越来越近,武太守匆匆竹椅上站起来,搬起竹椅就朝着古小姐砸去! “哐当!”一声。 竹椅擦着古小姐的身体砸下,并为砸到她但却成功的让她回了头。 “你这人……是脑子不好使吗!”阮陶看着站在原地、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的武太守,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自己好不容易将这“玩意儿”引过来,就是为了就他一命,这人倒好,赶着上去送死! “武大人!!” “杜小美”、“朱小亮”两人挡在赵苏身前,眼睁睁的看着古小姐一步一步的走向武太守。 见此,武太守深觉自己大限已至。 他眼角划过一滴泪,对阮陶道:“武某比你活的时间长,死了不亏。再者本官乃上郡父母官,自然应当护上郡百姓周全!你还年轻,你小子也聪明,日后定然会有大出息……当好好活着。” 接着,他又冲着赵苏等人的方向行了一礼道:“公子,武某今朝19年中的进士,被外放至此,武某为了上郡、为了大秦,每日兢兢业业!” “今日武某若是丧命在这女尸口中,能护公子、护秦律、护上郡百姓周全,武某无悔!还望公子看在武某辛劳的份上,照顾武某的家人……” 说罢,他眺向远方,两行清泪顺着双颊滑落:“金莲……” 随后,他将那张写了“秦镜高悬”的纸规规矩矩的举在胸前,像是学生得奖表彰似的。 整个场面悲壮中又莫名的带着一丝诙谐。 “嘻嘻……哈哈哈……嘻嘻……哈哈哈哈……” 阴胎的笑声越发夸张,似乎是在嘲笑着眼前的人的不自量力,又或者是在为自己总算要“开荤”了而感到兴奋。 “你跑啊!你举个条幅愣在那里干嘛!”“杜小美”又气又急。 此时,他已经从方才的惊吓与不可思议中缓了过来。 虽说内心仍有惧意要命,然少年人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上来了。 他四下看了看,随后抄起了墙边扫地僧留下的扫院子的扫帚就冲上前去。 “子美——!” 一旁的“朱小亮”和赵苏怎么拽都没拽住,就见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对着古小姐的后脑勺就是一下子! 别说阮陶几人,就是被打的古小姐都愣了那么几秒,孩童的笑声停滞了那么一秒。 也不知是被打蒙了,还是没想过自己会挨这么一下。 她晃了晃,随后稳住身影,脖子扭转了一百八十度,吊着脑袋转头用那双只剩下眼白的双眸直勾勾的看着“杜小美”。 “……” 院内寂静了几秒。 在对上古小姐那双明显不属于活人的双眼时,“杜小美”方才觉得后怕,手中的扫帚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呀——!”古小姐长大嘴,从喉间发出了怪异的声音。 就在她朝着“杜小美”举起手的一瞬间,阮陶一个猛扑将“杜小美”扑倒在地,两人滚了一圈方才堪堪脱离危险。 这时,阮陶突然反应过来:“这玩意儿是可以揍的!” 没错,古小姐是“尸巢”她既不是阴胎本体,属于阴邪,也非恐怖片里隔着屏幕的女鬼。 她是实体,不仅可以肉眼见到、也是可以触碰的存在。 就像她能够感知到阮陶手中的符咒、被武太守扔了一个椅子会回头、被“杜小美”给了一扫帚会愣住。 由此,就凭阮陶这点儿微末的道行划出的符咒,对“尸巢”这种极阴的东西的产生的那么一点点的抑制作用。 还不如他们几个大男人按着古小姐这个“小女子”揍一顿,揍到她爬不起来来得实在! “避开她的指甲和牙齿!避免被她伤到尸毒侵体!哥儿几个——揍她!”阮陶喊了一嗓子。 “砰!” 他话音刚落就听见“砰”的一声,古小姐直愣愣的倒在了他们面前。 赵苏手里不知去哪儿捡的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立在古小姐身后,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可无碍?” 他的衣衫有些凌乱,却丝毫不影响他的优雅从容,仿佛刚在用石头砸人的不是他。 尚且坐在地上的阮陶和“杜小美”愣了愣,随后两人互相搀扶着起身,掸了掸袍子,长松了一口气:“无碍。” 见状,武太守小心翼翼的将那张差点儿葬送了他姓名的纸揣进了怀里,慌慌忙忙的朝着几人的方向跑了过来,见几人都全须全尾的,他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随后,他朝着“杜小美”拱手实实在在的鞠了躬:“多谢杜大人相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武大人多礼了,如今不是行这些虚礼的时候。”“杜小美”连忙将武太守扶起来。 看着原本以为拼了命也没办法对抗的古小姐就这么倒在他们面前,几人都觉得不太真实。 “她……就不动了?”“杜小美”依旧有些后怕。 “现如今该如何是好?这姑娘可还有救?”赵苏问道。 几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阮陶身上。 阮陶先是用脚去碰了碰古小姐,确定对方失去了行动能力,方才松了口气:“应当没事了。” 接着,他蹲下身来将古小姐翻了个身。 她的眼睛和嘴都静静的闭着,脸上黑青色的经脉也没有像之前那么鼓胀了,再次恢复成了瓷裂纹的模样。 阮陶知道,这是因为刚才支撑着古小姐活动,阴胎的能量消耗太多,所以一时间恢复不过来了。 他拉起古小姐的手替其把脉。 赵苏几人就围在他身边默默地看着。 院内静悄悄的,只剩下风吹将檐角的铜铃吹得叮咚响,不远处的佛塔上传来了小和尚撞钟的声音。 钟声伴着香火的烟气袅袅的在院内回荡着,一切仿佛又恢复了宁静。 “哒、哒、哒、哒……” 赵苏眉头微微一蹙:“什么声音?” 几人瞬间竖起了耳朵。 “哒、哒、哒哒哒哒……” “这……应当是和尚拨佛珠之声。”“朱小亮”回答道。 这都听得出来? 正在给古小姐把脉的阮陶,忍不住抬头看了“朱小亮” 一眼。 赵苏眉头蹙得更紧了,他微微睁开双眸:“哪里来的和尚?” 他话音一落,就见原本静静地躺着的古小姐瞬间睁开了眼—— “跑!”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阮陶只觉得天旋地转,待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被赵苏提着领子,拽着跑除出了好几步。 “公子——!”武太守看向赵苏的方向,试图冲上前去护人周全。 “无碍!武大人先护好自己!”赵苏提溜着阮陶,冲着试图冲过来的武太守喊道。 “嘻嘻……哈哈哈哈……嘻嘻……哈哈哈哈哈哈——” 古小姐摇摇晃晃的站着,嘴角几乎要裂到耳根,血水、脓水与唾液顺着嘴角的往下淌。 “哒哒哒哒哒……” 那声音越来越急,而古小姐肚子蠕动的幅度也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呀!”她头一歪,朝着赵苏与阮陶二人扑来。 “揍她!” 已经有了经验的“杜小美”喊了一声,率先捡起地上的扫帚,再次朝着古小姐扑去。 然而,这一次他还没来得及触碰到古小姐就被对方一个转身踹倒在地。 “杜小美”摔了个实在:“嘶——这、这怎么和方才不一样了……” “朱小亮”伸手将人搀了起来,他蹙着眉道:“她腹部蠕动的次数平均每刻多了12次,由此可见她肚子里的东西比刚才活跃了不少。” “也、也就是,咱们打不过她了?”“杜小美”犹豫道。 “咱们几个大男人再如何不可能打不过一个小姑娘。” 说着,“朱小亮”拿起了“杜小美”掉在地上的扫帚:“一起上制服她是没有问题的。但是方才阮陶兄说要小心她的指甲和牙齿,咱们现在手上可用的工具不够,如果要完全避开她的指甲和牙齿将她制服的几率只有六成。” 说着,他眼神一凛:“然则,生死之事赌不得。” “那现在该怎么办?”“杜小美”焦急道。 “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嘻嘻嘻嘻哈哈哈……” 她站在院子中央,周遭飞沙走石,而她如西瓜大小的肚子疯狂的蠕动,似单独活过来了。 仿佛下一秒,里面的东西就要破肚而出了! 然而就在这一瞬!一柄银剑穿林而出! 紧接着,一袭白袍翩若惊鸿落在院内。 剑的主人脚下有些飘忽,但剑却似游龙瞬间挑断了古小姐双脚的脚筋,让其再次扑倒在了地上。 见来人,“杜小美”的眼神瞬间亮了:“太白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28 23:53:08~2021-06-30 23:55: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芙琳 30瓶;兰 29瓶;必糊 10瓶;帅哥铺子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兽面观音 “太白兄!” 古小姐足筋被挑断,扑倒在地。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无能为力,口中发出“嗬嗬”之声,音如野兽。 来人一袭月白锦袍、剑负身后、眉目疏朗,似天外客。 他眼角微红,双眸半含酒意打量着在地上不断扑腾的古小姐:“这是个姑娘?我还当是域外的刺客。” 古小姐回头,冲着他猛得一扑。 “小心!!”阮陶出声道。 只见那人丝毫没有在意,微微转了转身便轻松躲了过去。 而古小姐本就被挑了脚筋,这一摔彻底让她爬不起来了。 佛钟声声、乌云散。 在观音殿的佛像后面,佛珠噼里啪啦的散落一地,地上悄然留下了一小洼瘀血…… ** 一群人匆匆簇在古小姐身边,阮陶先用扫帚戳了戳地上的人,确定人不再动弹。 之后他随手扯下了自己腰间的锦带,原本松松垮垮的袍子这测下彻底散开来, 然而阮陶并不是太在意,他麻利的将古小姐的双手绑在了身后,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把黄符并二钱重的朱砂珠子一齐塞进了古小姐的口中。 避免她再伤人,或是再咬伤自己。 而后,他又将人抱回了观音殿前的软榻上,他替人诊了诊脉,又微微提起对方的裙摆看了看对方骨折畸形的双足,叹了口气:“造孽啊。” 好好的一个姑娘,才将及笄的年纪,本该是最明媚的存在,如今正是簪花踏青、打马球的好时节,她却偏偏躺在这古刹之中遭这样的罪。 “可还有得救?”赵苏问道。 “我尽力为之。”阮陶神情严肃。 随后,他抬头问赵苏:“如今什么时辰了?” 赵苏不答,只将怀中的表掏出来给对方看了看。 阮陶长叹了口气:“今天是不成了,只能等明日。” 他转头对一旁围着锦袍剑客一脸崇拜的与人交谈的武太守,高声道:“武大人!” “作何?” “这寺有猫腻,古小姐今晚是断不能再留在此处了。”阮陶说道,“我那茅檐草舍恐折辱了她。您家里有夫人娘子,劳烦收留古小姐一晚如何?” “人家又不是没有家里人,往我家放算个什么意思?”武太守有些犹豫道,“虽说我家有夫人,但人家毕竟是个姑娘,非亲非故的再外人家睡一夜,总归对她名声不好。” “她家中人如何,您方才没瞧见吗?”说着,阮陶的眼神朝着观音殿院门口看去。 高高的红木门槛外空无一人,古贺两家人早就跑得无隐无踪了。 “况且,我瞧着她如今遭这样大的罪,可同她家里人脱不了干系。” “此话怎么讲?”闻言,那白袍剑客上前一步。 “阴胎、阴席、纸嫁衣,明显是人故意为之。古小姐寺中静眠三年,身旁仆妇从未离身,何人能有这个本事在众目睽睽下害她?再说,她腹中之阴胎方才四个月大,若非家中人有意,何人能折辱于她?” “可……她一个姑娘家,一不管家掌权、二无财产继承,最多也就是些她母亲的嫁妆,她家里是她亲叔叔、婶婶当家,谁敢害她?”武太守不解道。 阮陶没有直接回答武太守的问题,他只是解释道:“我们之所以能够将困住古小姐、石头能伤她、刀剑能伤她,全因她并非邪祟本身,而是邪祟的‘巢’。” “巢?” “阴胎寄于腹,已为活死人。尸毒侵体、胎控躯壳,此为‘阴巢’。”阮陶解释道。 “这可就不是寻常妇人、或是已故女尸身怀鬼胎那般,仅仅是邪祟侵体那般简单。‘阴巢’一物,定是人为。” “传说,阴巢所出的鬼胎怨气最胜、鬼里最强!且因其母为它所用,它也更加听炼制者的话,比寻常小鬼更容易操控。不过,这玩意儿炼制起来极其不易,需耗时数年时间,中途但凡出一点儿岔子也会前功尽弃。” “且阴巢所出阴胎必须得满足一个条件。” “是何条件?”“杜小美”问道。 阮陶脸色彻底冷了下去:“其父与其母须得是骨肉至亲。” “——?!” 此言一出,众人瞬间愣住了。 最后,是“杜小美”先回过神来,他怒骂道:“荒唐!!一群禽兽!!” 武太守气的脸色发青,在自己辖地中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他的失职! “那……这姑娘可还有救?”赵苏问道。 阮陶伸出手,比了个三的手势,解释道:“要想除胎救母,一得看天时、二的看地利,第三最终还是得落回到人身上。须得取其父舌尖血做药引,方才能彻底除胎。” “这也是为何我刚刚要打官司的原因,就是为了将折辱古小姐的那牲口给揪出来!”说着,阮陶再次叹了口气,“只是不料她腹中的阴胎会突然暴走!并且长得如此之快!” “这只能证明一点,那边是炼胎人当是也在场。”阮陶笃定道。 能够知道这种东西、并且能够炼成阴巢者,绝非凡人。 那人的能力绝对不是他这个半吊子可以抗衡的,不过…… 阮陶看向了一旁的赵苏和武太守:“到时候还得靠赵兄和武太守将人缉拿归案,这种邪祟狂徒当按秦律处置。” “那是自然!”武太守袖袍一挥,义愤填膺道,“竟然敢做出如此伤天害理之事!简直是不将秦律放在眼里!本太守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人在上郡逍遥法外!” “上郡有武太守乃上郡百姓之福。”阮陶奉承道。 这武太守怎么说呢? 从他方才为了那一方写着“秦镜高悬”的纸连命都不顾行为便可看出,这人简直固执、认死理到偏执的地步! 也能够明白,为何他一进士出生,被外放至这个边陲小城,这么多年都没能升上去了。 他这样的性子,就根本不适合官场。 虽说,武太守的性子不适合官场,但却适合百姓。有时候百姓需要的正是这种固执、认死理的父母官。 古小姐这事儿有官府在身后撑着,阮陶觉得便成了一大半。 任他邪术再强,终归还是人,是人就要遵纪守法。 想当今圣上前段时间才坑杀方士数百,引起举国轰动。其中并非全然是鼓唇弄舌之辈,也是有不少有真东西的人的,任他手中灵力再强、术式再厉害,还不是说埋就给埋了! 武太守的一句话,他深以为然,那便是——“秦律不可为!” 强权之下,一切术式都是虚妄,秦律之下,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 这般残害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扔去长城外喂鹰都是轻的,就应当在受凌迟之刑。 “不曾想你年纪不大,倒是有几分本事。”白袍剑客抄着手,斜斜的靠在“杜小美”身旁笑道。 闻言,阮陶向对方拱手行了个礼:“方才多谢郎君出手相救!否则被她伤到,咱们这几个现在估计也都没个人样了。在下姓阮,单名一个陶字。” 那人朗笑着推脱不敢当,冲着阮陶回了个礼:“在下姓李,单名一个白字。” 听见对方的姓名,又回想起方才“杜小美”情急之下的那一声“太白兄”,阮陶心里咯噔一下,问道:“李……白?哪个李白?” “这世上还有第二个李太白吗?”一旁的赵苏开口道。 他从自己怀中掏出一条应该是发带的缀珠锦带递给了阮陶,让他作衣带系上。 随后,他对李太白道:“你不是来信说在花阴县闹市醉酒纵马被判了三个月吗?怎么提前出来了?你越狱了?” 李太白笑了笑:“我一没伤人、二没冲撞人的摊位,本就没什么事儿。后来那花阴县的县令得知我的名讳后便将我提前放出来了。” “岂、岂有此理!”武太守气势稍弱的驳斥道,“这花阴县县令是何人?如此□□,当秦律是摆设吗?本太守定要上本参他!” 李太白:“……” 阮陶好歹回过神来,他是知道李太白活在这个世上,只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能见到对方的一天,更没想到居然会是在这样的场合下。 说起来他从六七岁开始就认识李太白了,他们缘起于那首《静夜思》,之后他在语文课本上陪伴了自己十余载,不曾想居然还能有相见之日。 见阮陶系了半天也没将腰间的带子系好,只盯着李太白出神。 赵苏只当是阮陶也读过李太白的诗,对对方钦慕已久,所以一时间出了神。 因而他十分贴心的伸手拿回对方手中的锦带,亲自给人系上,君子衣冠一丝不苟才是正理。 “哎!回神啊!”“杜小美”伸手在阮陶眼前晃了晃。 阮陶这才回过神,随后有些局促的再次向对方拱了拱手:“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不敢!不敢!”李太白看了眼阮陶,又看了看赵苏,随后笑道,“不曾想在这小小上郡还藏着阮兄这般似明珠璀璨之人。” 阮陶笑着:“谬赞!我这等草莽之人,能够和您说上一句话已是三生有幸了!对了,您的《蜀道难》写了吗?” 李太白有些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 阮陶笑着:“写得好!写得好!” 好到他背不下来,高考就差那么两分与自己心爱的大学失之交臂! 阮陶笑盈盈的盯着李太白,脑子里想的却是如果自己现在跪下来拜一拜本尊,文运会不会好一些?保不准将来也能考个公名,做个官什么的? 不过,他又转念一想,李太白这人做官似乎做得不怎么样,拜他估计没什么作用。 话说,自己与他刚刚经历了这么惊心动魄的一件事,他会不会突然心血来潮,写下一首《赠阮陶》? 如此一来,自己岂非要千古留名了? “呃——!” 就在阮陶盯着李太白笑得盈盈似秋水之际,他腰间被人狠狠一勒! 他一回头,只见赵苏冲着他笑得清风朗月:“系好了。” 阮陶:“……”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人是故意的。 ** 就在众人在这边放松闲谈之际,观音像背后“朱小亮”突然高声道:“你们快过来!” 闻言,众人神经再次紧绷起来,匆匆来到观音像后,入目的便是一洼黑血与满地的佛珠。 “杜小美”拽紧了身边人的袖子:“这、这是?” “朱小亮”冷静而严肃道:“方才那姑娘的肚子里的东西失控之时不断的有佛珠声响,我便觉得是这座寺里有猫腻。” 阮陶上前拾起地上一枚沾了血的佛珠,嗅了嗅,鼻尖萦绕着一股粘着浓香、混着野兽皮毛气息的腥臭味! 他微微一愣,随后嗤笑一声:“原来如此。” 武太守问道:“阮相公,这……什么原来如此?” 阮陶不答,转头看向一旁的观音像。 这是一座双面观音,正面乃是正常的男生女相,一副慈悲济世的模样。 而背面在那蓝罗袍之上,顶着的却赫然是一张狰狞的兽脸——狐也。 第9章 王相 阮陶从怀里掏了一张比巴掌大一些的黄符,拾起地上的佛珠,将其包裹在内。 瞬间黄符因佛珠上的血而灼烧起来。 阮陶手一松,符纸在掉落在地上的瞬间燃尽,最后一丝黑烟伴随着浓香消失在了空气中。 “佛、佛寺中怎会有这样的塑像?”武太守大惊,“所以……当真是妖物作祟?” “狐吗?”“杜小美”严肃道。 “怪力乱神之说不可轻信。”赵苏道,“许是幕后之人特地用的障眼法。现如今大多伤天害理之事,都喜欢推到妖物身上,似乎这就万事大吉、皆大欢喜了。” 武大人一时不敢多言,唯恐这位觉得自己在推脱责任,届时今年的考绩不过还得扣俸禄、受责罚。 只是刚才古小姐被阴胎附体变作夜叉伤人之事在场这么多人看着呢!这不是妖物作祟还能是什么? 思及此处,武太守越发觉得自己今年定然犯太岁! 这长公子好端端偏生和陛下起争执,最后被外放至自己的地界来了。 若说外放至此也还好,长公子为人温润端方、礼贤下士,他来此乃是上郡百姓之幸! 然则,这人最不喜异士志怪一说,谁曾想古小姐这事儿这么多年没事,偏生今年闹出来了,还好巧不巧正好让他撞见! 武太守看向了正围着佛像观察的阮陶,这小子虽说行迹放荡、说话做事不怎么遵守礼法,然今日之事看起来,他还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虽说年轻,好歹不是那些鼓唇弄舌之辈。 这事儿恐怕还是得仰仗这小子! 想到这儿,武太守决定对阮陶殷勤些,他对阮陶讨好的笑了笑:“阮相公可是看出什么端倪了?” 阮陶抬头看了看这尊兽面观音像,兽面观音面容狰狞,却生了一双慈悲的眉眼,似妄想学着佛陀悲悯众生。 阮陶神色肃穆的摇了摇头:“目前还不好说。” 他转头对武太守拱手道:“今日古小姐暂且就拜托武大人了。” “阮相公客气了。”武太守连忙将人扶起来,“我乃上郡太守,护上郡百姓安危乃是我的本分。” 阮陶又转头看向赵苏几人,方才武太守情急之下的那几声“公子”赵苏的身份算是瞒不住了。 这个年代能被称作“公子”之人,只能是皇子皇孙。 不过,这时的阮陶并没有将人朝着最大的那个想,只当赵苏是陪着最大的那个来上郡体验生活的。 加上他虽说只与这人相处了半日,但却有一见如故之感,觉得对方虽说行为处处透着他不太能理解的讲究,但却是个挺好相处的人。 想来李太白也定是为了他而来的。 今日,自己若是没遇见他,李太白也不会出现在此,到时候自己一个人面对“阴巢”,保不准今日就死了穿回去了! 还是得好好谢谢人家才是! 阮陶冲着赵苏行礼,露出了一个灿然的笑:“今日还得多谢公子。若非有缘得遇公子,恐怕陶今日就丧生恶鬼之口了。说起来也是陶过去大意,不料这东西居然凶险到这个地步,害公子陷入险境,实在该死。” 阮陶的话热情又疏离,赵苏被人叫了二十余载的“公子”,但此时他还是觉得这人口中的一句“赵兄”听着更顺耳些! 他冲着阮陶回了个礼,笑道:“叫了半日的‘赵兄’这会儿怎么改了?阮兄不该是那些趋炎附势之辈才是,何苦勉强自己?” 闻言,阮陶越发觉得这位公子对自己的口味!身为皇子却不拿大,好相处! 自己腰间还拴着人家发带呢!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阮陶一双大而圆、好看得咄咄逼人的眸子笑得弯弯的:“那日后,我还是称呼你位‘赵兄’!” 赵苏笑着,欣然点头。 眼见着天色也不早了,武太守提出让几人去自己府上用饭。 几人不约而同的拒绝了。 赵苏是因公事在身走不开,李太白、“杜小美”、“朱小亮”三人自然是要跟在他身边的。 而阮陶则是要回家准备明日落胎的东西、以及琢磨琢磨这“兽面观音”的事儿。 古小姐是自三年前开始昏睡不醒,按照“阴巢”的特性,这场阴谋从三年前就开始了。 这幕后的人、或者说是“妖物”若是不趁早将其绳之以法,那整个上郡的百姓都没办法睡个安稳觉。 若是再出点儿什么事故,武太守估计就要以身殉职了。 因而,最后几人商量着,由李太白与“朱小亮”二人将古小姐送到武太守府上去,让古小姐再武太守府上寄居一夜。 阮陶则先回家中,为明日之事做准备。 临走之际,阮陶嘱咐武太守,今夜让家里蒸一些糯米饭吃,过年剩下的爆竹也可拿到院内放一放,算是冲冲煞气。 之后,几人便分道扬镳了。 白马逐朱车,黄昏入狭斜。 阮陶回到古井村时,村中家家户户炊烟袅袅,都已开始备晚饭了。 这时阮陶肚子应景的响了起来,今天一整天他都没吃到一顿正经的饭,刚才从城里回来时,脑子太乱、人太累一时间竟忘记了买点儿熟食回来。 阮陶思索了片刻,随后匆匆换了身衣服,再次出门。 ** “你不是接了古家的差事吗?怎么?古家不包饭啊?” 上郡怀远坊玉泗街的一家铺子里,两个伙计正打扫、清点着店内的东西,两个账房先生在算今日的帐,准备收拾好之后关店回家。 铺子后有一间小院儿,店铺的东家平日里为了方便便歇在此。 阮陶穿到着书中数月,十天里有七天都会来此蹭吃蹭喝。 此时,阮陶正和人坐在院内的廊下扒着晚饭。 “别提了!”阮陶说着,手中夹菜的动作一刻不停,他外袍未扣、露出里头的中衣活像是刚从码头拉完纤回来的! “还包饭,差点儿连命都没了。” “此话怎讲?”与阮陶的狼吞虎咽比起来,坐在他对面的男子则优雅了许多。 他一身墨蓝色的袍子,头上带着幞头,放下筷子看着阮陶。 此人名唤端木赐,虽是商人却生得儒雅俊俏,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书卷之气,浑然不似在铜臭中打滚的人。 阮陶与他结缘在自己刚穿到这个世界之时,那时端木赐在从西域回大秦的商路上被一帮胡人截了,一众仆从皆成了刀下亡魂,最后是阮陶误打误撞的救了他一命。 自此两人交好,这数月来阮陶得了对方不少照顾。 许是上天怜悯他,瞧着他一朝穿越却每个金手指,于是赐了他一位好友吧。 “我原以为那姑娘只是生病了,或者是恰巧撞见了不干净的东西被魇住了,方才昏迷三年不醒。谁料,居然是‘阴巢’这么凶险的东西!”阮陶向对方吐槽道。 “阴巢?”端木赐斟了一杯酒,呷了一口。 阮陶点了点头:“凶险至极!差一点儿你今天的晚饭就是吃我的白席了。” “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端木赐连忙打断道,“既是如此,那这事儿你就别揽了,为了那么点儿银子,不值得。” 阮陶摇了摇头:“我若是不去,那这姑娘可就当真没救了。那么小小的年纪,被人害成这样,我撞见了怎么能见死不救?” “再说,你不是常说你们经商的就讲究一个‘信’字吗?我银子都收了,怎能不救?” 说着,阮陶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了子贡,你知道王相吗?” “天下还有不识王相之人吗?”端木赐惊讶道。 他看向阮陶的目光闪过一丝探究,他与阮陶认识时间不算长,这人好似天外来客,对当今事物许多都不知道,然对一些新鲜的玩意儿像是香水、玻璃却习以为常。 说自己是从蜀中逃难来的乡野莽夫,却识字、通诗书,像李太白等人的新诗,还未从京中传来这人也都知道,过眼的诗词看一遍即可成诵。 这样的天赋却天下读书人那般无科举入仕之心,也无自己这般经商逐利之志。 身为游方术士,不研究丹药之术,成天只想着靠着手上这点儿不算厉害的本事混口饭吃便罢。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人呢? 识得王相发明的玻璃、香水、了解王相颁布的政令,却不识得王相? 端木赐越想越觉得阮陶定然不是普通的小术士这么简单,不过他不计较对方是什么人、什么身份,在这阮陶相处的数月中,他早已摸透这人心中赤诚,待自己也是极好的。 不过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他这位好友背后藏着极大的秘密。 阮陶被问得有点儿懵,他来这里不久,对政事也不怎么感兴趣,自然是不了解官场的。 今日,只是赵苏突然掏出了一块表,还说那是王相发明的,他才觉得有些不对。 纵然这个世界全然是由一人胡编乱造出来的,这也太胡编了些! 好歹端木赐没有表现出太大的疑心,耐心同他解释道:“这话,你只在我这里问过也就罢了。王相乃是当今新贵,才将及冠年纪轻轻便封了相,实在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且,这人极为聪明,自打入仕一来大大小小的惠民政令、新颖发明、新鲜的词汇层出不穷!就像钟表、玻璃、不锈钢,全是王相一人之功!他是在大秦刚一同天下那年出生的,陛下曾言,能得王相,乃天佑大秦!” “也有人说,是上天看着咱们陛下能够一统六国,是当之无愧的千古一帝,因此派了王相来助陛下。” “钟表、玻璃、不锈钢?这些都是这个王相发明的?”阮陶觉得自己的认知受到了颠覆。 “是啊。”端木赐点了点头,给对方斟了一杯酒。 “据说,王相最近闭关了,好似在研究‘电’这玩意儿。就是打雷时的那个电,据说他相陛下保证,待他功成之日,整个大秦才会真正成为千秋万代的王朝。” “电、电??”阮陶越听越觉得荒唐,“我从前怎么不知道这些?” “对啊,你怎么不知道这些?”端木赐装作没有看出端倪,“乡村野夫、垂髻小儿都知道啊。 ” 闻言,阮陶心里咯噔了一下,怕对方看出什么,于是悻悻的笑道:“许是我之前呆的地方太过闭塞了吧。” 端木赐笑道:“李太白虽说刚写了一首《蜀道难》,然锦城可不是什么闭塞的地方。” 阮陶夹菜的手一顿。 随后,又听端木赐说道:“这些话你也就在我面前问问就罢了,千万别在外人面前提,我只当你没问过,你也只当我没说过。” 阮陶一愣,随后抬头看向对方,端木赐坐在他对面一副慵慵懒懒的模样,一双眸子在斜阳的照耀下却显得格外清澈。 他看向阮陶眼神不带一丝杂质。 “你不觉得我奇怪吗?”阮陶问道。 “我见过和你一样奇怪的人。” “谁?” “王相。” 第10章 天外客 斜阳半卷,晚风残。 阮陶与端木赐两人在小院中对酌,期间端木赐将王相的生平、以及那些惊天动地的事迹尽数给阮陶讲了。 “我从前在太学院读书时,同王相关系还不错,那时他拜了我先生为师。” “我还记得,有一次他的观点与先生起了冲突,他说了一句至今都让我先生赞不绝口的话。” “什么话?”阮陶手中拨着毛豆下酒,问道。 “‘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 阮陶:“……这不是欺负人苏格拉底吗?” 端木赐愣了愣,了然一笑:“他当时也提了这个名字。” 随后他给阮陶斟了一盅酒,道:“我一直觉得王相并非这尘世之人,他的行为、想法都像是个天外来客。而在我认识你之后,我才发现这世上的天外来客,或许不止王相一个。” 阮陶接过那盅酒,摆了摆手:“我可没那个本事研究出什么钟表、玻璃、还有什么电。我仅仅是认识罢了。” “所以才让你出去后便别再问这些话了,哪怕你有这个本事,也记得收敛起来。” 端木赐严肃的劝诫自己的好友:“常言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王相这一路走来听起来是风光,然朝堂上风云诡谲,他也好几次差点而丢了性命。” “况且,一山不容二虎,此时天下已经有一个王相了,断断容不下第二个。” “我明白,子贡。”阮陶端起酒盅敬了好友一盅。 听了这么久,他算是明白这个王相是什么人了。 首先对方肯定和自己一样是穿越过来的。 其次,对方这一路走来的经历,多次涉险却又吉人自有天相,最终都能平安无事。直到现在年纪轻轻才二十岁就封了宰相,这妥妥是主角的待遇啊! 他一直都记得这个荒唐的世界实则是一本书。 很明显,这位一路开挂的王相就是这本书的男主。 自己不过是个偶然闯进来的倒霉鬼而已,哪里能和人家男主抢风头呢? 纵然一时抢过了,也会成为对方打脸的素材,最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死呢! 像他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就好好的捧好自己的饭碗,老实本分的活下去就行了。 造就千古王朝这种事,是主角的事情,与他没关系。 阮陶与端木赐喝了几杯,两人的话题不再落在王相身上,而是天南地北的闲聊起来。 两人吃得差不多后,端木赐便叫人撤走了饭菜,换了一桌点心和下酒的小菜儿,让人重新温了一壶酒来。 期间还特地换了酒具、餐碟,说是吃什么酒,就得用什么样的器具。 阮陶对此不甚在意,觉得这个年代的人就是瞎讲究。 此时已是月上柳梢,端木赐的小院内被笼上了一层蒙蒙的月色,两人借着着月色谈天说地倒是别有一番诗意。 阮陶随口问道:“你说你曾经再太学院读书,怎么不见你入仕啊?” 端木赐眼神有些飘,略心虚道:“做官能赚几个钱!” 阮陶端着酒盅的手停在半空中,揶揄的看着对方。 “哎呀好了!”端木赐挥了挥袖,破罐破摔道,“乃是因为当年我在太学读书的时候,年纪小、脾气大。当今圣上虽说礼遇我先生,却并未重用,先生只能在太学继续教书。” “那日,先生向陛下提出了政见,被陛下否决了。我等师兄弟气不过,写文章骂了陛下三日!其中我骂得最厉害,于是被陛下用来杀鸡儆猴,当做‘鸡’给杀了,下旨罢黜了我入仕的资格。” “我去?”阮陶眼睛都瞪大了,“你居然没被坑掉?” “陛下还不至于那般小气。”端木赐不在意道。 全然不知他写文章骂了三日的帝王给后世留下了“焚书坑儒”一词,虽说后来考证这事儿不大靠谱,多半来自后世抹黑。 但是端木赐此举也确实是太狂了些! 别说皇帝了,阮陶连瞧见给得多的客人都是客客气气的。 阮陶讲杯中的酒喝下,朝着端木赐竖了个大拇指,表示佩服。 看来这始皇帝的脾气比他想像的好得多! 阮陶突然想到了赵苏,他问端木赐道:“你既然在京中呆过,对那些公子皇孙还了解吗?” “当今陛下三十多个儿女!你走在桦晋街上,袖子随意一挥都能打到一个公子皇孙。”端木赐说道。 “你别说,我今天坐牢时就遇见了一个。”阮陶笑道。 随后他将今天下午那一番经历尽数讲给了端木赐听。 端木赐笑道:“这小公子今天回去铁定睡不好觉,准得做噩梦。” “你听了不害怕?”看着,面色丝毫未改的好友,阮陶新奇道。 “我为何害怕,那玩意儿又不吃我。”端木赐笑着答道,“我先生曾说过,敬鬼神而远之,她在瑞庐坊、我在怀安坊,隔得远着呢!” 说罢,两人齐声笑了出来。 紧接着,端木赐又问阮陶道:“这小公子叫什么名字?没准儿我还在京中见过。” “应该叫嬴苏。” 端木赐:“……” “怎么了?”见好友脸色瞬间变了,阮陶出生问道。 “这当今长公子名唤扶苏,不曾听那位公子的名字和兄长撞在一起。”端木赐微微蹙了蹙眉。 “怎么能说撞在一起呢?他叫扶苏两个字,人家就一个苏字,哪里撞在一起了?”阮陶为赵苏辩解道。 “我也不曾听说哪位公子单名一个苏字啊?”端木赐思忖道。 “估计是你没听说吧!你不是刚说你陛下三十多个儿女吗?”阮陶道。 端木赐思忖了片刻,最后劝道:“你还是少和朝廷之人打交道为好。” “朝堂水太深了,不适合你我,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 端木赐默默地酱阮陶拨好放在一旁的瓜子仁一口全吃掉了,还一副严肃至极的模样。 “大秦一统六国二十余载,陛下虽说疼爱、重视长公子扶苏,但始终不曾封其为太子。如今又将其贬至上郡,虽说聪明人都看得出来是明贬暗升,然长公子终归是远离了朝堂,神京路远、鞭长莫及,谁知道会有什么变动呢?各方势力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呢!” “这是他们那些当官、当儿子的事儿,同咱们没关系。”阮陶举起酒盅,与端木赐轻轻碰了碰,笑道,“你只管赚钱、我只管我那些阴阴阳阳、真真假假的玩意儿。上京离上郡远着呢!咱们也不是走仕途之人,就算朝中翻了天,也与咱们无关!” 端木赐一笑,心里为好友松了口气。 他没有入仕的心思便再好不过了,庙堂的那滩水现在是越搅越混了,早晚得翻天! 此时进去插一脚,无疑是自寻死路。 *** 上郡靖淮坊合舟街,一处大宅占了整整一条街。 门口立着两个大石狮子,黑色的大门、门上顶着描金的匾额,上书——赵府。 现如今,整个靖淮坊每条街上都有一座赵府,都是与公子扶苏一块儿搬来上郡的。 屋内松香接地,水汽晕晕,立着一扇花鸟锦屏。 锦屏后隐隐传来水声,很明显室内的人正在沐浴。 “朱小亮”垂袖立在锦屏前,道:“公子,查到了。” “说说,我倒是挺好奇的。”屏风后的人声音慵懒。 “朱小亮”念着自己手中的卷宗:“阮陶,字季珍,蜀人。三月前因家中遭了变故,又因岷江水患,逃灾至此。” “他家在蜀中有几亩薄田,但一场变故后,家里就剩他一人了。他手上现在的本事是在来上郡的路上跟着一个江湖术士学的。” 说完后,“朱小亮”垂眸不再多言。 屏风后的人也久久没有吭声,不一会儿水声止住了,传来了里头的人窸窸窣窣穿衣的声音。 屋内点了三排蜡烛、数盏灯,整个屋子被照得亮亮堂堂的。 不一会儿,就见赵苏倚着屏风、散着头发、身上的袍子松松散散的,整个人慵懒又优雅,像一只缱绻的猫。 他挑了挑眉,双眸半眯着:“你信吗?” 作者有话说: 端木赐(公元前520年—公元前456年),复姓端木,字子贡。儒商鼻祖,春秋末年卫国黎(今河南省鹤壁市浚县)人。孔子的得意门生,儒客杰出代表,孔门十哲之一,善于雄辩,且有干济才,办事通达,曾任鲁国、卫国的丞相。还善于经商,是孔子弟子中的首富。 第11章 阮陶 夜寂无声,寺若无侣。 静水寺内,僧人们早已睡下,只剩佛殿前的长明灯幽幽的点着。 一只猫从院墙上跳下,蹲在观音殿的门槛前悠哉悠哉的舔着自己的腹毛。 突然,它像是被什么东西惊了一下,冲着远方发出警告的低吼,随后被嘶吼着跳开了。 “吱呀——” 院门被人推开了,一人披着斗篷、点着一盏豆大的灯,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 他跨过门槛却没有在观音像面前停留,而是转身绕到了殿后。 他将油灯放在一旁的案桌上,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寿面观音狰狞的面容和慈悲的目光,将整座观音殿衬托得更加怪诞,恍若阿鼻地狱。 只见那人摘下了都上的兜帽,跪在地上,虔诚的向兽面观音磕了几个头。 “咚!咚!咚!” 悄然无声的夜里,头磕在青砖地板上的声音格外的响。 只听他低声呢喃着:“阿弥陀佛……” 长明灯前,前殿的玉面观音像垂着眼,随后又像是不忍似的合上了双目…… *** 赵府。 园中花沾夜露,廊上一行人点着灯急匆匆的走,一群人行走在廊上竟连一声咳嗽也不闻,只能衣袍与地面发出“簌簌”的摩擦声。 李太白推开房门时,一股温香扑面而来,卷走了春夜里的寒气。 屋内帐幔依依、温香浸浸,赵苏、“杜小妹”、“朱小亮”三人坐在桌前,温酒拨着瓜子等着他。 “回来了。”赵苏此时穿得却不似白日里那般清素,浓紫的蟒袍衬得他更加肤白如玉,好似天上的神明。 李太白随后关上房门,上前入座。 “杜小美”递了一盅酒给他,他接过仰头饮了。 赵苏这才不急不慢的开口:“查的如何?” “就是上郡卷宗上写的那般,不过多了一点儿东西。”说着,李太白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了赵苏。 赵苏伸手接过细细的看了起来,李太白随后抓了一把瓜子,一边拨一边解释道:“阮陶,字季珍,蜀人,原籍成都府。这些上郡卷宗上写得明明白白,无误。” “唯一有误的便是他家中并非世代务农。” “我说呢!若当真是个农家子怎么会生得这么白白嫩嫩的,还会看钟表。”“杜小美”道。 “其父阮兰盂乃陈留尉氏阮家的子弟、其母李幼珊是当今兰陵太守李鼎的长女。两人少年时期互生情愫,私下定了终身。” “然因当时李鼎还不过是个末尾的八品小官,阮家自然不可能与之接亲,因而两人就私奔去了巴蜀做了对野鸳鸯,阮陶就是他们私奔的第二年生的。自此阮李两家亲没结上,倒是结了怨仇。”李太白道。 “怪道是李鼎有事儿没事就爱参阮禹一本,我还当是他俩年轻时有点儿什么!”“杜小美”一脸八卦的笑。 李太白笑着分了一点儿拨好的瓜子仁给他,随后继续说道:“他们一家在蜀中安逸自得的过了十七载,阮兰盂在成都开了一间书院,一家人虽说不是大富大贵,但过的还算殷实。谁料天有不测风云,一家人出门游玩之时时候遇上了岷江涨水,阮兰盂与李幼珊为救灾民丧生在了岷江中,留下了阮陶一人。” “阮陶到底还只是一个未及冠的孩子,突然遭此大变整个人开始有点儿疯疯癫癫的,他草草将父母合葬在一起,又为了躲避水灾后的瘟疫,与灾民们一起一路北上,途中钱财被人抢光了差点儿饿死,后被一游方术士所救,术士见他生了一副天上仙人般的皮相,心疼其落魄的境遇,便教了他一些‘手艺’。” “但是那时的阮陶疯疯癫癫的,自是学什么也学不进去,反倒成了术士的拖累。因此,自三月前来到上郡后,那术士将阮陶安顿好,便自行离去了。” “术士一走,阮陶一个得了疯病的孩子如何能独自活下来呢?谁知,突然有一日,他整个人就不疯了!还捡起了那些‘手艺’以此过活。” 而赵苏却眉头轻蹙,他看着李太白拿回来的卷纸上的一条条:“突然不疯了?” 李太白点了点头,随后眉头轻蹙道:“不过,也怪!” “太白兄,哪儿怪?”“杜小美”问道,“既然阮陶是阮家的弟子,那你们说他性子轻荡不似世俗之人不就好解释了?他们阮家这一辈,不也出了两个不爱好好穿衣裳的吗?” 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了他身上。 “额,我不是在影射那个谁。” 与此同时,上京阮府内。 风吹林响,松间月下,有两人对坐温酒弹琴。 二人皆时宽袍大袖、微敞罗衫。 月色如银、琴音似流水潺潺,风吹起衣袍,皓月之下两人似月下仙人即将腾云而去。 就在这时,其中一人突然打了个喷嚏。 “阿噗!” 他轻轻呷了口酒,抬头对面前的好友道:“你要骂我直接骂,没必要背后说我坏话。” “傻子。” “……你还真骂?” ** 李太白向几人讲述着自己调查到的阮陶的身世,及身上一些不太合理的地方。 “阮兰盂是个教书先生,教了将近二十年的书,手中弟子众多。听闻先生家中遭了大变故,只剩下一独子尚在人间,却又因水患、瘟疫联系不上,不知所踪,因而不少阮兰盂的弟子都在打听阮陶的下落。” “现今大理寺评事文峙便是阮兰盂最心爱的弟子之一,这人是慈幼局长大的,没有阮家的接济不可能有今日,因此一直将阮兰盂夫妇当做亲生父母亲,将阮陶视作自己亲生的手足兄弟,从小便对阮陶疼爱有加,两人可谓是一起长大的。” “文峙年纪轻轻、没有北京人脉便在京中做了官,虽说只是八品之流确实也是难得。但是他不曾忘本,只要一有空就会回蜀中看望阮兰盂夫妇,年年过年都是在阮家过的。” “骤然闻得阮家出事,文峙大病了一场,病还没好全便急着寻找阮陶的下落,想将对方接到京中照顾,好不容易打听到阮陶在上郡,他便拼着辞官的架势向上头告了假,匆匆赶至上郡。可是,你们猜怎么着?” 李太白说道关键之处停了下来。 “怎么了?太白兄你快说!”“杜小美”将自己拨好的瓜子仁全部塞给了李太白,求他别卖关子。 “彼时阮陶的疯病已经好了,但是他却不认识文峙了。” “什么?” “具阮陶的邻居所言,他疯的时候并不是全然疯的,而是有时疯、有时好。那时他还经常念叨着一些亲戚朋友,以及家中的一些事情。而在他不疯之后,却浑然不提了! “反倒像是不记得、不知道似的。就连文峙这样,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兄长一般的人站在他面前,他居然都不认识!” “文峙本来是想将阮陶接回去,可当他站在阮陶面前阮陶却认不出他,他不敢擅自与阮陶相认,怕刺激了他有生出疯病,因此也就默默地照顾着。时不时让几个人冒充一下顾客,去照顾阮陶的生意,也帮着阮陶将名声打出去了。” “不然,你们以为他这么小小的年纪、又是外地而来,如何这么快能在上郡立足?” “文峙那边说,他这个小师弟疯病好了之后,像是浑然变了个人似的,行为举止、为人处世,与从前皆不相同!” 言罢,李太白算是将自己调查到的所有事说完了,他睨看了赵苏一眼,公子也真是,分明是他自己坐牢撞上了人家、他自己要去凑热闹,转过身来还要去调查人家。 纵然阮陶一直得着疯病,疯了一辈子,也与他们无干不是吗? “确实是怪,怎么疯病好了,反而不认识人了?” “也不是没有这种例子。”“朱小亮”摸着下巴思忖了片刻,开口道,“王相曾说过,有的人在受到巨大的刺激后会选择用遗忘来保护自己。后来,经数位太医证实却有这样的例子不假。” “然……纵然是选择遗忘那段不愉快的经历来保护自己,这人也还是原本的那个人,不过是忘记了一段过去而已,性情、习惯,自然依旧是从前的样子。” 说着,“朱小亮”从赵苏手中将那份卷宗接了过来,细细的看着上面的内容,随后轻轻蹙眉,“无论如何也不该出现这种从前吃了酥酪、牛奶会起疹子,现如今每天入口却丝毫无碍的情况。” “有出现过,你们忘了吗?” 赵苏冷不防的开口。 在座其余三人皆是一愣。 “朱小亮”缓缓开口:“您是指……王相?” 赵苏不答,随后他答非所问道:“你们觉得在你落魄沉浮之际,突然有这么一个无论长相脾性都特别讨你喜欢的人撞了上来,这会是巧合吗?” 他斜斜的靠在窗边,半边脸被烛火照着、半边脸浸在月色中,一双眸子被月色与烛光洗得微微泛着水光,观之潋滟。 三人不答皆不答,若是公子是寻常人也就罢了,但偏偏又是这么一个身份,如今又是这样的处境。 阮陶的出现实在是太过巧合了,巧合到不像是上天的安排。 “公子是怀疑……可又会是谁呢?”“杜小美”琢磨道,“王相?李相?西域?” “所有的巧合也不一定是认为,人与人之间的巧合,还有一个称呼。”李太白伸了个懒腰,道,“叫做——缘分。” 赵苏长睫微微颤了颤,随后他瞥了李太白一眼,嘴角勾起了一个若有若无的笑,像是讥讽、又像是自嘲:“你知道我不信这些。” “咚!咚!咚!” 角落里的玻璃面的铜制落地钟敲了三声,外头传来了打更的声音。 赵苏起身道:“子时了,都回去休息吧。今天幸苦了,还受了惊吓。我让人给你们熬了姜汤,子美的是姜撞奶,回去记得趁热喝。” 杜子美笑着答道:“我不是叫‘杜小美’吗?” “说来也是!公子不在乎今天闹得静水寺鸡犬不宁、飞沙走石的东西是什么,反倒琢磨人家小郎君的来历。”“朱小亮”笑着,揶揄的看着赵苏。 “公子常说,陛下教导喜怒因不行于色,这么多年您一直奉行着这句话,除了陛下也没见谁真正的揣摩出您的喜好。总不能,人是陛下送过来的?”“朱小亮”答道。 李太白煞有其事的说道:“分明是自己只因一面之缘动了心思。” 最后还要揣摩人家是不是刻意这么讨他喜欢。 今日,他不过匆匆见了阮陶一面,便知道此子绝非那起谄谀奉承之人。 若公子真动了心思,说不定日后还巴不得这人是被人送过来刻意讨他喜欢的,否则…… 李太白嘴角勾起了一个幸灾乐祸的笑,这老树开花给人看,人却不屑瞧,那老树还不得急得掉叶子? 见三人都笑得揶揄又荡漾,赵苏觉得有些局促,他轻咳了一声,故作严肃道:“还不赶紧去睡?明儿一早,去武太守府上看看。” “去武太守府上做什么?”杜子美不解道。 赵苏伸手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扣着桌面:“去看看那姑娘,这么小小的年纪究竟是被何人害成了这幅模样,咱们既然撞见了自然得给她讨回公道。并且……” 他的眼神瞬间凌厉了起来:“这东西……我从前从来是不信的,不料这世上居然真有。若是上京有人知晓这邪术……” “您放心,陛下身边能人异士颇多,况且还有王相呢!”杜子美回答,“我担心的倒是公子您……今日这般凶险,不如明日就让我等前去便好,公子您还是在府上呆着安全些。” 赵苏不为所动:“当年父亲冒着被刺杀的风险都要东巡,一路上遇到多少危险?怎么?我还能怕这点儿小把戏不成?” 说罢,他便将几人赶了出去,让他们赶紧回去休息。 几人由几个提着灯的姑娘领着走在长廊上,杜子美双手抱在脑后,嘟囔道:“还小把戏?今儿要不是太白兄,咱们说不定都折在那儿了!” “这人也真是,一面说那阮季珍讨他喜欢,会不会是人故意安排的。一面人阮季珍那边儿没什么反应,他自己巴巴的往上凑。” “今日之事,来龙去脉我算是听清了,人阮季珍根本就没有带着他的意思,分明是他自己好奇招呼也不打跟上去的,方才有了这么今日这么一出。” “哎!下午你们都看见了吧?他还将自己的发带送给人做衣带!啧!这到底是谁在刻意讨谁的喜欢?” “但凡那阮季珍是个女子,今儿这事儿就足够御史台那群人参他了!”杜子美抱怨道,“你们说这公子平日里将克己复礼做到极致,今日做事儿怎么就这么出格?还将我们拉到这儿来说了人家小郎君大半夜,祖坟何处都给人家扒出来了!” “我瞧着这阮陶不过就是大病初愈,脑子一时混沌也是常事。说他行径与从前大不相同,但挺符合他们阮家人的做派啊!保不准就是从前克己太过,骤然一病失了忆,恰好释放了天性。” “若是这事儿传到京中,让阮籍知道公子如此疑心他堂兄弟,以他的脾气那还不得拉着京中学子写文章痛骂他?阮籍在太学生中的影响力是有目共睹的,搞不好就得遗臭万年啊!” 说着,他脚步慢了下来:“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公子做事这么没轻重,你们说他这是怎么了?” 杜子美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抬头分外不解的身边的两人。 孔明和李太白对视了一眼,随后两人齐齐朗笑出声。 对此,杜子美分外不解:“你们笑什么?” 闻言,孔明与李太白看着彼此笑得更大声了,前头提着灯领路的仆妇们都停下脚步,不解的看着他二人。 寂静的夜里笑声传得格外的远,这时就听见赵苏院子的方向,传来了“砰”的一声关窗的声音。 李太白和孔明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笑得更厉害了。 “你们笑什么呢?啊?”杜子美摸不着头脑,他拉着二人的袖子,逼问道,“有什么好笑的?” 李太白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笑道:“你呀,还是年纪太小了。再长两年,便明白了。” 此时,赵苏的屋内。 “两位大人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笑得这样欢?”小厮扶着赵苏从窗边起身,随口说道。 赵苏就脚步一顿,耳后多了一丝薄红,他故作镇静道:“估计喝多了酒,发疯呢。” 清风相邀明月照,夜寂寥无声,唯有花露晓蝉鸣。 鬼知道是谁醉了。 而阮陶此时丝毫不知道这群萍水相逢的人在自己背后的这些弯弯绕绕。 他与子贡喝酒喝到半夜,两人便沐浴洗漱,抵足而眠睡了一夜。 子贡不知又从哪个抄家的官吏处搞来了一张大床,他们两个大男人躺在上头滚丝毫不费力,比阮陶自己那小木板床简直舒服太多了! 阮陶一夜无梦,睡得极香! 翌日清晨,他起了个大早,草草收拾了一番,便决定前往武太守处,看看古小姐的情况。 临走时,他还不忘拿上了赵苏给他的发带。 子贡说这玩意儿看着虽小,但是足够买三个他了! 俗话说拿人手短,阮陶自认萍水相逢不敢收别人这么贵的东西,想着一会儿去看完古小姐后,往靖淮坊走一趟,将东西还给人家。 一大早,阮陶从子贡的小店出门了,他本想着古小姐这桩事情到现在应当不会再生出什么事端了。 谁料,在他在街边吃馄饨时,却听身旁的人说今日的一桩奇事: “哎!你们听说了吗?今儿有人一大早去静水寺上香,发现了一桩异事!” “何事?” “静水寺观音殿那尊鎏金铜塑的玉面观音闭眼了!” “哈?!” “啪啦!” 阮陶手一哆嗦,将手中的碗砸了。 只见摊主笑盈盈的走过来:“小郎君,馄饨五文、碗是旧的三文。” 作者有话说: 阮籍:“……我只是在家喝个酒而已。”感谢在2021-07-07 23:57:59~2021-07-11 17:54: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虎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游击大队大队长 14瓶;南柯一梦 10瓶;兰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从水下爬出来的洛神 阮陶自知理亏,也来不及和摊主理论,因此随手从怀中摸了一粒今儿早穿衣时从子贡口袋里顺来的碎银,又向摊主赔了不是,便匆匆离开了。 他跑到路口随意找了一辆马车马车问道:“师傅,租车吗?” “租!小郎君是要去哪儿呀?”车夫叼着旱烟,笑盈盈的问道。 “太守府。” 车夫见阮陶模样生得贵气,穿着又讲究,只当他是武太守家的亲戚,又或是哪位世家的少爷去太守府做客的。 于是,他在鞋底敲了敲烟杆,随后见烟枪别在腰间,说道:“上车吧!今儿开头张,就收您八文钱,图个吉利!” 阮陶道了声谢,随后翻身上了车。 估摸着是怕下雨天,整个车顶是用油皮纸包了的,本就是用来租给寻常百姓图方便的小马车,车厢自然不大。 勉勉强强能塞下两个不是特别壮硕的男子,若是壮一些的估计只能坐下一个了。 车厢狭小是其次,这个时辰太阳也更着出来了,虽是春日里,却也异天比一天晒得厉害,烘烤在油皮纸包了的车顶上,加上阮陶自身现在比较急,难免出了一身薄汗。 马车跑到半路突然猛的一摇,阮陶被甩得在车壁上撞了个实在,疼得他直呲牙。 只听外头一片嘈杂,阮陶高声问道:“师傅,这是怎么了?” “前头有几个骑着马的郎君将路堵住了!”车夫回答道,随后低声咒骂了一句,“这群背时砍脑壳的!” 阮陶撩起车窗帘、探出头查看外头的情况。 只见几匹马立在路中间,一个有个瘦弱的小书生,正抱着个哇哇大哭的小孩儿与面前牵着马的几个年轻人争得面红耳赤。 小孩儿看样子没伤着,估计是小孩子淘气,窜到路上被马惊了。 也不知这书生是个父亲还是哥哥,又或者只是寻常的亲戚邻居。 阮陶一眼就认出了那几个牵扯马的年轻人不正是他昨天在牢里和庙里认识的赵苏几人吗? 只见杜子美生涩的拿着糖果哄着小书生怀里被吓坏了的小孩儿,赵苏正从荷包里掏东西,应该是掏银子陪给人家的钱。 见状,阮陶挥手喊了一声:“太白兄!!” 说起来他与李太白几人不过只是昨日一面之缘,远不到称兄道弟的地步。 但在喊出声的一瞬,他心里莫名的升起一股心酸的自豪,啧!想当年他背书背到头秃的时候都是一边用头在课桌上磕、一边管李太白叫爸爸的! 谁曾想,他现如今居然能与真人称兄道弟了! 阮陶出声的一瞬,几人应声回头,就见生得如珠似宝的少年从在乱哄哄的人群里,从一辆破旧简陋的马车中探出头冲着他们挥手傻笑。 李太白抬手应了一声:“季珍兄,好巧!我等正要去太守府找你呢!” 许是离得太远,四周又乱哄哄的听得不太清晰,阮陶并未注意到李太白对他的称呼。 他先翻身下了马车,随后从怀里掏了八文钱递给车夫,而后匆匆跑到李太白等人身前。 他拉着李太白身边白马的缰绳,随后道:“情况紧急,太白兄这马可否借我一用?” “那是自然……” 李太白话音未落,赔了银子、安抚好了小娃娃的赵苏走了过来,他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挂着儒雅随和的微笑,不过熟悉他的人都能够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近”的气场。 然而阮陶却丝毫感觉不出来,他只觉得这小公子修养真好,随时随地都笑得让人如沐春风。 只听赵苏问他道:“你形色匆匆的是要去哪儿?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阮陶没有忘记这化名赵苏的小公子才是这几人中做主的人,于是抬袖向对方行了个礼问了一声好,随后道:“我要去太守府!早起闻得静水寺的那尊观音有异,我恐是应在古小姐身上,所以急着去看看。” “好巧,我等也正要去抬手府,一起吧。”说着,赵苏将阮陶拉至自己的马前,“与我同坐一匹马,季珍兄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说罢,阮陶翻身便上了马。 此时他整颗心都系在武太守和古小姐身上,依旧没有注意到赵苏对他的称呼,此时他只想一匹快马飞奔至太守府,什么介意不介意的,他又不是待字闺中的小姑娘。 见状,赵苏脸上的笑多了几分真诚,他跟着翻身上马,随后与阮陶同乘一匹马,策马而去。 见此,杜子美不解道:“他昨日不还疑人家吗?昨儿就是他自己凑上去的,今儿又是。” “谁知道呢!”李太白一笑,随后示意杜子美上马跟上。 一行人策马来到武太守府,刚下马就碰见了从角门匆匆出来的一个管事。 管事认得阮陶,之前阮陶数次出入太守衙门,管事在去给自家老爷送东西的时候见过他。 阮陶自然也认得他,不过只是见过几次,叫不出名讳。 见了阮陶一行人,管事的匆匆上前向几人行礼,门口守着的杂役见状连忙上前来给几人牵马。 管事微微弯着腰,说道:“阮先生,您总算来了,我奉我们老爷之命还想着套车去城外接您呢!” “我昨夜歇在城里的。”阮陶随口解释了一句,随后连忙问道,“武大人急着找我作甚?可是古小姐有异样?” 闻言,管家摆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您还真是活神仙!这您都能料到!” 阮陶现在没功夫听他的吹捧,便拉着他往府里走,示意他边走边走。 管事的也不敢耽搁,他一边领着几人往府里走,一边说道:“那古小姐昨日到了咱们府上,由咱们太太亲自照料着,被安置在家祠后的佛堂中。” “昨日夜里,她人虽没醒却突然开始说话了!又哭又喊闹了一晚上,却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不过我们老爷也担心的厉害,这不一大早便派我去接您。” “说话了?”阮陶停下了脚步,他摸着下巴思忖了片刻,问道,“她都在哭喊些什么?” 管事的愣了愣,道:“倒也没其他的,只哭着喊了一晚上的‘娘’。这……天微亮是方才停下。” 娘…… 阮陶瞬间愣住了,须臾方才回过神,紧接着长叹了口气。 一行人至一处月洞门前,坐上了府内的青布小车,随着马脖子上挂着的铜铃,叮叮当当的朝着武太守家祠后的小佛堂去了。 至小佛堂,武太守夫妇已经等待多时,见不仅是阮陶来了赵苏一行人也跟着了来,武太守更加的诚惶诚恐。 他心里琢磨着,公子素来不喜、也不信鬼神之说,此番前来定然是为了查得真相大白,亦是对自己的政绩的考察。 于是,武太守心中暗自咬牙,这事儿定然不能办砸了!若是办砸了估摸着他的官运也到此了解了。 虽说读书人一生报复不过是为朝廷尽力,能够为朝廷守着边关一隅确保百姓安乐他也满足,但他的太太总不能跟着自己一直在这边陲之城呆着。 他承诺过要带她上京去,要给她买京中最时新的缎子做衣裳、他们的孩子还要拜孔直讲做先生。 这事他不仅不能办砸,还得办好!办漂亮!让朝廷看到他的能力! 武太守带着自己的夫人向赵苏等人行礼,赵苏抬手制止了,说正事要紧。 闻言,武太守立马带着几人进到了小佛堂内。 堂前供着一个佛龛,里头有着一尊小小的玉观音像,那观音像慈眉善目的,与静水寺里的一比让人看着舒服多了。 整座佛堂弥漫着一缕缕檀香的味道,与静水寺那诡异的浓香大不相同。 阮陶心中叹道,一个府上私人供着的小小佛堂都比一座有高僧坐镇的庙宇来得正常。 进到佛堂后,侧边被用纱帘笼住了,隔着纱帘便能看到里头摆着一方小榻,古小姐便被安置在此处。 阮陶连忙撩起了帘子,查看里头古小姐的情况。 只见此时古小姐脸上如碎瓷般的裂纹淡化了不少,并且肚子也比昨日小了一圈儿! 哎? 阮陶觉得奇怪,他伸手替古小姐把脉,发现古小姐的脉象居然清晰强健了不少! 这到是一件奇事! 阮陶起身打量了武太守府上这处小佛堂的布置,虽说是有些风水考究在里头的,不过也很普通,不可能说能够镇住鬼胎啊? 阮掏又想到他们昨日在兽面观音下发现的那一洼鲜血,难道是与幕后主使受伤有关? 可他记得书上不是记载阴胎周身的能量始于自己吗?未见天的极阴之胎也当是如此啊?还是说是他见识少了? 这时,只听武太守的夫人低声啜泣道:“这孩子也是命苦,作夜直着脖子喊了一夜的‘娘’,可她娘三年前便去了。” “唉!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世上,这么小小的年纪又遭遇了这样的事儿,真是可怜……” 阮掏这才方然醒悟,他连忙问夫人道:“敢问夫人,昨日除了古小姐哭‘娘’府上可还有什么异事吗?” “异、异事?”那夫人朝后退了一步朝着自己丈夫身边靠了靠,明显是吓着了。 武太守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 阮陶继续说道:“譬如……昨夜您派来看顾古小姐的人中,可否多了一个并非您府上、您不认识的丫头或是婆子?” 一阵风吹进佛堂,佛前香烛的烛火在风中摇曳,幔帐被卷起露出小榻上古小姐僵直的身体。 武太守的夫人被吓得一个哆嗦,武太守伸手护住自己的夫人,随后道:“她胆子小,阮先生勿怪。” 想来能够在家中修这么一座小佛堂的人,应当是极其信佛信鬼神的。 “为何突然这么问?”赵苏开口问道。 阮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对武太守道:“家中可有糯米饭?” 武太守愣了愣:“有!昨儿您说让家里吃糯米饭,回来我让厨房蒸了好些,现在还剩。” “盛一碗来,用黑陶的碗装。” 很快一碗黑陶碗装着的糯米饭被送到了阮陶手中,他又让人去舀了一瓢井水来。 只见他先从佛前的香案上抓了一把香灰搅进舀来的井水中,随后又将水淋在了那碗饭上,最后点燃了一柱香,直立立的插进了淋了香灰水的糯米饭中。 “这是在做什么?”杜子美侧身问身边的孔明道。 孔明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说道:“一些偏方术法。” 一时间佛堂中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盯着阮陶插进去的那柱香。 在香烧了半寸左右,只见三缕香烟突然汇做了一股,朝着幔帐里飘去。 阮陶赶紧再次回到了古小姐身边,众人紧随其后。 只见他在榻前细细摸索着,像是在找着什么东西,见状众人都不敢吭声。 “找到了。”阮陶冷冷道。 只见他手里捻着什么东西,借着透过窗帘的阳光可以依稀看清——那是一根长发。 “这是?”几人不解。 想武家佛堂虽说洁净,但武太守的夫人时长进来礼佛,并一堆丫头婆子进来洒扫,就说昨日为了照顾古小姐,也进来了一群丫头婆子,落一两根头发乃是常事。 阮陶捻着头发绷直了在阳光下看了看,虽说心里早就有了底,但在这个时候还是难免心虚,说人不怕这些那是骗人的。 好在他也算是从小和这些东西打交道,且昨天古小姐给他的冲击已经够大了,现在这根头发算不了什么。 阮陶努力平复下心底的那一丝怂,道:3“这是一根死人的头发。” “?!”武太守夫妇大惊失色。 “准确来说,是落水淹死之人的头发。”阮陶解释道,“不过她不是被人捞上来的,而是自己从河里爬出来,走到你们府上的。” 阮陶这一席话,差点儿没将武太守夫妇吓哭! 武太守哆嗦道:“您、您的意思是我府上也有了死人?这……您昨儿没同我说过……这……” 武太守哆哆嗦嗦一句话都说不清楚,也不怪他哆嗦,正常活人知道自己家里来了个死人,还是不请自来,自己走过来的死人,吓得尿裤子的都有! 最后还是他那个看起来吓得不行的夫人开口道:“阮先生,昨儿您让我们将古小姐接回来的时候可没说会因此将那些脏东西引到家中来啊! “古小姐乃上郡百姓,我家老爷身为上郡父母官照顾、帮衬她,我们家自然是乐意的!可是我们家近百口人,那东西如今进了家门了,您说这……” “别担心。”阮陶安慰他们道,“她不是冲着你们来的。我记得古小姐的父母是因游湖掉进水里淹死的对吧?” “是,在三年前。”武太守夫人回答道。 出乎意料此时她反而看起来比自己丈夫冷静得多。 “尸体找到了吗?”阮陶问。 武太守夫人一愣,随后道:“三年前古家当家人夫妇在城外江昌湖游玩,后船不慎故障,夫妇二人双双掉入水中,古贺两家人派人捞了七天七夜也没捞着尸首……您、您的意思是?” “古小姐昨夜哭着喊了一夜的娘,不是她做梦臆想,而是她真的见到了自己的娘亲。” 说着阮陶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黄符,将头发包了进去折成了三角状,随后塞在了古小姐的枕头底下。 “横死之人不得转生,落水而死之人转生更是需要找替身方可解脱。”他又问道,“自古家当家的夫妇死在江昌湖后,这几年江昌湖可还淹死过人?” 武太守夫人看起来柔弱,实际心理素质却要比她的丈夫好得多,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平静了不少。 “说起来……那湖到真没出过事儿了。这确实怪,以往每到春夏之际,或在船上游湖不幸落水、或小孩儿顽劣下湖游泳从而溺水,多多少少都会出事儿。您这么一说,自从古家老爷和夫人出事后,那湖倒还真没再淹死过人。” “反倒是听说了好几件差点儿溺毙在江昌湖中,最终化险为夷的事。记得,我们府上崔妈妈家的儿子一日在外头做活贪天热,就扑腾进了那湖里差点儿没扑腾出来,最后却意外的没事儿!后来,他说他在水下看见了洛神。” 她的声音娇娇柔柔的,让人想到一个词“吴侬软语”。 “洛神?”李太白诧异道。 “水里的女神仙不就是洛神了吗?”武太守夫人解释道,“自此他们一家每月十五都会去城外水仙庵供奉。” 闻言,阮陶长叹了口气:“是难得的好人啊,可惜竟落得如此下场。” 水鬼须得找替身方可解脱,古家当家的夫妇溺毙在湖中后没能捞到尸体,想来也是被湖底的水鬼拉下去当替身了,自然也被困在了湖底。 然这几年来,他们却没有想着拉别人做替身自己解脱,可见是难得的善人。 “若没有意外,您府上那仆妇的儿子在水下见到的应该不是什么女神仙而是古小姐的母亲、贺家嫡亲小姐、与自己丈夫一同葬身在水中的——古家当家人的夫人。”阮陶说道。 “正常水鬼须得在水下等待替身方可解脱,是不能爬上岸的。她能上岸估摸着就是因为你家仆妇一家的供奉。” “可、可他们供的不是洛神吗?”武太守总算能将话哆嗦清楚了。 “洛神不过是曹子建杜撰出来的罢了。”李太白开口道,“本就没这个神仙。” 阮陶点了点头,接着道:“所以,那些供奉全都到了贺夫人身上,因而她才能从水中爬出来,爬到自己闺女身边。”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7-11 17:54:20~2021-07-14 17:13: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6518940、长不大的小祸害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趴趴猫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从水中爬出来的洛神2 “那需要我将府上所有女眷都叫过来一一查验吗?”武太守夫人道。 “不必。”阮掏回头看向那再次散掉的香烟,说道,“她已经不再此处了。” 闻言,武太守两口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是为了自己姑娘而来的,此时定然是去找害她姑娘的人报仇了。”说着,阮陶面露轻松,“得!原本还想着如何将他引出来,如何定他的罪,这下好了他自己便会找上门来了。” 武太守不解道:“阮先生说的是?” “这个阴胎的父亲,害古小姐的罪魁。”阮陶说道,“等吧!等着他自己就会找上我的,如果他还活着。” “此话怎讲?”赵苏轻轻蹙眉。 “你觉得你作为一个母亲,看着自家姑娘被人糟蹋成这样,你会善罢甘休吗?”阮陶说道。 武太守说话依旧有些哆嗦:“秦、秦律……” “秦律能判他几年?古小姐毕竟没有丧命,最多判个奸·淫·虐·待,能坐几年牢?去长城搬几年砖?又能受什么刑?最多不过砍个头,脖子上留下个碗口大小疤也就算了。” 说着,阮陶转头看向武太守夫人:“听闻夫人膝下也有一女,如今正是七八岁的年纪生的玲珑可爱,敢问夫人若是有人这般对待你的姑娘,你会甘心吗?” 闻言,武太守夫人瞬间拽紧了手中的帕子,看向古小姐的眼神多了几分怜惜:“唉!作孽啊。” 见状,武太守将头偏向一边:“咱们阳间的人,也管不了人家阴间的事。” 说罢,他又心虚的瞥了赵苏一眼,这不是他主张鬼神,是人家鬼神找上他了!虽说公子不信鬼神之说,但昨日与今日的事,这一桩桩、一件件,他纵然是不信也得信了吧? 而赵苏没什么其他的表情,脸上依旧挂着优雅淡然的笑,只是嘴角笑的弧度明显比平日里淡了许多,不难看出他此时心情十分不好。 阮陶道:“只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赵苏开口问道。 “可惜了她做了这么几年的善事、积了这么些年的功德。”阮陶怅然道,“若没这一遭,再过几年她恐怕真的就成了这江昌湖里的‘洛神’了,安居一隅、享万世香火。如今开了这么一个头,她只能堕入厉鬼道。” “就算是堕入厉鬼道,能将害自己姑娘的人拽下来、令其万劫不复,也是值得的。”武太守夫人道。 武太守默默握住了自己夫人的手,以示安慰。 一时间佛堂里原本阴森的气氛变得悲伤起来。 阮陶为缓和氛围适时笑道:“咱们换个地方等人来如何?话说武大人您府上今儿吃早饭了吗?能来一碗馄饨吗?” 此言一出,众人之间的气氛果然没有那么凝重了,武太守笑着答道:“有!馄饨、包子饺子、清汤面任您挑!” 随后,他与自己夫人带着众人去到了府上的一间小花厅里,等待着阮陶所说的那个罪魁自己早上门来。 武太守叫人摆了饭,又上了不少果子点心,而赵苏几人只捧着茶喝,有一搭没一搭的与武太守夫妇说着话。 一群人就阮陶一个人在认真吃饭,今天早上的那碗馄饨砸了,此时他是真的饿了。 吃完后还不见来人,武太守有些急:“您确定他会自己早上门来?” “会的,毕竟人都想活着。”阮陶答道。 “那、那您说他会去找您,他怎么知道您此刻在我府上呢?万一他去城外没找到您如何是好?” “我昨天傍晚进城的时候就是害怕有人临时有事找我,于是特地留了字条,他去玉泗街寻不到我,自然会来您的府上。”阮陶一边拨着栗子,一边说道。 玉泗街? 赵苏看向了李太白,玉泗街他知道,有一位勉强算得上是故人的人在那里,只是阮陶在那处有认识的朋友? 李太白昨夜拿回来的卷宗内并未提到此事。 李太白吊儿郎当的倚在座椅上,对上赵苏的目光,他只是无辜的耸了耸肩。 不是他不想提,而是提了实在麻烦。 本来人子贡早就已经不问朝中事了,与阮陶相识也确实就是缘分一场。 阮陶这样一个人,公子自己可以喜欢,怎么人家子贡就喜欢不得了?人家的喜欢还比他纯粹干净! 昨夜正是公子疑心最重的时候,所以他才没将其写进去,否则公子定然就笃定了阮陶是朝中某个势力派过来的,到时候解释起来实在麻烦。 坐在李太白身边的杜子美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伸手拽了拽李太白的袖摆,冲着他使了个眼色。 李太白无所谓的轻轻拍了拍他,他既然敢瞒,自然也就不怕公子责备。 况且…… 他转头看向了坐在一旁悠哉悠哉的吃着栗子的阮陶,随后从拈了一颗自己面前最大的栗子给他。 阮陶诚惶诚恐的接过李太白手里的栗子,兴奋中带着些不明所以。 李太白笑着低声说道:“日后季珍兄可要多多关照我。” 阮陶只当是李太白见到自己这些偏方术法觉得有意思,于是笑着回答:“您言重了,能得您的亲睐在下之幸。” 随后,阮陶不解道:“不过,为何叫我季珍?” 李太白笑得从容:“你在上郡也算是有名声的,随意打听你的字自然不难知道。” 阮陶了然的笑了笑,随后有意无意的向赵苏的方向瞥了一眼。 他心里明白,定然是这为小公子背后查了他,不过他倒也不恼,毕竟人家是天潢贵胄,自己冷不防撞上了,昨日还带着人家经历了一出那么惊险的事儿,查一查他的底细倒也正常。 不过,说起来他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的底细究竟事什么样的。 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是身穿,还觉得四周邻居不惊讶于他的存在是世界的自动修复。 后来才想明白,他多半是魂穿的。 关于原身的种种底细,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应该没查出什么大毛病吧? 思及此处,阮陶端起手边的茶盏呷了一口,掩饰心底的心虚。 这个插曲很快就过去了,在快到晌午的时候,果然有管事跑进来说有人求阮先生办事。 见状,武太守激动的忙问是何人。 那管事回道:“是、是贺家当家的。” 武太守暴怒:“快!速速将人拿下!” 阮陶一抬袖,不紧不慢道:“武大人莫急,待人进来问清楚找阮某何事。” 武太守这才压下心底准备替天行道的火气,让管事的将人往府里请。 贺老三一跨进门槛,看见阮陶的一瞬间便跪在地上哭号道:“求先生救命!” 见状,杜子美想到方才阮陶的话,觉得这个贺老三定然是凶手无疑了,气愤得正想起身,随后又被身边的孔明按了回去。 “稍安勿躁。”孔明对他说道。 “可是他……” 杜子美话还没说完,孔明便摇了摇头,随后朝着阮陶的方向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仙静观其变。 杜子美这才耐着性子,好好坐了下来。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哭得不成样子的男人,阮陶倒是不急不慢的说道:“贺老爷言重了,阮某不过一江湖骗子,哪来的本事救您呢?” “从前都是我猪油蒙了心冲撞了先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说着他上前试图拽住阮陶的衣摆,却被赵苏似有意又似无疑的落了个果子制止了。 他抽噎道:“先生您是菩萨心肠,还请可怜可怜我!” 毕竟是人命关天,阮陶也没了再拿大的心思,于是问道:“你先别慌,先喝口茶慢慢说,如今就算急也是急不来了。” 贺老三这才起身,武太守黑着一张脸让他坐下,随后为着礼数依旧让人捧了一盏茶上来。 贺老三喝了两口热茶,总算是缓过劲来。 只见他捧着茶盏,双目无神,喃喃道:“她回来了。” “谁?” “我嫡亲的姐姐……” ** 原来昨夜出事的不是贺家,而是古家。 据贺老三说,昨夜古家人半夜听到在古家老爷夫人的院子里半夜三更有人走动、还有似裁缝熨衣时“噗噗”的喷水声。 一众人都听到了,起先以为是什么人没事儿找事,结果打开门却不见其人。 最后还是古惯的夫人丁氏忍无可忍披上衣服再次开了门,她准备瞧瞧究竟是哪个丫头婆子、又或是哪家的孩子这般不懂事,她定要好好教训教训给对方点儿颜色看看! 谁料,在开门的那一刻她便被吓得一动夜不敢动,就披着衣裳直愣愣的站着。 见此,古惯先是喊了她两声,她依旧没有反应。 于是乎古惯这才不耐烦的披起身上的衣裳,准备一看究竟。 就在他走到房门口一瞧。 只见一个女人面色惨白浮肿,似毫无血色可言,整个脑袋腹中得可怕,明显是被水泡得肿胀的,皮肉松松垮垮的挂在她脸上,肉眼可见已经皮下的肉定然已经泡烂了。 那女人墨发如扫、拖着软塌塌的身子在古惯夫妇院子里绕着圈儿,一边走,一边口中“噗噗”的喷着水。 这不是别人,正是古家三年前与自己夫君游湖意外落水身亡的古家的大夫人、贺家的嫡亲小姐、古小姐的母亲——她从江昌湖底爬出来了。 “啊——!!!!!” 瞬间一声惨叫划破寂静的黑夜,将周围邻居都吵醒了,一时间街上犬吠不止。 古惯吓得跌坐在地上不断的朝后爬,下半身早已被吓尿湿透了。 而丁夫人却像是被定住了似的,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低垂着头,头发垂下遮住了脸看不清她此时的神情。 她的脚后跟微微垫着,挡着脸的头发因脚下不平衡而一晃一晃的,倒像个也是刚从坟里爬出来的阴鬼。 见状,屋内的几个丫头婆子早就吓得没影儿了!这种时候自是保命要紧,哪里顾得上什么主家不主家?只留下古惯一个人屎尿拉尽,在地上挣扎着爬行。 这时,据还没跑远的丫头婆子们说,就见贺夫人口中“噗”的一声,喷出了一股清水在她们老爷身上,她们老爷便瞬间没气了。 而她们夫人像是就此中了邪,如今躺在床上瞪着眼一动也不动,请了大夫来看,大夫只是摇摇头便走了。 古惯夫妇又没有子嗣,唯一的连襟就只有贺家, 如今主家出了事儿,古家下人一时间拿不了主意,因此就往贺家来了。 贺老三一听,起初不信,料定是他们这群刁奴害主,直到去到古家见到古惯的尸体,与躺在床上中了邪的丁氏方才吓得腿都软了。 他本打算匆忙料理了古惯的事儿,此事不声张也就罢了。 谁知,回道府上才让吓得差点儿没尿出来。 原是贺老太太昨日受了大惊,还没出静水寺便晕了过去。 请了大夫来瞧,大夫只说是受了惊吓不防事,灌点儿参汤便好了。 只是一盏参汤灌下去老太太依旧不见醒,贺老三只觉得是老太太年纪大了,好好休息调养调养便好。 这不!老太太像是梦见了高兴的事情在梦中乐呵了一晚上。 贺老三从古家回来的时候老太太便醒了。 老太太笑着对他说,他那个死去的嫡亲姐姐昨天给他托梦,说是今天要回家看看! 老太太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梦见死去的女儿,老太太心里却丝毫没有害怕,只有欢喜。 那是她的亲闺女,她如何会怕呢? 然而,贺老三彼时刚从古家回来,他见到了古惯尸体的惨状。 那根本不像是昨夜才死的人,倒像是死后被泡在水中许久捞起来的浮肿腐败的尸首。 于是,贺老三终于还是吓尿了,他能想到的第一个人便是阮陶,这才匆匆来找阮陶求救。 “古惯就这么死了?”阮陶并不是特别诧异,只是如此一来古小姐腹中的阴胎就要麻烦一些了。 贺老三此时没心思管他人的死活,他只担心他那位嫡亲的姐姐回来,他落得一样的下场。 他哭着求阮陶救他一命。 阮陶摸着下巴思忖了片刻道:“古小姐如今状况比较稳定,想来是昨夜贺夫人从她身上吸走了不少煞气,倒是可以拖一拖。” “不过贺夫人……”阮陶叹了口,“她估摸着是想趁此机会回家看看老母亲,但她先是从古小姐身上吸走了太多阴胎的煞气,后又杀了一人,此刻她早已不再是‘洛神’了。” “她身上的煞气过重,带她回到古家时,只会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厉鬼。” 闻言,贺老三瞬间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哭嚎着求阮陶救命。 阮陶倒是不急:“今晚我去贺家守着便是了。” 接着他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今夜可能需要在座各位帮忙。” 赵苏笑着:“我等在所不辞,由你吩咐便是。” 阮陶满意的点了点,随后道:“冒昧的问一句,在座各位谁是童子之身?” 众人:“????” ** “季、季珍兄……好了吗?季珍兄??” 此刻杜子美正蜷缩在桌子底下,手中紧紧的握着一根缠黄符的烧火棍瑟瑟发抖。 桌上摆了一碗鸡血、一个香案,香案内插着三炷香并两根贴了黄符的香蜡。 整个房间弥漫着血和香的味道,馥郁得让人忍不住想要作呕。 绣床上,隔着晃晃纱帘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一个人正躺在里头。 “季珍兄?”一听自己说话没人应答,桌案下的杜小美声音颤抖得越发厉害。 他为自己悲惨的命运而悲哀。 阮陶非要挑童子之身的人来与他一块儿守着,在场出了贺老三与阮陶本人一共就四个男人。 其中孔明与武太守都是娶了亲的,不可能是童子之身。 太白兄从前风流惯了,亦非童子之躯。 就剩下他和公子两人。 而公子不知道怎么的,非得死要面子对自己是童子之身这件事,一口否决! 于是这个和阮陶一块儿来贺老太太房中守夜的艰巨任务就落在了他身上。 “嘘——别出声,来了。”躺在绣床上的阮陶出声提醒道。 “我怕……”杜子美的声音里都开始带着些哭腔了。 他抱着手中的烧火棍心里越发没有盼头了,一根烧火棍能抗得过那东西?好歹也该给他一把杀猪刀啊! 偌大的屋子里各处都贴了那用朱砂画得奇奇怪怪的黄符,门外还摆了一只死去的黑狗。 黑狗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院内,院内种了一棵老黄果树,一轮明月挂在树稍,将整个院子都浸在了月光里。 片刻后,针落可闻的院内突然传开“噗噗”的声音。 “噗——” “噗——噗——” 月隐云后,漆黑的夜里突兀的“噗噗”声听得人格外的毛骨悚然。 “听着……还像是熨衣服……”杜子美压低声音开口道。 “别说话!”阮陶低声呵止。 他长吐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不那么紧张,攥在手里的黄符被手心里的汗浸得半湿。 眼前的贺夫人可比昨日的被阴胎操作的古小姐凶得多!他也没把握能否将其制伏。 “砰!”一声,门被人撞开了,一股阴湿之气卷进室内。 但见一小妇人摇摇摆摆的走进室内,红色的小袄儿、白色的裙子,配上一双绿色的鸳鸯绣鞋,艳俗却也娇俏。娇俏得让人有些毛骨悚然——这分明是纸扎铺最常用的颜色和样式! 只见那小妇人整张脸苍白肥肿,像是在水中泡了许久。 她脚下有些不稳,一步一晃,且行且喷水,水出不穷。 “噗——” “噗——” 妇人一步一步逼近,躲在案桌下的杜小美瞬间汗毛直立。他死死地抱着手里缠了黄符的烧火棍,紧紧地闭着眼睛,心里默念着刚刚阮陶交给他的“咒语”:“摸挨老子、摸挨老子、摸挨老子……” 倏地,那“噗噗”之声毫无征兆的消失了。 窗纱上看起来如同鬼魅的树影如同滴在水里的墨一般,将整个窗纱染成了黑色,月光再渗透不进来一点儿,四周瞬间静的可怕。 杜小美觉得不太对劲,又颤颤巍巍的唤了一声:“季、季珍兄?” 没等到阮陶回答他,他自己先颤巍巍的睁开了双眼,入目便是一张苍白肿胀的脸——那张脸似由一滩猪油捏成,感觉随时都能化开。 那鬼妇停在案桌前,双脚朝着阮陶所躺的绣床的方向腿打得笔直,腰似蛇般扭曲着弯下,上半身趴在地上,直愣愣地盯着他。 “啊——!!” 作者有话说: 贺夫人的原型、以及行为原型来自于《聊斋志异》的《喷水》一章。 小时候看的时候是我的童年阴影,但是好像没有电视剧拍,有点儿可惜。如果早年在可以拍鬼片的时候,好好拍出来,感觉可以和《山村老尸》一样,成为我的成年阴影。 感谢在2021-07-14 17:13:26~2021-07-14 23:23: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幼儿园大班班长、烟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水中爬出来的洛神3 只见那小妇人正欲张嘴朝着杜子美喷水,杜子美吓得魂不附体,本能地抡起手中的烧火棍:“别过来——!” 随着“咚!”一声响,妇人被杜子美一棍子抡得趴在了地上。 阮陶利落的翻身下床,三两步飞奔至案桌前,瞬间将手中的黄符贴在了妇人额间。 他嘴里念念有词,杜子美听不清他在念叨些什么,紧接着就看见贴在妇人额间的符篆发出了一阵暗红色的光。。 她口中的那口水,最终没能喷出,呛在了喉头。 她开始不停的蹬腿,试图从地上挣扎着起身,奈何被额间符咒所缚。 阮陶念完后,符篆上的红光也跟着暗淡了下去。 随着红光的消失妇人抽搐了两下,瘫在了地上,没在动弹。 其身下开始渗出大量的清水,那些水迅速打湿了绣房的青砖,大有源源不绝的之意。 起先阮陶没有在意地上的水,他见妇人没有再动弹的意思,便长舒了一口气。 随后杜子美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两人一同向瘫在地上的妇人行了个礼:“贺夫人,得罪了。” 阮陶抬袖擦了擦额间细细密密的汗,心里既庆幸又有些自豪。 说真的,他自己都没想到他当真能降服这玩意儿。 从前他从未遇到过这样“大凶”的东西,就算是昨日古小姐腹中的鬼胎已经够凶了,但作为其承载体的古小姐好歹还是人。 纵然她再如何恐怖、行为再如何诡异,她终究是活的,所说那个状态下的古小姐不算完全意义上的活人,好歹从医学层面来讲她都是“活物”。 而今日的贺夫人则不同,她死了三年之久,整个身体和意识完全就是背离了现代社会的科学观念,她便是传统意义上常说的——厉鬼。 别说阮陶,就是他师父、他奶奶说不定也没见过这真正意义上的厉鬼。 杜子美吓得腿有些软,他靠着阮陶站着,手里依旧死死地攥着那根烧火棍,丝毫不敢放松。 “没事了?”杜子美颤颤巍巍的问道。 “没事了。”阮陶点了点,安抚的拍了拍身边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好友。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杜子美这才勉强松了口气。 说真的,阮陶自己都没想到他当真能降服这玩意儿。 当时是想着能救人一命是一命,毕竟在场的众人也就他会点儿东西了,目前也找不出第二个比他靠谱的方士来。 贺夫人是好人、贺家老太太也是好人,母女阴阳相隔多年难得相见一场,却让贺夫人无意之间害了贺老太太性命这便是天作孽! 他从学艺开始,他奶奶、师父就常教导他,术要用在善事上,能救人一命是自己的造化。 所以阮陶跑江湖的这些年虽说小哄小骗的事做得也不少,但能给人搭把手的时候他也绝不含糊,这个时候报酬什么的就不放在第一位了。 但是他也惜命,自己确实没遇到过这么凶的“东西”,原本事抱着行就行,不行就跑的心态,关键时候自身性命还是最要紧的。 总之他们两个大男人,跑得肯定比穿绣花鞋的妇人快。 谁曾想,最后两棍子一张符便搞定了! 阮陶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还残留着攥着符纸时,因手心出汗沾上的朱砂的痕迹。 心里琢磨着,他穿越前躯个阴气都要费老大的劲了,现在怎么除个厉鬼这般轻而易举? 所以他的本事确实比之前强了不少,这并不是他的错觉。 他又想到昨日窜入他丹田的那股灵气,这……难不成是传说中的“金手指”? 如此看来老天待他还是不薄的!能有这半截的本事,旁的不够、让他混口饭吃是真的够了! 此时,阮陶已经将自己在靖淮坊买了房子后园中种什么花都想好了! 这时,杜子美用手中的烧火棍戳了戳躺在地上的妇人:“话说明明是你充作贺老太太躺在床上,怎么她直直的冲着我来了?” 阮陶笑着揽住他的肩:“废话,人家是厉鬼又不是笨鬼,她能不知道桌下有人?” 杜子美转头看向身边的人:“你故意的?” 阮陶理直气壮:“你是童子之身,带着着‘伏妖棍’不怕她的。这不,一棍子让你摆平了!” 闻言,杜子美心里好受了些,随后又八卦道:“怎么?你瞧着你年纪与我相仿,竟然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从前你爹娘朝你房里放了丫头?还是……你自己不学好?嗯?” 阮陶笑着:“我当然也同你一样。” “那你还说你不是故意的!”杜子美挣开阮陶揽在自己肩上的手,举起手中的烧火棍作势要揍他。 阮陶笑着随意闪避开来,其实心里默默为自己流泪。 他不仅这辈子和杜子美一样是童子之躯,上辈子也一样! 杜子美年纪还小,将来会结婚生子,在这个年代保不准老婆还不止一个。 而自己则不一样,倒不是说的什么“洁身自好”之类的,只是单纯的没有看对眼、看合适的。 说起来也是他自己挑,从小到大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着长大,愣是一个有眼缘的都没遇上。 思及此处,阮陶脑海中浮现出了第一次见那个小公子时的场景,清冷俊秀、优雅矜贵、宛若仙人。 他愣了愣,随后心里暗自吐槽自己有当色中饿鬼的潜质,随后就将这件事儿抛掷脑后了。 他一把搂住了试图对他发起第二次“攻击”的杜子美,随后道:“行了,先别闹。咱们先去厅里同武太守他们会和。” 说着,两人便要朝着屋外走。 谁料,杜子美抬脚的时候不慎踩到了贺夫人的手腕。 “哎呦!”杜子美立马跳开。 只见贺夫人手腕的皮肤瞬间软裂了,皮下骨肉皆烂,盛着满满的清水。 夜枭的鸣啼似山魅,月被乌云笼罩得严实,院内起了薄雾。 贺夫人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胸口被杜子美用手中的烧火棍捅出了一个洞,不见骨肉,只有清水不断的向外涌出,于此同时鬼妇的身体也随着水向外流缓慢的奄了下来。 仿佛她的整个身体就是一个装满了水的气球,一戳水便喷涌而出。 可这不是气球,而是人——只余了一层皮泡得肿胀似猪油捏成的人。 他当时就疑惑,这鬼妇也没有裹小脚,怎么走起路来像个小脚女人似的?她走路一走一晃是因为没有骨头支撑吗? 见此情状,别说杜子美了,阮陶都觉得心里一阵反胃。 “这……怎么回事?!”杜子美连忙拽紧了阮陶的袖子。 阮陶连忙将杜子美朝着门外拽:“别碰到这水了!” 他目光沉沉的盯着从贺夫人身体涌出的水,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寻常的历鬼也好、游魂也罢,来到人间要么是拖着腐肢烂骨、要么干脆是魂魄来。 前者是尸体,再怎么腐烂也肉是肉、骨是骨,后者是魂魄,没有实体悄然而来、飘然而去。 方才是吓傻了没想起这茬,此时阮陶回过神来,方才觉出不对劲之处。 贺夫人虽为水鬼,然在水中蜷了三载,肌骨定然早就被鱼虾啃食殆尽了,纵然有旁人供奉的香火,但回来也该是其魂魄,而非其肉身。 还是这样一幅怪诞的肉身。 看着已经浸满了整个房间的清水,以及躺在屋子中央逐渐肉身逐渐干瘪下去的贺夫人,阮陶眉头越蹙越紧。 随后他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一把拽住杜子美的袖口,随后扔下几颗蜜蜡珠子,拉着对方就往花厅的方向走:“先让贺老三去古府上将丁夫人接来,再找贺老太太,我有事儿问她老人家。” 杜子美被他拽着走:“哎、哎?这是怎么了?” 那两颗蜜蜡珠子坠入屋子里的清水之中,溅出一点点碎光,金色的碎光随着水波漾开,蔓延在整个屋子,躺在正中的贺夫人微微抽搐了一下,从口中呕出最后一口清水,随后彻底瘫在了地上。 阮陶拉着杜子美穿过小院一路来到赵苏等人所在的花厅。 夜色浑浊,此处却是灯火通明,贺老三一家上至贺老太太、下至他小妾所生的刚满月的幼子,并赵苏、李太白、孔明、武太守四人均在此焦急的候着。 贺老三在厅内徘徊踱步,唉声叹气、两腿还在不断的哆嗦着。其妻妾子女各自坐在一处,均不敢吭声。 贺老太太由身边的姑娘低声宽慰着,她一双虽说老态却依旧清澈的双眸朝着窗户外面眺望着,她担心着自己的闺女。 怕她来,又怕她不来。 这时,只听园中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响起,众人皆紧张的站了起来。 紧接着,门被人推开,阮陶与杜子美卷着夜间的寒意而来。 见她二人来了,众人连忙问道:“如何?!” 各人脸上有各自的表情、各人藏着各人的心思。 杜子美道:“见到了!见到了!” 他话音刚落,贺家人皆出声哀叹,只是所叹皆不同。 贺老三又是惊吓又事松了口气,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试图上拉住阮陶的衣摆,被阮陶轻轻躲了过去。 见状他只得不断的向阮陶作揖:“谢谢!谢谢阮先生!谢阮先生不计前嫌救了我家上下一条性命,日后我一家人定日日上香祷告!” 贺老三的夫人抱着那个小妾生的幺子上前作揖道:“不不不!日后我们定然在城外修祠建庙给您公长生牌坊!” “是是是!该供长生牌坊。” 这时,贺老太太由身边的姑娘扶着起身,颤抖的快步走到阮陶面前,阮陶连忙伸手扶住了她老人家:“您小心。” 贺老太太瞪大了双眸,里面噙满了泪,看着阮陶的眼神既期待又惶恐:“是我姑娘?当真是我姑娘?” 阮陶点了点头,一时间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着贺老太太慈爱的模样让他想起了他的奶奶。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贺老太太差点儿晕过去,好歹扶住了,而后她又闹着要去见尚且躺在那屋子里的贺夫人。 贺家人自然是百般劝阻,说那玩意而已经不是他们家姑娘了,那就是一只厉鬼! 一只从水中爬出来害了人性命的厉鬼! 一时间,厅内乱做一团。 赵苏却依旧端坐在原处捧着茶盏一言不发,仿佛是神仙在看凡人唱戏,唱罢了这出又轮到下一出了。 武太守长叹了一口气:“‘母别子、子别母,白日无光哭声苦’。” 就连身边一向逍遥的李太白都忍不住叹气:“贺老太太也实在不容易。我瞧着他们一家的卷宗,她在这大宅院里熬了一辈子,就这么一个姑娘。在闺中时就是捧在手心里疼着的,谁知这才嫁出去几年啊,就天人永隔,竟是连尸身都没见着!” “不怪老太太伤心,这世间母亲都是疼自己的孩子的。”孔明也微微叹了口气。 赵苏神情淡淡的:“也不尽然。” 这时,李太白、孔明与武太守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同一件事,三人微微一愣,皆不默不作声。 李太白心里默默再次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这陛下一家看女人的眼光不好,还是说天家自然母子缘薄,陛下和公子两人对母亲的印象…… 武太守默默地朝一旁挪了一步,这话头可不是他挑的,是诸葛大人说的,与他无关。 长公子的母亲的事儿整个大秦有谁人不知? 当年楚国旧贵叛乱,楚姬和以昌平君为首的一众外戚以打着长公子的旗号发起宫变,最后惨败,一干楚国旧贵被用以各种极刑、斩杀殆尽。 楚姬在见到大势已去之时便自尽于椒房殿,传闻楚姬在自尽时试图拉着长公子一起,在酥酪里下了鹤顶红,索性毒不致命,长公子福大命大逃过一劫。 听说当时陛下赶到椒房殿时,不满五岁的长公子因中毒神志不清,抱着吊死在梁上的母亲的腿直哭。 这一场变故让长公子大病一场,宫里传闻太医几次说救不回来,宫里都将丧仪之物备下当做是冲一冲了,索性长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好歹是挺过来了。 之后长公子便短短续续的病了两三年,年龄大一些后才渐渐好了。 因楚国旧贵突然叛变,楚姬王后之位被废,宫里宫外、史书工笔不见一字。 后来陛下一统六国称了皇帝之后也不曾给楚姬复位,亦不曾再次封后,因而导致长公子的身份由嫡公子降为了庶出的公子。 庶出的公子没有生母在身边护着、没有养母教养,背后还背着生母宫变叛秦这样的大事,在宫里笃定了是长不大的。 索性长公子虽说没有生母,陛下也不曾为他找个养母教养,好在长公子被陛下接到身边细细教养着长大,如今长成了这般风华绝代的模样,成为了大秦最让人敬仰的一位公子。 虽说公子以仁慈温润闻名天下的,然像“母子之情”这种花一般情况下也没有人会在公子面前提起。 毕竟众所皆知的事情,哪怕对方不是长公子不过是个寻常人,周围人在得知内情之后大约也不会在对方面前提起此事。 毕竟是人家心上的一块疤,非要给人家再掀开看看算是怎么回事? 武太守心上那根弦一边绷得紧紧的,同时心里也升起一股怅然。 小到寻常百姓,大至天潢贵胄,这父母子女之间总是理不清、说不清的。 窗外月色正好,月光漾漾照得整个院子如浸在水中空明澄静。 赵苏默默放下手中的茶盏看似云淡风轻,然他放茶盏的力道比平时微微重了一些,他垂下眼眸长睫微颤、不便喜怒。 这边贺家人乱哄哄的将阮陶和杜子围在中间闹做一团,阮陶想问贺老太太的要紧事因这乱糟糟的情状也问不出口。 就在这时,赵苏起身道:“让老太太去见一面吧。” 众人都没料到他会突然出声,皆愣在了原地。 赵苏上前搀着老太太说道:“老太太一把年纪了,心里如今最放不下的自然是家中的小辈,贺夫人是老太太的闺女、是你们的姐姐、姑姑,一家子至亲骨肉,没有什么鬼不鬼、吉利不吉利的。” “母子连心,咱们做晚辈的自然也该体谅。” 闻言,贺老太太拍着赵苏的手,眼里满是谢意。 “这……”贺老三犹豫的看向的武太守。 虽说他不清楚这人是什么来头,但是昨日见到武太守对这人的恭敬的态度便知道这人来头不小。 之后古惯又说这人多半是从京中来的,他就更不敢在造次了。 近日他们上郡搬来了好些个天潢贵胄,不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得罪得起的。 虽说传闻那什么长公子仁善,但那也只是传闻,又没人真的见过那长公子,他究竟长了几个鼻子、几个眼睛都不知道,怎么就晓得他仁不仁善呢? 他们这群朝廷里的,个个都说自己勤政爱民,实际上别地里不做人事儿的少吗? 因此,贺老三一时不敢在吭声,只朝着武太守看去。 身为一家之主的他朝武太守这边看过来,自然贺家人也都看向了武太守。 于是乎,包括赵苏在内的阮陶等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了武太守身上。 见状,武太守心里不断暗骂着贺老三,当真是小娘养的!自家的事情还要外人来拿主意吗?! 心里骂归骂,但武太守面上还是维持着该有的体面,他抬袖道:“我同意赵郎君的话,老太太这么大年纪了,不过是想看看女儿。” “再说,三年前贺夫人与贺老爷落水后一直没有捞到尸首,这不是你们两家人的一大憾事吗?如今这贺夫人的尸首自己走回来了!这也是一件喜事不是?” 闻言,贺家人脸色难看极了。 神他妈自己走回来了!这喜事给你你要不要? 只是武大人都发话了,而且说得句句在理,他们也不好再拦着老太太了。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的搀着贺老太太朝着贺夫人所在的院子去。 一路上,贺老三都不断的叮嘱贺老太太道:“母亲,您如今姐姐这样回来,模样自然是不好看的,您到时候别被惊着了!” “到时候见了也切记不可大悲大痛,您的身子刚好些,可不能再出什么岔子了。” “不为别的想想,你也为我那外甥女想想啊,没有你这个外祖母给她撑着,她醒后该如何是好呢?” 最后,贺老太太嫌他唠叨,由赵苏和阮陶两个搀着往前走,将他扔在后面。 见状,贺老三无奈的跺了跺脚,连忙再次跟了上去。 原本寂静的夜晚被一行人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打破了。 总算是到了贺夫人所在的院子,贺老太太在过门坎时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迈了过去。 “母亲!”贺老三连忙跟上前去。 赵苏识相的让出了位置,让贺老三与阮陶一块儿搀着贺老太太进去了。 众人莫不作声的跟在后头,偶有小儿嘤呀一声,都连忙被大人捂住了嘴。 离房门越近,贺老太太的脚步就越慢。 待她走到房门口,彻底看清楚躺在屋子中央,一滩水中已经不成人形、只剩下一堆皮肉的、自己阔别了三年之久的女儿时—— 她没有被惊吓得魂不附体,也没有嚎啕痛哭到不能自已,她只是默默的流着泪,嘴角试图扯出一个笑,最后失败了,只听她呢喃道: “回来了……可算是回来了。” “你这丫头,三年了怎么才回来?你不知道,娘在家里挂念着你吗?怎么就才回来……” 仿佛在她眼中贺太太并非一只恐怖的厉鬼,也并非一滩令人作呕的烂肉。 她依旧是她的女儿,依旧是当年在闺中时那般伶俐秀雅的模样。 见此情形,在场众人莫不动容。 贺老太太在房门口念叨了一阵,之后她抬脚准备进屋。 贺老三连忙拦住了她:“母亲!使不得!” 贺老太太此时顾不得其他:“你起开!她是你姐姐!她在湖底受了三年的罪,如今总算是回家了,也要让她睡得舒服点!” “母亲!”贺老三说什么都不让贺老太太太太过去,古惯的尸体还在古家没发丧呢!他断不能让老太太出什么事儿! 一时间,母子俩在房门口争执了起来。 这时,贺老三将视线看向了阮陶:“阮先生!您说句话呀!阮先生!” 阮陶这才将贺老太太拉住,他匆匆在老太太额前掐了个印,点了一点朱砂,随后道:“老太太您想进去没问题,但您得先告诉我一件事儿。” “何事?” “你们贺家养过家仙吗?” 作者有话说: 母别子,子别母,白日无光哭声苦。 ——白居易《母别子》 感谢在2021-07-14 23:23:31~2021-07-21 02:11: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瓜呱If、漫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年灯 19瓶;烟饼 12瓶;葱油饼、是羡不是仙、阿灼、鹤白 5瓶;花开雨落,正如阳光倾 2瓶;莫歇杂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家仙 此言一出,贺老三道:“我们家从不沾染这些玩意儿。之前请您来,也实在是我那外甥女没得救,死马当做活马医,这才带着她投奔您来了。” 贺老三的夫人抱着怀里的幺子附和道:“老爷说的没错,咱们家在老太爷还在的时候便不信这些。老太爷也最讨厌别人提这些鬼神之事,更遑论养什么家仙儿。” 风吹得院内花草簌簌作响,满屋的清水中阮陶扔进去的两粒蜜蜡珠子散发着点点金光,恍若漆黑的忘川水中的两粒舍利子。 贺家的一个七八岁的姑娘拉着自己小娘的手,问道:“小娘,家仙是哪个神仙?我怎么没听过呢?” 她话音刚落,连忙被自己母亲捂住了嘴,贺老三瞪了她一眼,倒也没说什么责怪的话。 一旁的赵苏转头看向身边的孔明:“孔明兄,家仙是哪个神仙?” 孔明:“……少爷博览群书,也不知道这个吗?” “从前在志怪传记里看到过,不过传记总归有真有假,真真假假我也不太清楚,况且我从前是不喜鬼神之事的,这个你知道。”赵苏轻咳一声,“只隐约记得书中所记乃是山中的野兽得了一定修为之后下山与人结契?” 孔明道:“差不多。传说是胡、黄、白、柳、灰五大仙家,得了修为后与人结契。人在家中世世代代供奉着他们,而他们也会庇佑着这个家中的世代子孙,保佑一家人无病无灾、六畜兴旺、家业永昌。” “据说,供仙的人家会将仙家的排位、姓名刻在自家的族谱上,就连每逢佳节上供祖宗、祭祀先人的时候也会给仙供奉,宛如家人一般,故称家仙。” “这么好?我记得书中不是说这‘家仙,乃妖邪’。”杜子美道,“不然,我怎么不见得我身边有人供这玩意儿?” “此道多在秦北。”孔明道,“不过,山中草木走兽想要得修为,实在不易,大多会选择躲在深山老林中自己默默修炼、潜心钻研。” “而且与人结契并非轻而易举之事,主要还是讲究一个缘字,有缘一切都简单变异,若是无缘勉强也无益。” “况且此仙却是‘妖’这不,但‘妖’与‘人’一样,不过是族名。人中有善恶,妖中自然,遇到那些心狠手辣,心肠歹毒的,请回家中那对一家人而言便是灭顶之灾。” “我听人说,这仙儿供了便需得世世代代一直供着,若是后人得了庇荫过上了好日子,便不再给仙供奉,那仙是会报复的。”李太白说道。 阮陶眉心微蹙心里琢磨,他总觉得不对劲,从昨天开始、从古家将他送上公堂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 从昨天到今天,从古小姐到贺夫人,这件事里里外外的都充斥着一股让他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却又说不上来违和在何处,就是觉得不太对劲。 阴巢、阴胎、兽面观音、水中历鬼…… 这么多寻常人撞见一个都得是走了八辈子霉运、祖坟风水不好的事情,如今居然全部被一家人撞见了! 昨日观音像后头的散落在血泊中的佛珠也摆明了这件事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的。 这究竟是多大的仇怨、多大的恨意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贺夫人是三年前落水的、古小姐是在自己父母亲落水后陷入昏迷的,也就是这场局从三年前就开始布下了。 什么样的人有这样的本事能够布下这么大、这么阴毒的一个局! 总不能说就是他家倒霉遇上了,这得倒多大的霉才能遇上这么糟心的事? 既然不是倒霉,那就只能是寻仇和蓄意报复。 子贡在大秦经商多年,好友、师兄弟众多,大秦上上下下,乃至西域内外的人和事他都知晓一二。 况且,贺家现在以经商维持家业,与子贡也有不少的往来,他对贺家还是比较熟悉的。 依子贡所言,贺家的老太爷是远近闻名的大好人,他为人刚直、常做善事,上郡百姓都很爱戴他。 而如今的当家人贺老三,虽说混是混了些,人也不是特别聪明,但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也没听哪家人与贺家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既然如此,那就只能是与贺家有仇的乃非人之物! 况且,阮陶思来想去。上郡、连带着西域过来的那群波斯的和尚,有点儿本事的都去衙门里给陛下炼丹了,哪里会无冤无仇的这样害别人? 他们做这行的都清楚,这样做岂是损阴德这般简单? 这不仅是害人家,也是绝了自己的后路。 “遭天谴”这话在旁人嘴里不过是一句咒骂的话,然而只有做他们这行的人才知道,天谴这玩意儿究竟有多可怕。 除非是修邪道的,否则段不会用这般阴毒的手段。 纵然手段阴毒,也段不会逮着他贺家一家不放。 原本,阮陶还怀疑过是不是冲着古家去的,毕竟贺夫人与古小姐一个是古家的媳妇、一个是古家的女儿。 但是,后来觉得应当不是,毕竟贺夫人虽说是古家的媳妇,但与古家并非血亲。 若当真是冲着古家去的,如何不直接将古家当家的两兄弟弄死?欺负人家两个女子算什么本事? 再者,丁氏不也无碍? 细想一下,这两人都与贺家是血亲。 不!准确来说是与贺老太太是血亲! 贺老太太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也就只有古小姐这么一个孙女,听子贡说,贺老太太的娘家人,也都没了…… “哒哒哒……咚——!” “哒哒哒……咚——!”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府上打更的人依旧敬职敬业的打着更锣。 夜间,打更人的铜锣声和吆喝声仿佛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渺渺茫茫、听得人心凄凄。 阮陶定定的看着面前的贺老太太。 此时,站在屋门口的贺老太太不吭声了,她看着屋内满地的清水,看着躺在清水中间已经沦为一滩烂肉的女儿,嘴里嘟囔了两句,随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哎!母亲!!” “老太太——!!” 一行人手忙的将老太太抬到另一处干净的屋子里,又慌忙的着人去请大夫。 阮陶把了把贺老太太的脉,又压了一片参片在她的舌下,宽慰在母亲床前来回踱步的贺老三道:“无碍,老太太不过是急了,没有大碍。” 贺老三连连点头,随后又走到门口朝着那头屋子骂:“姐姐啊姐姐!你走也就走了。何苦还要回来呢!母亲当年那般疼爱你,你何苦要闹得咱们一家上下不安宁!” “行了,安静些吧?别吓着你的孩子们。”武太守开口道。 这几个小娃娃倒是没被吓着,平时这个时候大人们都会叫他们回去睡了,但今天还可以玩儿,他们还挺开心。 此时,正被赵苏几人抱在怀里在额间点红点儿。 朱砂是阮陶掺了符水调的,用笔沾了在小儿额间轻轻一点,烛光下几个小娃娃像观音童子似的,玲珑可爱。 阮陶说,今夜宅院里阴气重,空有邪祟乘虚而入,大人无碍,就怕孩子到时候病一场白白遭罪,用符水兑了朱砂给孩子们点在额间能驱邪避难。 还嘱咐大人不要和孩子说太多,别吓着他们,这种时候最是吓不得的。 遇到邪祟鬼神,越害怕身上的火门就越弱,火门越弱就越容易被妖邪侵体。 几个小娃娃也不怯生,点了红点儿后拉着赵苏等人玩儿。 一个男娃娃盯着李太白腰间的那柄剑看了许久了,李太白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这个玩儿不得,改天让你爹给你雕个木头的玩儿。” 说着,他将腰间的环佩解下来递给了那小娃娃,白玉佩环叮当作响,是一玉环套着一把小匕首的模样玉佩,那孩子看着有趣,接过来一路摇着去玩儿了。 “还是当小孩子好,天塌下来了也只会觉得能摘到星星好玩儿。”李太白叹道。 “可不是!”阮陶道,“当年我太爷死的时候,家里围着做到场所有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我一个人从这头跑得那头开心得很。” “我爹就问我:‘你小子笑什么?’” “你答的什么?”赵苏道。 阮陶笑着:“我说:‘大家一起唱大戏,好玩儿!’然后我爹将我提起来就是一顿打!” “噗!” 闻言,屋里的人放松也不再苦皱着眉,皆勾起了嘴角,一时间昏昏沉沉的烛光也变得亮堂了不少。 不一会儿,出去大夫请来了,众人连忙给其腾位置。 大夫先是伸手给老太太把了把脉,随后说了句无碍,随后朝着老太太的合谷穴后扎了一针,后来便听老太太喊了两声疼。 见状,众人长舒了一口气。 随后贺老三又着人将大夫送了回去,期间赏钱道谢不必细说。 贺老三回屋后,便低声问阮陶道:“阮先生,您方才说的那个家仙儿……” 他父亲是最忌讳这些鬼神之说的,因此他们家中祭神拜佛都要背着父亲偷偷去,所以在阮陶说什么家仙不家仙的话之时,他想也不想的反驳了回去。 只是如今瞧着老太太这反应,这事儿估计不会那么简单。 阮陶答非所问:“我先问点儿你外甥女的事儿。” “您问。” “你觉得古惯这人如何?”阮陶道。 贺老三有些不解,不是说讨论他外甥女的事儿吗?怎么又提到古家老二了? “他这人沉稳、细腻,看似文文弱弱的,但心里拿得准大主意。不然,也不能在他哥哥嫂嫂意外去世后,将那么大一个家上上下下搭理得井井有条。”贺老三说道。 说着,他顿了顿:“我向来不太喜欢和心思深的人打交道,累得慌。” “而且他这人做表面功夫做得极好。譬如我那苦命的外甥女,自我姐姐、姐夫去世后,我母亲就说将那丫头接到咱们家来教养,到时候两家人一块儿出嫁妆给她寻个好的夫婿,风风光光的嫁出去,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但他们家非要死犟着,说敏丫头是他们家的姑娘!说什么如今父母虽说不在了,但是叔叔和婶婶还在,叔叔婶婶膝下无子无女,自然就让她当做亲女儿似的照顾。” “结果呢?才照顾不到半年,那丫头就出事儿了!”说着,贺老三愤愤然。 “他们家在外人面前看上去为我外甥女东奔西走,忙前忙后的,其实一家人就是做做样子。一家上下都对她不尽心,那些仆妇丫头更是敷衍了事。”贺老三摇头叹气。 阮陶了然,人自己害的姑娘,还能待她有多好?古家上下若不敷衍,他又如何得手? 比如现在东窗事发,众人晓得古小姐腹中揣了孩子了,那便可以直接推脱说是下人的过失。 到时候将这群下人打死的打死、发卖的发卖,最终都算不到他头上。 想这种人面兽心之人,这世上有太多,他们大多都隐藏的十分好,用儒雅谦和的外表去包裹自己肮脏的心肠。 这时,贺老三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后道:“刚去寻您的时候因害怕没来得及问,之前武大人说,您说过昨夜我那姐姐去找谁,谁就是这孩子的生父……” 一时间,屋子里的温度骤然降了下去。 几个姨娘听着话头不对,连忙带着孩子们出去玩儿去了。 阮陶脸上没有太多表情,眼神却冷得厉害。 贺老三不置信的瞪大了双眸,他愣了许久,嘴张了好几下最终依然没有说出一个字。 他气得发抖,随手拿起一旁架子上的瓷瓶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啪啦——”一声。 瓷器破碎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的突兀,房内的烛火都跟着摇曳了一下。 “畜生!!”他怒骂道。 “畜生!畜生!!”贺老三一张肥硕的脸胀得通红,嘴里不断的骂着。 骂着骂着眼圈就跟着红了,他抹了一把脸,随后悲叹道:“那丫头是他的亲侄女儿啊!亲侄女啊!他如何……如何……” “他哥哥嫂嫂待他不薄啊!他虽是庶出,我那姐夫待他一直是如嫡出的兄弟,两人从无嫌隙!” “我、我那姐夫,无论走到哪儿都要提一嘴,他哪弟弟多么多么好,上哪去都不忘提携他……他如何做得出这般畜生的事……” 说着,贺老三掩面而泣。 许事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一桩桩一件件堆起来,一个个真相血淋淋的摆出来终于让这个“一家之主”、贺家的当家人、顶梁柱熬不住了。 他的外甥女、他的姐姐、他的母亲……这一桩桩一件件总算是让他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口气。 此时,他一个大男人在阮陶面前哭得泣不成声:“畜生……畜生……” 其实也不怪他,这样的事情堆在谁身上,谁又看得开?过得去呢? 阮陶长叹一了口气,正如子贡说的,这贺老三虽说看上去混是混了些,但本质不是一个坏人。 虽说他对古小姐也算不上多照顾,对他那个姐姐也算不上多敬爱,但他对她们依旧是有感情的。 多深可能谈不上,但至少有。 他依旧记得贺夫人是他的姐姐、古小姐是他的侄女。 说回来这究竟是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怨啊!这样折腾一家人。 就在这时,床上的贺老太太□□了几声,瞧那模样应该是要醒过来了。 见状,贺老三连忙用袖子擦了擦脸,凑到贺老太太床边:“母亲!母亲您醒了?” 贺老太太微微睁开了眼,她先是迷茫的看了看四周,似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了阮陶身上。 接着她伸手对自己的儿子说道:“老三,你扶我起来。” 贺;老三连忙麻利的在贺老太太身后塞了两个枕头,让她老人家靠得舒服些。 贺老太太看着阮陶眼神里是近乎悲伤的慈爱:“没想到阮先生小小年纪当真有这样的本事,长得还如珠似玉的,倒像是天上下来清算我孽障的神仙。” “母亲!您这是什么话?”贺老三不赞同道。 阮陶道:“老太太,您言重了,陶担不起。” “你担得起。”贺老太太笑道,“这么多年了、过了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没有人能够再看出他老人家的气息,不料您居然能够看出来。” “老太太,实话同您讲,我其实什么都没看出来。”阮陶道。 贺老太太不解道:“那你怎么……” 阮陶道:“是我猜出来的,实在是发生在您家里的事,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并非人能为之。” 贺老太太长叹了一口气:“我以为会过去的,我们都以为会过去的。这么多年了……不料报应还是来了……” 说着,她的眼泪又开始止不住的流:“它报应在我身上便好了!它报复我一个老婆子就好了!何苦……何苦……我闺女大好的年纪……我那孙女,她、她才十七岁啊——” “老太太您先别伤心,担心身体。”赵苏在一旁宽慰道,“古小姐还在,她还需要外祖母给她撑着呢!您可千万不能有什么事儿。” 一听这话,贺老太太瞬间止住了泪,她知道自己年纪大了,不能大悲大痛,她哪孙女还等着自己这个外祖母给她撑着呢! 所以,她断不能有事。 “您能细细说说您家从前与家仙的情况吗?” 贺老太太叹了口气:“原不是贺家的事儿,是我娘家李家的因果。因着这个,我娘家已经没人了,只剩下了我一个。” 说着,她看向了贺老三:“我原本也是活不了的,还是对亏你父亲救了我一命。” “母亲……可是父亲他、他不是最讨厌鬼神之说了吗?”贺老三不解。 他们家连祭祖都没有大肆祭过,平日里家里人逛个庙都还得躲着他老人家,怎么如今还牵扯出什么家仙儿来了? 贺老太太缓缓道来:“正是因着我家的事儿,你父亲才忌讳谈这些,若是当真不信,便不必忌讳了……” 那是好几十年前的事儿,在贺老太太才古小姐这般大的时候。 贺老太太原姓付,家里从前也是上郡出了名的大户人家。 她乃家里的幺女又是独女向来备受宠爱,在家里一直都是无法无天的存在。 她小时候又淘气,像个男孩子似的,上房揭瓦的事情也没少干,也没有人会责怪她,一家子人都将她当明珠似的捧着,可以说从小到大就没有她不敢、不能做的事情。 只是她家里有一处院子常年是锁着的不曾见人开过,她父亲、母亲也从来不准她去那里玩儿,甚至说是到院子附近都不行。 那院子明明没有住人,却时不时的能听到里头有人的交谈声传出来。 父亲偶尔会进去,每次进去都会十分重视,沐浴更衣、焚香,比见朝廷里来的钦差都要隆重。 小时候她便一直好奇里头究竟是什么,她也问过母亲,母亲只是斥她一天到晚只是贪玩儿,不好好读书识字也就罢了,也不认真钻研女红,成天像个男娃似的,以此来将话头搪塞过去。 后来她偶然发现,她们家原本姓付,但是在祭祖的时候族谱上多了两个名字,都不是姓付的。 一个姓柳,名洮。 一个姓胡,名婵。 她指着上头的名字问母亲:“这两人是谁?看着不像是咱们家的人。” 母亲连忙斥她:“这是胡四娘娘和柳三爷爷,就是咱们家的人。身为晚辈,要放尊重些!” 她依旧不太明白,这两人一个姓柳、一个姓胡,怎么看都不像是他们付家的人,怎么就成了她的长辈了呢? “胡四娘娘?柳三爷爷?”杜子美不解。 “当时狐与蛇了。”孔明回答道。 杜子美了然的哦了一声。 “您家当时供了两位仙家?”阮陶有些不可置信。 按理来说,一家人能供一位仙家已经实属不易,怎么还会有供两位的说法? 而且还是胡、柳两家? 这两家的人如何还能有牵扯? “是的,两位。”贺老太太闭了闭眼,“也就是供了两位,后面才有这无尽的事,我家也才剩下我孤身一人。” “话说这胡四娘娘和柳三爷爷原是一对眷侣,因两人恩爱难分才一同到了我们家,从我太爷幼时开始便庇佑着我付家世代先兴旺恒昌,一直到……” 一直到她及笄那一年。 那一年她刚定了亲,与贺家的二郎,也就是贺老三的父亲,正是少女怀春羞羞怯怯的年纪。 谁料还没等到出嫁,家里就出了大变故。 “ 究竟怎么了?”阮陶问道。 贺老太太摇了摇头:“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先是厨子媳妇病了,病了便病死了……短短三日,整个府上的人陆陆续续的死尽了,也并没有血海漫天的场景,就是都死了,是胡四娘娘杀的。” “有突然病死的、又灶里的火迸出来烫死的、甚至有躺下去睡觉,就直接睡死的,一个都没留下,连跑的没机会跑……” 阮陶不解道:“那您……” “我是最后一个了,那时多亏贺家哥哥拉着我去找了一个高人,那人做了法、又用稻草做了个我的替身烧了,随后又赶紧让贺家哥哥娶了我,给我改了姓,从此便跟着贺家姓了贺。” 说着,她长叹了口气,眼圈再次红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多快将这事儿给忘了。” “尽、尽数都死了?”贺老三觉得有些心惊。 怪道是这么多年他从没见过母亲娘家人上门走亲戚,也从为听母亲提起过她的娘家人。 “家仙突然发狂杀光了家里人,总有内情吧?”阮陶问道。 贺老太太摇了摇头:“这个我不清楚,我父亲从不让我沾手那两位的事情,甚至连那两位的牌位我都没见过。” “那您又如何知道是胡四娘娘杀的,而非那位柳三爷爷?”阮陶接着问道。 “是我母亲临终前告诉我的,她让我快跑。”说着,一滴泪从贺老太太的眼角滑落,她伸手将其拭去,“我以为这么多年都无事发生便不会再有事了,不料最终却报应在了我姑娘和我孙女身上……” 贺老太太一把拉住了阮陶的手,恳求道:“阮先生,您是个有本事的活神仙。您联系上胡四娘娘,您帮我给她老人家带个话,就说有什么事儿都冲我来!我这条命是捡来的,活了几十年了也够了,你让她别折腾我那孙女了……” 阮陶心疼的拍了拍贺老太太的手,人老了这最后的牵挂就是这群小辈。 看着贺老太太这样在他面前掉眼泪,总让他想起自己的奶奶在,让阮陶总是忍不住跟着红眼圈儿。 不过,贺夫人与古老爷是被卷入水中死的,而古小姐被人试图炼制成阴巢便是便是对应着壬葵水,都是沾水的。 这并非胡家的习性,反倒是与柳家对得上。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异响,一个人影从窗前闪过。 “谁!” 锃——! 李太白腰间长剑出敲,他翻身跳跃像一只猫似的灵巧的从窗台跳下,追那人去了。 阴湿之气……阮陶眉头一蹙——从河中爬出来的! 他连忙从怀中掏出了自己新穿的一串蜜蜡珠子,匆匆朝门外跑去:“我和太白兄去追!你们在此守着贺老太太!” 出门便见着园内骤然起了雾,五指之外不见路,有怪声绕园。 似鸟鸣、似猫吼、又似某种不知名的野兽的嘲讽之声。 人置身雾中被怪声环绕瞬间毛骨悚然、汗毛直立。 阮陶将手中的蜜蜡珠子提来,嘴里念了几句咒,那珠子那边开始散发出金光堪堪能够照清楚他四周两步以内的情况。 只听得一处身侧一处传来了兵器碰撞声,阮陶赶紧喊了一声:“太白兄!” “在这儿!”李太白抽空回应道。 阮陶刚朝李太白的方向踏出一步,雾便散了—— 面前也不再是贺家的院子,而是突然出现了一条羊肠小道,长芜蔽径、蒿艾如麻,路旁荆棘交错。 李太白的打斗声就是从路的尽头传来的,漆黑的夜里只有阮陶手里蜜蜡的珠子散发的仅有的一点儿光。 妈呀—— 阮陶心里咯噔一下,不断的打着鼓,怎么瞧着这玩意儿比贺夫人还“凶”? 这不是鬼、魂一物能够做到的了,这就是——妖。 他真的惹得起吗?阮陶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发愣,对方这样的修为他真的惹得起吗? 就在这时,只听一声惨叫,李太白提着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从路的尽头出来了。 被李太白提在手里的人穿着普通百姓的衣裳、上面绣着鱼鳞。 他长着一个脑袋、两只手、两条腿看上去是人的模样,但浑身的皮肤是青黑色的,那个脑袋也不是人的脑袋,而是一个圆溜溜的鱼的脑袋。 半夜看着实在是让人瘆得慌! 怪道是这么重的阴湿之气,原来是从湖里爬出来的黑鱼精! 当李太白将那东西仍在阮陶脚下的一瞬,四周怪诞的景象瞬间消失了,他们尚且还站在贺家的院子里,头顶的月亮依旧亮亮堂堂的。 “还有一个没逮着,跑了。”李太白道。 阮陶看着他腰间的那柄剑,突然感觉其实比起玄学对于这些有实体的妖物,物理的攻击才是最为见效的。 想着阮陶随手贴了一张符在那黑鱼脑袋上,那黑鱼挣扎了几下,凄凄哀哀的叫着。 阮陶蹲下身来,审问它道:“你是从何处来的?你们来贺家作甚?跑的那个是什么东西?” 那黑鱼不肯吭声。 阮陶接着道:“你乖乖招来,我便饶了你。你若不说,我就让我这兄弟将你这脑袋剁下来做成鱼头汤!” 锃——! 李太白的长剑再次出窍! 那黑鱼精吓的连连告饶。 阮陶斥道:“快说!谁让你们来的?你们来贺家做什么来了?!” 黑鱼精哭诉道:“我说我说!好汉饶命!” “说!你是谁!从哪儿来的!” “我、我叫奔波霸,逃走的那个叫霸波奔,我们都是从城外江昌湖中来的。” “……” 阮陶:“……我、久仰大名。”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7-21 02:11:25~2021-07-21 23:5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醉梦流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半夜叩门 李太白奇怪的看了阮陶一眼:“你还和这玩意儿认识?” 阮陶扶额:“幼、幼时听说过名讳。” 奔波霸一双鱼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原来我们兄弟已经这般出名了?嘿嘿!我们在江昌湖中确实算小有名气……” 阮陶:“……” 李太白拽了拽它的衣领:“名个头!先说你们究竟来做什么的?” 奔波霸生怕李太白到时候真的一剑江自己剁了,于是连忙告饶说道:“我、不是我想来的,我这是受了人的委托,来瞅瞅贺老太太的状况。” 阮陶与李太白对视一眼,阮陶问道:“谁让你来的?瞅贺老太太作甚?” 原本二人以为这派了这两只黑鱼精来贺家打探贺老太太消息的人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贺老太太娘家从前养的那个家仙儿。 一家人供两个仙儿,这一点是让阮陶没想到的。 毕竟这玩意儿乃非人之物,纵然有善恶之分,然万一对方并没有表现出的那般友善,一家人家破人亡都是小的。 整个大秦供家仙儿、养小鬼之人不少。 图什么的都有,将人请来供在家中后发家致富、飞黄腾达的有之、家破人亡、尸曝于野的野亦不少。 像贺老太太娘家家里这般一供供两个的阮陶还是第一次见。 说起来这家仙按理来说不应当只能供一个吗? 一个仙能接受别人贺自己共享香火吗? 至于贺老太太的说她家中的那两个仙儿乃是一对有情人,在阮陶看来这纯粹是无稽之谈。 贺老太太自己说,他们一个姓柳、一个姓胡,很明显这就是两个品种的。 先不说玄学上的东西,按照他九年义务教育普及的生物知识,这不符合生物的习性规矩。 一匹马确实有几率爱上一头驴然后两人生出一头骡子。 但是一只狐狸怎么可能爱上一条蛇? 这不仅仅是生殖隔离的问题,而是冷血动物与哺乳动物之间那条鸿沟的确难以跨越。 若说这两人是挚友阮陶还能信,但贺老太太说是一对有情人,明显不可能。 要么便是贺老太太的爹娘故意这般说来逗小姑娘玩儿的,要么就是那两只1家仙儿说了慌! 只是供的家仙与这家人从来都是视彼此为家人的,家里人问他们的一些问题他们不方便或是不像回答的时候通常会选择沉默或者不回答,但绝对不可能对自家人撒谎! 坦诚,算是契约中十分重要的一部分。 双方如果做不到对对方坦诚,那么当初的契约便是有裂痕的。 这家人与家仙之间的关系也算不上亲密无间。 阮陶以为自己会从黑鱼精口中得到那个姓柳的家仙的名字,他本想着只要打听到姓柳的下落,出其不意将它老巢端了! 再将古小姐腹中的阴胎打下来,这桩事儿也算是了了,自己也能彻底松口气。 这两日东奔西跑,既没吃好、又没睡好,导致他都有些上火了,今日中午吃了点儿辣的嘴角就开始疼。 想着,阮陶微微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角。 谁料那只黑鱼精忸怩了半天,从嘴里说出一个名字:“是、是古家二老爷的夫人——丁胡嫦。” “什么?!!” ***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哒、哒、哒——咚!” “哒、哒、哒——咚!” “哒、哒、哒——咚!”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怀远坊内,打更人尽职敬业的提着灯笼大街小巷的走着。 在他走到一处转角处时,突然前面那玉泗街家家户户的狗像是被什么惊着了似的,都开始狂吠起来! 偶有被吵醒的人骂了两声,随后狗还在不停的叫,也只能作罢。 翻个身用棉花将耳朵塞了继续睡,也没当回事儿。 而打更人却瞬间停住了脚步,原本还打着哈欠,现在瞌睡完全被吓醒了。 走这么多年的夜路,他见的东西自然也就多了,知道现在那条街他定然是不能过去的。 于是,他敲着自己的小铜锣开始往回走,而方才他来的时候手中的铜锣是敲三下报一声,如今往回走,他则是敲的四下报一声。 这四下是敲给那些不该在人间逗留的听的。 子贡正在自己的小院里挑灯整理着老师的书卷,他一手整理书卷,一手拨着算盘看着今日各处送来的帐,不可谓不忙。 这时,整条街的狗突然狂吠不止,他奇怪的抬头朝外头看了一眼,接着专注自己的事情。 谁料,他手中的算盘珠子刚拨一颗,他院子的门被扣响了。 他抬头向下人房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个时辰怕是守夜的伙计都睡熟了。 他叹了口气,任命的披好衣服起身,心里感叹着自己当真是劳碌命。 扣门声很重很急,他以为是阮陶忙到半夜才收工,又被困在城中回不去了。 因此,任敲门声再如何急,他也不慌不忙的:“来了来了!哪位?半夜三更的有何贵干?” 不曾想开口的却不是阮陶的声音,而是一名女子:“我找阮陶。” 子贡一愣,这大半夜的怎么来个姑娘上自己这儿来找人? 这个时候……也就兰莺巷里的那群姑娘还载吧? 难不成是这小子背着自己逛了巷子没给钱,人找上门来了? 他不是好龙阳吗?怎么还招惹起姑娘来了? 子贡没急着开门,而是站在门边问道:“冒昧的问一句,姑娘是哪儿的?这大半夜的找我表弟何干?” 门口的姑娘并没回话,只是重复道:“我找阮陶。” 子贡更加奇怪了,再次问道:“冒昧的问一问姑娘的姓名,我表弟今日不在家。” “我找阮陶。” “我表弟今日不在家,姑娘告诉我你的姓名,待他回来我同他说。” “我找阮陶。” “姑娘,你这是不太听得懂话吗?阮陶今天不在家。” “我找阮陶。” 子贡:“……” “我找阮陶。” 邻里街坊的狗还在狂吠着,这姑娘的声音却格外的静,静得让人有些发冷。 子贡心里更加疑惑了,最终他还是将门打开了:“姑娘,我表弟他……” 看见眼前的姑娘,子贡愣在了原地—— 她乌黑如墨的头发披在身后、垂在脸前挡住了大半张脸,仅有的露在头发外的皮肤散发这青紫的颜色,双目布满了红血丝,瞳孔似散非散,眼中没有焦距看不到一丝精光,像是纸扎铺里剪出来的纸人的眼睛,就这么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她垫着脚、脚后跟离地一寸有余,所以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她的嘴角扯开一个僵硬的笑容:“我找阮陶。”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 放个预收 —— 预收——《穿成恐怖游戏里的寡夫NPC》—— 《鹣》——一个真人版的逃生恐怖游戏,传说被选中参加游戏之人通关后,“游戏”会为他们实现心中最深的执念。 无欲无求、无病无灾的江盐睡了一觉,就莫名其妙的穿进了游戏里。 别人是玩家,他却成了NPC。 从无人村里待嫁的冥婚新娘,到废弃医院中被病危的小白花病人; 从孤野荒林中被猎人软禁的待宰小羔羊,到京郊病弱纸扎铺老板的遗孀…… 玩家们一关一关的闯,江盐一关一关的窜。 每个副本他的人设不是死老婆,就是死老公—— 系统:“滴!向待嫁新娘询问死去的村长儿子的身世。” 玩家一:“这新娘怎么是个男的?” 玩家二:“估计是BUG了,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被问到问题的江盐:“嗯……额……那什么我台词没记住!直接告诉你吧,他就是鬼。” 众玩家:“????” ” 游戏论坛上: 新人提问:“听闻‘民江423号’副本容易团灭,怎么才能顺利活下来?” 玩家一:“找到一个叫江盐的NPC,抱他大腿!” 玩家二 :“别真抱!上一个真的抱住江盐大腿的被厉鬼生吞,论坛内视频循环了三天!逗他开心!记得逗他开心!” 新人:“敢问这个叫江盐的NPC是?” 众玩家:“别问!问就是BUG!” 他人是为了某个执念而来这个游戏,而江盐来到这儿,是因为他是某人为之疯狂的执念。 【漂亮的冷漠沙雕NPC咸鱼受VS控制欲爆棚的护妻切片主神攻】 —— 《被献祭成为邪神的祭品后》—— 人类经过数万年的发展将自己折腾的分崩离析。 又一次世界大战后,世界开始对人类进行清剿。 为了维护人类仅存的文明与基因,人类向亘古的深渊求救,以一个漂亮的婴儿为祭品—— 林簇被献祭给了深渊的邪神,为人类世界换来了二十年的安宁。 二十年后一场病毒般的辐射席卷全球,人类的基因被击碎重组、所有生物开始变异。 世界崩坏、文明被践踏、兽性觉醒! 林簇作为祭品再次被众人送上了祭台。 他挣扎甩动着因辐射而变成鱼尾的双腿,此时的他如同羔羊一般,绝望的等待着邪神的屠宰享用。 他凝望着深渊,而深渊也给予了回应—— 某深渊热情的挥动着触手:“宝贝!我们可以一起抓水母了!” 林簇:“……” 众人:“……” . 扶朝乃宇宙亘古的神明、万千星辰的主宰、亿万文明的古神。 从前,面对众多文明的虔诚祈求的他狂放傲慢—— “呵!献上你们的灵魂、你们的万物之灵、永远成为我的奴仆!” 现在,面对众多文明祈求的他一脸乖巧—— “灭绝就灭绝吧!我只想和我老婆一起抓水母。” 感谢在2021-07-21 23:57:46~2021-07-22 23:5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洛阳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漫望 70瓶;叽叽叽叽叽 10瓶;期月 5瓶;烟笼寒水 3瓶;莫歇杂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丁胡嫦 夜深花亦眠, 园中芳草沾宿露。 整个上郡除了偶尔从远处坊内传来的几声犬吠、几声猫叫再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而此时,太守衙门里却是灯火通明。 武太守已经回家换了好了官袍,值班的衙役们严肃笔直的站在公堂两侧。 贺老三、贺老太太、阮陶并赵苏一行人带着一条黑鱼精坐在武太守下手处。 整个堂内静悄悄的, 只有偶尔有师爷翻卷宗的声音,其余连一声咳嗽也不闻。 “报——!” 被派出出去的差役们回来了。 一小队差役跪在了堂下。 见他们空手而归, 武太守急道:“人呢!!” 为首的抬头道:“大人!那夫人已经跑了!” “跑了?!!”武太守气的直接将手中的醒堂木扔了出去! “废物!她如今坊门早就关了!她一个夫人还能飞檐走壁不成?能跑道哪儿去?坊内你们可都细细搜过了?还是没有?” “禀大人,都搜过了!”为首的差役有些为难道, “原本是想着要不将临近的坊室也都搜一遍, 只是……巡逻的武侯说空惊动百姓, 以为上郡生了什么大变故, 因而不敢乱来。” 闻言,武太守还想说些什么, 但是见坐在一旁捧着茶盏的赵苏赞同的点了点头, 于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随后又有些为难的看向了阮陶。 而此时的阮陶则脑仁疼得厉害,既是这么大大半夜没睡在这里熬着的缘故,也是实在是为古贺两家的事头疼的厉害! 怎么又与丁氏有什么关系? 这丁氏原来不是寻常妇人, 原来还同江昌湖中的鱼精有联系? 两个家仙儿、一个水鬼、一个怀着阴胎的少女。 三年前的落水、至亲的侵犯、供着兽面观音的寺庙…… 这一桩接着一桩、一件连着一件, 哪一件都不是他这么一个半罐水的小术士可以解决的。 阮陶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当时只是想赚几两银子吃口饭而已,怎么这还没完没了了! 他很想不干直接走人了!这不是有个公子在这里吗? 他兄长不是整个天下出了名的仁善的公子扶苏吗? 古贺两家的事儿如今已经不是一件普通的玄学上的事儿了, 很明显这事一个刑事案件。 这种事儿久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解决。 陛下不是在各地设立了卓灵阁专门收用全国各地的能人异士吗?此时太守衙门上不就还有一群关在丹房里炼丹的吗? 这会儿到是都给放出来啊! 见阮陶神色疲惫没有答话, 赵苏问道:“可是累了?” 随后他从腰间取下了一个荷包递给了阮陶, 阮陶接过荷包一模。 是栗子! 不曾想,原来这小公子看上去生得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原来平日里也喜欢吃这些小零嘴。 想想也是, 人食五谷杂粮, 哪里谁又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呢? 阮陶嘴角勾出了一个漂亮的笑, 一双眼被烛光照得潋滟,他冲着赵苏笑道:“多谢了!” 赵苏装作淡然的颔首:“不客气。” 见状,武太守心里也知道这两日确实辛苦阮陶了,于是道:“阮先生,今日古贺两家事若是解决了,算是了却了一桩地方牵扯多年的大案!朝廷定然会给先生颁嘉奖令,入卓灵阁。” “不必!”阮陶抬手道道,“之前贺家给过我银子了。收人钱财给人消灾,这天经地义没必要说什么嘉奖不嘉奖的。” 再说,他也不想进那什么卓灵阁,从前听闻朝廷有这么个地方他还听兴奋,想着穿越就是好!他们做这行的居然也可以有编制了! 谁知,他去报名时那人只问了他一句:“会炼丹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反正书上写的他都会,只是有没有什么效果,会不会吃死人他就不知道了。 然后那人冷笑一声告诉他:“这差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接、都敢接的,做好了飞黄腾达、鸡犬升天,可比你修道成仙逍遥多了!若是做不好……” “做不好又当如何?” 那人拿着手中的笔,指着远处的一个土坑干脆的说了两个字:“坑掉。” 于是乎阮陶头也不会的跑了,从此对这个卓灵阁也没什么好感。 要他说就是当今陛下人傻还钱多才被人忽悠着搞这么个玩意儿! 这群人若当真能炼出真的仙丹来何不自己吃了当神仙?! 再者,卓灵阁这个名字,当真充满了现代化的江湖气息,也不知道是谁取的。 多半是那个什么王相? “况且贺老太太是好人,不该受这么一劫。”阮陶接着说道,“纵然我没收贺家银子,遇上了这么一桩事也断然不会视若无睹。” 闻言,贺老太太与贺老三连声道谢。 整个公堂被蜡烛照得亮堂堂的,暖黄色的烛光之下,堂上正中央挂着的“秦镜高悬”的四字匾额依旧威严。 “只是……这个丁氏不见了,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才好?”杜子美蹲在李太白的脚边,一手好奇的戳着黑鱼精的脑袋,一边问道。 “这丁氏不是中邪了吗?”贺老三道,“当、当真!我早上去她家给古老二收尸的时候亲眼看见的!” “她就直挺挺的躺在哪里,披散着头发,一动也不动,眼里不带一丝光……像是被鬼附身了似的……”半夜说着这些东西,贺老三只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从小到大他父亲给他便给他灌输鬼神之说如何如何不靠谱、如何如何信不得,这也是他一开始不赞同让贺老太太给他那外甥女请什么术士的原因。 只是后来实在没办法了,为了让老太太安心,这才让人去寻了那些游方术士、江湖郎中。 可是但凡当真有本事的,都进卓灵阁给陛下炼丹去了!招来的也不过都是些骗子。 反正他贺老三对这些东西一直是保持着不怎么信的态度,但是昨日到今日发生的种种,简直颠覆了他的整个世界观! ——尤其是他那个从水里爬出来的死去的姐姐! “那她怎么会跑呢?难道她突然醒了?”杜子美道,“哎?刚刚在贺家的时候季珍兄和我从老太太屋里回来后不就让你们派人去古家将丁夫人接回来吗?你们派去的人呢?” 闻言,众人这才想起这茬! 贺老三转头看向了那几个刚从古家回来的差役。 那领头的差役则是一脸茫然:“古家就剩几个守院子的下人了,没看见贺家去的人啊。” “胡言!”贺老□□驳道,“难不成几个大活人还能凭空遁土了?” 闻言,阮陶脸色瞬间不好看了。 他忙问贺老三道:“这个丁氏你了解多少?是从哪儿来的?” “这……她是我们贺家的连襟,是我姑母的儿媳的表妹,在她刚满十七的时候由我们贺家拉纤保媒说给了古家的二少爷,也就是古惯古老二,一晃就这么多年了。”贺老三道。 “你确定她是人生出来的吗?”阮陶接着问道。 “这……应该吧。” 自己的亲戚是不是人生出来的?这不是废话吗!都是自己的亲戚了若不是人生出来的难不成还能是畜生生的? 那她若事畜生,自己身为她的亲戚不也成畜生了? 贺老三原本很确定但是被阮陶这么一问,一时间又不那么肯定了。 毕竟他原本应该死去的姐姐还能从水里爬出来,因而这个原本是人生出来的远房妹妹究竟会不会突然变成畜生生的,他一时间也不太能确定。 “丁胡嫦确实是由普通人生下来的。”这时,贺老太太开口道,“我知道您想问什么阮先生,胡嫦她确实就只是一个寻常的女子。” “这小丫头自幼乖巧娴静,就是稍微软弱了一些,但是没有什么坏心思。” “当时我就是看着这丫头性格好,于是才给两家做了保媒,想着她嫁过去和我闺女定然是处得来的,不至于妯娌之间闹矛盾。” 闻言,阮陶到是松了口气,他生怕这个丁胡嫦万一是贺老太太娘家供的那个狐仙变的。 他现在是断断再受不得刺激了。 阮陶连忙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口杯中的茶压压惊,在盏子放下后,他转头看向了贺老三:“贺老爷,你今天早上去古家的时候听见看见的丁氏的异常再细细同我讲讲。” “我当时是瞧着古老二那副模样,吓得魂儿都飞了,后来又忙着帮他收殓尸首,没太顾得上丁胡嫦那边。”贺老三说道,“我就只是站在她屋门口看了一眼,一来是古老二的事情确实搞得我手忙脚乱的,二来是男女有别,我也不好进人家内人的屋子。” “你仔细想想,你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了吗?除了她直愣愣的躺着。”阮陶道。 “嘶……她的脚很奇怪!”贺老三说道。 “怎么个奇怪法?” “她躺在床上的时候那两只脚还是别扭的掰着的。”贺老三回答。 “当时是他们家的丫头提了一句,说夫人这两月一直很奇怪,走路一直是垫着脚走的!就是因为这句话,我才留意看了一眼她的脚。” “躺着的时候都是奇怪的掰着,她那个姿势若是站着,那么那双脚就是垫着的没错!” 阮陶一拍桌:“坏了!!” 第18章 符水朱砂 寅时一刻, 正是夜最近静之时,连草虫之声都不得闻。 重重宿雾笼罩着整个上郡,偶有一两家尚且留了点点灯火。 伴随着突兀的“吱呀——”声, 上郡西定门两扇厚重的城门被推开了,一队士兵举着火把悄无声息的进到了城中。 又伴随着一阵嘎吱声, 城门关上了。 看着眼前这群人高马大、半夜临时集合依旧将重甲披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神情严肃到有些凶的秦军,阮陶这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他有些担心的看向身边的赵苏:“如今长公子扶苏监军, 你这样私自调动兵马可行吗?” 这一点是阮陶失算了, 他本以为“尸巢”也就古小姐一个, 只要古小姐无碍, 控制住古小姐,整个上郡就当无碍。 不料却遗忘了与尸巢堪称“狼狈相依”的——尸魄。 所谓“尸魄”还有个更让人熟知的名字——鬼上身。 被鬼上身之人外头可以与寻常时候无疑, 然而不得无人牵着不得过河、不得无人邀请过门槛儿, 寻常走路时垫着脚摇摇摆摆走不稳,这正是因为如今这人已经是提线木偶了,全然是她身后的鬼才操纵着她的行径。 她走到哪儿, 也就意味着她身后的鬼跟到了哪儿。 这鬼魄四处走动, 便随时有可能换替身,今日是丁夫人,明日说不定就是王夫人、李夫人, 上郡秦西部边陲最大的郡城连接与西域之商路, 若是任这个鬼魄四处乱窜那后果不堪设想! 待他们将真正的“尸巢”炼出, 整个上郡百姓都会丧生尸口,而这些“尸”将会是他们的母亲、夫人、孩子…… 因此阮陶不敢耽搁, 连忙告诉了众人后果, 而后让武太守赶紧派人四处搜, 只是夜里值班的武侯不多, 要跑遍整个上郡实属不易,这时赵苏提出可以征调城外值夜的兵马,所以才有了这么一出。 “无碍,此举是为上郡百姓,若是不将这邪祟抓获后果不堪设想。”赵苏神情严肃。 阮陶再次问被李太白提着后劲的黑鱼精:“你说清楚,你当真不知丁胡嫦的背后是谁?” 那黑鱼依旧是支支吾吾的。 见此,杜子美怒而拔出李太白腰间的剑。 “锃——!” 一阵剑光后,剑抵在了黑鱼精的脖子上,青色的血顺着细细的刀口渗出,黑鱼精吓得连声哀嚎! 杜子美怒道:“闭嘴!老实交代!你究竟知道多少!但凡瞒了一个字,就把你这颗鱼脑袋剁了炖汤!” “当真、当真不知道了小郎君!”黑鱼精连连求饶,“我、我甚至都不知道她是一只尸魄!我这修为也就只能吓唬吓唬寻常人、帮人跑跑腿,偷听偷听话罢了?哎呦——” “公子,这是个什么东西?” 起马带队的是两个英姿勃发的青年,一个约莫与二十多岁,另一个看上去年纪比阮陶和杜子美还小,估摸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 两人先是下马冲着赵苏行了个礼,随后那个年纪小的一脸惊骇的看着李太白手里的黑鱼精:“这……就是妖精吗?” 他想伸手去摸,却被身边年纪稍长的将军面无表情的提溜了回来。 “蒙将军。”赵苏看着面前的人,“找人这件事儿就麻烦你了。” 被称为蒙将军的男子微微颔首:“咱们半夜抓探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更何况这次不过是逮一个小小的女子!公子放心便是。” “这、这次可不是小女子!”阮陶连忙反驳道。 赵苏点了点头:“虽说鬼神亦不足为惧,然这个女子便如一个得了天花的病人,任其渗入百姓之中,那整个上郡百姓就得都得遭殃。” “公子且放心,守护大秦百姓安危是咱们秦军的职责!”蒙将军身边的少年仰起脸,“胡人探子我们抓起来都跟抓兔子似的,还怕抓不到一个女子吗?” 赵苏冲着众将士抱拳:“辛苦各位了!天亮之前务必抓住这女子!” “喏!” 此时虽是半夜,但众将士依旧士气高涨! 正当他们准备转身时,阮陶大呵一声道:“等等!!” 众人动作一顿,皆回头看着他。 蒙将军看了看阮陶,又转头看了看站在阮陶身边的自家公子,接着又有些迷茫的看向了一旁的孔明、李太白、杜子美三人。 公子身边儿何时有了这么一号人物?他如何不知道? 阮陶道:“这尸巢非同小可,虽说肯定没有胡人的探子难抓,但是绝对肯定比胡人探子危险。如今这鬼附身的只是丁夫人这样的小小女子,若是在各位抓捕的过程他附身的对象变成了是秦军的各位,那后果不堪设想!” 闻言,众人皆是一愣,随后忍不住有些紧张起来。 “不过各位放心!我自然是有预防的法子的。” 阮陶微微一笑,随后掏出了自己用胭脂盒子装着的符水兑好的朱砂。 众将士:“………” 此时,上京城内,皇城之中: 殿内灯火辉煌,罗帐依依,一群宫人候在外殿战战兢兢,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这时,有小太监端着托盘从殿外进来,因紧张脚步有些慌,过门槛儿的时候不慎绊了一下,差点儿摔! 这一幕刚被从内殿出来、身着二品大红官袍的内侍撞见了。 那内侍连忙朝内殿瞥了一眼,随后几步上前伸手狠狠的在小太监额间敲了一记。 小太监吃痛的声音都不敢发出,他捧着手里的托盘,恭恭敬敬的弯下身:“义父。” 红袍内侍瞪了他一眼,斥道:“这是什么地方?容得着你摔跟头?寅时三刻了!陛下刚批完折子正累着呢!你知道你端的是什么吗?” 小太监委委屈屈、战战兢兢道:“上、上郡来的信。” “知道还不快滚进去!”红袍内侍道。 “是、是!” 说着,小太监颤抖着双腿就要进去。 “回来!” “怎、怎么了?义父?”小太监腿斗得更厉害了。 “你这样进去,准是掉脑袋的!把东西给我,滚吧!”红袍内侍道。 “谢义父!谢义父!” 小太监将手中的托盘递给了红袍内侍,如获大赦,连声道谢,随后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啧!没出息的玩意儿!”红袍内侍嫌弃的看着小太监的背影。 随后,只听殿内传来了威严的一声:“赵高。” 闻言,红袍内侍连忙道:“臣在!” 他拿着托盘进到内殿,紫鎏金的兽形香炉内点着提神醒脑的香,案桌前坐着一个男人,然而案桌上的卷宗堆得实在太高,将人挡得严严实实的。 赵高捧着恭恭敬敬的捧着卷宗,步行继履,缓缓行至案桌前:“陛下。” “上郡回来的消息?” “是。”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越过卷宗,绣着蟠龙纹的袖口微微扫过众多卷宗,从托盘里接过了信。 赵高在一旁低眉顺眼的站着。 过了半晌,桌前的人冷哼了一声,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威严:“我瞧着他倒是挺自在,让他去历练反省,他倒像是去游玩的。呦!还跑去楼兰国都玩儿了一圈儿呢!也不怕人将他抓起来做质子。” “陛下。”赵高的声音温温细细的,却不显女气,让人听着很是舒服,“公子是去楼兰查看当地风俗、习俗、商贾与我大秦商贾开往贸易等众多事宜的,不是去游玩儿的。” “倒还不如被抓去做几年质子的好!常人皆道他儒雅温润、仁善沉稳,实际如何?外头是装得像了,里头还是沉不住气,就爱意气用事!” “公子还小。”赵高道。 “还小?诸位公子中就数他年纪最长。”案桌前的人继续道,“朕在他这个年纪,他都能上房揭瓦了。” 随后,他放下手中的卷宗:“昨儿王相送来了又送来了两件稀罕的玉雕人像,奇特得紧,说叫什么奥什么曼?扶苏喜欢王相手里的这些稀奇玩意儿,你让人给他送到上郡去,小心点儿别磕碰了。” “昨日,胡亥公子找陛下要了一天,陛下都没给,果然陛下最疼的还是长公子。”赵高温温柔柔的回答。 “胡亥这孩子,但凡他长兄喜欢的东西,他都喜欢,但凡他长兄有的,他都想要。” “小公子还小。” 桌前的人笑了一声:“是啊!他们都还小,就朕老了。” 扑通一声,赵高跪在地上:“陛下!臣知罪!” “何罪之有?”桌前的人轻轻瞥了他一眼,不在意道,“起来吧,你也不年轻了,冷不防跪下去当心骨头。” 一滴冷汗自赵高额角滑落,他缓缓起身:“谢陛下。” “去将东西送到上郡,你亲自去安排。” “是。” “慢!” “陛下有何吩咐?” “再捎上几件厚实的衣服,让他记得穿。” “这……陛下,这还没入夏呢!” “上郡地处西北,冷得快。” “公子定能理解陛下的苦心。” “但愿吧!你说上郡那些兵,会服他吗?” “陛下放心,有蒙将军在。” “但愿如此……” 而此时,蒙备受信任的蒙将军正一脸严肃的给自己将士们点小红点儿。 “好了,下一个!” “喏!” “下一个!” 一群凶得可以吓跑夜叉的将士,半夜三更在城门口摊着手等着点小红点,这个画面莫名有些诙谐。 那个十五六岁的小将士看着手心的红点儿,问阮陶道:“就这玩意儿,那鬼便上不了我的身吗?” “没错。”阮陶道。 “公子勒令咱们不得惊动百姓,那万一她跑到人家中去了?该如何是好?” 阮陶思忖了片刻,随后笑道:“应该不会有哪个傻叉半夜给陌生女人开门吧?” *** 另一边,面前垫着脚、扭着脖子、披头散发、面色青紫的丁胡嫦,正一跳一跳的试图进到子贡家里,奈何过不了门槛儿,只能在原地跳。 “我找阮陶。” 她的脖子扭曲的伸长,像是断裂了似得,一张恐怖的脸几乎要贴到子贡脸上,瞳孔是焕散的,微微向上翻着。 子贡:“………哦,你来得不巧,他刚刚死了。” 作者有话说: 六点了????六点了????我才写三千字???六点了?!!!!感谢在2021-07-22 23:59:31~2021-07-24 06:07: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未眠空想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修罗夜1 “要不, 你去他坟头看看?”看着面前诡异的与活人几乎不沾边的妇人,子贡一脸冷漠看上去淡定得出奇。 然则,长袍之下那双修长的腿却有些微微发抖。 妈的!子贡面不改色的在心底暗骂道, 原以为是那小子招惹了窑子里的姑娘没给钱人家上门要账来了,如今看来还不如是窑子里的! “他去哪儿了?”丁胡嫦歪了歪头, 骨头发出咔咔的声响。 “他死得不巧,我觉得晦气把他扔到江昌湖里喂鱼了, 懒得埋。”子贡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江昌湖?!” 闻言, 那妇人徒然激动起来! 她整个身子猛地向前探去, 子贡瞬间后退一步。 眼见着她就要摔在地上了, 她的双手瞬间撑住了小院的门!、 完了!子贡心里暗道不好,如今连门都没办法关了! 此时她整个上半身已经探进院子里了, 她像一条长虫似的努力探着自己的身体, 但双脚却只能在门槛外垫着。 她歪着头,如墨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双眸瞪得老大、似乎要将整个眼球瞪出来了, 说话的时候舌头还开始往外伸:“你再说一次?江昌湖?” “你且自去那处寻他便是!”子贡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院子里下人房处, 此时伙计们都还熟睡着,他思忖着是否呼救,然而这玩意……明显就不是他那几个伙计能够搞定的东西! 到时候他们咋咋呼呼闹起来, 将街坊四邻都喊出来, 这东西发了狂、伤了人可就麻烦了。 “你再说一遍, 他去江昌湖了?”丁胡嫦扭着头、微微吐着舌,问道。 她的声音依旧是女子的声音, 只是哑得厉害, 像是数月没有喝水的人、又像是老太太, 更像是某种野兽通过吼叫模仿出的人的声音。 她的身体扭曲的撑着房门, 从她撑着房门的双手,子贡看到她的十指指尖尽数发黑了。 他记得阮陶曾经说过,人在死之后全身血液不再流通,所以会面色青紫、生长尸斑。 而鬼附人身,也会再一定程度上阻碍人的血液流通,故而被鬼附身之人又两个最为明显的特点——垫脚、十指发黑。 “遇到这种人,记得绕着走。”那天夜里,他们一起吃酒,阮陶端着酒杯笑道,“死是小事,万一让他身后的鬼附身到自己身上,那事情可就大条了。” “会怎样?” 当时他随口一问,阮陶说的东西他权当志怪类的话本子听,其实就连阮陶自己也只是当话本子说说的。 “起初被附身之时是有知觉意识,但是身体行动、说话做事全然不受自己控制。再到后面阴气入体,便会逐渐失去意识,知道最后无知无觉沦为——伥。”阮陶道。 “伥?那不是丧身虎口之下的人所化吗?” “那是虎伥,此伥为鬼伥。沦为鬼伥之后纵然鬼离了身体换了个壳子,他也会按照鬼的意识行动。” “不过那时候可就不再是人的的行为举止了,他会变为尸僵随着鬼的意愿四处乱咬,被鬼伥咬伤之人也会化作尸僵一般的鬼伥,继续去咬下一个人。如此一来,便是成了天花、鼠疫一般的所在。” “正要到了那个地步,就只能是四个字了——生灵涂炭。” 思及此处,子贡额角滑过一滴冷汗。 阮季珍这倒霉玩意儿!怎么还真招惹了个这东西回来?!招回来也就招回来了,他人又不在,自己还能拿着算盘与这东西拼命吗? 子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根据阮陶平日所言,鬼在没有由人领着是过不了门槛,走不了桥的。 他眼瞧面前的妇人纵然努力将身体往里探,但双脚却不能抬两寸往门槛上迈,整个人只能摇摇晃晃的靠着双手撑着门才能不摔在地上。 见状,子贡放下心来。 至少自己待在院子里,这玩意就进不来,伤不到他分毫。 放松下来之后,子贡这才注意到,面前的妇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古家老二古惯的太太——丁夫人。 “丁夫人?!”子贡诧异道。 联想到阮陶这两日接了古家小姐的差事,于是心中了然。 季珍这家伙,不是说去古家驱鬼了吗?怎么驱着驱着将鬼驱到他家来了?这是估摸着弄死了自己,他好继承遗产不成? “还驱鬼呢!鬼都跑了一个坊了,他在人家家里驱的什么玩意?”子贡低声骂了一句。 丁胡嫦见子贡喊了自己一声,随后顺着子贡的话道:“是我,你可愿邀我进去喝口茶吗?” “我家茶贵,你怕是喝不起。再说,你夫君还欠我三千两银子的利钱没还呢!”子贡蹲下身,歪着头看了看她。 随后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此时皓月当空正是月色正好时。 “得了!总不能让你四处乱跑,你既然找阮陶,我便在此处一块儿陪你等他回来吧。” 说罢,他去院落墙角随手抄了一方小凳,就在门口坐下了。 见状,丁胡嫦瞬间被惹怒了。 她口中发出低声的“嗬嗬”之声,随后朝着子贡的方向猛地一扑! 子贡心里一紧,连忙起身后退。 然而只听“扑通”一声,丁胡嫦最终摔在了地上。 她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奈何身子进来了,脚依旧还在外人头。 明明往前挪一寸便可进来了,奈何这短短一寸,她终究迈不开。 见状,子贡彻底放心的坐回到了自己的小凳上,他一手撑着下巴,看着在地上不断挣扎蠕动的丁胡嫦道:“丁夫人,一会儿等阮陶回来了,他请你喝茶可好?” “嗬!嗬——!” “可真是失态啊。”看着面前已经近乎没了人样的丁胡嫦子贡摇了摇头,随后他看向门外,“阮季珍这个倒霉玩意儿怎么还不回来?” *** 随着一座座坊门打开,一队队官兵、差役开始举着火把大街小巷的四处寻人。 “只要是个活人就别放过!纵然不一定是那被鬼附身之人,这么晚了不顾宵禁还在外头四处晃悠,不是探子就是宵小之徒,全部抓回太守衙门听候审讯!” “是!” “公子!”看着这来来去去的队队人马,武太守连忙问赵苏道,“虽说吩咐了不得惊动百姓,只是这大半夜尽数开了坊门,又有这么多人在街上走动,百姓如何能不知晓呢?” “明日贴榜出去,就说今夜混进来了胡人的探子。”赵苏淡淡道。 “是!” “这玩意儿该如何是好?太守衙门可以关吗?”杜子美用手戳着黑鱼精的脑袋,说道。 “你当心些,待会儿他咬你一口,把你也变成这个模样!”李太白笑着吓唬他。 杜子美笑着:“我还能怕一条鱼不成?” “话说,这玩意儿……目前秦律可以判吗?”孔明摸着下巴打量着这只黑鱼精,“如今秦律似乎还没有一条有关妖鬼之法。” “先关起来吧!待今夜真相查明,它若当真不过是为了还人一个人情,受人所托也没害人,那便放回江昌湖吧!几百年的修为实属不易。”阮陶道。 据这黑鱼精所言,他与自己兄弟一直在江昌湖中修行,从不曾上岸害过人。 他们之所以会愿意帮着丁胡嫦办事儿,一是因为这件事只是盯着贺老太太和阮陶,并不是害人之事;二是因丁胡嫦的前世救过他们兄弟一条命,他们必须得报这个恩。 丁胡嫦拜托了他们一件事,这件事只要做成了,这个恩也算是报了。 自此,他们兄弟也算是结了一个善果。 “各位先、先生明鉴!我与我兄弟两个当真从未害过人啊!我们只是两条微不足道的草鱼,平时都是食素的!连荤腥都不曾沾过,更遑论去害人……” “害没害过回头再同你算。”说罢,阮陶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贴在了黑鱼精额头。 随后他对武太守说道:“太守衙门有水牢吗?” “有。”武太守答道。 “将他关到水牢中吧。他一条鱼,在旱牢内管一晚上实在是为难他了,明儿再说吧!”阮陶说道。 闻言,黑鱼精连声道谢,随后乖乖的任由李太白将他交给两个衙役,他也不挣扎,老老实实的跟着衙役们回太守衙门。 他有些犹豫的朝着阮陶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天上的皓月。 今晚……或许最安全的地方就是那太守衙门的水牢了吧。 “那我们呢!我们去哪儿?”跟在蒙将军身边的小将士举手道。 蒙将军伸手一把拍向了他的后脑勺,道:“听公子安排。” 赵苏看向身边的人:“咱们这一拨人去哪儿由你来定。” 阮陶有些犹豫的问道:“今夜你调动了这么些人马,你们那个长公子真的不会怪罪你吗?你们兄弟之间真的不是因此生出嫌隙吗?” 赵苏温柔的笑道:“不会。” 阮陶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虽说外界人人都说长公子是个温润仁善之人,但是天家兄弟难做,我怕你因我的事受委屈。” “这如今已经不是你的、或是古家的事儿了。”赵苏道,“你说过那女子若事当真跑出去,必定是上郡百姓的劫难。我身为大秦公子,守护大秦百姓安康是我的职责。” 说着,他顿了顿,接着道:“这是我父亲和长兄交给我的。” 阮陶颔首,随后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走吧。” “去哪儿?” “静水寺。” **** 夜亮疑有雨,月照古刹明。 和那些千年古刹比起来,静水寺自然算不得什么古寺。 然而,他们之所以能够成为上郡供奉最多、香火最胜的寺庙,全因他们的“活佛”主持。 只因有静尘和尚这位高僧在他们静水寺才成了整个上郡,或者说在整个大秦范围内都小有名气的寺庙。 这么多年来,静水寺一直是一片安静香火,伴随着冉冉檀香、袅袅钟声,一直伫立于此。 就连之前战乱之际,那些将士路过此地也是恭恭敬敬的在寺外,未敢冒犯分毫。 然而今夜,寺外却意外来了大批官兵,将寺庙围得严严实实。 蒙将军高声道:“公子令!一个人、甚至连一只草虫都不能放走!” “尤其是草虫!”阮陶道,“尤其是那些什么猫狗草虫,更不能放过!看见都抓起来!” “是!” 听到寺外的动静,守门的小和尚吓得魂不附体! 他连滚带爬的跑进寺内,大声喊道:“师父!师兄!师爷!!外面来了好多人!把咱们的山门给堵了!” “师父!师兄!” 听到动静的和尚都从禅房中起身了,他们慌慌张张的披起僧袍出了禅房。 “快!快去通知主持!” 小和尚匆匆冲到静尘和尚所在的院子:“师爷!师爷!有人围了咱们的山门……” 随着“砰——!”的一声,小和尚推开了静尘和尚的禅房的门。 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戛然而止—— 房中只点了一盏小油灯,整个房间混混暗暗的。 两个巨大的影子映在白墙之上,摇摇晃晃、张牙舞爪像是修罗界门口的两尊罗刹。 整个禅房燃着重香,像是将麝香、檀香混在一起的燃出来的味道,混着野□□·媾的腥膻气息令人作呕。 小和尚话还没说完,看着眼前的场景直接愣在了原地—— 只见禅房里摆着一张供桌,供桌上摆着一尊硕大的观音像,只是这观音却不是他平日里见到的那副慈悲仁慈的模样,而是生了一个狐狸的脑袋。 而他敬爱的师爷、万众敬爱、温润如玉、身净无尘的静尘大师,此时正趴在那尊鎏金泥塑的兽面观音身上与之交·媾。 他浑身赤·裸着,只松松垮垮的披了件僧袍在身上,双手紧紧攀着观音像的肩,下身却是一条蛇尾的模样,此时正缠绕在那尊泥塑的观音身上行交·合之事。 他一双眸子瞳孔竟是竖起来的,眼神冰凉而又贪婪,他像一头野兽一般嗅着兽面观音的肌肤,又伸出舌尖舔舐着鎏金的泥塑表面,那伸出来的舌头却比人长了数倍,顶端还分了两个叉。 小和尚懵了,他缓缓的唤出了两个字:“师、师爷……” 倏地! 一条长长的蛇尾甩了过来,不待小和尚反应直接勒住了小和尚的脖子! 小和尚挣扎着哭喊道:“师爷!师爷!师爷我怕……我害怕……” 下一秒,他被拉进了禅房内。 “啊——!!” 只听得一声凄厉的哭叫,一切再次回归了寂静。 禅房中静尘和尚盘在兽面观音身上,肚子高高隆起,宛若临盆的妇人,他那隆起的腹部还在微微蠕动…… 作者有话说: 我应该是明天上夹子,那明天日个万吧! 大家晚安!感谢在2021-07-24 06:07:52~2021-07-24 22:5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oyi萱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修罗夜2 将士门将静水寺院外围得水泄不通, 一个个瞪着眼似门神似的死盯着每一处,就连树上被月月明惊起的鸟儿都毫不留情面的给打了下来。 公子有令,今夜的静水寺连只草虫都不肯放过。 阮陶一行人则是不顾僧人们的阻拦, 浩浩荡荡的进到了静水寺。 僧人们不认识阮陶等人,但认识武太守和蒙将军, 于是连忙问道:“武大人,不知半夜围了静水寺可谓何事?” 武太守冷着一张脸, 严肃道:“有胡人的探子进了城, 蒙将军瞧着是朝你们寺里来了, 特来搜查。” 闻言, 僧人们面面相觑却又不敢反驳什么,探子进城是大事, 近年来胡人屡犯大秦疆土, 狼子野心其心可诛,若是他们拦着不让搜,万一被朝廷扣上一个通敌的帽子, 那他们整个寺上上下下可都得遭殃。 “通知师爷了吗?”一个看上去约莫有四十左右的和尚问身边师弟道。 “小师弟去了, 只是去了这半日也没回来。”年轻和尚回答道。 “这小子!”中年和尚冷哼一声,说着抬脚就要往静尘和尚禅房的方向去。 庙里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还进来了探子, 师爷怎么会不知道呢? 这小师弟也是, 让他传个话, 怎么传了这么半天? 见有人要溜,蒙将军大呵一声:“都不许动!!” 中年和尚的脚步一顿, 额角细细密密的布了一层薄汗, 一时间不敢再乱动了。 很快跟进来的官兵们将在寺的一众和尚尽数控制住了, 还在禅房睡得正香的也全都请了出来, 齐齐站在天王宝殿下。 动作之快,前后不到一炷香的功夫。 一时间所有的和尚都战战兢兢的,他们这些修行之人向来与世无争何时见过这架势? 有几个聪明的小和尚看出来了,这架势哪里是抓探子的,分明是冲着他们来的。 僧人们战战兢兢的站着,扶着老的、抱着小的,大气不敢出一声。 阮陶扫视了众人一眼,随后恭恭敬敬的问道:“敢问静尘师父何在?” 依旧是那个中年和尚,他站出来行了个佛礼说道:“师爷的禅房在竹林中,小师弟方才去寻了。” 阮陶了然,随后问:“冒昧问一下大师,你们师爷活了多大年纪了?” “出家人不问年纪。”中年和尚回答,他瞥了一眼阮掏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柄佛尘,是刚刚李太白带着他飞回城外的家去拿的,对付“大凶”的家伙,他那能够被古小姐这么一个尸巢咬碎的蜜蜡珠子可不顶事儿。 不过,第一次被人提着飞檐走壁,差点儿没将他吓死。 那和尚估摸着是看见了阮陶手中的拂尘,以为阮陶也是出家之人,只是道不同,故意带着官府的人来找他们静水寺麻烦的。 “我倒是听人说,他六十有余了。”阮陶倒也没急着去找静尘和尚,而是淡定的蹲在石阶上把玩着手中的拂尘与和尚们唠着嗑,“六十有余还是一副双十的模样,那秃脑袋白嫩光滑得像刚拨了壳儿的鸡蛋似的,你们也没觉得不对劲吗?” 阮陶此言无疑是惹怒众和尚,那中年和尚语气冷硬道:“我师爷乃是得了佛心之人,其实你这小娃娃可随意污蔑的!” 阮陶不在意的点了点头,随后道起身道:“说吧,你们师爷的禅房在何处?去晚了,怕是你们那小师弟的尸骨都找不到了。” 中年和尚冷冷的扫了一眼石阶上的众人:“你们不是来抓探子的。” “大师,你最好当做我们是来抓探子的,否则你这个佛估计就要修不下去了。”阮陶随意答道。 中年和尚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朝着自己师爷禅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一言不发。 小师弟还没回来! “这位师父带个路吧!” 中年和尚抬头看向此时正冲着自己笑的少年人,月色如银,照在对方美轮美奂的脸上,这分明才是在月下化作人形的妖物! 中年和尚藏在僧袍下的拳头猛地收紧了,但为股权大局,护着一众师兄弟他依旧站出来答应了阮陶带路的要求。 见此,阮陶朝着身边喊了一声:“小美!” 杜子美默默举起了自己的那根烧火棍,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阮陶有些犹犹豫豫的看向另一边的蒙将军和他身边的小将。 赵苏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随后道:“蒙将军去年成的婚,其夫人是我妹妹。” 蒙将军一脸蒙,随后就见阮陶看向了他身边的小将。 阮陶冲着他一笑:“你没成亲吧。” 蒙将军眉尾一跳,拽着那小将的衣袖朝着自己身边拉了拉,一脸严肃道:“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阮陶点了点头,随后问那小将道:“怕鬼吗?” 那小将摇了摇头,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不怕!” “得嘞!跟哥哥捉鬼去!” 说着,阮陶便对那中年和尚道:“劳烦大师带路。” 离开的时候,阮陶将腰间的蜜蜡珠子戴在了赵苏手长,珠子有点儿长,缠了好几圈儿。 蜜色的珠子、红色的丝线衬托的赵苏的手腕越发洁白似月。 “戴上,遇着什么事儿还能挡上一挡。”阮陶说道。 见此情形,孔明在角落里微微挑了挑眉。 赵苏看着手腕上的蜜蜡珠子,有些担心的问对方:“你……没问题吧?要不然还是等天亮后将卓灵阁中的那群先生请来……” “我对现在的自己还是有点儿信心的。”阮陶摆摆手,“就你们那什么阁里的人,但凡有点儿本事的早就进京去了,还能在上郡窝这么久?” 说罢,阮陶、杜子美与那名小将三人跟着那中年和尚朝着寺后的竹林走去。 路上,阮陶将手搭在那小将身上拍了拍他的肩,说道:“到时候遇到什么事儿记得撒丫子跑,别管我、也别管小美。” “为何?”小将不解的问道。 阮陶道:“因为我们会比你跑的更快。” “…………” 闻言,杜子美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小将:“……咱们不是来降妖除魔、替天行道的吗?” “还是年纪小!”阮陶语重心长的说道,“哥哥教你一句话,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替天行道!天大地大性命最大。待会儿若事出了什么事儿,记得撒丫子跑!天王老子来了也别回头,听到没有?” “哦、哦。”小将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静水寺后的这边青竹林生得郁郁葱葱,走在小道之间大有遮天蔽月之势。 按理说西北地带紧挨着沙漠气候又干又寒,是不长竹子的,也不知为何静水寺就是将这片竹子养活了。 这一度成为静水寺的活招牌,都道是佛祖庇佑。 又道是静尘大师的高风亮节感动了佛祖,佛祖特赐此青竹以表对静尘大师的喜爱。 佛喜不喜爱阮陶不知道,阮陶只知道这片竹林的妖气已经熏上天了!熏得他脑仁疼。 “好冷啊……”杜子美抱着手中的烧火棍,紧了紧身上的袍子。 中年和尚也不动声色的拢了拢自己的僧袍,心里奇怪为何会突然冷了下来。 他一路朝着四周打量着,都没看见小师弟的身影,心里莫名其妙的越来越紧张。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紧张什么,他安慰着自己没事儿的,等见到师爷一切都会没事的。 师爷乃是整个天下都敬仰的大师,当今王相都曾亲自拜会过他,并且礼遇有加! 纵然这群官府之人想要乱来,看在师爷的面子上他们定然也不敢胡作非为。 师爷与王相交好、王相深得陛下与长公子信赖,只要师爷出面这群人自然会恭恭敬敬的退出静水寺! 他们静水寺、他们这帮僧人都是师爷从外头捡回来的。 小师弟更是师爷又当爹又当娘从小带到大的,他平日里最疼爱的就是小师弟的。 想必是师爷知道了寺前面的情况怕小师弟回来遇到危险,所以将小师弟带在身边了。 按理说想到这儿自己的心里应该放心一些,但和尚不知怎么的,越往里走心里越是悬吊吊的。 他定然是受到了刚刚那少年的蛊惑! 师爷是佛祖派下来济世救人菩提之子!这帮污蔑、亵渎师爷之人最终将会堕入修罗道永世不得超生! 风吹得人冷得刺骨,而和尚额头上的汗却越来越密。 众人走到一半的时候,一阵风吹得整个竹林跟着摇曳起来发出沙沙的声响。 “等等!”阮陶停下脚步,唤住众人。 “怎么了?!”杜子美警惕的举起了自己的烧火棍。 “锃——!” 那小将腰间长刀出鞘,他上前几步挡在了众人面前。 领路的和尚一脸冷漠:“不过是吹过一阵风罢了,我师爷禅房就在前面,三位小郎君可还去吗?” 阮陶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然而出了被风吹得摇曳的竹子什么都没有。 不过…… 阮陶朝着空气中嗅了嗅,随后拂尘一挥笑道:“不必去了,你师爷现在不是来了吗?” 中年和尚蹙眉,不其意。 倏地,挡在他身前的小将将他猛地推了一把,他瞬间朝前扑了两步最后摔倒在地! 只听“轰隆——!”一声,待中年和尚回过神来之时,他方才所在的地方正立着尊一人高的鎏金泥塑观音像。 观音像的莲花底座下的石砖全碎了,这尊像分明是从天上砸下来的。 但凡那少年慢一秒,自己定然就丧生在这尊菩萨的莲花底座之下了! “没事吧!”阮陶等人连忙上前将他从地上搀起来。 “无碍。”中年和尚有些后怕的擦了擦额间的汗,随后对阮陶几人行了个佛礼,“多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现如今不是讲这些虚礼的时候。”阮陶看着面前这尊观音像眼神很冷,嘴角却勾着笑,“看啊,你的师爷。” 中年和尚一愣,随后缓缓抬头再次看向那尊观音像—— 此时他才注意到,那尊观音像上正盘着一条似人非人的东西。 那下半身是一条深青色的蛇尾,扭曲的盘在观音像上,鳞片也微微翻起。 而上半身倒是人的肤色、人的模样,却又像是柔弱无骨似的同下半身一样绕着观音盘着,身上的骨头因扭曲的姿势根根往外翻着,看着让人毛骨悚然。 他的腹部隆得高高的,像即将临盆的产妇,那可光洁的脑袋圆溜溜的,一双竖着的瞳孔在黑夜中发着诡异的光。 “卧槽?!”那小将吓得往后退了一半步,接着再次挡在了阮陶等人身前举着刀将他们护在身后。 下一秒,那和尚再次跌坐在了地上,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东西,像是灵魂都被抽空了,仅仅是肉.体惯性的发出疑问:“这、这是什么……” “你的师爷啊。”阮陶冷冷的看着盘在观音像上的妖孽,“怎么?不认识了?” 那和尚张大着嘴、瞪着眼嘴里想要发出声音却最终失败了,只能发出咳痰般挣扎的声音。 “小美,给这位师父一脚!”阮陶紧握着手中的佛尘,对身边的杜子美说道。 “哈?”杜子美不解其意。 “踹他一脚!不然人得被刺激疯了!”阮陶忙道。 “好嘞!”说罢,杜子美一脚朝着那和尚踹过去,那和尚被踹出两步远,随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就在杜子美以为自己将人踹出问题了,赶紧上前准备将人扶起来查看时,只见那和尚匍匐在低上嘴里发出类似于低吼的压抑的哭声。 都是过了不惑之年的人了,此时却哭得撕心裂肺,甚至不如一个孩子。 “师爷……师爷……师爷……” 杜子美动作一愣,随后看向了观音像上盘着的明显非人的东西叹了口气,安慰的拍了拍的和尚的肩。 “为什么不跑?还是说是在等着我来?”阮陶将挡在自己身前的小将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他定定的看着已经是非人之态的静尘和尚。 说起来,这静尘和尚此时虽说没有昨日古小姐那般恐怖,却足够让人产生生理上的恶心,并且他能力可要比他炼制出来的古小姐以及其腹中的阴胎要强大得多! 面前这个可不是那些枉死之人、由人化作的厉鬼。 面前的东西是真正意义上由畜生修炼了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修成人形的——妖物。 估摸着这玩意出生的时候,阮陶家祖宗都还不知道在何处尿裤子呢! 但是阮陶面对他却丝毫没有昨日面对古小姐那般恐惧。 倒不是说阮陶有信心打得过着东西,而是他单纯的只是怕鬼,不怎么怕妖怪而已! “你还真有胆子来!”静尘和尚说话的声音沙沙哑哑的,带着让人刻骨的寒意。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阮陶挥了挥手中的佛尘道。 “小东西,你觉得你有本事弄死我吗?”盘在观音像上的静尘和尚扭动着自己的身体,他的脖子跟着盘绕、弯曲,像是一只巨型的蜗牛。 “没有。”阮陶一边顺着手中的拂尘,一边干脆的回答。 闻言,一旁的小将直接傻眼了:“我们不是来降妖除魔、替天行道的吗?!” “你觉得这玩意儿是我能除的了的吗?咱们仨的年龄加起来估计还不够人家年龄的零头!”阮陶用佛尘指着面前的静尘和尚说道。 “那、那咱们来这儿做什么?送死吗?”小将十分不理解。 “虽说打不过,但总能伤它几分。”阮陶握紧了手中的佛尘,“他们这种东西若是受了伤可不像咱们似的躺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了,这一道细小的划痕都不知道是多少年的道行呢!” “虽说打不死,伤它几十年修为的本事我还是有的。这次来寻它主要是不知道它手上究竟有多少厉鬼、多少尸伥。” “但是只要伤了他,散了他的修为,他吐在厉鬼身上遮掩鬼气的妖气就会随之散去,如此一来厉鬼没了妖气的遮掩,必然会被阴差发现,便不用咱们在上郡满城瞎找了。” “最好伤它个一百年的修为,让它回山里再好好修炼一百年,待一百年后咱们都死了,让它去找咱们孙子报仇去!”阮陶低声解释道。 “那万一……它杀了咱们孙子怎么办?”小将问道。 阮陶理所应当道:“我好龙阳,不会有孙子。” “那我孙子该如何是好?”小将有些急了。 阮陶奇怪的瞥了他一眼:“那时你已经死了呀,与你无关。” 小将:“……” 他有些难以言喻的看了杜子美一眼,这人……真的靠谱吗? 杜子美耸了耸肩,表示既来之则安之。 随后他转了转自己手里的烧火棍随时准备进入战斗状态。 “你究竟是从何处冒出来的小东西?”静尘和尚再次扭了扭自己的身体,他高高隆起的腹部看上去十分不方便。 他的眸子微微转了转,随后轻声笑了笑:“千算万算没算到还能有你这么个小东西冒出来!那人还说自己算无遗策,呵!” “那人?怎么与你相伴的那只狐狸?”阮陶道,“贺家人不管做错了什么,好歹供奉了你们这么多年,何必非要这般赶尽杀绝?——柳洮。” “贺家?”如今成了静尘和尚的柳洮闻言哈哈哈大笑,他的笑声中还夹杂的巨大欢快的“嘶嘶”声,伴随着他扭动的身躯,此时的他彻头彻尾的就是一条见到猎物自动送上门来的兴奋的巨蟒。 年轻人总是自以为是得很,又或者说凡人的世界太小了,说来说去也就是家长里短的那些事儿! 他笑着,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分叉的舌头一吐一吐的:“贺家!哈哈哈哈哈!小娃娃,你以为……啊!嘶!” 谁知,他笑到一半,阮陶突然对他发动了攻击,一颗闪着金光的蜜蜡珠子瞬间朝他飞了过来。 这出乎意料的一击他虽说堪堪多了过去,但最终还是划伤了他一枚鳞片。 “嘿!不知这里是多少年?总得掉了有三年的修为吧?”阮陶笑着。 “嘶——!” 静尘和尚嘴里发出“嘶嘶”的警告声,盘绕着鎏金泥塑观音立起身子,一双竖着的瞳孔看阮陶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他怒了! “他急了!”阮陶微微向后退了一步,紧握着手中的佛尘,警惕的看着面前发怒的静尘和尚,或者说是蛇妖柳洮。 “阮先生,不等它把话说完吗?”小将不解道。 “面对坏人,没那必要听他说任何话,干就完了!” “可是,若事不听不就不知道前因后果了吗?”小将明显是年纪小,社会于生活经验都不足,也确实当真不怕这妖怪,这个时候还不忘刨根问底。 “不管前因如何,此时它害了人的性命、伤了无辜之人它就该死!它没了古小姐腹中的阴胎、丁夫人是身后的恶鬼就都没什么可怕的了!咱们是来捉妖的,不是来听故事的!” “小子给你一句忠告,永远不要给你对手说话的机会!打架的时候记得话不要多,否则容易活不长。”阮陶耐心的传授着自己多活了这么两年的经验。 “那你刚刚还和它说那么多?”杜子美瞥过头。 “这不是为了吸引它的注意力,方便伤它吗?”阮陶解释。 静尘和尚更加恼怒了,他嘴里发着属于蛇类的嘶嘶怒吼,随后一尾巴朝着阮陶等人扫过来。 那条蛇尾足足有成年男子的腰粗,扫过来的风都足以让人站不稳。 见状,阮陶几人灵活的躲避开来,然而此时那个中年和尚还依旧趴在地上嚎哭着一动不动。 阮陶连忙扑到他身上带着人滚了一圈儿,随后将人往后一推:“快回去!” 谁知,那中年和尚却不肯走。 被阮陶这么一提溜,他像是突然从清醒过来了。 他不仅不逃,反而朝着静水和尚的方向过来他“扑通”一声跪在了静尘和尚的面前,哀嚎着:“师爷!师爷!您这是怎么了?师爷——!” “妈的!怎么每次在危机关头都要遇到傻子!”见状阮陶怒道。 而静尘和尚此时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弟子:“云无,你不该来。” “师爷——!”云无和尚哭着,“为什么……为什么您变成这样了?您告诉我……我不信您是妖怪……您济世救民、宣扬佛法,您怎么可能是妖怪呢?师爷……” “您还记得您教我们的吗?出家人一心向善、一心为佛、为民便是为佛,佛自在人心……那年,上郡闹饥荒,您将寺里所有的粮食、香火钱都散了出去,咱们自己吃树皮……还有、还有小师弟,他就是那时候您在山门外捡回来的……您忘了吗……” 摇曳的竹林将地上的月影打得稀碎,静尘和尚几默默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徒弟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就在这时,阮陶眼疾手快的扔了两颗蜜蜡珠子过去! 一颗嵌在了观音像上,另一颗直接弹掉了静尘和尚蛇尾处的一枚鳞片! “最少十年!”阮陶说道。 静尘和尚彻底被激怒了,他也没心思再和这几个小屁孩儿玩闹了,只见他仰天长啸一声。 瞬间,竹林内黑烟弥漫,铺天盖地的黑色浓烟这天蔽月带着令人刺骨的湿冷之意,仿佛是从地府奈何桥畔升起的阴雾。 黑烟过之处一切都被腐蚀殆尽。 竹林、杂草、野花、砖石……众多东西在黑烟下全部化作了腥臭不堪的污水。 一切都像是一场幻境一般,四周高耸的竹子瞬间化作了水,而竹林外的却不是天和月亮,依旧是铺天盖地、令人冷得刺骨的黑烟。 “我的天……”杜子美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这与昨日古小姐腹中的阴胎搞出的那飞沙走石的场景完全不同。 杜子美紧紧的拽着手里的烧火棍,四周都是黑烟连逃都不知道该往哪儿逃。 见状,阮陶眼疾手快的将兜里的折成了三角包形状的黄符塞进了杜子美、小将与云无和尚嘴里。 随后,警告道:“嚼碎了,吞下去!” 杜子美与小将倒是听话的嚼碎了吞,吃纸的味道可不好受,而且这符纸莫名的有股药味儿。 “这是什么?!”杜子美问道。 “包了雄黄的符!专去蛇虫!”阮陶回答道。 “这烟!” “放心!吞下去后,这烟最多让人疼一点儿!没有大碍!”阮陶答道。 “一会儿我冲上去与他正面刚,你们就在这儿站着打它!见我打不过了,你们就赶紧跑!”说罢,阮陶摘下了腰间装蜜蜡珠子的荷包,扔给了杜子美。 “那、那你怎么办?”那小将担心道。 “放心!我比你们都跑得快。” 说罢,阮陶提着手中的佛尘就冲了上去。 其实他根本没有实际捉妖的经验,有的只是一些书上与师父教的理论知识。 不过,他想着昨日对付古小姐可以、对付贺夫人也轻而易举,方才与柳洮的那两次小小的交锋都是他站了上风,或许他对付着妖怪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吃力。 只见他将手中的佛尘一挥,按照记忆中师父教的那样念咒结印将气都集中在手中的拂尘上,随后大喝一声:“去!” 只见一道金光朝着静尘和尚的面门扑去,静尘和尚扭动着身子灵活一躲避开了攻击。 下一秒,他的脸凑到了阮陶面前,距离近阮陶可以闻到他口中的尸臭味。 还未待阮陶反应过来,静尘和尚的尾巴就已经缠在了他的脖子上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瞬间的窒息感,让他不断的蹬腿挣扎着。 静尘和尚吐着口中的蛇信子,看着被自己拿捏在手中的阮陶,冷笑道:“小东西,你以为我现在吃饱了,就吃不下第二个了吗?” “季珍兄——!!" 作者有话说: 天哪!又六点了,还有一个半小时,我就要上班了TVT! 是我大意了,没想到昨天周末老板还能出来刷存在感。 剩下三千字下午摸鱼的时候补上! 晚上的更新,照样更! (感觉舌头有些麻,我该不会熬夜中风吧?) 感谢在2021-07-24 22:55:23~2021-07-26 06:33: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猫猫猫爷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猫猫猫爷、陌上花开 2个;芊眠、刘过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上花开 40瓶;漫望 30瓶;轮回 10瓶;期月 5瓶;46577962、安迷修今天找到马了吗、山有木兮桃花吟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修罗夜3 见状, 杜子美与小将吓得魂不附体,一时间也顾不得许多,将阮陶刚刚给的那一荷包的珠子尽数朝着面前非蟒非人的东西撒了过去。 浓浓的黑烟之中, 裹着雄黄的蜜蜡珠子发出金灿灿的光,砸在静尘和尚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一时间金光迸开、似火树银花, 落下漫天星雨,驱散了不少周围的黑烟。 然而, 方才阮陶伤静水和尚的那两下, 不过是趁着对方毫无防备这才得逞。 现如今, 这蛇妖完全属于暴怒状态, 四周又已经布满了他的毒烟,他几百近千年的修为根本不怕这些小打小闹的玩意儿。 对于他来说, 此时这些裹了雄黄的蜜蜡珠子在身上炸开的感觉, 最多也就像人被爆竹壳子不慎迸到了,疼了些却没什么大碍。 虽说没什么大碍,但疼终归是疼的。 他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一双冰冷的竖直的瞳孔冷冷的瞥了杜子美与那小将一眼, 缠住阮陶脖子的尾巴力道不由得大了几分。 只见他吐着蛇信,舌尖在阮陶的脸上舔了一舔,一时间阮陶全身的汗毛倏的立了起来。 “你说, 我要是在他们面前活吞了你, 他们会如何?是疯还是傻?”他冰冷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阮陶, 似乎是在认真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又似乎是在考虑,究竟是将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活吞下去, 还是先勒断他的脖子! 思及此处, 他缠在阮陶脖子上的尾巴的力道更加重了。 “呃——”阮陶喉间发出痛苦的□□, 双腿开始下意识的蹬着。 即使是这样, 他依旧嘴上不饶人:“那你可就要成从古自今第一条将自己撑死的蛇 ” 坚硬的鳞片划破了阮陶脖子上的肌肤,血顺着他洁白的脖颈往下漫延。 红与白交错在一起,在这个被黑烟笼罩的夜晚看起来格外的触目惊心。 “季珍兄——!”见状,杜子美吓得声音都变了。 “快……跑!跑!”阮陶的脸因缺氧涨得通红,他默默的拽紧了手中的拂尘。 然而,没有一个人听他的。 只见杜子美抄起手中的烧火棍、那小将拔出腰间的佩剑,两人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 云无和尚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一切,愣愣的看着面前这个自己既陌生又熟悉的人。 “师爷……” 涕泪糊满了他的整张脸,他看着静尘和尚似临盆般的肚子,像是明白了什么。 小师弟……小和尚明媚的笑容浮现在他脑海中。 就在半个时辰前他还在扯着自己的袖子让自己给他煮一碗素面吃,如今……仅仅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天就这么塌下来了! 一时间恶心、恐惧、悲哀、痛心、仇恨众多情绪在胸中交杂郁结。 “噗——!” 他从口中喷出了一口鲜血,血洒在了落在他面前的蜜蜡珠子上。 他看着地上的蜜蜡珠子,默默的伸出了手…… 此时,阮陶这一边情况焦灼到了极点。 见杜子美与那小将就这么直愣愣的冲了上来,阮陶一边咳嗽一边急得不行:“走……走!” 最后一个字在喉头戛然而止,他紧绷的身体倏地脱力了,瞬间像个破布娃娃似的一动不动。 一时间,四周瞬间安静了,朝着静尘和尚冲过去的杜子美与小将都愣在了原地。 刷——! 两滴泪瞬间从杜子美眼角滑落,看着被蛇尾绕颈在空中一动不动的阮陶,他喃喃道:“季珍兄……” 片刻后,杜子美连忙回神,他拉过一旁的小将向后一推:“跑!” “杜先生……” “跑!”杜子美急道,“让太白兄、蒙将军护送公子撤出此地!再去卓灵阁将那群炼丹的尽数请来!快去——!” “我不能走!我走了,您怎么办!”小将固执道。 “咱能跑一个是一个!”杜子美连忙说道,“还记得刚才阮季珍同你说的话吗?让你跑你就头赶紧跑,天王老子来了也别回头!只有你跑出去,公子才会平安。若是咱们都死在这儿,这妖孽闹到前头去伤了公子,那该如何?!” “可……” “没有什么不可的!快跑!”说罢,他将小将狠狠一推。 “杜先生!” “跑——!”杜子美声嘶力竭的吼道。 小将红着眼,犹豫了片刻,随后赶紧跑到前院去通风报信。 看着出逃的小将,静尘和尚并没有妖阻止的意思,或许是他自信他们今夜一个都跑不出静水寺。 “你这个小东西胆子倒是大。看样子,是个书生?读书的让当兵的先跑,我还是第一次见。”静尘和尚扭动着自己的身子。 他的上半身游动到了杜子美面前,他打量着面前这个明明害怕的不断发抖,却又拿着棍子摆出一副要与自己搏命的少年嘲讽的笑道:“人,就是喜欢做自不量力之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是一个你们凡人所谓的英雄?呵!蠢得可怜!” “关你屁事!”杜子美冷冷道。 实际上,少年浑身颤抖得厉害,冷汗已将内衫打湿透了。 他看着面前离自己也就一寸远的静尘和尚,对方竖直的瞳孔、扭曲的脖子、光洁的脑袋上似鱼鳞般的细小的鳞片都昭示着面前这东西乃是非人之物。 看着面前用人的身体扭曲到让人觉得恶心的静尘和尚,杜子美心里冷笑着,想自己短短两日鬼与妖他都见过了,这一遭纵是搭上性命也不亏! “小东西!你……嘶——!”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感觉尾巴处传来一阵剧痛,他尾巴一松,阮陶骨碌碌滚到了地上! 随后咳嗽着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此时手中那柄洁白无暇的拂尘正散发着缕缕金光。 “咳咳咳……” “嘶嘶嘶——!”静尘和尚发出痛苦而又愤怒的嘶嘶声。 腥臭浓黑的血从蛇尾处滴下,那处足足有三枚鳞片被拔起,露出下面细嫩的皮肉,浓黑腥臭的血从皮肉身处、一滴又一滴的滴在地上。 落地的瞬间,却又成了人血般鲜红的模样。 阮陶颤颤巍巍的站着,鲜红的血顺着他脖子处的伤口不断的往下淌,将衣服上也沾了不少。 四周是浓黑的烟,他手里的拂尘是黑夜中唯一的光芒。 他一手捂住自己流血的脖子,一手用手中的拂尘指着吃痛的静尘和尚,明明自己已经虚脱的差不多了,却依旧死不要命的冲着对方挑衅的笑道:“怎么样?这一下够百年之数了吧?” 看着面前突然死而复活的阮陶杜子美先是一愣,随后趁着静尘和尚处在暴怒之中,一心扑在阮陶身上,于是提起自己手中的烧火棍朝着对方后脑勺上狠狠一敲! “咚——!” 若事寻常的木棍自然没有办法伤到静尘和尚,但是杜子美此时手中的烧火棍却是缠了阮陶画的黄符的,驱邪避鬼专用。 一击下去虽说不能伤得对方多厉害,但是少年使出全力朝着脑壳敲出的一击,足够让这条蛇懵上几秒了。 趁此机会,他连忙冲上前去,拉起阮陶的手旧往回跑。 跑到一半还不忘将地上跪着的和尚捞起来,然而云无和尚似乎心死了,没有要跟着两人一块儿逃的意思。 他看着面前因暴怒而不断的扭动着自己蛇形身躯的自己的师爷,眼神平静得像是一滩死水。 静尘和尚很快反应了过来,他仰天长啸一声。 四周的毒烟瞬间沸腾了起来,他在毒烟中扭动着自己的身躯像一支利箭破空而来瞬间挡在了阮陶两人面前。 此时他已经全然不是人形了,整个蛇身膨胀到数倍之大,足有千年古木那般粗。 他将自己的上半身直立起来,有数丈之高! 他轻吐着蛇信,一双竖直的瞳孔有灯笼大小,冷冷的盯着地上如蝼蚁般的两人。 此时阮陶手中佛尘的光在他面前,宛如萤火般渺小,它轻轻一吹便熄了。 杜子美将受伤的阮陶护在身后,看着面前的参天巨蟒害怕的咽了咽口水,随后颤抖着声音对阮陶说道:“我、我们马上就要死了吗?” 阮陶将杜子美拉到自己身后,道:“跑!你逃出去,我来拦住他。” “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杜子美拉住阮陶的袖子。 “咱们能跑一个是一个!你跑了,就死我一个!你不跑咱们都得死在这!快跑!”说着,他推了杜子美一把,随后自己却因为失血过多差点儿没站稳。 “季珍兄!”杜子美依旧不肯走。 “走?”巨蟒口吐人言,“你们一个都走不了!” 阮陶用拂尘擦了擦自己脖子上的血,洁白的拂尘被染让了一抹腥红。 瞬间,拂尘上的金光散发得更加强烈了。 静尘和尚兴奋的扭动着自己的身体,随后一张巨口长得比寺里的铜钟还大,猛地朝着阮陶袭来。 ——他要活吞了他! 阮陶口中念着咒、手上掐着决,挥动着手中的拂尘。 杜子美拽着阮陶的袖子,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轰——!” “嘶嘶嘶——!” 只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想象中被巨蟒吞入口中的感觉并没有到来。 杜子美有些迷茫的睁开眼,眼前是一片金光是阮陶拂尘上发出的。 阮陶捂着脖子摇摇晃晃的向后倒,杜子美立马扶住他,让他靠在自己的肩上。 只见方在向他们袭来的参天巨蟒此时正倒在地上痛苦的挣扎扭动得自己的身躯,地面因他巨大的身躯的扭动微微有些震动。 阮陶……做到了? 杜子美有些迷茫的眨了眨眼,这时他看到黑烟之中多出了几条巨大的、红色的毛茸茸的尾巴。 那尾巴像花瓣一样绽开,拨开了四周的毒烟,露出了天空中皎洁的皓月。 借着月色,杜子美看清月下的东西——一只巨大的赤狐。 阮陶靠在杜子美肩上轻咳了一声,虚弱的笑道:“哈!冤家放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更6000,把今天欠下的三千字给大家补上! 我本来以为今天下午摸鱼可以摸出三千字,结果今天下午睡着了。=v= 事实证明,人还是不能通宵,第二天真的抗不住。 以后我尽量调节时间,固定更文的时间。 大家觉得几点钟比较好?九点?十二点? 感谢在2021-07-26 06:33:50~2021-07-27 00:5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轲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琰辞 51瓶;Cc情长 20瓶;南轲、抽到限定是不可能的 10瓶;南边一颗杨柳树 5瓶;懒人一枚、叶璃月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修罗夜4 只见巨蟒在地上翻滚着, 黑烟再次聚拢过来,沸腾的浓烟铺天盖地宛如海啸。 “嘶嘶嘶——!” 他竖直的双眸迸发出杀意的光,他扭动着身躯, 试图用身体将赤狐缠住,搅碎对方的骨头, 再将其吞入腹中。 赤狐仰天长啸一声,一边用身后的狐尾扫散四周的毒烟, 灵活的跳开躲避巨蟒的攻击。 两头巨兽你来我往, 地动山摇。 杜子美愣了愣, 随后趁此机会赶紧扶着伤得不轻的阮陶往回走。 阮陶轻轻挣脱杜子美的束缚, 随后轻轻推了推他:“狐狸被关了几十年,没少被这条蛇糟践, 打不过的。你先回去, 我留下来帮忙。” “你伤得这么重怎么留下来?”杜子美阮陶脖子上不断渗出的血,急切道。 “无碍。”阮陶捂着自己脖子上的伤口。 好在只是划破了皮肉,并为伤及血管, 因此只是看着恐怖, 回去吃几碗红豆红枣粥便补回来了。 “哎!你!” 杜子美一时无言,他从怀中扯出了一方自己的帕子,给阮陶系在脖子上, 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伤口。 随后, 扶着阮陶说道:“要我扔下你一个在这儿, 我做不出来。小霍已经去通知公子他们了,我看这狐狸还挺厉害的, 应该拖到卓灵阁内的先生们来没问题。咱们先回去与他们汇合, 到时候再回来助这狐狸也不迟。” 杜小美话音刚落, 就听狐狸哀嚎一声, 被巨蟒绕在了其中。 阮陶眸光一凛,对杜子美道:“怕疼吗?” “不怕。”杜子美握着手中的棍子。 “那就好,帮我一个忙。”说着阮陶从怀里摸出了一枚铜钱,“把手摊开。” 杜子美不明所以的摊开了手,只见阮陶用手中的铜钱在他的掌间轻轻一划。 手掌居然被一枚铜钱轻轻划破了。 杜子美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阮陶用自己手中的拂尘尾轻轻拭干了他手上的血,接着扯下自己脖子上刚刚绑上的巾子给杜子美绑在手上,说道:“幸苦了,回去请你喝红豆红枣粥!” 说罢,他挥了挥手中的拂尘嘴里低声念着咒。 拂尘被他与杜子美的血染得鲜红,在咒的催动下迸发出红金色的光。 他从怀里摸出自己最后一串蜜蜡珠子,将其绕在拂尘上,随后大喝一声:“去!” 一团红金色的光瞬间朝着巨蟒袭去,正中蟒身,发出“哔啵”之声,像是火烧焦肉类的声响? “嘶——!” 巨蟒发出痛苦的长啸,对赤狐的纠缠微微放松了一些。 “我去?” 阮陶其实自己都没想到这一击的威力会这么大,或者说他自己没想过这一击能够成功。 “既然如此,那给你来个大的!” 阮陶甩了甩手中的拂尘尘尾乃是塵尾银丝,这还是当初子贡送他的。 此时他脖子上的伤口已经不怎么渗血了,他再次从怀里掏出那枚铜钱毫不犹豫的朝着自己脖子上一划! 顿时,猩红的血再次滴下。 阮陶一边匆匆用尘尾拭了拭自己脖子上的血,一边心理暗骂着早知道还要放一只狐狸出来就该多带点儿家活来的! 一边心里悲伤的想着,别人穿越开挂开得飞起,他穿越打个小怪还得氪命。 巨蟒微微松开身体后,赤狐瞬间跳出了他的束缚范围,它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阮陶,似乎有些惊愕于面前这个伤得不轻的小后生还能打出这样一击。 然而还没完呢! 只见阮陶手里掐了个决,他将手中的拂尘用力一甩! 万千银丝发着金红色的光,延伸出数丈之长,朝着巨蟒袭去。 见状,一旁的杜子美瞪大了双眸。 我的天?!他还能有这本事? 阮陶自己也瞪大了双眸,居然还真的能成?! 银丝缠在巨蟒身上,暂时阻碍了他的行动,巨蟒挣扎着想要摆脱拂尘的束缚。 见状,阮陶紧紧的拉住拂尘这头,对那只狐狸道:“狐兄!!你别愣着!咬他!” 赤狐长啸一声,扑上前去一口咬在了巨蟒的七寸上。 巨蟒直着脖子长啸一声,随后倒在了地上,无为的挣扎着。 赤狐前爪踩住巨蟒的头,对月长嚎。 随后它转头看向阮陶,冲着他点了点头。 阮陶轻轻甩了甩拂尘,将其收了回来,终于整个身体支撑不住朝后倒去。 然而,想象中摔地上的疼痛并没有来,他被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接住了——赤狐的狐尾。 “季珍兄!” 杜子美连忙朝他奔来,他接过阮陶,让其靠在自己肩上,随后对面前的巨狐点头道:“多谢前辈。” 赤狐眯了眯眼,算是回应了。 之后,它再次一口又一口的咬在了巨蟒的身上,像是在发泄,又像是在对方身上找着什么东西。 巨蟒开始痛苦抽搐着,随着狐狸下口越来越狠,巨蟒的抽搐也越来越小,最终彻底不再动弹了。 阮陶与杜子美看见,那狐狸从巨蟒身上叼出了一颗金灿灿的珠子,随后一口吞下。 “那是什么?”杜子美问阮陶道。 阮陶虚弱的喘了一口气,笑道:“内丹。” 只有在话本上才了解过的东西,突然出现在了面前,杜子美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公子!您去不得!” 两人闻声向身后望去,只见赵苏一行人正匆匆朝着这边跑过来。 蒙将军正将赵苏往后拽,却又不敢拽太厉害,只得这般半拖半拽的跟着来了。 看着原本郁郁葱葱的竹林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旷的地上趴着一条巨蛇、站着一只巨狐众人皆是一愣。 随后,李太白拔出长剑将赵苏护在伸手。 狐狸冲着他们摇了摇尾巴,随后微微匍匐下身,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众人的目光这才搜索到在一旁显得格外渺小的阮陶与杜子美二人。 只见杜子美正抱着阮陶跌坐在地上,后者前襟粘满了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季珍兄!”小将惊呼一声。 一行人赶紧上前查看两人的情况。 赵苏将阮陶从杜子美身上结果,让其靠在自己怀里,随后孔明上前替其把脉。 李太白将杜子美从地上拉起来,查看对方的情况:“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杜子美道,“就是季珍兄伤得不轻。” 阮陶此时整个人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在动弹了,他合着眼、轻蹙着眉靠在赵苏胸口,对方衣服上清淡的熏香让他好受了不少。 孔明替他把着脉,随后又查看了他脖子上的伤口,说道:“看起来皮开肉绽的,好在没有伤到要害,只是皮肉伤罢了。”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两个小小的白瓷瓶,先是从一个瓶子内倒出了一颗丸药塞进了阮陶嘴里。 随后又打开另一个瓶子,将里头的药粉轻轻洒在阮陶伤口处。 药粉洒在伤口上凉飕飕的、有些微疼,疼得阮陶直皱眉。 “疼吗?”赵苏看着也跟着眉头紧蹙,他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他,“没事儿,很快就不疼了。” 人在脆弱时、尤其是在脆弱是恰好又有人安慰的时候通常是会便的娇气的。 比如现在的阮陶,刚才割自己脖子割得痛快至极、毫不手软,现在其实已经疼过了,就是累,但却开始娇气了起来。 此时,他就靠在赵苏身上一动不动。 这时,那小将突然喊了一声:“孔明先生!您快来看看这个和尚怎么了?他怎么一动也不动的?” 闻言,阮陶也跟着众人睁开了眼,随着众人闻声望去。 只见皓月之下,只见一名僧人打坐于青石之上,他双手合十微微佝偻着身子,与他身边的鎏金泥塑观音像相辅相成。 若是他僧袍上没有沾满鲜血、若事他身旁的泥塑观音不曾少半边身体,此时这个僧人月下观音座前打坐定然是一幅十分具有禅意的的画。 这僧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与阮陶等人一同来、受到刺激在一旁躲着的——云无和尚。 “他……受伤了?可是刚刚一直没有伤到他……”杜子美愣愣的看着默默在前方打坐的云无和尚不解道。 “孔明先生!您快过来看看!”小将高呼道。 “不用看了,他死了。”那只赤狐突然开口道。 他的声音像是从远古传来、似空山之中的回音,听不出性别:“以自己半身佛骨加心口血为代价,将我从封印中释放。” 说着,只见赤狐身上瞬间被红光包裹,红光散去之后月下站着一名身着红衣的年轻相公。 他手里捏着两颗蜜蜡珠子,都是属于阮陶的——一颗干干净净的散发着蜜一般的光泽、另一颗却被鲜血浸得腥红,宛若一粒玛瑙。 众人都是第一次见到狐化人,虽说知道这东西是妖孽,但是一次见都难免震惊,包括阮陶。 然而,让阮陶更加震惊的事乃是—— “您、您居然是公的?”阮陶瞪大的双眸,不可置信道。 胡嫦一双漂亮至妖的眸子瞥了他一眼,随后道:“你这后生倒是聪明、胆子也大,只是冲动了些。柳洮近八百年的修为,你居然敢带随便带两个小娃娃就来找他了!” 胡嫦缓步朝他们走了过来,月下一袭红衣格外明艳。 见他靠近,李太白和蒙将军瞬间拔出腰间的长剑挡在赵苏面前。 毕竟非我族类,虽说他刚刚杀掉了那条巨蟒,但他对人究竟是善事恶还未可知,若事不慎让其伤了公子,事情可就大了! 见状,胡嫦嘲讽的挑了挑眉,随后他轻轻迈出一步。 下一秒他却直接越过了李太白和蒙将军,蹲在了赵苏与阮陶身前。 “锃——!” 李太白的剑架在了胡嫦如玉般的脖子上。 胡嫦轻轻用手点了点他的剑尖道:“娃娃,纵然我挥手杀了在场所有人你也是拦不住的。你这柄剑是柄好剑,别让我给你弄折了。” “收起来吧。”赵苏开口道。 得了公子的命令,李太白与蒙将军这才收起手中的剑。 阮陶倚在赵苏肩头,也不起身,只冲着胡嫦笑道:“除却那静尘和尚不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您这样真正的妖怪。”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你这般胆大的后生。” 说着,胡嫦将手中的蜜蜡珠子还给了阮陶,随后道:“你见到那尊观音像的第一眼,就知道我在里头?” “是,也不是。”阮陶捻着手中胡嫦换回来的蜜蜡珠子说道,“只是知道里面有东西,是活的。能够在鎏金泥塑里活下来的东西,定然不可能是人。” “后来,在贺家发生的那一系列事情,明显不可能是人力所为,当贺家老太太告知她娘家从前供过两名‘仙长’之时,从事情的种种迹象来看,我便推测出那静尘和尚定然就是蛇妖柳兆,于是就想着被封印在鎏金泥塑观音中的人或许就是您。” “为何?”胡嫦不解道,“为何在知道那和尚是静尘和尚之后,就觉得被封印的应该是我?” “瞎猜的。”阮陶微微喘了一口气,轻声咳嗽了一声,“观音里的东西是活的,那既不可能是人、也不可能是鬼,便只能妖了。随便猜了猜,不料还真猜准了。” “只是,您是头公狐狸,这是我没想到的。”阮陶继续说道,“记得贺老太太称呼您为胡四娘娘。” “看来是你运气好。”胡嫦微微垂下双眸,微微一笑,“不过你最后那一下子倒是我没想到的。不曾想你小小年纪,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阮陶嘿嘿一笑:“我自己也没想到。” 他只是知道一些理论知识,从来没有过实战经验,不曾想他师父、奶奶教他的这一堆看似不科学的东西,关键时刻还真能派上用场。 “你不知道泥塑观音里的是我,那天为何留下这颗珠子?”胡嫦指着阮陶手心里那颗未沾血的蜜蜡珠子问道。 “有活物被封在了观音像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被人害、二乃作恶多端有人替天行道。”阮陶说道,“若是前者,我顺手就其一命是功德。若是后者,我也可以牵制住对方。” “你这珠子看上去与寻常术士用的无异,但灵力明显要大上许多。”胡嫦接着说道。 “只是加了我师门特有的术士,加上我师父说我天赋适合。”阮陶解释道。 “你是师从哪一门?” “我师父无门无派,游方术士一个,如今已经羽化了。”阮陶回答。 一旁的赵苏与孔明对视了一眼。 卷宗上所记载那教阮陶本事的方士分明是见阮陶实在学不会、头脑混乱有时痴傻,觉得带着是个累赘,所以将他扔在了上郡自行离去,哪有羽化一说? 赵苏搂着阮陶的力道大了几分,随后他打断还想继续问下去的胡嫦:“前辈可否借一步说话,他伤的很重。” 胡嫦在赵苏与阮陶身上来回扫视了一眼,随后了然道:“成吧!那有缘再……” “您现在还不能走!”这时,一直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武太守突然跳了出来。 “你又是哪里来的娃娃?”胡嫦大量了他一眼。 “吾乃上郡太守。”武太守恭恭敬敬的朝着对方行了个礼,随后道,“这蛇牵扯到本郡的一桩大案,如今他死了,还是被您杀了,您需要跟我们到太守衙门走一趟。” 胡嫦:“……我是妖。” 武太守理直气壮,额角的汗却不断的往外冒着:“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妖自然也是一样。你是我大秦的妖、食我大秦灵气修炼至此,自然也要遵守我大秦律法。” 众人看向武太守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敬佩。 赵苏冲着他肯定的点了点头,以示表扬。 武太守轴是轴了些,然则轴有轴的好处,至少对于百姓而言,或许轴一些的父母官要比那些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官员好得多。 胡嫦沉默了一会儿。 众人深知,他如果要走在场没人拦得住。 然而,他沉默了片刻,随后看向了抱着阮陶的赵苏,冷不防的问了一句:“你身上有龙气。” “他是大秦的公子,当今始皇帝的儿子。”阮陶开口说道。 所谓真龙天子,天子是龙,那天子的儿子自然是龙子。 身为龙子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身上便带着紫龙之气。 王朝越鼎盛,王子龙孙身上的龙气也就越旺盛,寻常妖魔伤害不得。 若非王朝末期龙脉衰微之时,寻常妖魔若是不慎伤了凤子龙孙,轻则损伤自己功德于修为有损,重则遭天谴。 也正因如此,阮陶此时来赖在赵苏身上不下来,他也知道眼前的胡嫦并不敢随意动赵苏。 他被人封印在泥塑观音中不知过了几个春秋,方才与柳兆打斗的时候也占了下风。 随后刚刚吞了柳兆的内丹,然这短短时间内不可能完全与之相融。 这个时候,他是吃饱了撑的才会选择伤害赵苏。 所以阮陶明白现在和赵苏黏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 想着,他非常理所应当的用头蹭了蹭对方的肩头,换了个自己舒服的姿势。 胡嫦看着赵苏欲言又止。 阮陶从他眼神中看出了些东西,只见他冲着胡嫦笑道:“您就不想为自己名正言顺的讨回公道吗?” 说着,他指了指身后的赵苏:“在天道面前。” 闻言,胡嫦一笑,脸似春风中的桃花,明艳异常:“娃娃,有时候太聪明了也不好。” 阮陶笑着耸了耸肩:“我瞎猜的。” 众人面面相觑,孔明垂眸一笑。 *** 一行人从静水寺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有些蒙蒙亮了。 此事牵扯重大,静水寺中的和尚都要尽数带回太守衙门去审问。 倒是幸苦武太守,跟着熬了这么一夜,后面还有一大摊子的事儿等着他收尾,今儿定然是不能睡了。 至于为放出胡嫦的云无和尚,按照他对胡嫦说的临终的话,将他和他的小师弟埋在一处。 众人将小和尚从巨蟒肚子里抛出来时,人已经被消化了一小半了,整个人皮连着肉、血肉模糊,根本看不出从前是什么样子。 阮陶记得刚进寺内的时候匆匆见过一眼,是个漂亮的小和尚。 众人将小和尚和云无和尚的尸体暂时搁置在了观音殿内,待事情问完后将这群和尚放回来再由他们这群师父,师兄替他们处理后事。 阮陶伤得不轻,一路上走路都走不稳吗,整个人是半靠在赵苏身上走的。 一直到上了马车后,赵苏还在不断的关切的问道:“可还好?可需要我抱着你走?” 阮陶摆了摆手:“不必,还没到那么娇气的程度。” “受伤了就不要逞强。”赵苏关切道。 “只是放了点儿血,没有伤筋动骨,不至于走不动道。”说着,他又往赵苏肩上靠了靠,道,“就是头有点儿晕。” “确定没有伤到别处吗?”赵苏依旧不放心。 他伸手想要轻抚阮陶的伤口,却又怕弄疼了他。 阮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看着上面自己缠上去的蜜蜡珠子,笑道:“很衬你,送给你带着辟邪。” 赵苏收回手,说了一多谢,随后两人均不再言语。 马车很大、很宽敞,一并五个成年男子坐在里头,依旧宽敞。 为了照顾阮陶与杜子美两位伤员,车上原本的熏香换成了孔明随身带着草药粉。 杜子美看着正说着话的赵苏与阮陶,低声问身旁的李太白:“我怎么感觉怪怪的?” 李太白轻笑了一声:“你还小。” 杜子美略有些不服气:“那阮季珍不是和我一样大吗?” 随后,孔明打破了沉默:“今日还多亏了季珍兄,这不仅仅是为古贺两家,也是为上郡百姓了却了一桩大事。” “不用谢。”阮陶说道,“阮某本就只是为了赚点儿银子讨个生活,没想到后面牵扯出这么一大堆事儿,还连累几位大人、先生跟着我跑了整整两日,屡次涉险。” “说起来,最后还是我沾了公子的光,若是没有武大人、蒙将军的帮衬不调这些兵,这事儿还不知道怎么完呢!” 说着,他转头问赵苏:“你确定你这样私调兵马你那身为监军的长兄不会怪罪于你?” 这话,今夜他已经不知问了多少遍了。 赵苏知道他是在为了自己好,只是依旧忍不住好奇:“世人皆道长公子仁善,怎么到了你这里感觉他像个霸王似的?” “还行吧!我对他没太多的印象。 ” 历史教科书里一句话带过的人,他能够知道有这个人都不错了。 “没太多印象是什么印象?” 马车晃得厉害,阮陶加上失血过多只觉得头晕,他想了想随后,话不过脑子脱口而出:“死得早?” 赵苏:“……” 众人:“……”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是更新完了,明天尽量早一点! 看评论好多小可爱都说晚上九点比较合适,我这个星期尽量调节一下,争取下个星期固定九点更新! 感谢在2021-07-27 00:50:20~2021-07-28 01:1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圆又圆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颓废废今天学废了吗、卿柠 10瓶;木子 5瓶;期月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修罗夜5 阮陶明显感觉到自己靠着的人身体瞬间僵住了。 整个车厢内的氛围也瞬间凝固, 就连香炉里的草药烟,似乎在这瞬间都不飘了。 杜子美连忙伸手推了他一把:“小孩子家家的,胡说些什么呢!” 阮陶也觉得自己的话可能不太妥当, 现在人都忌讳谈论生死之事。 况且长公子扶苏还是赵苏的亲哥哥,他能跟随公子扶苏一同来上郡, 还能这般随意调动兵马不怕猜忌,可见两人之间感情定然十分深厚。 自己突然这么一句, 赵苏心里肯定不好受。 于是, 阮陶从赵苏身上起来, 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随后给自己找补道:“我胡乱说的,别当真。” 赵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随后挑了挑眉, 眉眼依旧笑得温柔:“无碍。” 阮陶盯着他看了几秒,总觉得此时这人身上散发的气场明显不对劲,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默默的朝着杜子美这边挪了挪。 赵苏也没有其他太大的反应, 只是笑盈盈的看着他们。 他笑得很温柔, 但看得阮陶与杜子美两个都有些背脊发凉。 “你往那头坐一点儿!”杜子美轻轻推了推他。 “啧!让我靠一靠。”阮陶觉得头晕得厉害,说着就要朝着杜子美肩头赖,丝毫不见外。 这时, 赵苏伸手轻轻将人往回一拉:“子美也受伤了, 你赖着他作甚?” “我总觉得再赖着你, 你下一秒得捏死我。”阮陶道。 “怎会?”赵苏轻笑。 “只是有些话,在外头是混说不得的。”赵苏提醒道, “这话你在我们面前说, 我们知道是一句玩笑话。你若是在外头说, 让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听见了, 再胡说一通,对你可不好。” 阮陶敷衍的嗯了两声,最后还是靠在赵苏身上,半昏睡了过去。 见状,杜子美转头看向了身旁的孔明,孔明笑着耸了耸肩,表示自己啥也不知道。 马车继续朝着太守衙门的方向驶去,车轱辘不断地转着,阮陶的呼吸也跟着香炉里的草药烟逐渐平稳。 马车不知道压到了路上的什么东西,猛得颠了一下。 赵苏赶紧将人搂紧,怕不慎撞着了,到时候伤上加上。 此时的阮陶闭着眼、蹙着眉,没了平时吊儿郎当的张狂劲儿,因受伤失血过多导致他的脸色略微有些苍白,反而给人一种乖巧柔顺的错觉。 “那只狐狸当真往公堂上一站,这件事定然瞒不住。”孔明伸手撩了撩香炉上冉冉的草药烟。 “上郡虽小,但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他此次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摆平了这么大的一件事儿,还出现在了公子身边……公子可有打算?” 赵苏看着怀里的人,一时无言。 杜子美有些担忧的看向赵苏:“这事儿,哪怕哪只狐狸不上公堂,也定然是会闹大的。如今陛下重视方术,他这般年轻,又有着这些本事,又是与太白兄差不多的张狂性子,怎么可能瞒得住?” 李太白轻轻敲了敲杜子美的额头:“啧!你说他就说他,带上我作甚?” 杜子美吃痛的捂住额头,委屈的说道:“本来就是这样!纵然他不在公子身边,京中那群人就会放过了他吗?” 赵苏垂眸道:“这也是我想说的。与其让那群人将他拉进来,不如我先将他拽进来。” “可是……”孔明有些犹豫,随后谈了口气道,“今儿你们不是没见他提到卓灵阁时的神情。他这性子的人本就不是俗世中人,公子愿意提携他,怕是他自己不愿意。” 瞧着阮陶的模样,便是不想、也不喜掺和到朝堂这滩浑水中来的。 正如他的堂兄阮籍,当真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们。 只是,如今上郡闹出了这么大一桩事情,阮陶出了这么大的风头! 纵然他们能够压住不往上报,但上郡有多少京中的眼线,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又如何瞒得住呢? 纵然公子不将其收入麾下,京中的那群人又怎会放过他? 如今王相正式春风得意之际,若是让他们发现这小小上郡之中还藏着这么一个阮陶又怎会放过呢? 况且阮陶还会方术,这点又要比王相更强些! 若这小子没人护着,必然是要被人拉到这潭浑水中自此明珠蒙尘。 不仅如此,这件事传回京中后,阮家与李家又会是什么反应? 这么多年过去了,突然冒出了一个孙子!还在边城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那时,两家人得知此情状后若是说出要接回阮陶的话,阮陶当如何? 若是两家人觉得阮陶是个累赘,试图除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之而后快,又当如何? 再看现在的阮陶,恐怕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京中还有这样两门亲。 不论如何,纵然阮陶不曾遇到公子,然在这件事之后他都逃不掉了。 “这样难的的一个人断不能毁在那群人的手里。”赵苏轻轻抚了抚阮陶的鬓角,低声说道。 孔明没再说话,按照他的性格他通常喜欢分清利弊,权衡之下再行事以确保稳妥。 但是阮陶这件事,很难说如何才是更加稳妥。 大秦这滩水,如今是彻底清不了了。 思及此处,孔明嘴角微微勾了勾,他撩起身边的车帘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 上天就是这样,许是觉得大秦统一六国十余载过于顺当了,所以才派了这么些人下到此界。 这群数千年来从无仅有之人,偏偏在这时都凑到了一处,这是天想看戏吗? “看什么呢?”杜子美好奇的和他一起打量着窗外,只觉得四周关门闭户的没什么好看的。 孔明放下车窗帘子,轻声笑道:“看戏呢。” “哈?”杜子美摸不着头脑。 赵苏看了看怀里的人,随后压低声音道:“轻声些。” 只见阮陶现在已经彻底睡得不醒人事了。 阮陶再次醒来是赵苏将他叫醒告诉他,他们到太守衙门了。 问他是先进衙门处理这只狐狸的事情,还是先回去休息一日养养伤,待明日再说。 阮陶轻轻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随后道:“妖往往要比人更加遵守承诺,答应了人家的事情就要第一时间去做。” “那我先派人回我府上请太医过来给你看看。”赵苏说道。 “多谢!”阮陶回答。 心里不禁想着,不愧是公子王孙,家里还养着太医,可真是矜贵。 话说回来,他觉得这个时代的太医不太医的也没什么区别,反正就是一副草药的事儿,喝了也就完了。 况且,他觉得自己也伤得不重,不过是血流得多了些。 但是,小公子的好意他定然是不会拒绝的。 几人刚下车,就有将士迎了上来。 原是当时派出去搜找丁夫人的那群将士回来了。 那将士先是到蒙将军的马前回禀了情况,只见蒙将军脸色微变,随后道:“将人带上来吧。” “是!” 随后,蒙将军翻身下马到赵苏身边,行礼道:“回公子,阮陶先生让抓的那个妇人抓到了。” “幸苦将士们了,在何处抓到的?”赵苏问道。 蒙将军回答:“玉泗街。” 闻言,阮陶眼皮一跳:“可曾伤到了什么人?应当不会有人给她开门了吧?” 蒙将军顿了顿:“人倒是没伤到,但给她开门的人还真有。” 阮陶大惊:“这半夜三更的见到街上出现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不害怕吗?” “吓得快死了!” 突然,阮陶听见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有些僵硬的转动脖子,回过头。 只见,子贡披了一袭薄衫站在他身后,身边是被人夹着的、垂着头长发遮脸,不知道现在是人是鬼、是死是活的丁夫人。 见到阮陶前襟上沾满了血,整个人脸色苍白,看上去狼狈极了。 子贡蹙眉,连忙上前关切道:“这是怎么了?怎么伤得这么厉害?” 说着,他试图解开阮陶脖子上的帕子看他的伤势。 “没事儿,就是做法的时候放了点儿血。”阮陶不在意道。 “倒是你,你没事这三更半夜不睡觉瞎折腾什么呢?”阮陶打量着面前的子贡,见他没有被丁夫人伤到的痕迹,于是松了一口气。 接着他调侃子贡道:“怎么?觉得三更半夜有姑娘送上门还便宜你了?” “还说呢!半夜三更遇到这么个倒霉玩意儿!原以为你会找回家来,不曾想天都快塌了,你人影子都没见着!” 子贡不满道,“你不是上贺家捉鬼去了吗?这鬼都跑出一个坊了,你这一晚上捉的是什么?” “妖。” 赵苏突然出现在了子贡身后,吓了子贡一跳! 然而,在他回头看清身后的人时,更是惊呆了下巴。 “长公子?!”子贡吃惊道。 “哈?什么长公子?”阮陶一脸懵。 只见子贡转过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衫,随后朝着赵苏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多年不见,长公子别来无恙。” 赵苏微微一笑:“先生别来无恙。” 阮陶一脸冷漠的看着寒暄的二人:“……”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今天比较忙更新少了点儿!明天接着更新六千字! 感谢在2021-07-28 01:17:49~2021-07-29 01:55: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未眠空想、铃灵林、君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洛特女子 20瓶;喵~苗、玖夜未泱 10瓶;琴落叶 5瓶;韵苍岚 4瓶;38972065、Blu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妖精告状 鸡声茅店月, 人迹板桥霜。 天虽未彻亮、城门也还没开,但路边卖早点的小商贩们已早早的支起摊来。 因此时还没什么人,临近的小贩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摊子, 一边闲唠着嗑。 他们这类人虽说只是小商小贩,通常是天南地北、庙堂江湖无话不谈的! 而今日能够挂在嘴边的, 自然是昨夜衙门武侯与边关将士们在城中闹出的动静。 城门、坊门大开,军中的人在街上闹腾了一晚上。 这一晚上, 也不知道在闹什么! 此时, 辰初二刻。 太守衙门内众差役都规矩严明的站在公堂之上, 准备升堂。 武太守照旧端坐在上, 换上了一身四品绯袍、乌纱罩头、端着一盏茶高坐在上。 堂下,两旁衙役手持水火棍列阵威严, 神色肃穆。 阮陶有些拘束的站在公堂之上。 又是太守衙门, 又是站在这秦镜高悬之下。 仅仅两日,阮陶来了这次三次,其中两次是与人打官司。 上一次, 他是被人告上了公堂, 他吊儿郎当的看着端坐在上的太守大人,用武太守的话丝毫没有对秦律、对皇权的敬畏之意,看着就欠揍! 然, 这一次他却站得恭恭敬敬、极其乖顺, 却不是为着秦律, 而是为着身旁这位秦国公子。 赫赫有名的秦国长公子——扶苏。 此时,对方站在他身边, 依旧是长身玉立、宛若谪仙般的模样。 而阮陶却尴尬得脚趾蜷缩, 其实他本没这么尴尬, 这也不是一件大事, 不过是昏了头说了句玩笑话,好好道个歉便是了。 但是,偏偏人家另一个当事人似乎没将这事儿当回事,只有阮陶一个人在意的不行! 如此一来,他就更加尴尬了。 他试图向身边的好友子贡求救,子贡每每对上阮陶的实现就抬头看天,意思很明显,让他自求多福。 阮陶愤愤的咬着唇,现在只想一拳擂死刚刚在马车上胡言乱语的自己! 古人忌讳生死之事,当着人面说人死得早这算什么? 偏偏这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站在他身边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让他想要说句抱歉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咳!”最终阮陶给自己做好了心里建设,轻轻扯了扯身边人的袖子。 赵苏明知道他为着什么,却依旧摆出疑惑的神色。 阮陶低声道:“那什么……我刚刚失血过多,估计伤到脑子了,说得话你别往心里去。” 赵苏依旧是那副风情云淡的模样:“无碍。” 意料之内的回答,阮陶又道:“我没有要咒你的意思哈。” 赵苏笑了笑:“ 伤口可还疼?” 阮陶愣了愣,摸了摸自己刚刚包扎好的伤口,道;“不疼了。” 赵苏拍了拍他的肩:“好好做事吧。” 他话音刚落,堂上的武太守将醒木一拍! “啪!” “升堂——!” “威——!武——!” “堂下何人?!”武太守严肃道。 阮陶有些条件反射的开口道:“禀大人,阮陶。” 见状,一旁的子贡冲他打着眼色:“你傻啊!现在不该你说话!” 武太守默默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看了看他身边的赵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也没太讲究。 这本就不是一次寻常的官司。 为妖打官司,别说大秦,就算上至尧舜这估计也是第一回 ! 被告丁夫人身上的鬼怪已被阮陶用一碗符水拔去了了,她的头发被草草绾了上去,此时她正垂着头、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贺家人、胡嫦与阮陶等人站在另一边,武太守体谅何老太太年纪大了,这样跪着审下来怕是身体吃不消,于是特许她坐着。 期间贺老太太一直哭抽抽搭搭的哭着,嘴里一直念叨着自己苦命的女儿和孙女。 贺老三不断的安慰着自己母亲,胡嫦静静的立在一旁,一袭红衣明艳得不可方物。 他盯着贺老太太看了好一会儿,随后试探性的开口道:“小六?” 贺老太太一愣,她在闺中时因排行老六,所以家中长辈都唤她小六。 然,世人打小都是这个被叫过来的,每户有六个孩子的人家都有一个叫小六的孩子。 只是这么多年了,自她出嫁之后从未有人再这般唤过她,尤其是她现如今都已经这把年纪了,众人都老太太、老祖宗的叫。 能叫她小六的人早就死在了数十年前的那场变故之中。 在场众人都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胡嫦是在叫贺老太太。 贺老太太盯着面前这个漂亮到极点、风华绝代的年轻人,看了好一会,对方的一袭红衣与年幼记忆中自己爬上院子的花墙,看墙根底下看到了那一抹红逐渐重叠。 倏地!贺老太太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她先是朝着胡嫦迈了半步,随后又连退了两步,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与惶恐不安。 “你……”贺老太太红着眼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 胡嫦看着面前的老态龙钟的贺老太太,眼里是她幼时撒娇淘气的模样。 许是被关了这么多年了,没想到刚被放出来还能再见到故人,胡嫦嘴角微微往上勾了勾,笑意直达眼底:“我原以为也没过多少年,不曾想你居然都这么老了。” 贺老太太一把抓住了身边贺老三的手,一双被眼泪洗得清明的眼睛愣愣的盯着胡嫦,说不上是惊讶还是惊恐。 贺老三有些摸不着头脑,武太守将他们一家唤来的时候便见着这样一位漂亮的年轻人站在这里,虽说他也好奇这位年轻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但又想着阮先生这一行人不都长得跟神仙似的? 再跑出来一个漂亮的友人也不稀奇。 但是直到刚刚他才意识到,这个年轻人与他的嫡母似乎是故交? 贺老三虽说有些云里雾里的,但是依旧对胡嫦道:“小子!说话放尊重些!瞧着你应当也是个大户人家的小郎君,怎么就这般家教?” 贺老太太连忙掐住身边这个便宜的傻儿子的胳膊,示意他不要再说了,随后她向阮陶偷去求救的眼神。 而此时的阮陶因刚刚受了伤,脑子本来就不太清醒,又刚刚经历了一件极度社会性死亡的事情,所以有些神在在的,并未注意到贺老太太看向自己的眼神。 他满脑子都是如果现在回到马车上,他将如何抽死自己。 “这些年,过得可还好?”胡嫦的语气宛如一位长辈关心晚辈一般。 贺老太太这才不可置信的唤了一声:“胡四娘娘?” 胡嫦眼中的笑意更加明显了些。 贺老太太这么喊了一声,倒是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包括独自再内心尴尬的阮陶。 “家里人可都还好吗?”胡嫦问道。 于他而言,当初李家与他签订了契约,他成了李家的家仙,而李家人便是他的家里人。 贺老太太有些不明所以的摇了摇头:“当年……不是您下手……” 胡嫦眼中笑意瞬间消失了:“你说家里怎么了?” “啪!” 武太守弱弱的拍了拍手中的醒木,待众人的目光移回堂上时,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威严一些,但依旧肉眼可见的怂:“现在是在公堂之上,叙旧的话另找机会说。” 见他惹不起的这群祖宗没有要翻脸的意思,武太守默默松了一口气。 他严肃了不少,拔高声音道:“堂下何人?” 只见胡嫦撩起衣摆,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跪了下去:“在下,钟灵山胡嫦。” ***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静水寺的和尚们在太守衙门被盘问了一个遍,总算是从太守衙门的大牢中放了出来了。 一群僧人双手合十走再人群中十分扎眼。引得路上行人平平侧目,都在窃窃议论着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又是边军进城、又是大开坊门、如今还捉拿了静水寺的僧人,而衙门只是草草贴了张告示出来说是捉拿探子! 这由头三岁小儿都不会信! “听昨夜打更的孙老四说,是昨夜有不干净的东西在城里晃荡,边军与衙门里的武侯找的就是那东西!听闻最后是在玉泗街上抓到的。” “当真?怪道是我听说连卓灵阁都惊动了!” “……” 百姓们在外头议论纷纷,而衙门里这场官司还在继续着—— 胡嫦跪在地上,望着公堂之上的“秦镜高悬”,看着面前似玉风流的赵苏,道:“你便替你老子听着。在这天道面前,这正道之上还我一个公道,也还李家、还三年前去世的贺丫头,如今还躺在床上的古丫头一个公道!” 赵苏默默点了点头。 他方才从阮陶口中得知人尊王道、鬼妖尊天道。 而人间的王,乃天子,更何况他的父亲乃是前无古人、功过尧舜的始皇帝! 因此,对于胡嫦而言他能够在此公堂之上、在自己这个天子之子的面前将从前的冤屈细细说来,再由秦律给柳兆定罪方可还他公道,便算是天道还了他一个公道。 这一来是为他这么多年受的委屈一个交代,二来天道会给出惩处。 如今柳兆已死,那么该补偿给胡嫦的,天道自会补偿他所受的冤苦。 胡嫦垂下眼帘,长睫微颤:“我与柳兆相识于六百年前的江昌湖边,那时还没有上郡这座城。彼时江昌湖四周得道精怪少,因此我俩便结伴修行,成了挚友。” “我俩日日在山中以清风为伴、与明月为伍,相伴修炼了三百年,直到我俩的修为都到了一个瓶颈,再无法突破。” 他的声音在公堂上回荡着,似幽幽山谷里的一股风一般的空灵:“这时,柳兆便提出我们可与人结契,一是能够提升修为、二来我俩在这世间几百年,也算是有个归宿。” “那你与那蛇为何又会以夫妻的身份与贺老太太的娘家结契呢?”一旁的孔明问道,“且不论你们两只妖为何会落在一户人家,就说你为何要以女子的身份、与那蛇妖以伴侣的身份与柳家结契?” “这原不过是一件玩笑事。”胡嫦回答道,“那年是柳兆说我二人几百年来相依相伴从未分开过,如今若是落在了两户人家他不舍得。说是,我俩若是落在了两户人家,万一那两户人家日后搬了家,一处天南、一处地北,那我俩岂不就要分开?” “想想你们凡人父子手足之间相伴的日子又能有几日?我与柳兆日夜不分相依相伴、相互扶持了几百年,他在我心中早已是骨肉至亲,我自然也是不愿与他分开的。” “不愿分开便只能落在一户人家,只是这乃前无古人之事,天道是否应允我们也不知道。后来是柳兆想的法子,便说让我俩扮作夫妻试试,世间万物不相融,但沾了情爱二字天道往往会网开一面,没准我们就瞒过去了。” “我听了其实是不信的,这世间之事怎么可能瞒得过天道?不过那时候年轻,便依了柳兆的意想着闹着玩一玩儿罢了。谁知,结契那日我俩竟然当真骗过了天道,双双落入了一户人家。” “事已至此,便只能将错就错,我在李家的身份便成了一只母狐狸,与柳兆以夫妻的身份在李家祠堂受着供奉。”说着,胡嫦似乎叹了口气。 “若这点儿把戏便能骗过天道,那这天就该塌了。”阮陶装模作样的轻笑了一声。 “没错。”胡嫦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天道岂是我等能轻易瞒过?” “其实这么多年以来,我在李家虽说如柳兆一样被供奉着,李家人也都尊敬我,称我一声胡四娘娘,但是我所得到的香火只有柳兆的一半。” “这是为何?”杜子美好奇道,“香和贡品不都是一样的吗?” “一样是一样。”阮陶解释道,“然在天道面前,与李家结契的定然只能有一个,如此看来那一个便是柳兆。而胡前辈的契书在天道面前定然是不作数的。” “故纵然李家照旧供奉,也只能得一半的香火,因此时的他根本不是家仙,而是野神。” 那这便说得通了! 胡嫦这么多年来能拿到的供奉只有一半,数百年修行下来,修为自然是比不上柳兆的。 胡嫦一笑:“是的,但是能与挚友相伴,我也愿意。况且,我也是真心将李家当做是我自己的家。” 他们兽类与蛇类不同,于亲缘上总是要多下些功夫。 在他意识到自己并不能得到李家的全部供奉时,他并未在意,一来是想着能与挚友为伴,二来便是那时候他对李家也有了一定的感情。 他同柳兆说的时候,柳兆十分不理解。 “他们是人,咱们是妖。他们供奉咱们,咱们给他们庇佑,何来什么感情?”柳兆说道。 “凡人性命短暂,刚刚生下来的孩子,名字我都没记住就死了!还说什么感情?” “你不明白。”他记得当时自己是这么回答的,“怎么说呢?就像是从前我灵智未开的时候每到春天都会和母狐狸生一窝崽。” “虽说养崽子是母狐狸的事情,我与他们的亲缘也淡薄,但他们终究是我的崽。遇到狼我会冲上去保护他们、母狐狸抓不到兔子的时候,我偶尔会接济一下。” “看着它们被母狐狸养大,各自离去,来年我又可以和母狐狸生一窝崽,又看着它们慢慢长大。就是那种感觉,你明白吗?” “不明白。”柳兆毫不犹豫的摇头,“我们蛇是下蛋的,不生崽。” 那时,他只觉得柳兆不过是修为还不够,蛇性未除,再多修几年便好了。 断断没有想到,柳兆居然能对供奉自己几百年的李家下如此狠手。 “如此一来,后来你们是如何闹了矛盾?他又为何非要置李家全族于死地?”赵苏不解的问道。 胡嫦眉目肩闪过一丝阴狠:“说起来,这事也怪我。” 他于柳兆又再李家的供奉下修行了几百年,兽性渐退,人性逐显。 而人总逃不过一个字,那便是——情。 柳兆对他是什么时候起的心思他不知道、也不明白。 先不说他们多年挚友,两人之间有的案里来说只应该是手足亲情,就说他们两个都是公的! 且一个是一只公狐狸、一个是一条雄蛇,柳兆是怎么对他起的心思呢? 柳兆的心思他一直不清楚,因此在他自己意识到自己对那个姑娘动情时,第一时间便是向自己的挚友倾诉。 自那日她爬上花墙,匆匆一眼之后,自己便忍不住留意她。 看着她不好好读书习字被罚、赶工刺绣被针扎破手指、爬上房顶捅蜂窝被蜜蜂叮得满脸是包。 看着她长成了一个婷婷婀娜的少女,踏青打马的英姿引得城中少年郎驻足,那是他心中开始莫名的酸楚起来。 在他数百年的修行中,他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情,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怎么了? 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修行修岔了,但是翻遍经文也没看书所以然了。 后来他又去翻凡人的诗书经典,看过万卷诗书后他才明白——他动情了。 儿女情长乃修行大忌,稍稍处理不好,近千年的修行便可能毁于一旦。 他踌躇了很久,闭关数日,最终决定主动度过此劫。 他想着,若是与心上之人厮守百年,待到对方百年之后轮回转世,自己也算是平安度过此劫了,到那时修行定然能够提高一个台阶。 他兴奋的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挚友,不料柳兆十分不可置信:“你说你对那个奶娃娃动了情?” “是如此,她应当是我的情劫。” “可……可她已定了亲了!你这算什么?” “定了亲,终究没有成亲。”那时候他想的很简单,“我也可以追求她,若是她愿意与我两相情好,那便好。若是她不愿,那我就看着她出嫁,护她一世荣华富贵、平安喜乐,也算是了却此劫。” 他万万没想到,正是这么一席话,将自己、将自己守护多年的李家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 “那夜,他邀我喝酒。” 公堂之上,胡嫦的声音越来越冷:“我竟不知他与一个妖僧联手,那酒使竟是用千年桃木所煮。” 一盅下去他便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昔日的好友换了嘴脸,对自己肆意妄为。 那张脸阴险奸诈得可怕而又陌生。 那夜月隐云后、魑魅尽出、杜鹃泣血……之后,柳兆破开了他的腹部,夺了他的内丹。 那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以为自己即将死去,又痛恨着自己为何没有立刻死去,生生受到这样的折辱!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柳兆用他的内丹,以他的身份和法力屠了李家全族! 那是供奉了他们数百年的人家! 严格来说,他柳兆才是李家真正的家仙,他居然也能下此狠手!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柳兆居然与那妖僧炼了一尊泥塑的佛,他们折断了他的手脚,浑身的骨头也打碎得差不多了,随后像塞肉馅儿似的将他塞了进去,以鎏金封印。 之后,他浑身的骨头慢慢恢复,但是却因这尊观音的缘故,只能以观音的姿势端坐在泥塑中。 而柳兆却完全将他当作了用来修行取乐的玩物。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已经没有想过该怎么逃出去了,那时他只有一个愿望—— “我那时只想着,天道何时能够劈一道雷下来,让我死了也就干净了。”说罢,胡嫦的双拳握得紧紧的。 公堂上的众人都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身为男子被人□□,还打碎全身骨头塞进泥塑中封印……”子贡乍舌,“竟然能对相伴数百年的挚友下如此狠手。” “人心隔肚皮。”阮陶叹了口气,“事实证明,物种不同不仅不能做恋人,最好连朋友也不要做。” 胡嫦看着端坐在上的赵苏:“这么多年,还请天道还我一个公道。” 赵苏看向了阮陶,阮陶对上赵苏的视线随后说道:“该立案立案、该怎么判怎么判。” 赵苏点了点头:“武大人,立案吧。” 武太守起身,恭敬的行了个礼:“是。” 闻言,胡嫦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了下来,他看着高悬在上的“秦镜高悬”四字,双眸逐渐红了。 这么多年了,他从未想过他还能有熬出头的一天,他从未想过他还能有在天道面前诉冤的一日! 一滴清泪划过了他的双颊,顺着他优美的下巴滴落在青砖上。 在武太守停笔、赵苏盖印的那一刻,一缕阳光自窗外照进来正正照在胡嫦身上,好似面前的人当下就要羽化一般。 眼前的场景令众人惊叹。 胡嫦闭上眼,感受着这缕光在全身经脉游走,修补着他破碎的神魂。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那缕光消失在了胡嫦的身体里。 这时,贺老太太缓缓起身:“胡四娘娘……” 她顿了顿,看着面前俊美妖艳的少年郎觉得自己这样称呼似乎不太好,但这么多年叫习惯了一时间改不过来口。 “抱歉。”她又贺老三搀扶着颤巍巍的冲着胡嫦行了个礼,“这么多年,我一直记恨着您,一直记恨着是您杀了我的家人,不曾想居然恨错了人……还将女儿和孙女的命……” 说着,她想到自己溺毙在江昌湖中的女儿,以及现在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孙女,不禁潸然泪下。 “前辈,还有一点我没想通。” 这时,阮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贺老太太曾说,那年李家全族人是在短短几日之内死完的,逃不掉、躲不了且在外人看来死得很正常,不会觉得任何蹊跷。” “我记得有一种咒名为空蝉。”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没能写到六千,待会儿得上班了!晚上补上!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温庭筠。 感谢在2021-07-29 01:55:50~2021-07-30 08:3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960348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漫望 59瓶;浅梦 20瓶;千载弦歌 19瓶;被晒黑的白小孩 11瓶;十拾、鹤白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素女鬼蛊 空蝉咒, 乃是术式中有名的恶咒,所咒者可为一地或一人—— 因其诅咒形势为让人在极短的时间内,用任何人都察觉不出异常的方式暴毙而亡, 犹如金蝉脱壳,故名空蝉咒。 这是阮陶在他奶奶的书上看偶然所见, 如今再回想贺老太太娘家的遭遇,怎么想都像极了这空蝉咒的手笔。 “是的。”胡嫦看向阮陶的眼神多了几分欣赏的探究道, “你看起来年纪不大, 但是见识倒是不少。” 若非探过这个小娃娃的真气, 确定对方只是凡人一个, 就这娃娃今日的手段做派、这样貌,他都快觉得这娃娃也是他族中之人了。 “只是, 我记得咒法通常不是作用在一人身上吗?更何况空蝉咒这样的恶咒, 诅咒生成的条件极为苛刻,纵然柳兆数百年修为,加上您的内丹之力应该也不至于作用在李家全族身上才是。”阮陶思忖道。 不料这世间居然当真由此恶咒?然则, 他从师父的书上所见到的空蝉咒的用法似乎又与此又些许不同。 阮陶心里还有些懊悔, 早知道要穿进这么一本奇奇怪怪的书中,他就发奋学习再也不偷懒了! 这时,他瞥到了蹲坐在高堂之上端方如玉的扶苏, 心里暗自腹诽, 说不定大学再报个历史专业会更好些? “柳兆是李家的家仙, 他要屠李家全族还能费多少功夫?”胡嫦回答将阮陶从自己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中拉了回来。 “况且我们妖与你们人可不同。恶鬼咒人,恶鬼的诅咒最为阴毒, 而妖自然也不会甘拜下风。” 阮陶点了点头, 不仅如此恶鬼的诅咒易破, 只因恶鬼乃是人的怨念所生, 而妖则不同。 妖乃吸收天地灵气所修炼而成,其诅咒的作用又要比恶鬼大得多。 “只是,柳兆既然是诅咒的李家全族,贺老太太又如何逃脱的?”阮陶再次问道。 既然这恶咒乃妖所为,那之前贺老太太所说贺老太爷带她去做的那系列法事、烧的什么替身定然也是无用的! 那贺老太太为何能逃脱,平安活了这么多年,反而最终是贺夫人与古小姐再次落入了柳兆的手中? 胡嫦并没有回答阮陶的话,而是转头看向了一旁泪眼朦胧的贺老太太。 他看向贺老太太的眼神总是十分温柔,仿佛在他眼里贺老太太不是慈眉善目、老态龙钟的模样,而依旧是当年还未及笄活泼伶俐的小姑娘。 “你还记得你及笄那日收到的那枚青杏玉坠吗?”他看着贺老太太问道。 贺老太太愣愣的点了点头,随后颤抖着手从前襟牵出了一根红绳,红绳上坠着一枚青杏玉坠。 她道:“这是那年我父亲送我的。说是给我请的护身符,这几十年了来我从未离身。” 胡嫦点了点头:“这是我送你的及笄礼。救你的不是那个贺小郎君带你去做的那一堆法事,是这枚青杏玉坠。” 贺老太太瞬间愣住了,胡嫦叹道:“还好我当日借你父亲之手将这枚玉坠送给你做了生辰贺礼,不然就连李家的最后一丝血脉我都保不住。” “可你并非李氏家仙。”阮陶道。 “李氏全族觉得我是,我自己觉得我是,我便是。”胡嫦理所应当道。 闻言,贺老太太颤巍巍就要往地上跪:“多谢胡四娘娘救命之恩……” “母亲!”贺老三搀着贺老太太,不愿让她跪。 他并未见到昨夜静水寺的战况,在他眼里胡嫦就是个生得漂亮到极致的小郎君,看起来年纪年纪还没自己大,母亲一把年纪了怎么能跪他呢? 见状,阮陶嘴角微微勾了勾。 说实在的,他一开始对贺老三的印象实在算不上好,觉得这人粗俗、胆小、自私,长得还不好看。 却不想,现在看起来这人至少还算孝顺,尤其是贺老太太并非他的亲生母亲,不过是嫡母而已。 想来贺老太太在其幼时对他也算是不错,不然贺老三也不会这么尊敬他。 只可惜,好人有时候就是运气不太好,只叹天道时常会有瞎眼的时候。 譬如任由柳兆为祸人间这么多年,譬如对贺老太太一家不公,再譬如……让自己一个外世人莫名其妙的穿进来凑数。阮陶默默的挑了挑眉。 胡嫦也连忙起身上前将她扶起来:“你如今说谢实在是折煞我了。我没有护好你、护好李家,任柳兆在世间作恶多年,如何配得上你这一声谢?” 这时,只听晴空之上响了几声闷雷,外头的行人都奇怪的抬头看天,随后慌忙奔回家收衣服,只当是要下雨了。 只有公堂里的阮陶和胡嫦看着天边一笑,这便算是了结了。 胡嫦再次冲着公堂上行了一礼:“多谢!” 赵苏笑道:“前辈既然是我大秦的狐狸,自然也是我大秦的子民。身为的大秦子民,自当由秦律庇佑。” 胡嫦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随后他走到阮陶面前,道:“还要多谢你,若非有你我定然还在那泥塑观音中蹉跎着不见天日。” “我也是误打误撞。”阮陶笑道。 “虽说是误打误撞吗,却也是切切实实救了我。”胡嫦道,“你的本事是师从何人?” 此言一出,赵苏、孔明李太白等人目光瞬间集中在了阮陶身上。 坐在阮陶身边的子贡用力在他腰间掐了一把,示意他别乱说话。 阮陶“哎呦”一声,瞪了子贡一眼,随后说道:“我师父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游方术士,我也是跟着他瞎学的,只是为了有一门手艺能够混口饭吃。不曾想,居然能够灵验!” “名不见经传的游方术士?”胡嫦探究的看了他一眼,只当他是不想说,也就不做强求,“你是个有天赋的,日后必然能做一番大事业。”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红色的剪纸,剪纸剪的是一只狐狸的模样。 他将剪纸递给了阮陶:“我欠你一命,日后你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找我。” 阮陶一愣:“不至于……这、这太贵重了!” 这东西阮陶只听他奶奶说过,这乃是所谓的“妖缘纸”。 结妖缘与请家仙不同,家仙是妖为主导,妖给这户人家提供庇佑,这户人家给妖供奉。 而妖缘则不同,妖缘则是人为主导。 这人通常不是僧道,便是像阮陶这般会点儿本事的野术士,当妖缘结下后,人便可使用与调动妖的力量。 这一点与从前他看的那些动画游戏里的式神又有所不同,式神乃是术士有难之时将妖请出来,而结妖缘则是术士可直接动用妖的力量。 虽说,通常只能用小部分,否则为天道所不容。 然而妖者都有数百年的修为,仅仅是部分妖力于人而言也够多了。 “这太贵重了!”阮陶连忙拒绝道,“我不过是误打误撞,再说若是旁人遇到这事自然也会出手相助……” 然而,胡嫦并不等他说完:“大老爷们磨磨蹭蹭的!” 他一把捏着阮陶的脸,不顾阮陶挣扎,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剪纸塞进了阮陶嘴里。 就在胡嫦将剪纸塞入阮陶口中的一瞬,他的手腕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 胡嫦顺着朝一旁看去,只见赵苏正抓着他的手腕,眉眼依旧是笑盈盈的。 但是兽类的本能告诉他,此时这个人的笑很危险! 胡嫦一挑眉:“小娃娃,你想作甚?你当我是在害他?我这是在助他。” 此时,阮陶已经将剪纸吞进了嘴里。 那方小小的剪纸并没有想象中的难以下咽,反而好似冰糖葫芦上粘着的那层薄透的糯米纸一般,刚沾到舌尖便化在了口中。 他被自己的唾沫呛得咳嗽了两声,随后感觉到一股热流涌顺着喉头一路向下涌向了丹田处。 一时间,他再看周围的一切都觉得清明了不少。 不过,此时他来不及感叹什么,就在他面前两个俊美的男人正一互相制衡着,虽说他们脸上都笑盈盈的,但在场众人似乎能够看到有黑气笼罩在他们身边。 武太守慌不择乱的看向身边的孔明:“诸葛大人!” 长公子若是在他的公堂上与妖孽发生冲突,并且为妖所伤,那就算是诛了他的九族也抵不了的罪啊! 孔明却笑得淡然:“无碍。” 阮陶回过神来,连忙拉剑拔弩张的赵苏与胡嫦,说道:“误会!误会!” 他冲着胡嫦笑道:“这小公子自幼是让人捧着长大的,年纪小不懂事,你不要同他计较。” 闻言,胡嫦觉得好笑:“你又有多大?” 赵苏垂眸看着他:“无碍?” 阮陶点了点头。 见此,孔明摇了摇头:“可惜啊……” 李太白抱剑道:“怎么?你似乎很遗憾公子没与那妖怪打起来?” “我有吗?”孔明一挑眉。 这边,得到阮陶肯定的答复后,赵苏像摸小猫崽似的摸了摸对方的后颈:“下次不想吃记得跑,被人按着塞嘴里算怎么回事?” 阮陶有些别扭的挣开了赵苏的禁锢:“这不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吗?” 随后,他冲着胡嫦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这可谓是阮陶行的最恭敬的一个礼了:“收了前辈这样重的礼,阮陶无以为报。日后前辈若是遇到什么麻烦、或者有用得上我的,阮陶定然义不容辞。” 胡嫦勾着嘴角点了点头:“你这一诺我收下了。” 妖通常比人更重诺,只因他们的一举一动都顺着天道而行。 当然,像柳兆这般失心疯的也不是没有,奸猾狡诈乃妖的本性,当然人亦如此。 赵苏拉过了阮陶的手,还想说些什么。 这时子贡搂住阮陶的肩将人往自己身边一带,他冲着面前的赵苏恭敬的笑道:“长公子,此时还是正事要紧。” 赵苏收回手,垂下眼帘没再说话。 见此场景,孔明微微摇了摇头,随后与堂上的武太守对视了一眼。 武太守会意,将手中的醒木一敲! “啪!” 众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在了堂上。 阮陶被子贡拉到了一边,而赵苏则是默默地坐了回去。 他刚坐回去,就听身边的李太白端着茶盏,默默地说了一句:“老树好容易开一次花,可惜人根本没想看!” 杜子美有些疑惑:“太白兄,什么老树?开什么花?” 不待李太白回答,赵苏将手中的茶盏置在手边的小几上,笑吟吟道:“他的意思是树老了,纵然开了花也不似年轻时娇嫩,花也如此。你上次不是看上了一株兰花要三百两银子吗?他的意思是他给你买。” 杜子美眼睛瞬间亮了:“当真?!” 他拽着李太白的袖子,努力压低自己兴奋的声音:“太白兄太感谢了!” 李太白:“……” “你太白兄这是告诉你,有花堪折直须折。”赵苏道。 “太白兄!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不是,子美我……” “嘘——” 不待李太白反驳,赵苏连忙提醒道:“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说罢,赵苏默默端起茶盏,优雅的呷了一口杯中的茶。 徒留李太白看着兴奋不已的杜子美,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认下。 好嘛!三百两就三百两吧!自己不过就是掉点银子,总比某人开花没人到时候看急得掉叶子的好! 只见武太守高声道:“带丁氏!” 丁夫人本就在堂上,许是跪了太久她站起来的一瞬间又跌坐了回去。 就见两个高大得像是门神一样的差役像提小鸡崽似的将丁氏从地上提起来,朝着公堂中央一扔。 丁氏发出一声痛呼,但也不敢造次,连忙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民、民女丁氏,拜见大人。” 武太守脸色严肃了起来:“你是自己交代,还是先给你用刑?” “不不不……!”丁氏连连摇头,面色苍白、泪眼朦胧,看上去处处可怜,“我说!我什么都说!” “说吧!这主意是你拿的,还是古惯。”武太守说道。 丁氏垂下头,其实她知道的也不多,只因之后被伥鬼所控制,她对外界的感知都是混混沌沌的。 说起来,她也是幸运。 对亏她在静水寺供的那朵花,才让阮陶有机会将她的命从伥鬼手中拉回来。 公堂之上,女人孱弱的声音宛若地府传出的幽幽哀鸣:“我与相公成婚好几年,起初也还好,但是因我一直没有子嗣……” 她的亲事是贺老太太说下的,她性子听话娴静,婚姻大事自然是全凭长辈做主。 她父亲母亲见古惯是个读书识礼、斯文白净的小郎君,古家家境在上郡也是没话说的,那边的妯娌又是实在亲戚,必然是好相处的,于是乐呵呵的就将这桩婚事答应了。 起初,古惯对她也还好,两人新婚后也有过蜜里调油、举案齐眉的时候。 但是因她一直未有子嗣,古惯待她的态度也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 “那时候我才发现,他根本就没有他表面看上去那般君子,府上许多丫头媳妇都与他有染,甚至连他哥哥院里的人,他都……” 说着,丁氏抽泣了一会儿:“那时我也回娘家哭过,可我父亲、母亲说世人打小都是这么过来的,大家公子都免不了。当时我想着,我也不管他如何了,只要自己顾好自己,坐好古家二夫人的位置平淡的过完这一生也就罢了。” “但是他不肯放过我!”丁氏突然抬起头,满脸泪痕面目狰狞,“他不肯放过我!” “他说,他一定要一个孩子,而且必须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否则会影响到他的名声。” “于是……每每夜里,他开始疯狂的折磨我……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他在院里养了许多猫,每每有人起疑时,他便推脱说是猫在叫唤……” “一年又一年,我肚子一直怀不上……反而弄了一身的伤……” “与他相好的丫头婆子可有怀上的?”阮陶开口问道。 “不曾。”丁氏摇了摇头。 “那便不是你怀不上,是他生不出。”阮陶回答。 据丁氏所言,古惯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他嫉妒着自己的大哥、一直觊觎着古家的家产。 古老大与贺夫人只有古小姐一个姑娘,他便一直想着等自己生出儿子来,大哥无子继承家产,古家上下自然也就尽收入他怀。 故而,他一定要丁氏生出儿子,丁氏生不出,他便对其百般折磨,折磨得丁氏浑身是伤,却又不敢声张,大夫什么的是从未请过的。 女儿家身子娇弱,如何经得起那样的折磨? 某一日,丁氏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了,竟像那些滑胎的夫人那般淅淅沥沥的添了下红之症。 说到此处,丁氏伏地大哭:“别说孩子了,下红之症他拖着不肯给我治,只因一看大夫他所做的那些腌臜之事便瞒不住了。我回娘家哭,母亲也说这种事难以启齿……” “她说……这便是我的命……” 见状,在场一群大男人无不动容。 贺老太太一时无言,丁氏的婚事是她做的媒,她是瞧着古惯斯文老实、丁氏又温柔娴静觉得这两人脾气都随和,日子定然能够过的顺遂。 谁能料到,古家老二竟然是这么一个人面兽心的东西! “纵然如此!你也不该害我外甥女和我姐姐姐夫才是!”贺老三开口怒斥道,“他们待你不好吗?你为何这般害他们?” “不不不!不是我!我没有!”丁氏连忙否认,“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那日……那日他从外头回来,拿了一双红色的绣花鞋……呃!” 丁氏话说道一半,顿时掐着自己的喉咙痛苦的倒在地上,开始不断的□□。 “咳、咳……咳!咳……” “她、她怎么了?”子贡拽着一旁阮陶的袖子,紧张道。 阮陶连忙起身上前去查看丁氏的情况,胡嫦先一步到了。 只见胡嫦迅速的点了丁氏的几处穴道,封住了她的经脉,但依旧无极于是。 丁氏在地上挣扎翻滚着,整个人将自己的身体扭曲成各种形状,骨头发出断裂的咔咔声。 “啊——!咳……救、救我……”丁氏努力向阮陶伸出自己被拧成麻花的手。 此时的她已经完全看不出人样了,她身体被扭成对折,脊椎咔嚓一声,断了。 肋骨刺破背后的皮肉,血肉模糊的翻了出来,带着肉皮宛若一双薄翼。 此时的她看起来像极了一只巨大的母虫。 这样的东西可比贺夫人、柳兆有冲击力多了。 贺老三眼疾手快的捂住了贺老太太的眼睛,然后开始不断作呕。 在场的差役们如何见过这样的画面?一个个吓得腿都软了,呕吐不止,却依旧用棍子撑着身体站着不让自己倒下。 “公子……” 李太白强忍着不适等人拦在了赵苏面前,几人中最淡定的除了赵苏居然是年纪最小的杜子美。 许是因为跟着阮陶跑了这两天,对这种东西有了一定的免疫力了。 “她、她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杜子美又好奇又害怕。 而他没有等到答案,就见在地上不断身□□的丁氏开始呕吐。 无数的带着翅膀的黑色小虫自她七窍涌出! 只听胡嫦大喝一声:“都站在原地别动!” 下一秒,胡嫦长袖一挥,每人额间都多了一点朱砂。 胡嫦对阮陶道:“你退后!这不是你这样的娃娃能够对付的!” 阮陶明白这个时候自己在此只会碍手碍脚,于是连忙后退,退到一半被一旁的子贡提着领子一把拽了过去。 “她怎么了?”子贡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阮陶挡在他身前,看着面前的丁氏严肃道:“是恶咒。” 只见,胡嫦掐住丁氏的脉穴,不断的朝着对方体内输入灵力,但依旧无济于事。 “没救了!”胡嫦蹙眉,可惜道。 他掌中突然升起一簇幽绿的火,火苗落在了丁氏身上,瞬间将她整个人点燃。 “吱——!” 万虫齐声发出惨叫,刺得每个人都不由得捂住了双耳。 随后,最后整个公堂上就只剩下了肉类燃烧发出的油脂的滋滋声。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幽绿色的焰火燃尽了所有。 公堂之上,连一丝灰烬都不见,只剩下了—— 一双崭新的、猩红的花鸟绣鞋。 阮陶大惊:“素女鬼蛊?!”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还有四千字正在码,晚点儿发!明天依旧更新一万字! 感谢在2021-07-30 08:30:08~2021-08-01 23:56: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刘过儿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游击大队大队长 33瓶;老肖 20瓶;阿染不爱吃零食 12瓶;爱看小说的菇凉、wwz岁月 5瓶;TQT、颜三绘、U采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禁言 “这丁氏原名是叫丁胡嫦……吗?” 胡嫦看着静静置在地上的绣花鞋, 嘴角勾起了一个阴狠嘲讽的笑,“这般阴毒的蛊,也就蛇虫一类才能炼度出来。” “蛊?”子贡看向阮陶。 “素女鬼蛊, 是用未见天的女婴所炼度而成。”阮陶觉得十分不可思议,“乃是确定孕妇腹中的胎儿为女婴后, 在其四个月大左右将母蛊种进孕妇体内。” “蛊虫会钻进胎儿的皮肉之中,将胎儿整个吃空, 只剩一张皮。随后, 母蛊便会开始产卵, 用无数子虫填满胎儿的皮肉, 让其看起来与寻常胎儿无异。” “之后,胎儿便会像正常的胎儿一样出生, 像正常的姑娘一样长大, 待姑娘初葵之后,素女鬼蛊也就炼成了。” “但是,没有人会发现任何异常, 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根本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个由万千蛊虫填满的皮囊!” 此言,一出堂上众人惊愕不已。 “我记得我奶奶说过,素女鬼蛊相较其他蛊十分特殊, 其他蛊通常是蛊师控制着母蛊, 子蛊则是种在他人体内, 以此通过操控母蛊来操控子蛊做事。 ” “但素女鬼蛊十分特殊,其母蛊与子蛊均在蛊尸体内, 因而为了方便操控蛊师往往会在种下母蛊时设下禁物与禁咒。” “禁物与禁咒?那是什么东西?”杜子美窜到阮陶身边, 好奇的问道。 这一天, 感觉像是将话本子的东西都演活了似的! 他从小受到的教育一直是鬼神来虚物, 如今这些“虚物”竟在这短短一日之内全都落到了实处,杜子美与阮陶一般大,正是贪玩儿的年纪实在不怪他好奇。 阮陶指着公堂上那双猩红色的、秀气小巧的绣花鞋,道:“如此看来,丁夫人身上的禁物便是那双绣花鞋,而禁咒应当就是她想告诉我们但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刚刚听丁氏所言,我只当是古惯生不出来。如今看来,丁氏自己根本就只是一具蛊尸,纵然外头看上去与寻常女子无异,但那皮肉之下全是蛊虫,甚至连血肉与五脏六腑都不存在怎么可能有身孕呢?” 胡嫦阴沉着一张脸,十分嫌弃的将那双绣花鞋提起来看了看:“花里胡哨。” 言罢,他点燃了手中的狐火。 令众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双鞋居然发出了女子撕心裂肺的尖叫,伴随着一阵肉类烧焦的恶心的味道。 “啊——!!!” 这下连阮陶都被吓了一跳! 他一手拉着被惊到了的子贡,看着面前脸色十分不好的胡嫦道:“前、前辈?” 胡嫦则是一脸冷漠的看着手中的燃烧的绣鞋:“没什么。这不是你这样的小娃娃能够控制的场面。” 不一会儿,胡嫦掌中的火熄灭了,那双绣鞋被烧了个干净。 见四周再没什么异常,贺老三才颤抖着从贺老太太面前让开。 而贺老太太看起来则十分平静,似乎并没有被吓到,想来老人年纪大,见识自然要比他们这群小辈多一些。 只听老太太开口道:“所以,这个孩子会适时的出现在我面前,再由我做媒将其嫁到古家去都是被人算计好的?” 胡嫦点了点头,随后轻蔑一笑:“柳兆这是故意在恶心我呢!” 丁胡嫦——特意给这具蛊尸取他的名字,摆明了就是故意羞辱他! “所以,他从一开始便是冲着我姑娘去的?”贺老太太不可思议道。 闻言,阮陶有些心惊。 直接算计二十余年吗?二十余年布一个局就为了要一个姑娘的命吗?人言道蛇蝎心肠,不成想那蛇蝎的心肠居然歹毒自此?! “你带着我给你的青杏玉坠,柳兆伤你不得,自然将那阴毒的心思放在了你闺女身上。”胡嫦回答。 闻言,贺老太太潸然泪下:“我情愿是我……我一个老婆子能活多少时日?我闺女大好的年纪……” “母亲,您别这么说!”贺老三连忙劝道,“姐姐的死怎么能怪您身上?分明就是那古老二心思阴毒!若说丁家妹妹是为人所操纵,那古老二总没谁逼着他! ” “做出这般畜生不如的事情来!他如今死了也是不得超生!”贺老三咒骂着古惯。 丁氏是被人炼制的蛊尸,但是古老二不是! 设计杀害自己哥哥嫂嫂的人是他、折磨虐待自己的正室夫人的人是他、侵·犯欺·辱自己亲生侄女的人依旧是他! 这样一个十恶不赦、畜生不如的人居然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死了,虽说是死在他姐姐手里的,但是他依旧觉得实在是便宜了那畜生! 一时间,众人沉默了下来。 似乎伴随着丁氏的死,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武太守有些懵的看向了赵苏,还是第一次审案子审到一半被告尸骨无存! 这……怎么判?怎么往上报? 赵苏对上武太守略显无助的目光,道:“案子该怎么结便怎么结。” 武太守有些犹豫道:“可这……上面……” “你想怎么往上报?”赵苏反问道。 武太守严肃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了起来:“秦律不可欺。” 赵苏勾唇一笑:“那你便一五一十的报上去便是,不过记得报告写两份。” 武太守会意,笑道:“是!” 阳光洒进了公堂之上,将一切照得清明。 众人瞧着都松了一口气,但阮陶还绷得紧紧的。 他蹙眉看着被阳光照得澄澄明明的公堂,看着长舒了一口气展露笑颜的众人。 这时,胡嫦上前对阮陶说道:“古家那小女娃肚子里的东西就交给我,剩下的事也就是贺家的家事了,你回去好好休息。 ” 说着,他拍了拍阮陶的肩:“小小年纪能够有这样的本事,这样的胆子实属不易,来日方长。” 阮陶看着胡嫦美得惊心动魄的脸,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结束了? 这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可他总觉得有很么地方不对,总觉得有许多事情没有填补回来。 譬如……譬如贺夫人她明显是被人炼制成那般模样的! 这人现在知晓是柳兆,那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若是因贺夫人乃贺老太太的女儿方才这般所为,可杀了不就够了吗?又为何费尽心机将其炼制,最后还放任其杀死了古贯将丁夫人暴露在了他们面前? 这一切就好似故意为之,可是为什么? 他为什么故意这么做? 若说柳兆对贺夫人与古小姐做得一切都是为了报复当年的李家、报复胡嫦前辈,那他炼制阴胎、尸巢作甚? 这说不通! 包括丁夫人,她拿到绣花鞋之后呢? 那双绣花鞋是古贯带回来的,将她炼制成素女鬼蛊的确实是柳兆没错,但是那双绣花鞋一定是柳兆给古贯的吗? 就算是柳兆,他为何那么多年不给,偏偏在那个时候给? 这一切的一切仅仅只是冲着李家去的?仅仅只是为了报复已经被他囚禁的胡嫦前辈? 阮陶怎么想都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胡嫦看出了他的疑虑,不待他开口便率先开口道:“你年纪还小,许多事情不该是你碰的。这件事到此便算是了解了,有些事情碰不得,也追究不得。” 阮陶愣愣的看着他。 “这世界本就没有十全的事,有些东西不挖出来大家点到为止对大家都好。” “前辈所指的‘有些事情’是什么?”阮陶问道,“前辈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那蛇……” “这事确实没那么简单,但是于古贺两家来说这件事便到这里结束了!”胡嫦打断道。 “害李氏全族与古家大老爷一家三口的罪人均已抓到并且伏法,古家小女娃娃肚子里的东西我会处理,她以后会同其他姑娘一样长大成家,这件事便到此为止。” “可是……” “没有可是。”胡嫦语气中带了些许警告,“你以为他们就不知道吗?他们之中比你聪明的人可不少。” 闻言,阮陶随着他的目光扫视着公堂上的所有人。 在他对面,贺老三不断的安慰着抽泣的贺老太太。 堂上写着卷宗的武太守、武太守身边优雅矜贵的公子扶苏,扶苏身边的抱着长剑的李太白、以及那个平日里不怎么说话,但是感觉什么事都装在心里了的“朱小亮”。 最后,他将目光落在了身边的子贡和子贡身边晃悠的“杜小美”身上。 他们几人现在距离,“杜小美”听不清他与胡嫦的谈话,但子贡却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对上阮陶的目光,子贡严肃的摇了摇头。 很明显这件事背后究竟牵扯多大他们都没把握,这种事情通常都是生人避之不及的所在。 作为活人对于这些妖鬼神怪之事只有躲麻烦的,没有自己去寻麻烦的。 他们是阳间之人,所管的乃是阳间之事。 既然古贺两家的事情已经了结了,背后牵扯到的妖精神鬼的种种再追究下去也无意,也与他们不相干。 阮陶接到的委托是将昏迷了三年的古小姐醒来,其他的都与他无关。 况且,这种事情就算非要深究下去也该是朝廷派出卓灵阁来追查,阮陶一个还未及冠的小术士,能够做到这一步已经做得够多了。 阮陶再次看向了面前的胡嫦,默默的点了点头。 他不过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做到这一步也算是极限了,后面的事情哪怕再追查下去以他的能力定然也管不了。 他一个小小的如同NPC一般的角色在这个世界上要做的便是努力活下去。 但是…… “前辈。”阮陶定定的看向面前的胡嫦,“您知道背后究竟是什么吗?他们想要做什么?可会伤到我们这些普通人?” “那个尸巢好歹是没有炼成,若是炼成了整个上郡便完了!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 胡嫦看了他好一会,随后和蔼一笑,拍了拍他的脑袋:“小小年纪,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术士还跟着忧国忧民了。” “柳兆背后的人是谁、他们要做什么,我也不知道。”胡嫦回答,“但是我知道这么多步棋全毁了,对方暂时不会轻举妄动。” “你放心,对方也不会愚蠢的针对你行事,毕竟你也不过是误打误撞。这时候若是针对你行事,那便是等于暴露自己。” “你们凡人不想与你们的朝廷对上,我们比你们更不想招惹你们的朝廷。 ” 说着,胡嫦严肃道:“所以,你切记在你这儿这件事便算是完了!你能解决这一切,能将我放出来,不过是误打误撞、运气好罢了。” “切记!切记!” 最终,阮陶垂下眼帘,默默不语。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今天万不了了,明天部给大家!TVT 感谢在2021-08-01 23:56:11~2021-08-02 23:5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657796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冷 18瓶;想要ssr、南柯一梦 5瓶;46577962、颜三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浑水摸鱼 古贺两家之事结束在仲春时节。 那日太守衙门审完案子后便将奔波霸放了回去, 他为了将功赎罪,将古老爷沉在湖底的骸骨送了上来。 迎着漫天的残桃杏雨,贺家人将古老爷与贺夫人的遗骸一同葬在了城外的小望山上。 古小姐腹中的阴胎对于胡嫦来说就是小菜一碟, 不出半月那姑娘又活蹦乱跳的了。 姑娘醒来后对自己昏睡三年间所发生的所有事都不记得了,见状众人便将她曾有过身孕一事 瞒得死死的。 这种事情对一个十五岁的姑娘而言伤害太大, 她既然不记得了那便全当做没发生过。 胡嫦决定留在贺老太太身边直到贺老太太寿终正寝的那一日,他说纵然天道不认, 他依旧以李家的家仙自居, 自当守住李家最后一人。 于是乎, 从那日起贺家多了以为远房来的少爷。 整个上郡都开始传, 贺家新来的那位远房少爷生得比怀开坊前门那个吴老二画中的牡丹花妖还好看! 只可惜这位少爷深入简出,没什么人见过他的真容。 至于古贯夫妇, 丁氏灰飞烟灭不必说, 古贯的尸首被贺家人鞭笞、曝晒了三日,最终扔进了江昌湖中喂鱼。 一时间阮陶开始在上郡有了些小名气。 贺家的主子、下人都四处半真半假的宣扬他的丰功伟绩。 什么古小姐乃是三年前上山时被一只长虫缠上,阮先生如何念咒化身大罗金仙将其降服、天降祥瑞云云。 古家乃是因对阮先生不尊重, 故而阮先生不曾施以援手, 古家老爷与夫人双双死绝。 而他们贺家不曾以貌取人,嫌弃阮先生年轻,依旧以礼代之, 所以得到了阮先生的庇护。 原本还有些人不信, 但是见古家的那位原本昏迷了三年的小姐, 如今活蹦乱跳的自然也就跟着信了大半。 于是城中人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邪乎,这阮陶的小名气也跟着莫名其妙的越传越大。 毕竟如今有点儿本事的先生都进卓灵阁替陛下炼丹了, 一个个闭关辟谷, 心比天高! 还真拿自己当神仙了! 百姓们大多对此不屑一顾, 好容易逮着一个没进卓灵阁还有本事的先生, 那还不得往天上吹? 阮陶一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的生意好了不少。 虽说时不时有人来看他,走的时候还会啧啧两声,阮陶不屑撇嘴觉得他们这群匹夫不曾见过美人。 偶尔有些老太太朝他摊位前送东西,送了还在嘴里念念有词,阮陶眉尾一挑觉得是见他小小的年纪在外讨生活不容易,老太太们慈悲心肠。 后来一个书生跑到阮陶的摊位前说要借他的脸画一张观音像以供村中庙会用,阮陶眉心一蹙觉得书生是个奇葩。 一直到子贡拿着京中他师兄子路寄过来的信,对着阮陶边骂边抱怨,让他不要虚假宣传。 阮陶才觉得这贺家替他吹得牛逼,似乎的确吹得有些大了。 子贡师兄子路——乃他们师兄弟之中陪在老师身边最多的。 当下虽说陛下重用有识的术士,还组建了卓灵阁,但是读书人们对此一直不可置否,嘴里都会说一句“子不语怪力乱神”。 这个“子”只得便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人、子贡的老师——孔丘先生。 阮陶的事要想彻底瞒是瞒不住的,因此在长公子的授意下京中也是半真半假的在传。 子路这次写信过来便是大骂子贡,说先生得知子贡在外经商心思不放在正道上跑去同妖怪做了朋友,先生得知后已经气病了!让子贡赶紧同那妖怪保持距离,否则他这个师兄就要来上郡替先生清理门户了! “这又不是我的意思!”小院内,阮陶看着拿着一个算盘对着自己,试图威胁自己的子贡劝道,“子贡你先冷静一下!” “我都快被我师兄灭口了!我怎么冷静!”子贡举着算盘,大有阮陶不给出一个解决方案就要拿着键盘与他同归于尽的架势。 “我连京城都没去过!我怎么知道他们怎么传我的?我一个人,两双手如何能堵住远在千里之外的京中之人的嘴?你讲点道理好不好!”阮陶觉得甚为冤枉。 前头店里的伙计原本打算进后院拿点儿东西,忽见自己掌柜突然和一直交好的这位小先生突然干起来了,心里还有点欣慰。 毕竟自家掌柜与这位小先生两个都是大男人却都生了一张比女子还好看的皮相,且平时聚在一块儿不是下棋就是品茶,就差没拿着帕子对坐着绣花了! 现如今剑拔弩张起来,总算是有点儿男人该有的样子了! 伙计欣慰的关上了门,生怕溅自己一身血。 “现在怎么办?我能冷静,但子路的剑冷静不了!当年我先生周游列国之时,途中遇上山匪残兵,你猜猜是谁打先锋?”子贡举着算盘,一副要与阮陶鱼死网破的模样! “那……那你去赵府找你们那位长公子去!一定是他朝京中传得我的谣言!”阮陶做出防备的姿势。 子贡瞬间奄了,他颓然放下手中的键盘:“咱们惹不起。” 阮陶长舒了一口气,挨着子贡坐下:“你也知道咱们惹不起?” 说起来刚知道赵苏是长公子扶苏之时阮陶着实下一跳。 他这是什么运气?喝个水呛死穿书就算了,怎么坐个牢还能坐出个皇子来? 两个俊美的少年郎并坐在一块儿靠在廊下,夏日的午后偶有蝶戏丛中戏错了地方朝着两人的发间扑。 阮陶伸手将其赶开,叹道:“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你说再这么下去我会不会被当妖怪抓起来?” 子贡思忖片刻,叹了口气道:“这事儿我去办,不过卓灵阁或者长公子那边定然会找你,你……” “我不愿去那些地方,也不愿涉足朝中的事。”阮陶偏头看向子贡,“咱们不是再说好了,咱们两人在上郡比翼双飞的吗?” 子贡勾了勾嘴角:“行吧!那如果京中有人来找到你,或者卓灵阁、长公子那边派人来劝?” 阮陶伸出手,潇洒一挥:“我就告诉他们门在那儿!” 子贡一笑:“成吧!咱们就先堵住上郡的悠悠之口,至于京城……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子路当真要来追杀我,我就将你推出去!” *** 皇城。 上郡离京城千里,纵然马快水急,消息要从上郡抵达京城也不容易。 赵高一袭红色的官袍坐在案前,看着手中的卷宗:“那夜长公子掉了官军,开了上郡各坊城门?” “是。”他身边的小内侍开口道,“上郡衙门贴出来的告示,说是抓西域探子。” “呵。”赵高轻蔑的笑了笑,“西域探子年年都在抓,何时这般大费周章过?难不成是长公子遇刺了?” 一时间内侍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年纪还是太小,不知朝中这些弯弯绕绕的。”赵高冲着小内侍挥了挥手中的卷宗,“只说是在抓探子,那么抓到没?若是没抓到,那探子的容貌如何?身量几许?” “我大秦自商鞅变法以来便重律法!其律法之严乃六国之最!衙门颁布的各个告示都得按规章制度一板一眼的写,需得有头有尾。而这个告示就像是在刻意告诉别人——昨晚上郡有大事发生。” “那……干爹,您说是能是什么事儿?”内侍不解道,“难不成还真是长公子遇刺了,他们瞒着?” “若当真是长公子遇刺,这份卷宗就不会是这么写的了。”赵高遗憾的笑道,“很明显此乃长公子授意。没有他点头,下面的人敢这么写?报上来还不的被陛下摘了脑袋?” “这究竟是何事?能让长公子连陛下都瞒着?” “长公子不是瞒着陛下,是瞒着咱们中间这群人。”赵高说道。 “至于出了何事……”赵高手轻轻在桌上扣了扣,“呵。谁知道呢?长公子当真是长大了,心里的盘算也多了起来。” 此时,日头刚升起来没多久,窗外天边红了一片。 晨曦透过窗棂照进室内,赵高整个人坐在阴影之中,仿佛很怕见到阳光似的。 “干爹,咱们这份卷宗要交给陛下吗?”小内侍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赵高一脸惊讶的看着他,随后道:“你以为,下面这些事情瞒得过陛下?” 小内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扣头道:“儿子知错!” 赵高歪着头,定定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内侍:“你知道我为何能够留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吗?” “一是我是从陛下自赵国为质回来时便跟在陛下身边的,有幼时的情分在。” “但,咱们陛下若当真的偏好私情之人,咱们大秦也不会有一统天下的这一天。陛下心狠,连母亲、发妻皆可处置,更何况我?” “小子,你听着。我之所以能够在在陛下身边数十年如一日,那便只因做到了一点。” 阳光最后还是布满了整个室内,赵高的脸在阳光下透着超乎寻常的白,白得像是用浆糊糊在墙上的纸。 内侍身体有些颤抖,他将头埋得低低的不敢再抬头:“还请干爹指教!” 赵高一笑,惨白的脸上唇红得有些血腥了:“那便是我行动做事,从来不会瞒着陛下。” “你道陛下是谁?瞒可能瞒的住吗?”随后,他有些很铁不成刚踹了面前的内侍一脚,“去!陛下吩咐的给长公子带的东西都准备妥帖,咱们下午启程。” “干爹,您要亲自去?”内侍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您若是亲自去了,陛下这边怎么办?” 赵高盯了他一会儿,道:“这是陛下的命令。” “是、是!”说罢,小内侍诚惶诚恐的退了出去。 看着小内侍离开的身影,赵高恨铁不成刚的摇了摇头:“不长进的东西!” 之后,他盯着手里的卷宗看了一会儿,随后将其整整齐齐的装进匣内,带着起身朝着未央宫去了。 他刚一出门,便见着一辆青布马车停在了门口。 他微微挑了挑眉,随后抬头看了看天色,这天不是才刚亮吗? 紧接着,一名身着浓紫掐银丝暗花锦袍的少年人从车上跳了下来。 少年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生得清俊喜人,细看与阮陶两人倒是长得有几分相似。 只是与阮陶比起来,他的眉眼间多了几分属于成年男子的英气,以及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与生俱来的傲气。 见来人,赵高立马笑着迎上前去,朝着对方行礼道:“王相!是什么风将您刮来了?” 被称作王相的少年笑得灿烂,似春晓之花:“赵公公,听说您要动身去上郡了?” 赵高点了点头:“是,陛下吩咐给长公子送东西。” “能让陛下这般上心的,只能是长公子了。”王相道。 赵高默默地笑着点头。 随后,只见王相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我与你一同去!” 赵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 “啊?什么啊?陛下准了!”说着,王相将一本折子甩进了赵高怀里。 随后他也不顾人的反应,自顾自的跑院中去看给长公子带了哪些东西! 赵高看着手里的折子,愣了好几秒,随后轻声一笑。 罢了!上郡这淌水注定是要浑了,那便搅得更浑一些吧。 浑水摸鱼,这鱼落进谁的网里还未可知呢!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七千字!准备码做一章发!应该凌晨去了,大家不用等,明天起来看! 感谢在2021-08-02 23:50:07~2021-08-03 23:0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月秋菊 10瓶;!、期月 6瓶;花寄云 5瓶;雲、冷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盼阳村 清风无力屠得热, 落日着翅飞上山。 一转眼便到了七月。 瑞庐坊赵府上,天空被晚霞烧得火红,院内的花草被烈日烘烤了一整天, 此刻都恹恹的。 院中有一自雨亭,特用来盛夏消暑。 此时, 扶苏正与孔明二人对坐于亭中下棋解闷。 水自亭角飞下,亭子四周笼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两个清风霁月的少年人往亭中一坐, 此情此景宛若仙境。 孔明捻起一子, 随后落在棋盘上:“上次的事您让上面去查, 卓灵阁那边似乎已经有眉目了。” “查出什么了?”扶苏紧跟着落下一子。 “柳兆,他一直与西域那边的一个商人联系密切。”说着, 孔明一抬眸笑道, “恰巧!那个商人也活了一百多年了。” “西域?”扶苏眉心轻蹙,“这又与西域有何关联?” “不清楚。不过圣上已经知晓此事了,他定会让卓灵阁全力追查。”说着, 孔明有些探究的的打量着面前的人, “话说对于公子插手神鬼之事陛下很是惊讶!说公子看事物总算学会翻一面去看了。” “说得我从前多固执似的。”扶苏端起手边的茶盏呷了一口,略微不满道。 孔明一挑眉,难道不是吗? “您说, 要是陛下知道咱们公子看的不是事儿的另一面, 而是人的另一面, 陛下会不会更惊讶?”孔明道。 “咳、咳咳!!”扶苏一口茶呛在喉间。 他缓了好一阵,而后放下茶盏瞪向孔明。 孔明耸了耸肩, 表示自己实话实话说:“阮季珍皮相好, 这么明艳的小郎君世上可不好找, 公子动心是应该的。现在他年纪还小呢!” 说着, 他还装模作样道:“哎!这要是再长上几年,待其及冠,还不知长出个怎样倾城的模样!公子想翻面儿看人也情有可原。” 扶苏盯着孔明笑得十分和善:“你说我将你这一袭话原封不动的写信告诉你媳妇,并说你如今疑似又龙阳之好,你猜猜她会信吗?” 孔明:“……我讨厌你。” 扶苏:“彼此彼此。” 而后,两人开始厮杀式的下棋。 你追我赶、你拦我断,棋子落下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居然可与亭中的雨声一较高下! 一时间,两人袖子都开始带风。 “哒!” 孔明最后一子落下,胜负已定。 扶苏捻着棋子的手在空中一滞,随后将其放回了棋盅内。 两人沉默了片刻,亭中只余潺潺的流水之声。 扶苏开始怀疑,这人怎么回事?他挑起的话头惹我不快,如今下棋还不肯让着我! 孔明也在琢磨,怎么一急眼便拿我娘子说事儿?欺负我成婚早吗?下棋居然还想压我一头? ……所以,我为什么会与这人当了这么多年的朋友? 两人默默地对视着,脸上的笑都十分温雅。 为了保证他们的竹马之谊不破裂,扶苏默默地将话题转移到了杜子美身上:“子美呢?又去哪儿了?” “吃完晚饭便跑去城外找阮季珍去了。说是什么盼阳村一户人家建房打地基挖出了不干净的东西,请了阮季珍去,他跟着去打下手。”孔明回答。 “他倒是不怕被那玩意儿拖去吃了。”扶苏摇头道。 “他俩年纪、性格都差不多,玩儿得到一处。”孔明轻笑。 正如孔明所言,杜子美与阮陶两人年纪、性格都差不多。 像他自己与扶苏、李太白、子贡都终究大了他二人几岁,且平日里都各自有要事在身,没空天天带着他俩玩儿。 阮陶成天摆弄些神神鬼鬼的,杜子美有正是好奇的年龄就喜欢这些不同寻常的事物。 如此一来,那俩小孩儿自然而然的就玩儿得到一处去。 阮陶摆摊儿,杜子美跟着在旁边收钱;阮陶收到委托上门替人办事儿,杜子美跟着拿根烧火棍挥一挥,那感觉好似他与阮陶二人乃话本中的侠客! 杜子美别提玩儿得多开心了!每日回府就算是瘸了腿、断了袖子依旧乐呵呵的。 杜子美读书时,阮陶也会在旁边听一听陶冶陶冶自己的文化,毕竟自己对古文的了解实在不多,还是需要跟着学习学习,不然每次看见李太白提笔他就心慌,生怕对方写的是什么没有流传下来的大长篇。 他得提前熟悉熟悉,万一那篇文章出了岔子流传下去了,他哪日慎又穿了回去,再不慎依旧是回到这具身体的年纪。那他还得重新高考、重新背诵全文,若是现在打好基础陶冶陶冶,到时候回去也不至于当个睁眼瞎。 平日里二人没事儿之时,杜子美便爱拉着阮陶在上郡四处闲逛,去听曲看戏。 江南女子的水袖好看、胡姬脚腕间的铃铛声音也清脆动人,这几个月四处逛下来,阮陶也学了些京中官宦子弟的风流习性在身上。 就为这个,子贡登门好几次,偏生说是子美带坏了他家季珍。 每每这时,李太白便要搬出阮陶带着他家子美捉鬼降妖是多么多么危险,说是阮季珍带着子美读书都不安分了,成日里想着那些神神鬼鬼的。 子贡说李太白是胡言。 李太白怼子贡是瞎扯。 二人最终总要闹到酒桌上拼酒定胜负,最后结局便是两人都醉得不省人事。 最终还是公子忍无可忍,在他俩一次在府上醉酒后一人罚了一百两银子两人才算消停下来,之后约酒便自觉去子贡的住处。 此时,被念叨着的阮陶与杜子美二人正在城外的盼阳村。 盼阳村故名思议,其村深处山阴之处,树木浓昏,在这紧挨着西北荒漠的上郡,能够博得终年绿意实属不易。 然而就在半月前,盼阳村村内外的草木突然尽数枯死了! 起初村里人还以为是村里的水出了问题,村里人还凑钱去城里请了大夫来,大夫查看了村中各个水井以及村口的那条河,确定水没什么问题。 见大夫说水没什么问题,盼阳村的村民们松了口气。 虽说村中草木枯死了,但是由人料理着的庄稼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既然水没有问题,估摸着便是今年年景不好吧,只要地里的庄稼没有受影响一切都好说。 众人便之将这事当做一件茶余饭后的奇事说说,并未放在心上。 然而,村中突然发生了一件事,让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慌了起来。 起因是三日前,村子西边吴老三家准备分家,给自己的小儿子再建一处房子。 地儿就选在了村子西山头脚下,选地之前吴家还特地请了先生来看过,说那地风水极好。 谁料,打地基的工匠一铲子下去便挖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那是一具涂满了黑漆的香杉木棺材。 怪就怪在那棺材并没有落在实处,底部被人用缠满了红线的木架子架起来,是选在半空埋着的。 见状,村里的老人都暗道不好,村里的怪事怕不是与这东西有关! 一时间村里的人都慌了神,若说报官交给卓灵阁处理,又苦于庄稼人没有门路。 于是村里人决定自己请先生,请了两个游方术士来,那两人都是匆匆看了一眼棺材,然后摇着头道:“太凶了!太凶了!” 便不顾村里人的阻拦匆匆离开。 没过两日这件事便传到了隔壁古井村。 古井村的拉驴车的刘大叔在出城的路上听盼阳村的村民抱怨这事,便对他们说:“我们村里住着一位姓阮的小先生,小小的年纪本事却不小!古家那个昏迷了三年的小姐你们可知道?就是让他治好的!” “当真?” “那还能有假!不信你派人去城中打听打听!现_脚c a r a m e l 烫_在整个上郡城,谁人不知道阮先生?我看你们村这事儿可以请他去看看。” 就这样,盼阳村里的里正第二日便让人带着三斤肉、两袋枣、两只鸡并三吊钱来拜访阮陶。 阮陶听了村子的事,只留下了两袋枣子,其余的让里正带了回去。 这天下午吃过饭,他便带着杜子美来村子里查看情况。 昏鸦栖枯枝。 此时整个盼阳村的人都围在了西山头下。 只建面前是一个巨大的坑洞,坑里头是一具夹在缠满了红线木头架子上的黑漆香杉木棺材。 两个神仙似的小郎君正围着棺材晃悠着。 村里人压低声音窸窸窣窣的讨论着: “这是从哪儿请的两个小郎君?这般年轻?能成事吗?” “不知道!我瞧着悬。里正怕不是让人给骗了吧?” “瞧那细皮嫩肉细胳膊细腿的,这棺材里要是真有什么东西,这俩还不够塞牙缝的!” “可此时一时间也不知该上哪儿去找先生啊!” “啧啧!怎么就落在咱们村了呢?唉!” 阮陶围着棺材绕了三圈,随后弯腰捻了捻了坑边的土道:“这玩意儿埋下去不到七日。” 他转头对里正道:“村里最近可来过外人?” 里正连忙道:“不曾!最近衙门不是说胡人那边的探子又开始不安分了吗?我们村响应朝廷号召,连亲戚都不走了,不可能有外人进来。” 阮陶了然,其实他这话就是故意问给里正的,也顺便说给村里人听。 他自然知道这玩意儿不可能是村外的人埋在此处的,否则一群外村人抬着这么大一方棺材来自己村里埋了,村中人居然一点儿风声都不知道。 这个村子里的人也是够心大的。 闻言,里正的儿子站出来对围观的村民道:“谁!这口棺材是你们哪家埋的?!” 村民们窸窸窣窣的讨论着,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小郎君别费力气了。”阮陶对里正的儿子说道,“那人既然瞒着大家伙将棺材埋在此处,自然不会站出来承认。” 阮陶看向围在四周神色各异的村中人,说道:“要知道是谁埋的也容易,开棺看看是谁家人不就知道了?” 他此言一出,围观的村民一片哗然: “开棺?这玩意儿能开吗?” “里头是什么都不知道,若是开棺放出了不得了的东西该如何是好?” “早说该上报衙门请卓灵阁中的人来,这小郎君才多大年纪?两个青屁·股小孩儿能成什么事儿!” “请卓灵阁那群先生出面先不说银两,手续多麻烦你知道吗?” “里正!不能开!” “对啊!不能开!” “如今他说开就开!若是里头的东西他制不住,他脚底抹油一溜便是了,遭殃的事咱们村啊!” “…………” 村民们的情绪一时间便得十分激动。 里正也有些犹豫道:“小先生,若是里头的东西您没法制服,那咱们村……” “里正,今日你来拜访我的时候我便对你说,村里人不容易,银子什么的我可以不收,但是你们得全心配合我。” 阮陶道:“你们若是不配合,这差事我一个人如何办得下去?” 这种事就像是大夫给人看病,任由大夫医术再如何高明,病人不配合也是徒劳。 里正看了阮陶好一会儿,随后咬牙对自己儿子道:“让人把棺材抬上来!” 里正的儿子一愣,随后跟五六个精壮的汉子上前抬棺。 这时,一个妇人冲上前来叉着腰破口大骂:“里正!还不如咱们村的人齐齐凑钱将这棺材埋回去!请这么两个奶都没断几天的小娃娃来搅局!算什么!” “我可听说了!咱们村凑的东西,你都尽数提回你家了!怕不是将东西昧下了,随意请了两个小兔崽子过来糊弄咱们!” “您血口喷人!”一旁的杜子美争辩道。 只是他一个富贵窝里养大的少爷,自幼以诗书为伴,让他与人清谈辩论他自信不会书,但与乡野村妇争辩他气势上就落了对方一截。 “别装你娘的蒜了!”那妇人骂道,“你们怕不是知道咱们村去年收成好,与里正合谋起来图咱们村的钱财!” “一群挑肥拣瘦的小崽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妇人骂道,“这细皮能肉的看上去哪儿像是一个先生!分明就是从馆子里跑出来的相公!让里正带回来糊弄我们的!” “是吗?里正将东西昧下了?” “我听牛二家说的,她说她看见在里正提着东西出去,又将东西提回来了。” “当真?” “那这得给我们大家一个说法!” “是啊!里正这怎么说!” 一时间,围观的村里人都跟着闹腾了起来。 “你——!”里正看着那挑事的寡妇气得不行。 随后他拱手向周围的村民道:“东西我确实提回来了。那是阮先生体谅咱们庄稼人的东西不容易,所以没有收。” “本来是打算等事情了了便将东西再分还给大家。我在这村子里这么多年,大家还信不过吗?” “婶婶,话不能乱讲。”阮陶挥了挥手中的拂尘,将杜子美往自己身后拉,“说什么图您的钱财,就是把您整个人卖了怕是连我这兄弟的一条袖子也买不起!” “你!你说你要卖谁呢!”说着,那妇人上来就要拉扯阮陶。 阮陶拉着杜子美往身后一躲,那妇人差点儿栽跟头。 见状,周围人都笑出了声。 妇人恼羞成怒又骂了好些不堪入耳的话,连带着里正与阮陶二人一同骂了进去。 “刘婶你胡说什么!” 里正的儿子一听妇人这般污蔑自己父亲,作势就要放下抬棺木上前去和那妇人理论。 “别别别!”阮陶连连阻止他,“这棺材可沾不得地!” 这种棺材埋的人都不敢往地上放,那现如今更是往地上放不得了。 棺材里面的东西不管是恶鬼还是僵尸,都不能让其沾到地气。 现在这东西还算是安分,在这种若是将其放在地上吸收了地气,那活动起来就麻烦了。 于是几人听了阮陶的话,临时找了几条长凳来,将棺材放在了上面。 放好棺材后,里正的儿子提着那姓刘的妇人的领子将她往远处拖。 “放开我!你动手动脚的做什么!等我男人回来了有你好看!”妇人挣扎道。 闻言,阮陶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转头直勾勾的看向那妇人。 妇人被他盯得有些发怵:“你、你看我做什么?” “婶婶,您方才说您丈夫出去了?”阮陶问道。 “是、是又怎么样?”那妇人瑟缩了一下身子。 “现在我要问您几个问题。”阮陶嘴角勾了勾,“您的男人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出去做什么了?” 村民们再次开始窃窃私语: “哎?说起来最近确实没有见到刘老六。他人呢?” “不知道,前段时间我在村东头遇见他,他说他要上山去。” “…………” 村里人的谈话声窸窸窣窣的。 “婶子,您丈夫去何处了?”阮陶直勾勾的看着那妇人。 “关你屁事!”妇人朝着地上啐了一口。 见状,杜小美清了清嗓子,故意拔高声音道:“最近胡人的探子闹得厉害,你丈夫无缘无故不知所踪,别不是当了胡人的奸细吧?” 原本窃窃私语的人群瞬间哗然。 他们都是一些良民百姓,怎敢同胡人的探子扯上关系? 任那妇人再如何泼辣,一听这话也吓到了。 她连忙否认道:“不不不!他不过是去走亲戚了!他过几日就回来!” “亲戚?”里正严肃道,“刘老六家祖祖辈辈都住在盼阳村,哪里来的什么外村的亲戚?” “是、是他娘娘家的亲戚。”妇人解释道。 “他娘娘家的亲戚出了什么事?他一去这么多天?他娘娘家哪个亲戚,在哪个村的?”里正的儿子逼问道。 那妇人方才的跋扈劲全没了,嗫嗫嚅嚅的说不清楚,只说道她丈夫不是探子,过几天就回来了。 见状,阮陶心里有了数。 “过几天?恐怕过不了几天了吧?”阮陶走到棺材边上,拍了拍棺材,“想必不是今天就该是明天了——他的头七。” 妇人身子瞬间僵住了。 紧接着就见阮陶将手中的拂尘一甩,万千银丝顺着棺材盖边缘伸了进去,将棺材盖缠得紧紧的。 随后他大喝一声:“起!” 只听“轰”的一身,钉得死死的棺材板被瞬间打开。 阮陶开棺得方式这般邪乎,原本对他能力有所怀疑的村民都纷纷惊叹不已。 这棺被钉得死死的,要开棺谈何容易?需得取钉撬板。 这小先生手上的拂尘究竟是什么宝物?居然能伸能缩,这般轻易就将棺材打开了? 没有想到这小先生看上去年纪不大,还真有点儿本事? 见状,里正看向阮陶的眼神更加恭敬敬佩了。 杜子美看着这帮变脸变的飞快的村民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 阮陶抖了抖手中的拂尘,自从他与胡嫦前辈结了妖缘之后,这修为增加了不少。 当然,这也少不了他自己的用功努力。 棺材板闻声跌落在了地上,棺材里的东西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只见里头躺着一个男人,身上埋着土头上贴着符、土上铺了一层铜钱。 里正凑过去一瞧,大惊:“刘老六!” 里正的儿子也跟着吓出了声:“老六叔、老六叔死了?!” 原本被阮陶开棺震惊的鸦雀无声的人群瞬间再次沸腾了起来: “什么?死了?!” “我前几天还见着他说要上山去呢!怎么说死就死了?” “怕不是就是死在山上的?” “那他媳妇刚刚说他出门走亲戚了?” “这就是她埋的吧?” “你说人死了,发丧下葬便好,她为何要说他走亲戚去了?” “瞧着埋的邪气!怕是死得不干净……” 妇人颓然的坐在地上,双目无神。 她愣了良久,而后哭着奔向了那口棺材:“我没想害人啊!我只想他回来!我没想害人!” “你差点害死我全家!你还说你没想害人!”一个男人怒道。 想必他应该就是准备再此建房的吴家的人。 “我没有!我没有!”那妇人连连摇头,“我只是想他回来。” “是我前些天病了,他说他去山上打几只山鸡回来给我补身子。但……谁知道竟然遇上了野猪……”说着,妇人伏在棺上泣不成声。 “我只是想让他回来,我没想害人……他也不会害人……” “他已经死了,怎么回来?”杜子美不解道。 “可以的!”说着,妇人将中指咬破,朝着棺中人伸去。 杜子美眼疾手快,立刻抓住了她的手:“你做什么?!” 妇人试图挣脱,但最终失败了,随后她用祈求的目光看向阮陶:“他是个好人!真的!你问里正!你问村里人!我脾气是暴躁了些,但他是个好人啊!” 闻言,村里人又开始窸窸窣窣的低声议论起来,一声声叹息声不绝于耳。 里正也跟着叹了口气:“刘老六在咱们村里是出了名的老实能干,还这么年轻,怎么就……唉!” 妇人祈求着看着阮陶:“他是好人……他不该死……” “人死不能复生。”阮陶叹了口气。 随后他冲着里正的儿子使了个眼色。 精装的汉子将妇人从杜子美手中接过,拽着她离开了棺材。 妇人不肯走,奈何拗不过男人的力气,只得被拽地踉踉跄跄的。 谁都没注意到,她被拽着离开棺材的一瞬,手朝后一甩,指尖的血刚好低落在了棺中人的额间。 被拽离了棺材的妇人浑浑噩噩的跌坐在地上。 阮陶沉着脸、直勾勾的盯着她:“谁让你这么做的?” 妇人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让他回来。” “谁教你的?”阮陶眼神冰冷。 “香杉棺木、缚魂绳、引尸土、养尸地……” “这些炼尸之法,都是谁教你的?” 作者有话说: 我再也不立flag了!我昨天以为我能写完!我错了!我明天补给大家!qaq 感谢在2021-08-03 23:00:21~2021-08-04 23:5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冷 20瓶;46577962 5瓶;47091802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白僵 妇人含泪摇着头, 紧咬着牙关打死不开口。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渐退只余天边的一道金边,整个村子的天空被染成了篮紫色, 枯树梢上挂着一轮惨白的月亮。 阮陶一袭蓝紫的劲竹纹袍子,手握银丝拂尘在夜色中观之幽幽似月上人。 见状妇人一时间不敢再看他, 只将头低埋着咬唇含泪不语。 村民们窃窃私语: “了不得!炼尸啊!” “我听老人说过,这乃大凶!” “可不是吗?据说五十年前上郡东门外的那个石凳村就是有人炼尸整个村子都被屠了!” “不是说是战乱之时被秦军屠的吗?” “胡言乱语!” “还好吴家建房挖出来了!要是不挖出来!那还得了!!” “刘家的!”里正上前怒道, “你这是要害我们全村啊!还不快将实情告知阮先生!” “是谁教你的?”阮陶眼神冷得可怕。 妇人只是流着泪一味的摇头:“我只是一个寻常妇人家, 我不过是想我男人回来而已, 没有想要害任何人……老六也不害任何人。” “说!”阮陶的语气拔高了不少, “谁教你的?!” 妇人依旧流泪摇头,此时她的发髻微微散开, 鬓角的发丝被泪水黏在脸上看上去十分狼狈。 “刘家的!说了吧!” “说啊!” “你瞒着作甚?难不成当真想要将我们全村置于死地吗?!” 村民们的声讨声逐渐激烈起来。 那妇人原本还抽泣着打死不肯出声, 结果她抬眼的一瞬像是看到了什么,开始流着泪笑出了声。 随着她的笑声越来越放肆,众人都一头雾水。 阮陶与杜子美莫名的对视了一眼。 阮陶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猛得一回头! 就在这一瞬间, 棺材里的刘老六倏地坐了起来! 伴随着他浑身铜钱哗哗的落下,村民们尖叫着做鸟兽逃散—— “不得了了!诈尸了——!” “快逃!!” “小栓子!回来!” “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妇人的笑声显得格外的狰狞。 她踉跄跌坐再地,试图朝着棺材爬去:“老、老六!” 里正和他儿子按住了她:“疯了!你也不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只见那刘老六坐起身, 浑身僵直、整个人的肤色呈苍白中透着青紫。 眼圈是发黑, 瞳孔扩散, 使得整个眼睛看上去很大,但是没有一丝神采、没有一丝应当属于活人的精光。 他微微张了张嘴, 嘴里发出奇怪的低吼, 从他张合的唇齿间明显看得到两颗尖锐的虎牙。 他的脖子朝着阮陶等人的方向咔咔的转了过来, 双目赤如丹砂, “老六——!”妇人声嘶力竭的哭喊道。 他似乎听懂了,又似乎只是发现这处有生人。 只见他绷直了自己的双臂,整个人猛地一跳,跳出了棺材。 一时间,血腥与尸臭萦绕在在场仅剩的几人鼻尖。 “我、我的娘诶……”里正的儿子吓得腿软。 里正虽说也吓得不行,但好歹比自己儿子多吃了几年饭,也多见了些市面。 刘老六绷直了双臂,十指的指甲长了有两寸有余,冲着阮陶等人直直的蹦了过来。 “哇哦!”阮陶惊讶的神情中还带了些兴奋,“白僵啊?看来这炼尸的技术不怎么样嘛!” 这个炼尸之法原是将人炼做恶鬼的,可让人看上去与活着的时候无异,但是需要生人的血肉维持。 因此其家人便会为此铤而走险,给其提供生人的血肉,又或是晚上将其放出去捕食晚归之人。 然而,这些恶鬼不过是看上去与活着的时候无异罢了,实则早就已经没了人性可言,表现出来的所有的情绪都只是依葫芦画瓢,模仿活人所为。 都不全的东西,哪里还能被称作是人呢? 因此,最后的结果往往是炼一尸而屠全族。 方才村民们所言上郡城东的村子被屠,或许并非空穴来风。 只是这炼尸的法子原本是用来炼制恶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妇人操作不当,居然炼出了僵尸。 这玩意到是比恶鬼好对付多了,说起来阮陶上一次见到僵尸还是在他小时候和师父一起看的电影里。 “白僵?” 相较于里正父子杜子美的反应要小不少,这玩意与那天晚上喷水的贺夫人比起来甚至可以用可爱滑稽来形容。 他甩了甩手中捆着黄符的烧火棍,如今他已经能够非常熟练的使用这件“武器”了。 “不过是一具白僵,极好对付。”阮陶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摸着东西,“不过能够吸水吸到这份上也是够厉害的。” 阮陶环视了四周枯死的草木,将目光再次放回到了面前一蹦一跳的僵尸身上。 “这、这可是旱魃?”里正按着地上的妇人不让她挣扎,随后颤抖着声音问道。 “这玩意民间许多地方喜欢叫旱魃,皆因其与旱魃相似,吸水较多,但其实与旱魃没什么关系。”阮陶从怀里摸出了一张黄符。 “我记得旱魃乃是黄帝之女。”杜子美回答道,“记得昔年黄帝与蚩尤大战,蚩尤请来了风伯雨师纵雨,帝女魃现,雨止,后蚩尤大败。” “是的。”阮陶点了点头,“只因旱魃所到之处百里赤地、大旱千里,而僵尸这玩意在炼制或者说尸变的过程中也容易出现‘吸水’的现象,所以现在民间不少人会称僵尸为旱魃。” 说着,那刘老六已经跳到了距离阮陶一步之遥的距离,再一跃那似利爪的双手便能够瞬间刺进阮陶光洁的脖子。 见状,里正的儿子大惊:“小先生当心!!” 刘老六发出一声兽吼,纵身一跃! 在他扑向阮陶的一瞬间,阮陶随手将手中的黄符朝其额间一贴—— 刘老六僵直的落回到了地面上,伸直着双臂直挺挺的站着。 杜子美眼疾手快的朝着他后脑勺敲了一棍,刘老六应声倒下。 “这么好对付的吗?”杜子美看着倒在地上僵硬的尸体,有些诧异。 “白僵嘛!”阮陶蹲在地上查看刘老六的情况,说道,“这玩意是尸变中最好对付的,一蹦一蹦的,说起来连个小孩儿都不一定跑得过。不过是寻常人见到尸变魂都吓没了,两腿哆嗦跑不动,才会被这玩意追上。” 阮陶顺手从怀里摸出了一把枣,递给了杜子美:“来,帮我吃。” “啊?”杜子美接过枣,有点懵。 现在是吃枣的时候吗?要吃待会儿回家吃多少吃不得? “吃了把枣核给我,有用。”阮陶解释道。 杜子美恍然大雾的点了点头,随后开始十分不讲究的蹲在阮陶身边吃枣。 若是李太白瞧见这幅场景,定然又要拽着子贡说阮陶将子美带坏了,如今“斯文端方”一词已经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和阮陶在一起,就学了些站没站像的坏习性在身上。 阮陶自己也吃着枣,这枣还是今天早上里正请他来村里办事给他带的。 阮陶顺手还了一把给里正父子,问他们要不要。 里正父子押着刘家的妇人连连摇头,村子里出了僵尸,现在他们哪里有心思吃枣? 不过瞧着小先生这般轻而易举的制服了这僵尸,如今泰然自若的吃着枣,里正父子都送了一口气,这回算是请对人了。 “这僵尸分很多中,像这白僵是所有僵尸中最好对付的。不过得担心被他咬到或者被他的指甲划伤,若是不慎被划伤,就会身中尸毒死去,最终也变成僵尸。” 阮陶一边吃枣,一边向杜子美科普:“不过如过他身上长了毛,变成白毛僵了,那就要麻烦不少。” 杜子美了然的点了点头,将剩下的枣核尽数给了阮陶。 阮陶拿着手中的枣核,共七枚,一枚一枚的钉进了刘老六的背脊穴。 钉一枚,刘老六的尸体便抽搐一下,随着枣核钉得越来越多,刘老六尸首的抽搐也越来越小。 “不——!不!!别碰他!!” 见此,被里正父子按在地上的妇人挣扎嘶吼着。 “快说!谁教你的这些邪魔外道?刘老六究竟是怎么死的!”里正父子将她死死的按住。 待七枚枣核尽数钉进刘老六的背脊穴之时,阮陶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袍子,随后伸出手闭目掐诀。 刹那间,他的掌中升起了一团幽绿色的狐火,这也是与胡嫦结妖缘所得来的。 他将掌中火倾倒而下,火落在了刘老六身上,刘老六整个人瞬间被点燃。 “不——!!” 那妇人使劲浑身力气一挣,竟然从里正父子手中挣脱开来。 她不顾一切的朝着那团火扑去。 “拦住她!!” 说时迟那时快,阮陶将手中的拂尘一挥,银丝瞬间绊住了妇人的脚,妇人应声摔在了地上。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狐火便将整个尸体烧得连灰烬都不剩。 一旁的里正父子看得是目瞪口呆、敬佩不已。 阮陶严肃的看着面前面如死灰的妇人:“说!究竟是谁教你的炼尸之法?” 妇人颓然的笑了两声:“一个和尚。” “和尚?”阮陶不解,“什么和尚?” 妇人张了张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瞬间呕出了一口鲜血。 “不好!”阮陶连忙上前封住妇人的穴道。 但是为时已晚,妇人抽搐了一下,便七窍流血瞬间没了气息。 作者有话说: 我每天都以为我能日万,是我高估了自己。 感谢在2021-08-04 23:57:29~2021-08-05 23:5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虎崽、江湖夜雨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超度 刘家的妇人死了。 死得仿佛是阎王定好的时辰, 一刻不多一刻不少,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死了。 夜色渐浓,风吹动着阮陶的衣摆, 他看着地上刘氏的尸体神色肃穆。 里正父子被吓得不轻,一个好好的人突然暴毙在面前, 任谁一时间都消化不过来。 杜子美最先反应过来,他转头问里正父子:“村里最近来过什么生人吗?” “这……最近胡人的探子闹得厉害, 咱们村响应朝廷的号召早就禁止生人进入了。”里正回答道。 “在这之前呢?”阮陶转身问道, “在刘老六失踪之前, 村子里有来过什么人吗?尤其是僧侣道人之类的。” “这……”里正思索着。 这时, 他儿子突然说道:“半个月前,来过一个波斯的僧人。” “波斯的僧人?”杜子美有些诧异, “来这里做甚么?长什么模样?” “就来村子晃了晃, 也没做啥。问村里人要了点儿吃的,便走了。”里正儿子一五一十的说着。 波斯僧……阮陶有些犯难,他对这个年代的外国人并不是很了解, 如今大秦与西域的关系也很微妙。 一方面两方在做生意, 生意来往密切,商路繁华;另一方面,两方的摩擦都没断过! 这不!最近又闹出探子的事情, 朝廷正在竭力排查抓捕, 就差把整个上郡翻过来了。 但是对于在上郡生活和做生意的外族人, 朝廷的政策又是以保护和扶持为主。 “波斯僧?”杜子美蹙眉道,“他要吃食为何不去安远坊, 却往这样一个偏远的村子跑?” 安远坊是上郡专门收留外国僧人、商户之地, 那里地价、房价都相对便宜, 不少西域商人来上郡便会选在安远坊落脚。 按理来说波斯僧入秦, 不选择去专门安置自己的安远坊,跑到盼阳村这么一个偏僻的小村来作甚? “不知道。”里正儿子搀着自己的父亲,“当时我们也觉得稀奇,不少人都跑出来看,那波斯僧还给我们每人一根白色的鹅毛,说是祈福用的。” “鹅毛?”阮陶好奇道。 “就是骗钱的。”里正说道,“一根鹅毛收了五文。” “啧!真黑心。”杜子美说道,“这妇人死前所说的和尚会是这个波斯僧吗?” “应当不是。”里正否认道,“我们通常都是管和尚叫和尚,管波斯僧叫波斯僧,这是分开叫的。” 阮陶点了点头:“而且波斯僧按理来说不应该知晓这中原的炼尸之法,他应该炼什么吸血鬼、狼人什么的。” “那些是什么东西?”杜子美好奇道。 “他们外面的东西。”阮陶说道,“回头慢慢说给你挺听。” 说罢,阮陶叹了口,抬头看了看天色。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再耽搁估计城门、坊门就要关了。 阮陶便对杜子美道:“咱们回去吧。” 见状,里正父子下意识的挽留:“先生不如吃了晚饭再走?” 阮陶摆手:“吃了晚饭便进不了城了。” 说着,他嘱咐里正父子道:“刘家的事就不要声张出去了,免得引起恐慌,便只说寻常诈尸罢了。日后又任何生人进村子,麻烦派人告诉我一声,或是直接报官也行。武太守是个恪尽职守的好官,你们不必怕他。” 里正父子连连点头,一一应下。 随后他看了看地上的妇人的尸体,又说道:“联系她的家人给她发丧吧,就说是一时间接受不了她丈夫的死,急火攻心突然暴毙。” 闻言,里正叹了口气:“刘家的原是刘老六从一个与胡人做生意的买办手中买来的。” “她性子硬,跑了好几次,被买办逮住在街头打个半死。刘老六见她可怜,便卖了耕牛买了她,自此她才落户到咱们村的。” “本就是赤条条来的一个人,哪里来的什么家人……” 闻言,阮陶愣了半晌,再看回头看那妇人。 她是睁着眼死的。 双眸直愣愣的盯着刘老六化灰的地方,至死也不肯闭上。 见状,阮陶长叹了口气,上前将人的眸子合上,紧接着从怀中摸出了一粒蜜蜡珠子塞在了她口中,又脱下自己的外袍盖住了她的头。 紧接着,他挥动着手中的拂尘掐诀念超度咒。 一时间金光乍起,似萤火的般的流光围着妇人飞转,片刻后流光朝着皓月奔去。 “先生……这是?”里正开口道。 “将他们两口子一处埋了吧。”阮陶说道,“人活着都不容易,就这么一个可牵挂的人,死了也让人死在一处。” 杜子美低声道:“那刘老六不是都被你烧成灰了吗?还怎么埋?” “将那地上的土挖一人的出来不就行了?”阮陶理所应当道。 “先生仁心。”里正父子朝着阮陶弯腰行礼道。 阮陶冲着他们回了个礼:“便不留了。” 一行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阮陶便与杜子美骑马朝着城中去了。 说道骑马,阮陶一直不喜欢骑这玩意,尤其是在乡间骑,感觉五脏六腑都能被颠出来。 从前他喜欢骑骡子,他觉得骡子这东西比驴快,又比马温柔。 但自从他与杜子美等人开始交好后,子贡便逼着他学骑马。 那时的子贡给他一种,小时候他奶奶见着隔壁牛二学钢琴非要也给他报一个培训班的感觉。 也不知在马场上摔了多少次,阮陶学了一个月总算是学会了。 但是他依旧觉得骑着不如他家的骡子舒服,平时他骑骡子子贡不会说他什么,但是只要他同杜子美一起出门,子贡便一定会逼着他骑马去。 虽说阮陶对此十分不满意,但现如今赶路的时候不得不说还是骑马快些! 二人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城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进了城。 “慢点!慢点!”阮陶被颠得难受,忙对前方策马奔驰的杜子美道。 杜子美放慢了速度:“再慢坊门就要关了。” “那到时候让你家小公子出来接我们。”阮陶勒紧了缰绳,让马慢慢踱步。 “他不罚你,要罚我啊。”杜子美嘴上抱怨道,但也放慢了速度跟在阮陶身边慢慢走。 杜子美能够感受到公子对于阮陶的不同,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每次他一提这个,太白与孔明就笑,长公子便总会找些事情来为难为难他。 说起他们这位公子,杜子美老早就想抱怨了!要说他们公子成日嫌弃孔明心黑,殊不知他自己更是心黑的厉害。 笑眯眯的整人这种事儿,做起来从不手软。 也不知是不是该夸赞其处变不惊,温雅端方,乃君子也? “你今天怎么想着进城来?”杜子美问道。 阮陶的住处在城外,扶苏曾提过赵府上多得是空院子问其要不要搬过来住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他当时听了很是开心,觉得要是同阮陶住在一块儿,二人便可天天在一处玩儿。 但阮陶回绝了,他说他喜欢在城外住着,风水好、清静。 “子贡。”阮陶抱怨道,“他说有要紧的事,让我这几天都来和他住。” 闻言,杜子美笑道:“端木先生养你怎么像养儿子似的。” “去!”阮陶道,“分明是孝顺爹。” “对了,今天盼阳村这事你记得回去同你们家小公子说。”阮陶嘱咐道,“我总觉得这事与古家的事脱不了干系。” “知道了。”杜子美说道,“古家的事卓灵阁正在查。你放心,天塌下来上面给你顶着。” “就怕那群废物顶不住。”阮陶叹道。 他至今都对卓灵阁里头的那群酒囊饭袋十分不信任。 “那你要不要试试顶顶天?”杜子美突然问道。 “何意?”阮陶道。 “字面上的意思。”杜子美直直的看着他,笑道,“长公子老早便让我问你了,只是我一直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 “哦?”阮陶轻轻挑了挑眉,该来的总是来了。 只听杜子美道:“要不要进卓灵阁来?” “……” ** 怀远坊玉泗街的一间小院里,子贡正一边拨着手中的算盘,一边望着门外。 这时,便听见街道上一阵马蹄声响,店里的伙计闻声打开了院门。 “阮先生,您回来了!我们老爷等你等了老半天了。” 闻言,子贡放下手中的算盘,出门与阮陶碰了个对面。 阮陶被马颠得有些反胃、面色有些苍白,发髻也松了、外袍又脱给了刘家的妇人。 此时的阮陶在子贡眼里完全就是一副在花街柳巷浪完了回来的模样。 “你、杜子美带着你去嫖了?还是你被人嫖了?”子贡瞪大了双眸。 若此时阮陶要是点头说一个“是”字,他就能当场撸着袖子、拿着算盘去赵府找李太白打一架,打不过另说。 “什么呀!”阮陶随意坐在廊上,“盼阳村闹了尸变,一只白僵处理起来花了点儿功夫。” 闻言,子贡这才松了口气:“那边便好。” 随后他又让伙计将晚饭摆在园中,图个凉快,又命其将香炉搬出来,点上了驱蚊的香。 “今天怎么非要我进城来陪你住?”阮陶替子贡斟了一盅酒,笑道,“怎么?做噩梦了害怕?” “少来!”子贡轻呷了一口杯中的酒,“我能怕什么?是为正事。” “怎么今天一个个都有正事找我?”阮陶撑着下巴,说道。 “还有谁找你?” “那个小公子。” “长公子是所有公子中最年长的,也是最受人敬重的。你怎么成天小公子小公子的叫人家?不说别的,人家比你大几岁呢!”子贡提醒道。 “我在他面前也这么叫,他不也没说什么吗?” “他找你能有什么正事?给你说亲?” “当然不是!待会儿再同你商量这事,你先说你找我有什么事儿?”阮陶催促道。 闻言,子贡放下了手中的酒盅,神色严肃了起来。 见此,阮陶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子贡回答:“明日,王相等人便到上郡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我还是没能日万,明天我应该可以吧? 感谢在2021-08-05 23:59:37~2021-08-06 23:59: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鬼、恋羽清洛 5瓶;颜三绘、君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异乡人 月色惊归鹊, 清风引蝉鸣。 阮陶端着酒盅,看着面前神色严肃的子贡笑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原来就这个?半个月前杜子美不就说快到了吗?” “跟你说正经的。”看着面前嬉皮笑脸的阮陶,子贡蹙眉道, “这回不是快到了,是明天就直接进城来了。” “他进城来就城进来呗!”阮陶呷了一口杯中的酒, “难不成我还能拦着他不让他来? ” “你是真不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子贡无奈道。 “我知道。”阮陶宽慰他,“但是他自己要来我又能作何?难不成我走?再说, 我听杜子美和小公子他们的口气, 这个王相并非什么刁钻难以相处之辈。” “他不是猫, 我也不是耗子, 没道理我怕他怕得像猫怕耗子似的。” “大不了,我避其锋芒便是了。”阮陶无所谓道。 “怎么避?你现在同杜子美好得像穿一条裤子似的!”子贡嗔道, “王相来定然是住在长公子处, 到时候你去长公子处找杜子美你俩能不撞上吗?再说,杜子美与王相的关系也颇好……” “既然子美同他交好,便证明他应当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辈。”阮陶说道。 “他当然不是十恶不赦之辈, 但是你与他……” 子贡话还未说完, 阮陶打断道:“你放心,我有分寸。” 说着,阮陶起身探出手, 拍了拍子贡的肩以示安慰。 子贡长叹了口气:“躲也是躲不过。明日王相与赵公公来, 长公子必定会在府上摆酒为他二人接风洗尘, 到时候定然回请你我二人去吃酒,那时你便待在我身边不要四处乱看, 咱们吃完酒便回来。” “好, 听你的。”阮陶回答。 随后他有些好奇的问道:“这个王相不是丞相吗?怎么不在朝中处理事务, 千里迢迢跑到上郡来?当丞相现在都这么清闲吗?” “王相的丞相之位不过虚名。”子贡说道, “他不过才二十多岁的年纪,对于朝中之事自然远不及李相处理得妥当。陛下封其为相主要是为了表彰他为大秦发展所做的贡献。” “陛下允许他来上郡,一是王相的性子便是像你似的,成天招猫逗狗的不安分,他要来没人拦得住,陛下也喜欢让他由着性子行事;二是,他来此是奔着长公子来的。” “虽说王相站在在朝中之事上没什么特别大的建树,主要还是太年轻了,再历练几年便可称为朝中的肱骨之臣,陛下放王相奔着长公子来,便是为了让他们这对日后的君臣能够多磨合磨合。” “还有一点。”说着,子贡嘴角勾起了一抹笑,“便是让京中那群虎视眈眈的人明白,长公子永远是长公子,那颗和氏璧的下一任主人的人选,从未变过。” 阮陶点了点头,他对这些朝廷上的风云诡谲之事从来不敢兴趣,听也听不明白。 倒是子贡,看着离京千里,一心经商不问世事,但是对朝中目前各种错中复杂的局势倒是一清二楚。 “陛下有远见。”子贡继续说道,“放了蒙将军与三十万兵马在长公子手上,如今又有孔明先生与王相在其左右,京中那群人要是再看不出来是什么意思,那实在太蠢了些。” “既然陛下这么重视那小公子,如何不直接封其为太子?那不更加方便吗?”阮陶问道。 他一直想不明白的便是这一点,子贡也好、杜子美也好,常常同他说当今陛下多么多么喜爱长公子扶苏,但是在他看来也不过如此。 至少,他从那小公子口中没听见他说过他爹一句好话。 很明显这父子关系很僵硬啊! “你年纪小不懂。”子贡语重心长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就像现在你爹我为了你殚精竭虑,不就是为了你以后能够过好点吗?” “去你的!” “说正经的,你明天记得不要穿得太招摇。”子贡提醒道。 “我平时穿得很招摇吗?”阮陶不解的问道。 子贡打量了他片刻,随后嫌弃道:“长得太招摇了!” “怎么?那个王相长得奇丑无比,还不准我长得好看?” “王相倒是长得挺好看的。”子贡做回忆状,“长得比你爷们些。” “我……长得很娘们吗?”闻言,阮陶气笑了。 “夸你比他好看!”子贡连忙安慰道。 “那要不我明天不刮胡子了?或是干脆开个脸,穿身女裙去?”阮陶道。 “你有胆子穿,我就有胆子带你去!” 阮陶:“……” ** 翌日,城门刚开王相等人的车轿便浩浩荡荡的进城了。 前排是身着甲胄的兵、中间跟着一队头戴乌纱、绿雉锦袍的白面宦官、再接着是两辆八匹骏马拉的大车、后头跟着三五两小车,再后面是一溜长长的拉东西的木板小车、最后由一队身着甲胄的兵垫后。 有小侍、女娥挽着篮子,沿街跟着队伍一路撒花钱,小孩们嬉笑打闹着一路跟着捡。 这阵仗简直比状元游街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名绿袍宦官骑马走到一辆大车前,轻轻扣了扣窗,问道:“干爹,这会不会太过高调了些?” 车内人慵懒的回答:“照着做就行了,费什么话?” “可……长公子素来低调简朴,这若是……” “到时候便说是王相的主意,昨日他听见安排的时候不也没反对吗?” “是是是!” “还有多久?”车内的人懒懒的问道。 “快到了!快到了!”绿袍宦官诚惶诚恐的回答。 随后连忙策马至队伍前面,提醒带队的加快脚步。 此时,子贡也穿戴整理完毕准备带着阮陶出门前去赵府。 然而,他在门外等了许久也没见阮陶出来。 于是他忍无可忍的扣响了房门:“季珍!好了吗?” “快了!快了!”阮陶回答道。 “你在里面磨蹭什么呢?”子贡问道,“你是拿自己当新娘子打扮呢?” 说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拍门问道:“喂!你不会真要着女裙去吧?!” “我告诉你,你要当真敢着女裙去,长公子能当场与你断交!” 他话音刚落,阮陶砰的一声将门从里头推开。 “这不是你说让我穿素净点儿吗?”阮陶道。 见到面前的阮陶,子贡微微一愣:“你这头上……这抹额怎么回事?” 阮陶淡定的整了整自己的抹额。 他放在子贡这里的衣裳不多,翻来翻去最素净的便是这一身蓝紫色的暗花长袍,但是阮陶觉得穿在自己身上这衣裳就是好看! 于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他临时在一条素抹额上用针线歪七八扭的绣了两个字——“干饭”。 “这字……你是写错了吧?”子贡嫌弃道。 “笔画太多了,写的简单了点儿。”阮陶说道。 “字还能瞎写吗?”子贡上前一把将他额间的抹额薅了下来。 “你带着这玩意儿那不是更加招摇?”子贡胆战心惊的将抹额塞在自己怀里。 他的手都有些抖,只因他想到了从前在太学院里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小到他都快忘记了—— 那时候王相刚拜师在他先生门下,临近中午师兄弟们一块儿约着去吃饭的时候,他上前邀其一块儿去吃。 喊了半天那人趴桌上没动静,他走近一看才发现这位小师弟已经趴桌上睡得昏天黑地不知与周公对了几局了。 他面前的纸上也没记几句先生讲的课,全都是两个字——“干饭”。 他当时看着这两个字,笑着将对方摇醒:“可是睡迷糊了?字都能写错?” 王相便是像现在的阮陶一样,笑着打哈哈:“笔画太多了,写得简单了点儿。” 子贡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些陈年旧事甩在脑后。 他装作嫌弃的替阮陶理了理衣领:“行了!就这样!” “哦!”阮陶看出了子贡的紧张。 他微微抿唇,心里琢磨着子贡多半是认识这两个字的,也就是那个王相也在他面前写过? 思及此处,阮陶心里更加确定了王相男主角的地位,默念着惹不起。 关系太好不行,也不知道对方的据情走到哪里了,像他这种从中途冒出来的与男主关系过好的人通常容易被用来祭天,赚一波观众的眼泪。 关系太差也不行,轻而易举的就给男主提供了打脸升级的素材。 阮陶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今天这顿饭自己就跟在子贡身边装傻便好了。 这王相纵不可能在赵府呆上一辈子,他总是要走的! 大不了他住在上郡的这些时日,自己与赵府诸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人少来往便是。 这般想着,阮陶与子贡一块朝着赵府来了。 今日赵府上虽说人多、也热闹,却并不嘈杂喧闹。 一位位来吃酒的公子、公主、世家子弟各个都知书达理。 看着到不像是开接风宴,不知道的估计还以为是王母开蟠桃盛会,请了一群仙人来。 阮陶与子贡刚进赵府,阮陶便被常跟在扶苏身边的小侍叫住了:“阮先生,我们公子说有一件京中来的要紧的东西准备送给先生,先生随我来。” 子贡捏了捏阮陶的手:“去吧,记得低调些。” 阮陶点了点头,随着小侍一路来到了一间小院。 他从前来过这里,知道这是扶苏自己的院子。 此时,院子里堆了数十个大箱子,阮陶惊道:“这是要搬家吗?” “这些都是赵公公与王相从京中带来的。”小侍笑道,“先生请随我来。” 阮陶跟着小侍往里走,跨门正门的门槛后,小侍引着他看向桌面:“先生请看。” 桌面上侍一尊玉雕,雕塑一手平放、一手竖放相交于胸前,退一前一后的站着,膝盖微微弯曲,摆出了一个让人极其不解的滑稽的姿势。 若是常人一定会被眼前这尊怪诞的雕塑震惊,而对于阮陶来说,这玩意出现在这地方就已经足够他震惊了。 “我们公子说,先生定然会喜欢这样东西。”小侍笑眯眯的说道。 阮陶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这是……奥、奥特曼?” “你、你……认识?!” 一个语气十分不可置信的声音自阮陶身后响起。 阮陶愣了两秒,僵硬的转身回头—— 作者有话说: 我不仅没有能够日万,我还没有赶在十二点前更新,丢掉了我的全勤qaq! 感谢在2021-08-06 23:59:26~2021-08-08 00:0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洛阳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漫望 74瓶;46577962 9瓶;期月、长七 5瓶;5047507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朋友你知道定积分吗 论何为“一语成谶”, 又论何为“不是冤家不聚头”。 阮陶看着面前倚在门口一脸惊愕的盯着他的少年,嘴角忍不住抽搐。 少年身着朱袍银带、墨发雪肤、眉目疏朗看上去贵气逼人,手里还拿着一根奇怪的玉雕。 呦呵?!变身器?还挺齐全。阮陶心里默默吐槽。 随后他有些尴尬的四处望了望, 现在该说点儿什么好呢? 还好这时引着阮陶来的小侍机灵,他先是朝着门口的朱衣少年行了个礼:“王相, 您来了。” 随后,他向对方介绍阮陶道:“这位便是我们公子常在信中向您提起的阮先生。” 沉默被打破, 两人相视尴尬一笑, 随后便是一阵商业胡吹。 什么久王相大名, 王相年少有为阮某实在佩服云云, 又是什么阮先生才可谓是后生可畏,半仙之体, 王某人能得见仙人实在是三生有幸等等。 见他俩开始攀谈, 小侍十分有眼色的、不顾二人的挽留,执意离开了。 小侍离开了院子,一路来到了后边莲池的一处莲心亭中。 长公子此时正坐在亭中, 身边是如璧的莲叶, 他一袭墨色的暗花织金的袍子端坐在其中,好似一株刚从淤泥中褪出来的佛莲。 “公子。”小侍行礼道。 “他们二人碰面了?”扶苏端着一盏茶,轻吹着茶面儿上的浮沫, 声似玉泉。 “阮先生一进门儿就与王相碰了个正着, 两人一见如故, 聊得正高兴呢!”小侍眉飞色舞的说道。 “一见如故……”扶苏嘴角轻轻往上勾了勾,“那便让他二人先聊会儿, 暂时不要让人去叨扰王相与阮先生叙旧。” 小侍嘴上应下, 心里却有些莫名照头脑, 阮先生不是蜀中人士吗?王相自幼长在京中, 二人如何能是旧相识? 随后,他转念一想,阮先生有天大的神通,王相也是一位绝无仅有的其人,众人都道其是神仙下凡、天佑大秦赐了王相。 如今不是说阮先生也是观音转世吗? 故而着两人在天上认识? 小侍恍然大悟,心底对他们公子的敬佩之意又深了几分,他们长公子能在一群仙人之间周旋运筹,实属不易! “对了!”扶苏再次开口,将小侍从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中拉了回来。 小侍连忙回过神:“公子还有何吩咐?” 扶苏有些奇怪的瞥了一眼身边有些慌乱的小侍,但也没多问没怪小侍当差不仔细,他对身边的人一直都挺宽容。 扶苏放下茶盏,继续说道:“赵公公那边安排得可还妥当?” 小侍瞬间正色:“回公子,都已经安排妥帖了。” “安排妥当便好。”清风夹着荷叶的香气轻抚过他的鬓角,他抬眸看向远方,“赵公公初来边塞之地,恐有不习惯,一定要好好照顾,不可怠慢。” “是。”小侍敛下眼中的精光。 *** 今日乃是为王相与赵公公准备的接风宴,这两人一个是当朝新贵极受圣上重用;一个是打伺候在陛下身边的贴身近侍,如今宫里谈不上哪位娘娘受宠,能巴结着在宫中说上话的人也就赵公公了。 况且这次的参宴之人不仅李太白、诸葛孔明、杜子美等,还有孔先生的得意门生,放着高官厚禄不要,转身至边陲小城经商的子贡先生。,以及哪位在京中被人吹成观音转世的阮先生。 因而,来敷衍的亲贵们都将这当宫宴准备着,此时的前院可是热闹至极。 子贡一边与来往认识的人攀谈着,一边留意着被带到后院去的阮陶。 见这么久人还没回来,他心里有些急了。 长公子有什么话过后说不得,偏偏这个时候说? 长公子素来欣赏王相,这时单独叫了阮陶过去不会还有王相在场吧? 万一这小子一时脑壳不好使在王相面前露出了什么破绽该如何是好? 子贡越想心里越慌。 他四处张望着,总算见着了被簇拥在人群里投壶的孔明。 他穿过人群,一路上不断有人向他问好,他敷衍着笑着点头还礼,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挤到了孔明身边。 见他来,孔明端着手中的羽箭,笑道:“子贡先生?子贡先生今日雅兴,也打算来与亮一争高下吗?” 子贡对上对方眼睛的那一瞬,心里一滞。 长公子身边所有人中最让人看不清、摸不透的便是这位人送雅号“卧龙”的孔明先生。 这人心里细腻、极其善于洞察人心,好似当真有通天彻底、未卜先知的本事似的。 子贡最不愿意的便是与这人正面交锋。 自己行走在商路、朝廷多年,自然不算是心思单纯之人,但与面前这只老谋深算的狐狸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譬如现在,这么冲着他这么一笑,他便知道对方已经晓得自己要问什么了。 “先生,沉下心。” 孔明走到子贡身边,笑眯眯的将手中的羽箭递给了他,用只有他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您放心,纵然京中的人想要动他,公子也不会允许。在这赵府,他是绝对安全的。” 子贡端着手中的羽箭,在众宾客的嬉笑声中装模作样的对准了不远处的箭壶,压低声音道:“所以,公子这是故意为之?为何?” “那小子确实有几分灵气,但卓灵阁内比之天赋强大的术士不知有多少,公子何必执着与一个阮陶?” 昨日,阮陶还对他说了一件事。 那便是长公子借杜子美的口邀他进卓灵阁。 卓灵阁乃陛下所设立的专供天下术士大显身手之地,能够进卓灵阁并往上爬,将来自然也有机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所在。 如今,长公子手里的牌在外人看来已经够好了。 于内有孔明、外有蒙恬,还有王相、李太白、杜子美等这样似天外之客的人在其身边辅佐着。 真要论起来长公子也就是在卓灵阁上没怎么下功夫,但长公子素来不喜鬼神之说此事天下皆知! 如今为何又在意起来? 难不成是因前段时日的事让长公子改了主意? 说起来胡嫦这种妖怪的存在,确实足够让人心惊。 但,长公子要在卓灵阁中布置势力,卓灵阁内多少天赋极佳者任由其挑选,为何偏偏执着于一个年少轻狂、做事不按章法、半罐水的阮陶? “你同意了?”子贡当时问阮陶道。 “自然没有。”阮陶捻着果子回答,“我从前去上郡的卓灵阁看过,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罢了,让我与他们在一处我不愿意。” “再说,我这性格久完全不适合混那种地方,那些阿谀逢迎、奴颜婢膝之事,我做不来!” 听到阮陶这般回答,子贡方才送了口气。 按照阮陶的性子,若真进了卓灵阁那还不得让京中那群人给撕了? 一山难容二虎,一渊不纳两蛟。 天下已有了个前无古人的王相,自然容不得再来一个阮陶。 “你且放心,长公子爱才若爱珍宝,自然不会委屈了阮陶。”孔明笑着,“你还当真是如李太白所言,将那孩子当儿子养呢?” “现如今不是说笑的时候,孔明先生。”子贡压低了声音,“我不明白了,长公子为何偏偏执着于一个阮陶?” 孔明看着远处侧门不断朝内院一箱一箱抬东西的小厮们,答非所问:“今日王相与赵公公自京中来,带了不少奇珍异宝,公子最喜欢的便是那些明艳漂亮的东西。只是苦于身在其位需位各位公子、天下百姓做表率,克行简朴,连衣裳都从来不能穿过于艳丽的颜色。” 子贡微微蹙眉,手中的箭矢朝前掷出,正中壶内! “漂亮!!” “许久未见子贡先生了,不曾想今日还能再此相见!” “子贡先生不愧是孔先生的得意弟子!六艺绝佳!” “……” 满堂喝彩声将子贡的思绪搅得烦乱。 长公子喜欢明艳漂亮的东西? 何意? 子贡愣了片刻瞪大了双眸,不可置信的看向身边的孔明。 孔明只是笑,他笑得坦坦荡荡并未有多余的神色供子贡揣测。 孔明笑得坦荡,但子贡心理却直打鼓—— 所以……长公子对阮陶?!! ** 此时,正尴尬的脚趾抓地的阮陶并不知道自己在好友脑海中,已经从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在边塞策马的潇洒小半仙儿,变成了一个年纪大了被抛弃、在京城西市天桥下流浪卖唱的男*宠形象。 上一次他这般尴尬是什么时候? 阮陶端着茶盏,看着盏中碧绿的、打着旋的茶叶思忖道。 大概是他在告诉他奶奶他喜欢男孩子,对女孩子没有兴趣之后,他奶奶便去找了个男孩子来和他相亲之时吧。 两人对坐着捧着茶、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相顾无言——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他与王莽已经就这尊玉雕、这个变身器,讨论到人变成光粒子的可行性,再从奥特之星,讨论到了奥特之母的双马尾的长度。 如今,实在是没什么可说的了。 阮陶这时才发现,面前这人眉眼间确实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不过正如子贡所言,他长得比自己要“爷们儿”点。 应当是年长几岁,所以属于男性的轮廓感更加锋利一些。 罢了!狭路相逢勇者胜! “王相相与阮某谈的应该不只是光之巨人的脸型是否符合三庭五眼的标准吧?”阮陶将手中茶盏放回桌上,直直的盯着面前的人。 王莽原本低头数着自己杯中茶叶的片数从而避免与阮陶对视来缓解尴尬,却不料对方突然转守为攻,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既然对方都已经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了,自己哪有再回避的道理? 只见他呷了一口茶深吸了一口气,架势做得很足。 阮陶默默抓紧了自己的袖口,有些紧张。 王莽目光如炬的看着他,神色又期待又紧张:“积分是微积分学与数学分析里的一个核心概念。通常分为定积分和不定积分两种,若f(x)在[a,b]上恒为正,那么可以将定积分理解为?” 阮陶:“……” “……抱歉,念一个’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很难为你吗?” 作者有话说: 来晚了!解释一下,主要是今天回家的时候不知道眼睛是进了个什么东西还是落了根睫毛进去,卡得睁不开! 睡一觉也不见好,最后实在撑不住了去楼下买了瓶眼药水狂滴了半瓶才见好!抱歉TVT! 积分是微积分学与数学分析里的一个核心概念。通常分为定积分和不定积分两种,若f(x)在[a,b]上恒为正,那么可以将定积分理解为?——(忘了是哪本数学书上的定义,数学我的一生之敌。) 感谢在2021-08-08 00:09:59~2021-08-10 00:51: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449846、一半--Sprit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人被刀就会死 28瓶;沐熙 10瓶;梧桐 9瓶;佛系催更 8瓶;牧清筱、4657796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七夕月夜 惠风和畅、风卷云舒。 这么一折腾两人之间的隔阂反倒少了, 话匣子也随之打开来。 寒暄了两句后,两人开始逐渐聊起过去的过去,又或者说是在极其遥远的未来。 两人交谈的过程中, 阮陶笑眯眯的表现得很坦率、热情,但是说得话半真半假, 不能全然作数。 他没忘记子贡对他的叮嘱,即便面前的少年表现得坦率、热情, 但是在这个结局已定的世界里, 与对方牵扯太深不能算是一件多好的事。 而王莽也不知是出于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位面之子的自信还是同阮陶一样真真假假掺和着说的。 两人交谈间, 他一直滔滔不绝。 在得知阮陶来到这个世界才不到一年后, 他更是细细同阮陶讲了自己这几年所了解到的有关这个世界的一切,大事小事事无巨细! 他穿越前的年纪其实比阮陶还要小几岁, 还在读大学。 那日归寝晚了, 寝室阿姨不开门,无奈之下他值得铤而走险翻墙而入,谁料脚底一滑, 莫名其妙的就穿越到了这个世界。 “你知道这是一本书吗?”阮陶好奇道。 “知道!”王莽微微挑了挑眉, “我买资料的时候店家送的赠品。” 原来他也知道? 也对!原著本就是一个穿书的故事。 说着,他叹了口气:“你是不知道当我醒来后,发现自己穿越成了王莽时内心有多崩溃。很长一段时间看见姓刘的我就发抖。” 命不好, 穿成了一个丑角似的人物。 “不过还好, 如今坐天下的不是姓刘的。”王莽耸了耸肩。 索性, 秦并未曾二世而亡被刘汉代替,让他得以施展自己的一腔抱负, 当然自然同眼前这位小半仙儿比不得。 而阮陶闻此言只是附和的笑了笑, 虽说当今坐天下的不是姓刘的, 但是你依旧做了丞相不是吗? 这时, 王莽话锋一转:“京中传闻,阮先生乃观音转世,在降服那蛇妖之时突然化出观音之身,将蛇妖镇压在了自己的莲座之下,可真有此事?” 阮陶听得眼睛都瞪圆了,原来关于他的传说在京中已经离谱到这个程度了吗?! 虽说……他、观音、蛇妖,确实也都有,但这连起来的情节实在太过离谱了些! 阮陶看着面前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的王莽:“不会吧?你信了?” “信!为何不信?”王莽一脸笃定,“毕竟这是一本灵异向的书不是吗?”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但这书与他阮陶实在没关系,他不过就是个跑龙套的。 他本以为这位王相身为穿越者,又发明了这么多的东西,应当是一个笃信科学之徒,不曾想居然也这般迷信? 阮陶连忙摆手解释了事情的原委,便是冤有头债有主,那蛇妖是被被其迫害的狐妖反杀的,他不过就是碰巧误打误撞遇上了这件事儿,没想到居然就叫人传得这般面目全非。 闻言,王莽也不意外,毕竟在宦海沉浮了这么多年,他心里差不多已经猜到此乃有心之人所为。 至于对方的意图具体是为了给面前的少年铺路,还是说捧杀,他就没兴趣知道了。 他这回来也就是为了凑凑热闹,看一看这位半观音究竟是何模样。 如今人他也见到了,同他猜想的一样,他们都是天外之人,至于别的那些有的没的,都不重要。 两人热情的交谈最终止于扶苏的到来。 “长公子。” 两人齐齐起身行礼。 扶苏道了一声免礼。 他依旧是一身墨色长袍、以银丝暗花滚了边,整个人清俊挺拔、观之似一杆修长的墨竹。 “喜欢吗?”扶苏笑着将那桌上的玉雕朝阮陶面前推了推。 “好看!”阮陶附和道。 扶苏嘴角的笑容深了些。 从前阮陶一直觉得他的笑温柔却没什么温度,他整个人给阮陶的感觉就宛若一方冷玉。 清冷、高洁、不可亵玩,好似天上的谪仙人。 但最近估计是这两个月阮陶为了给他赔不是请他吃了两顿酒,二人比之前熟络了些,阮陶觉得这位仙人身上多了那么一抹人气儿! 没有从前那般的疏离了。 “那便都送给你。”扶苏道,“王相带来了一堆这样的东西,一会儿吃完酒后,我派几个小厮抬到你家去。” “哈?” 阮陶讨好的笑容中带了一丝懵。 窗外枝头上的一只雀儿被树落下的小果子砸了一下,清啼一声飞走了。 三人在后院聊了几句,因考虑到开席的时间,于是乎朝着前院来了。 这还是阮陶第一次参加这般正式的宴会,只见前院暗香冉冉、罗绮纷纷。 有赌茶、投壶、杯酒射覆者,狡童艳婢簇簇拥拥,来往宾客络绎不绝。 王莽与扶苏刚一露脸便被亲贵们团团围住,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摆出一副熟稔的模样。 别看王莽年轻,这种场面他见得不少,毕竟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的人,应付起这种事情来还是十分游刃有余的。 而阮陶则不行,拿袖子挡着脸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倒不是他惧生,只是别人围着王莽问得是王相的一系列发明,提出了一系列新政,让那群人围着他阮陶? “哎呦!阮先生?您当真变成观音一屁股将那蛇妖坐死了?” “……” 阮陶想了想,深觉这个场景比柳兆生吞活人还可怕! 他历经千辛总算是摸索到了子贡身边,子贡担忧的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个遍,随后问道:“你没事吧?没乱说话吧?” 随后,他顿了顿,加了一句:“长公子……可曾对你做什么奇怪之事??” 阮陶默默地举起手中的变身器,道:“这算吗?” 白玉的玉雕在他的手中发出润泽的光芒,其形状绝非寻常工匠能想出来的东西。 子贡一愣:“你遇见王相了?你没乱说话吧?” “没有。”阮陶犹豫了一秒,“大概就是我俩都摊牌了?” 子贡:“???” 随着长公子等人也跟着到前厅,一道道精美的菜肴摆上桌,便正式开宴了。 笙歌起、丝竹袅袅,厅内觥筹交错。 不少人借机与子贡和阮陶攀谈,一是子贡乃是天下文人心中的圣人——孔先生的得意弟子,二是阮陶的事情现在在上郡、在京城传得真真假假,不管怎么说他在众人心中已然成了长公子的红人,所以不少人想要借机攀个交情。 但都被子贡一一推回去了,今日的这场接风宴重点是在王相与赵公公身上,众人见子贡与阮陶都没有攀谈的心思,自然也就不勉强。 四周总算没什么人后,子贡贴在阮陶耳边低声道:“从现在起尽量离长公子远些。” “怎么?人小公子对我挺好的。”阮陶不解,说着他晃了晃手中的玉雕,“瞧!人还送我东西呢!说是还有好几箱,待会儿都让人搬到我家去。” “你懂什么!”子贡恨铁不成钢,恨他人家不过给点儿小恩小惠就将他收买了。 “你知道他对你好图什么吗?” “我身上有什么他可图之物吗?”阮陶不明所以。 他们一个是高贵的天皇贵胄,要啥有啥;一个是乡野小术士,搞钱得拿命去拼,时不时还要搞一些为人不耻的坑蒙拐骗的把戏,怎么想前者都不应该对后者有什么图谋才是。 “他、他……”子贡一时间觉得到了嘴边的话有些烫嘴,怎么也说不出口。 诚然长公子的形象在万民心中都是温文尔雅、端厚仁慈的,甚至不少读书人将长公子当做自己的表率,力求自己也能够成为如长公子一般的如玉君子。 包括子贡自己对长公子也十分欣赏,甚至他的先生还着经常用长公子举例,同他们说“君子当如是!” 如今,让他说出这人有腌臜不堪的一面,他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怎么了?”阮陶瞧着子贡一副有口难言的模样,“难不成他还能是想吃了我?” 闻言,子贡十分严肃的点了点头。 阮陶:“????” 一场接风宴,既热闹又风光。 但于阮陶而言则是一个刀山又接着一个油锅。 一来就撞见了热爱着光之巨人的王相,两人真真假假、尴尴尬尬的聊了许久,好不容易才脱身,又从子贡嘴里得知长公子扶苏向吃他? 看着满座的云鬓花容、磊落衣冠,他的脑海中则浮现出了一个坚定而又正气凛然的声音——“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吃人'。” 阮陶抬眼朝着主位上的三人看去,视线与正巧朝着这边看过来的赵高撞上了。 赵高白面红唇,像极了纸扎铺里的纸人。 阮陶手一抖,手中的酒盅直接翻在了案几上,浇了一桌的酒菜。 赵高瞧着与子贡手忙脚乱一起擦着桌子的阮陶,瞥了一眼身边对着一位宗亲言笑晏晏的王莽,随后冲着身旁的青衣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那小太监会意,悄无声息的退下了。 及至酒阑兴尽阑,华宴散去,暮景上桑榆。 赵高躺在杜扶苏给其安排的院子里的一处芭蕉树下乘凉,他躲在芭蕉的阴影下,抬头看着远处彩云金边,虽说他皮相看着年轻,然则浑浊的双目出卖了他的年龄。 倒不如说,这双眸子看起来比他实际年龄还要大上一二十岁。 若是人细看,便会觉得这人实在过于奇怪,而立之年的皮相却生了一双耳顺之年的浑眸,让人瞧之阴嗖嗖的。 这时,今日宴上悄然离席的小太监又悄悄的回来了,他跪在赵高身边先是恭敬的磕了一个头,随后办蹲着身子在赵高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赵高浑目一转:“阮家和李家从前私奔的那对野鸳鸯的崽子?” “是!”小太监说道,“阮先生与李夫人于一年前死在了岷江水患后的瘟疫里,他料理了父母的丧事,便到上郡来了,路上与一个游方术士学了艺。” “哦对了!干爹!”小太监突然想到,“自他父母去世后,他还疯过几个月。” “疯过?”赵高瞬间坐了起来,随后惨白的脸上勾出了一抹阴冷的笑,“多巧啊,咱们的王相……不也分疯过一段时日吗?之后就像是被仙人开了壳,换了个人似的。” “干爹的意思是?” “王相如今在作甚?” “在自己院里,摆弄他那些东西呢!” ** “巨君兄,你说人家的车都四个轮子,你这车就两个轮子,你这是准备上街刷猴戏呢?”杜子美好奇的围着院子里王莽做出的新东西问道。 “还立不住,等立住了上了链子便可以骑了。” 王莽摘下手上的白蚕丝编制的手套,从怀里摸出一条帕子擦了擦汗,将袍子一卷便朝着廊下的石阶上一坐,丝毫不讲究。 杜子美上前与他并肩坐着,而后打开折扇替他扇着,驱驱暑意,道:“你的这些东西,我是看不懂,但有人肯定看的懂。哎!你今日见了阮季珍了?感觉如何?” 王莽的扯着领子扇风的动作一顿,随后道:“是,他确实懂。” 不仅懂,肯定还会骑呢! “怎么样?”杜子美颇有炫耀之一,“从前只说你是绝无仅有的,现如今又多出一个来!” “是!漂亮的绝无仅有,与咱们都不同。”王莽扯了扯自己的领子,一副疏狂不羁的模样。 “你先在府中休息几天,那咱们过几日去找他玩儿!他那里可多好玩儿的东西了!什么铜钱剑、蜜蜡珠子、罗盘……那些在话本子里的东西,他都有!”杜子美绘声绘色的说道。 王莽抬眸远眺看着天边浮云蔽日,只余一道金色的云边。 如果可以,他还真不想与对方扯上太多的关系,不过按照如今这情形来看,避是避不开的,而且他俩今日能那么碰巧的撞上,很明显就是长公子有意安排。 长公子今日又将自己从京中带来的那稀奇的玩意儿全都赠给了阮陶,其意已经表现的十分明显了——长公子要将此人招揽至麾下。 话再说远些,京中那些关于阮陶的传闻又能是谁放出去的呢? 陛下让自己来此探探此人,不正是为了让自己来验证京中那些真真假假的传言的虚实吗? 既然,阮陶要入长公子麾下,那自己也不得不与之相处,不过好在对方看起来还挺随和,应当不是什么难相处之辈。 与之成为朋友,总比与之成为敌人要好。 “我就这般草率的去,会不会有些唐突?”王莽问身边的杜子美道。 “不会。”杜子美扇着扇子,“这里不是京中,没那么多规矩。再说,季珍也是个轻散之人,最讨厌那些繁杂的世俗之节了,他们姓阮的一家子都是如此。” 闻言,王莽明锐的捕捉到了杜子美的最后一句话,他转头看向对方。 杜子美冲着他一挑眉,王莽不可思议的轻笑了一声:“我现在后悔当初没好好读书了。” 杜子美没有明白对方话里真正的含义,奇怪道:“嗯?你是想要和我一块儿走科举了吗?其实现在看也不晚……” “算了!”王莽连忙打断对方,“我看你那些书,看着就头疼。” 说罢,他起身进屋去了。 看着对方落荒而逃的背影,杜子美道:“哎?不是刚刚才说后悔自己没好好读书吗?这也实在是太不好学了!” 杜子美摇头啧啧了两声:“就凭这一点就不如人家阮季珍,人家阮季珍哪怕看得头疼也要看我练文章。” 备受杜子美夸赞的阮季珍本人正撸着袖子、敞着袍子坐在子贡的小院中。 此时的他因暑意被薄汗微微浸湿了鬓角,发髻松松的散着,碎发贴在双颊,长袍被卷至腰处充作短衫,领口大敞着露出了少年白皙细腻的胸膛。 若是撇去阮陶漂亮到靡艳的长相不看,此时的他这动作、这装扮活脱脱的像是在长城搬砖的短工,丝毫不讲究。 “你说长公子看上我了,想上我?”阮陶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看着面前拿着扇子在自己面前一边扇一个边转悠的子贡。 “一定是这样,否则孔明怎会说出那种话?”子贡笃定道,“还有平白无故送这么多东西来作甚?” “不行!得退回去!”子贡一脸严肃道,“这几箱东西不能收,收了就等于将你自己给卖了!咱们凭本事吃饭,不做这种自荐枕席之事。” “怎么就从把我自己给卖了跳到自荐枕席上了?”阮陶一脸不明所以。 “再说,我若真与长公子有点什么,你怎么就那么肯定吃亏的我?都是男人,谁占谁便宜还不一定呢!”阮陶自信道。 子贡嫌弃的打量了他两眼:“长公子身长八尺一寸有余!你多高?” “还想占人便宜?你最多就是人家的餐前菜!吃了还得再吃点儿别的垫垫。”夏夜的傍晚虽有凉风,但暑意依旧不减,子贡疯狂的扇着扇子。 “不是!你就这么看不起我?”阮陶诧异道,随后他摊了摊手,道,“成!你就算看不起我,那你就是这么看你们的长公子的?” “人家今天将我叫过去,根本就没说几句话。我之所以在那处呆得久,那是他不在,我与王相聊得久了一些。”阮陶解释道,“人家根本就没表现出对我有一丝一毫的别的意思。” “还没有表现?那几大箱子的东西算什么?”子贡道,“那日赴宴之人何其多?比起你与他更亲近之人何其多?怎么就单送你一个?” 阮陶叹了口气,随后道:“我觉得他是在暗示我。” “你看你看!我就说是暗示吧!”子贡一副我早了然于心的模样。 “怎么你们长公子在你心中就是个色中饿鬼还是怎么的?”阮陶打断道。 “你去看看他送我的那堆东西是什么!” “是什么?”子贡道,“不过是些绫罗绸缎金石玉器之类的,还能有什么?” “是王相从京中带来的玉雕,王相自己雕的。” 闻言,子贡的神色严肃了起来。 他走到阮陶身边,与这人一块坐在廊上,道:“你的意思是他是在暗示你,他已经知道你与王相乃是一路人。” “其实今日我去到他的院子,没见到他人,反而与王相碰了个正着我便知道是他有意安排的。” 阮陶拈了一颗手边托盘上刚从井中镇凉了取出来的葡萄,扔进嘴里:“他这是暗示我,我想躲是躲不掉的,上郡、京中的传闻,我与王相的相似之处,我想要置身世外是做不到的。” 子贡思忖着,阮陶说得确实有理。 或许当真是自己想岔了?那孔明为何说出那样的话? 不过……孔明这人吧,有时候说的话当真信不得! 他们长公子乃是大秦赫赫有名的端方君子,从未听其有过龙阳之好,阮陶的确生得漂亮,纵然长公子有意也不至于那般急色才对。 但是,若当真如阮陶所说,那还不如是长公子看上他了想收其为男*宠呢! 如今这么个局面,阮陶藏不住了,可谓是进退两难。 子贡叹了口气:“若真是如此,你是怎么想的?” “能怎么想?”阮陶吃着葡萄,一口一个不吐葡萄皮,上郡身处大秦边塞离西域极近,这葡萄要比其他地方的甜上不少。 “咱们要躲,可现在已经没我可躲的地方了,今日又与王相撞了个正着。”阮陶想了想,“那我便归顺于长公子便好,他无非是见着我那日会些本事,又与胡嫦结下了妖缘,所以无非是想让我用我的这些杂七杂八的能力助他罢了。” “他想让我帮他,他开口我帮便是。总之我不会进那什么卓灵阁,也不会去插手他们朝中之事。” 闻言,子贡点了点头:“如此……也好。” “既然咱们躲不过去,那不如先发制人。”阮陶起身道,“再过几日就是七夕了,咱们请他们吃个饭吧!” “啊?” ** 转眼便是七夕,月上柳梢头。 上郡因西域商路的缘故,有大秦边塞第一城之称,七夕灯会自然是人山人海、画船载菱藕、走马拉绮罗。 小商小贩穿梭在人群中叫卖着,天桥下的说书人讲着不知从天南还是地北听来的情情爱爱的故事,惹得听书人一阵喝彩! 姑娘们的罗裙轻飘,偶然掉落一个香囊、一方香帕,被哪位年少的郎君捡去,便算得上是一段佳话。 那些早就已经修成了正果的,也抱着孩子出门看花灯凑热闹。 经常停在一处灯前,对孩子道:“当年我与你娘……” 这么一讲便能是一晚上。 路边耍皮影的演得是《牛郎织女》、台上唱戏的唱得是《崔莺莺待月西厢记》,就连城外江昌湖上都飘满了河灯。 今夜月老庙是不会关门了,庙内大大小小的树上、花枝上都被挂满了红绳。 偶有一对男女站在桃花树下,拿着红绳朝着一根枝丫挂去,两手相触的一刹那,连忙像被滚油溅了似的多躲开。 姑娘脚下像是不慎踩到了什么东西,不慎滑了一跤,男子眼疾手快立马拽住了她。 “姑娘,没事吧?” “多谢郎君,无碍。” 两人相顾无言,一时都不禁红了脸。 这时,姑娘低头看向绊倒自己的东西,不由得愣了愣。 男子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像是一截罗裙? 见此,那姑娘胆子也大,随后掰了一截桃枝下来,好奇的挑着那罗裙一拖,骨碌碌一个东西滚随之了出来—— 一个血淋淋的、上面沾满了黄色粘液的为足月的婴儿。 不少白色的蛆虫在他身上蠕动着,肉已经烂了一半了。 那婴儿原本闭着眼,突然他睁开血窟窿般的眼睛,冲着姑娘一笑,腥臭的脓血自那未长牙的口中滴落,里头装满了白森森的蛆虫…… 姑娘和男子均是一愣,下一秒两人齐声发出凄厉的惨叫: “啊啊啊——!!!!!” 作者有话说: 我以为我中午可以,是我太有自信了,这章实在断不开。 我错了!对不起!TVT 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吃人——鲁迅 感谢在2021-08-10 00:51:39~2021-08-12 00:4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墨染、黯、秃头歌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灰灰同学有点懵 40瓶;49985022 20瓶;举头三尺有神明 10瓶;秋收冬藏 6瓶;鹤白 5瓶;47091802 3瓶;46341554、颜三绘、君一、46577962、4564938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红盖头、盖红头 七夕月夜, 月老庙的一声尖叫引发了一起严重的踩踏事故,索性没有碰倒什么花灯香火之类的,不曾走水, 否则事情还不知要闹多大。 彼时,阮陶一行人正在怀开坊的东华街看花灯。 正所谓灯下看美人。 一群生得不似凡间之人的小郎君走在挂满花灯的街上, 引得姑娘们手中的娟袋、香帕、荷包一路跟着他们砸,就没停过! 想来那潘安、卫玠当年的排场估计也不过如此了。 “姑娘, 你的帕子掉了。” 阮陶将直接扔到自己头上来了的一方帕子, 还给了正拿罗扇遮着脸, 一脸怯生生地看着自己的姑娘, 脸上的笑很温柔却十分僵硬。 这是他今天捡到的第三十五方帕子了,还不算香包、玉佩、钗环的等玩意儿。 就数这姑娘扔得最准, 直接盖在了他脸上!让他想忽略都不行。 杜子美等人见状在一旁发出“嗤嗤”的笑。 姑娘原本扑了胭脂的桃腮又飞上了一抹霞色, 她一手拿着罗扇挡着脸,娇羞地从阮陶手里接过帕子,声音软而甜:“多谢郎君。” 还了帕子后, 阮陶刚一转身, 又被那姑娘叫住了。 “郎君等等。” 一旁,杜子美一行人故意发出“啧啧”的声音,生怕人听不见似的, 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阮陶愣了愣, 带着几分无奈地回头:“姑娘还有何事?” 面前的姑娘生得娇俏惹人怜, 那头的书生已经站在灯下盯着人姑娘看了许久了,奈何自己和她一样喜欢的乃是俊俏的小郎君呢? 若是那个书生过来同他搭讪, 保不准他还能和软些。 “不知郎君……今夜准备去何处逛?”姑娘小心翼翼的问道。 阮陶背后顿时传来了一阵嘘声。 他回头瞪了一眼身后这群看热闹的家伙。 李太白打开扇子半掩着面, 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低声调笑道:“瞧见没!人家姑娘们还是更喜欢漂亮的小郎君。” “咱们老了。”子贡附和道。 “季珍兄生得好, 不过是平日里太不羁、不修边幅了些,今日稍稍打扮了一下,姑娘们的眼睛自然都围着他转。”王莽道。 只见立在灯下与姑娘说话的阮陶被一身上一袭大红织金的袍子,衬得肌肤更加莹白如玉,好似一株灼艳的芍药,迎烛盛放。 平日里阮陶总是爱散着头发、乱着领子,给人一种不修边幅、疏狂放荡之感。 上回去赵府赴宴,为了避王莽的锋芒也是朝着朴素打扮的。 今日因是七夕节,又因是他与子贡做东请赵府众人吃饭,所以他好好梳了梳头,穿了一身鲜艳的衣裳撑撑撑场面。 不得不说,当真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阮陶这么一大半,与他们这群世家公子相比竟一点儿也不差。 “说起来,当年王相在京中也有过打马观花的时候,如今姑娘们都奔着季珍去了,王相心里可有失落之意?”子贡半开玩笑的试探道。 王莽笑得豁达:“失落?说起来我还得好好谢谢季珍兄。我可不像几位是风月场上的得意客,我最怕应付姑娘了。” 几人闻言适时轻笑了几声。 这时,阮陶不知对那姑娘说了句什么,那姑娘白着一张脸匆匆离开了。 “怎么了?”看着回来的阮陶,杜子美问道,“你同人家姑娘说什么了?我看那姑娘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说着,他轻轻用手中怼了怼身边的阮陶,说道:“太不解风情了点儿。” 几人接着往前走。 阮陶解释道:“不是我吓唬她,我说我们准备去月老庙逛逛,她说月老庙方才被抬手衙门的武侯围起来了,现在谁也不让进。” 闻言,几人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怪哉! 上郡七夕的灯会闻名西域,不少西域商客慕名而来,月老庙自然是七夕佳节非去不可的地方,今年怎么突然不让去了呢? “我便同那姑娘说,一般而言若是一些小打小闹的事情太守府为了避免百姓恐慌,通常会选择在等会结束之后再处理。像这种直接派人围了月老庙的情况,只能是一样——人命。”阮陶说道。 “然后我又说,七夕离中元节不差几日了,阴气重得很,保不准是阴灵作祟,然后那姑娘就被吓跑了!”说着,阮陶神情还颇为骄傲。 路边有摇着拨浪鼓的卖东西的小贩与他们擦肩而过,李太白注意到那是太守衙门的武侯。 “这次的事情,估计不小。”李太白默默的将手搭在了自己腰间的长剑上,看周围人的眼光也跟着警惕起来。 “最近胡人的探子闹得厉害,说不准是为着这事儿。”孔明说道。 上郡乃大秦最西之城,连接西域商路,因而是大秦边塞最繁华之城。 如今有蒙恬将军的大军镇守在此,长城也在修,胡人不敢再似从前那般嚣张直接冲到城中抢人、抢物,但胡人狼子野心从未停歇过。 子贡与阮陶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置一词。 对于这种朝中之事,他们没有丝毫的兴趣。 “那……咱们还逛吗?”杜子美道。 扶苏沉思片刻,随后道:“接着逛吧,王相也是难得领略边塞风光,且武太守既然不曾往上报,说明事情应当不大。” 这里扶苏官最大,他既然如此说,几人自然也不会说打道回府之类的话。 毕竟难得出来一趟,少年人又都是贪玩儿的,当真这般打道回府只会觉得扫兴。 于是子贡便提议,既然月老庙不能去了,那么在城中逛着也无趣,不如去城外江昌湖转转。 在场几人中,也就子贡在上郡呆的最久,他既然说那处好玩儿,几人既然也就跟着应下了。 众人跟着子贡一块儿,准备去前面路口租几辆青布小车朝着城外去。 “嘻嘻!” 一声女子娇俏的笑声自几人放在站着的美人灯上响起。 若此时有人抬头细看,方能在看见一只破旧的红绣鞋正挂在灯绳上。 ** 一行人在路边雇了车,一路朝着城外江昌湖来。 一下车看见眼前缭乱的花灯、如星的河灯,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由地惊叹出声。 “当真要比城里还热闹!”杜子美笑道。 “竟没想到这里会有这么多的商户。”王莽看着四周搭着棚子做生意的商户,惊奇道。 沿着城门这一路,全是搭着架子、挂满了花灯的商户,来来往往吆喝声不断,真真比城里还要热闹! “这处做生意的还有不少胡商,卖一些稀奇古怪的他们西域特有的玩意儿。因城外的商户名额比城内好拿得多,所以许多西域商客就等着咱们大秦过大节的这几日赚上一笔!”子贡轻摇着折扇笑道。 “若是所有邻国都只是抱着与咱们好好做生意的态度来,咱们的长城都不必修了。”王莽说道。 “纵然如此长城还是必须修的。”扶苏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待长城修好后,他们才会彻底死心,与咱们好好做生意。” “公子明鉴。”王莽拱手道。 扶苏抬袖道:“今夜没有什么公子,难得出来逛逛,好好玩儿吧。” 扶苏既然开口了,众人自然也不顾其他。 花灯缭乱、画船清漾,湖中无数河灯映着天上的星河,不知寄托了相思,又有多少意难平。 李太白与子贡逛到一半边便没了人影,估摸着是钻进了哪个胡姬的帐中吃酒去了。 杜子美见不少人手里拿着河灯朝着河边走,于是一时兴起拉着阮陶道:“咱们也去放河灯祈福吧!” 阮陶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觉得既浪费钱,又没趣儿。 一个灯拿在手上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放出去了,他们在上游放,别人在下游捞,捞上来擦干净继续卖。 他与这群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家公子不同,他的银子都是自己赚来的幸苦钱,才舍不得用在这种无聊的小玩意儿上。 于是他道:“江昌湖中没有神仙,只有两条上次被李太白捉住的青鱼精。朝他们祈福不仅无用,还污染环境、制造垃圾、得不偿失。” “季珍兄说得甚是。”王莽附和道。 “无趣!”杜子美甩袖抱怨道。 见此,扶苏开口道:“河灯确实没必要,喜欢便买两个灯提着玩儿吧。” 说罢,他去到路边卖灯的小贩处,买了两只兔子灯,拿回来给阮陶、杜子美一人一只。 拿到了灯,杜子美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到底是年纪小,就喜欢这些小玩意儿。 阮陶接过阮陶手里的兔子灯,挑起来细细看了看。 这灯就单单是用细竹绑的架子,拿纸糊出来的,上面用朱砂点了眼睛,身子上的“吉”字。 虽说不甚名贵,但是不得不夸匠人手艺好,这兔子灯怎么看怎么玲珑可爱。 他虽说对这些小东西不怎么感兴趣,但是别人送的不要白不要。 他心里琢磨着,这玩意儿拿回家晚上起夜的时候还能挑着用用。 阮陶开口对扶苏到了声谢。 见此,孔明笑着打趣扶苏道:“公子好生偏心,怎就没有我和王相的?” “你俩多大了?还玩兔子灯?”扶苏笑道。 “童心未泯不行吗?”王莽道。 阮陶看着手中的兔子灯,挑了挑眉,也就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想起自己不过是个尚未及冠的少年人。 现世中,他要比王莽大几岁,如今王莽却要比他大几岁。 不得不说,装嫩的感觉真好,还有人买灯哄着。 四人逛到了湖畔边,罥柳丝丝、清风徐徐。 远处的桥上偶有罗裙与长袍擦身,互相归还彼此不慎掉落之物,双双红了脸,又是一段良缘。 良辰美景如此,得有点儿口福才算得完美。 看着街边卖糖画、小吃的,阮陶忍不住嘴馋,他对花灯之类的小玩意儿不感兴趣,但像糖画、糖炒栗子这样的小零嘴他一直都很喜欢。 “咱们去买两斤栗子吧!”阮陶提议道,“逛了半天,觉得有些饿。” “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瞥见街边有为卖包子的娘子,摊前排着长队呢!”杜子美说道。 于是乎,一行人分成了两路,杜子美与孔明、王莽三人一块儿去包子摊前买包子,阮陶与扶苏一块儿去买栗子,约定在湖边挂满了红绳的那棵柳树下等。 两人一共买了两斤栗子,装在油皮袋子里,阮陶一个人抱了两袋,提着兔子等往回走。 在路人看来,这便是兄长带着弟弟来此买东西。 扶苏话向来少,一路上都是阮陶一个人在滔滔不绝的说话,偶尔他问一个问题,扶苏才会答一两句,语气总是淡淡的。 他似乎一直都是这么淡淡的,平时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常爱喝的也是淡茶淡酒,说话的语气依旧是这般淡淡的。 就好似一方温玉,冻不凉也捂不热。 但,这人做事却又不似他给人的感觉这般温和。 倒是给人一种看似绵柔之感,看似没有威胁,会让人忘记,一斤重的铁可以砸死人,那么一斤重的棉花同样可以。 就比如,他对自己的招安。 阮陶之所以跟着他单独来买栗子,便是觉得有些话需要提前同对方说清楚。 两人来到那棵挂满了红绳的柳树下时,杜子美几人还没回来。 阮陶将其中一袋栗子放在了地上,又从手中抱着的这袋中拿了两个递给扶苏:“咱们先吃吧,热的才好吃。” 扶苏从阮陶手中接过栗子,道了声谢。 阮陶抓了一把栗子,放进了自己的荷包里,又将荷包别在腰间,再从纸袋里摸出栗子慢腾腾的拨着。 “公子应当知道我是有话同公子说。”阮陶将剥好的栗子,塞了一粒进嘴里,开口道。 “嗯。”扶苏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说道。 “公子送我的东西,我收到了了,我知道公子是什么意思。您没有为难我,我很感激。”阮陶说道。 扶苏不言。 阮陶接着自顾自的说道:“但是,我这人向来东倒西歪的,不实在不适合与朝廷牵扯太深。我不如王相那般有本事、有抱负,没有什么兼济天下、拯救苍生的鸿鹄之志,我也没有那个本事。” 微风轻轻掠过阮陶的鬓角:“我知道,您是之前看到我在古小姐的事情上还会一点儿小把戏,但那也仅仅只是小把戏而已,多的我就什么都不会了。” “你已经很厉害了。”扶苏适时称赞道。 其实在那次之前,我也没有想过自己胡乱学的一些骗人的把戏,居然还真有用!” 阮陶笑了两声:“所以,我知道您的意思。您以后若是遇到了相关的麻烦,我定然义无反顾,但是您若是想将我收做门客,或者让我以您的门生的身份进那个什么卓灵阁,恕阮某不能从命。” 扶苏刚想开口说什么,随后耳边听到了一声嬉笑,瞬间愣住了。 他顺着声音抬头望去,高大的柳树枝头上正坐着一个姑娘。 姑娘头上盖着大红的盖头,穿了一身鲜红的嫁衣,一双脚在空中一晃一晃的,口中哼着不知名的歌。 扶苏蹙眉细细看了看,确定是个姑娘。 “季珍。”扶苏直直的望着树上的姑娘,“你看,那里有个姑娘……” “嗯?”阮陶抬头顺着扶苏的眼神看过去。 树上只有柳条依依,哪里来的姑娘? “没……” 阮陶回头过头,“没看见”三个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 就在他回头的一刹,他发现身边的人瞬间不见了踪影! 只剩下掉在地上的点点栗子壳…… 坏了!! 阮陶一惊,连忙高声唤道:“公子?!” 一阵阴风卷着桃瓣从他鬓角擦过,瞬间变体生寒、浑身汗毛瞬间乍起! 此时,周遭人们热闹的喧哗都被屏蔽在了感官之外。 他的耳畔响起了一阵嬉笑,一个姑娘正哼唱着不知名的歌: “红盖头、盖红头,盖着山涧的红骨头; 哥哥抬、舅舅埋,一锄头便开出花来; 金娃娃、银娃娃,姑娘生了个胖娃娃; 胖娃娃、笑哈哈,郎君抬轿新坟下……”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我今天仔细捉了虫!肯定没有错别字!哈哈哈!(插腰!) 后面先别看,在修!在修!情节对不上! 感谢在2021-08-12 00:45:01~2021-08-14 02:0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漫望 80瓶;哼超的小虎牙 40瓶;49985022、月半习习 20瓶;薄荷 10瓶;白. 5瓶;君一、20393333、默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姑娘坟 “我是冤枉的!!放我出去!!!” “来人啊!冤枉啊!” “我要见太守大人!” 阮陶抱着实木牢柱, 朝着牢房外高声呼喊道。 同样的牢房、同样的人、同样的话语,也不知道这衙门与阮陶,到底是谁克了谁。 “别喊了, 兄弟。要是喊有用,咱们早就出去了。”旁边牢房里的一个短衫壮汉说道。 “我是冤枉的!”阮陶说道。 “你问问进到这里来的人, 谁不觉得自己是冤枉的?”壮汉说道。 “秦律严苛,就算你是观音该定罪还是得定罪, 逃不过去的。”很明显这汉子认识阮陶。 “我又没罪!我就站在树下吃个栗子, 我招谁惹谁了?”阮陶扶着牢柱坐下, 心里十分委屈。 此时已是正午, 哪怕夏日的太阳在头顶烘烤着,但大牢内依旧阴冷。 见此, 那汉子坐得离阮陶近了些, 问道:“话说,阮观音你是犯了什么事儿?怎么好好的进牢里来了?” “别叫我观音!”阮陶现在听着这两个字就脑壳大。 犯了什么事儿?说出来吓似他! 他将大秦的长公子——弄丢了。 但这事儿当真与他无关,他不过当时就只是在柳树下吃栗子, 正好好的和扶苏说着话呢!谁知一回头人就不见了。 买包子回来的杜子美三人见阮陶一个人站在树下, 便问长公子在何处? 阮陶如实回答,几人吓得包子直接扔在了地上,连忙将李太白与子贡从胡姬的帐中拽了出来, 开始分头找扶苏的下落。 李太白动用了原本藏在暗处的龙禁卫, 开始满城寻找长公子的下落。 偌大的上郡城, 西域各国来往的商贩、游客,令人眼花缭乱的花灯, 几人都快将整个上郡城翻过来了, 甚至连西域商户的骆驼圈、扬州舞姬们的罗帐都找了遍, 依旧没有找到扶苏的下落。 最终, 众人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长公子丢了。 而当时唯一呆在长公子身边的阮陶,理所应当的成了第一嫌疑人。 长公子来上郡一是陛下为了历练他;二便是为了稳定边疆的民心、军心,现如今公子丢了,自然不能大张旗鼓的说、大张旗鼓的找,但是要瞒上面自然是瞒不住的。 如今人找不到了,龙禁尉身为陛下直属的禁军该往上报的自然得往上报。 在赵府里的赵高得知这个消息后,晕过去了三次。 他来上郡,乃是奉陛下之命看顾长公子生活的,如今看着看着,长公子居然在他手中丢了!这让他如何敢回京去?如何敢面见圣上! “将……那阮陶……给咱家拿下!”病得快成一张纸的赵公公在帐子里颤巍巍的伸出了自己苍白瘦削的手。 阮陶本就是第一嫌疑人,当时长公子失踪的时候只有他一人在场,因此他又再一次回到了太守衙门的大牢。 可巧的是,连牢房都没换,依旧是他上次进来的那间。 “阮陶,有人来给你送饭。”衙役说着,打开了阮陶的牢房门,将人放了进来。 阮陶听到动静转身一看,杜子美正提着一个红漆木的食盒站在牢门口,他一袭藕荷色的袍子,人看上去苍白憔悴了不少。 “季珍!” “子美!” 阮陶起身,两人紧紧抱了抱,随后阮陶拉着杜子美在牢中的小凳上坐下。 杜子美坐下后,端出了食盒中的酒菜,一一给阮陶盛好,自己也舀了一碗陪着阮陶吃。 “难为你这几日天天两头跑给我送饭。”阮陶替杜子美夹了块儿小酥肉。 “本就是因着我们,你才又遭此无妄之灾。”杜子美叹了口气道,“如今公子依旧下落不明,大家忙得脚不沾地,既要寻找公子的下落,还要应付如何回陛下,还得瞒着四处打听的有心人。” 扶苏失踪的消息,若是被其他心思不轨的人知晓,譬如胡人的探子,让他们先一步找到了长公子,转头以长公子为质、威胁大秦、威胁陛下,事情可就当真没法收场了。 再或者,免不得哪位公子在这时动了什么歪心思,直接偷偷将长公子撕了票,那就更糟了。 阮陶现在只恨自己为何嘴馋两颗栗子,如今将事情闹到了这般境地。 “孔明说,如今盯着你的人太多了,你呆在这里外面都是咱们的人,反而安全些。”杜子美呷了一口清酒,“子贡让我告诉你,他已经写信回京给他的师兄弟们了。” “他写信回京作甚?”阮陶有些紧张的问道。 难不成子贡打算将他师兄弟们叫到上郡来劫狱吗? 阮陶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群儒家弟子拿着书简、刀剑,将他从大牢中劫出来,最后一群儒生被逼上梁山…… 杜子美适时打断了阮陶的幻想:“他自然也不敢透露长公子的事儿的,不过威胁一下赵公公还是可以的。” “子贡对赵公公发放了话,若是他敢借此亏待你,对你用私刑,就让他师兄弟们写文章骂他,让他遗臭万年!说,你怎么进来的,就要怎么出去,若是少根头发,都同赵公公没完!” 说着,杜子美笑道:“你是不知道,赵公公听了这话,原本就白惨惨的脸更是白了又白,差点儿没再晕过去。” “我就不明白了,我同那劳什子的赵公公又没仇。”阮陶不解道。 “你同他是没仇,但长公子失踪时只你一人在场。到时候公子没找到,陛下问罪下来,他好拿你顶罪推脱。”杜子美说道。 “他怎么想的啊?”阮陶觉得甚为无语,“先不说我如何在那么多人、还有龙禁尉的眼皮子底下将长公子绑了。” “就算他咬死说我回妖术,用妖术将长公子变没了。那我为何要这般呢?这又于我有何好处?” “一来我与长公子素无过节,反倒还有几分交情;二来,我也不渉朝政。我不过是一孤儿,父母俱丧,谈不上和朝中的哪些人有瓜葛,要陷长公子于不义。” “咱们陛下乃是一统六国的千古一帝,又不是傻子!他将我交上去,陛下会信?”阮陶道。 “连你都明白的事儿,赵公公这个在宫中几十年的老狐狸会不明白?”杜子美放下筷子,“公子失踪突然,他也是急了,病急乱投医。” “病急乱投医,只会将自己死。”阮陶咬牙切齿道。 “况且……”杜子美看着阮陶的神色顿时严肃了起来,“你或许是年纪小,你父母也没有告诉过你,你家也并非未涉朝政。” 阮陶筷子一顿:“何意?” ** 赵府里头乱糟糟、外头沉沉好几日了,亲贵们自然也看出了端倪,却也都不敢多问。 及至午后,七月流火,一辆翠幄清油车停在了赵府门口。 守门的伙计照例说家中主子病了不见客,车中人从车窗内探出手,递了一张拜帖来。 守门的伙计看了帖子,这才将人迎进西角门。 彼时子贡正与孔明、王莽、李太白在孔明的院子里商量阮陶与长公子的事情,丝毫没有注意到院外停了一顶青布小轿。 一支开得正艳的夹竹桃挑出院门,寂寂的垂在墙边。 轿中人一前一后下了轿,一只骨节分明洁白似玉的手,叩响了院门。 “扣扣。” 闻声,孔明起身道:“我有客到了。” 随后,他便吩咐小侍又沏了两盏淡茶来,自己亲自起身开门去了。 在座几人相顾不解。 “这种时候,能是谁来?”王莽看着桌上新添的两盏茶,不解道。 “我说呢!”李太白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对子贡道,“这茶名为‘泻云’,是他老婆制的。他老婆你知道,生了副八面玲珑的水晶心肠,做什么都是顶尖儿的好。譬如这茶,连陛下与公子都贡进宫里的茶都比不上这茶好。” “确实好。”子贡道,“我也难道喝到这般淡雅回甘的茶。” 世人都知子贡乃当今天下最大的儒商,手中家财不知几何,能有他说难得的东西,那当真是难得。 李太白轻“哼”了一声:“这小子偏小气得很,我之前问他讨了许久他才只肯给我一小罐儿。我说今日怎么这般大方,拿了这茶出来,原是有贵客到访。” “制茶辛苦,且我听闻黄夫人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子贡道。 “所以,不知今日是谁能配得上这盏茶。”李太白好奇的朝外眺望。 正说着,只见孔明开门迎进来了两个人——两人均身长八尺、一袭轻衫。 一个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一个清举似花间月,绝代风华。 见二人,在座三人均诧异起身。 “叔夜、嗣宗?你们怎么来了?”李太白上前,亲切的问道。 “他们是同我和赵公公一块儿启程的,不曾想他们轻车简从,居然比我们还晚到这么多日。”王莽倒不是很惊讶。 见到阮籍,子贡心中了然对方的来意,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阮籍都来了,也不知现在京中究竟乱成什么样了。 不过,他二人乃是同王相与赵公公一同出京的,那应当不知道长公子失踪,阮陶牵扯其中之事。 孔明引着二人入座,阮籍端起茶盏拨了拨浮叶,抿了一口茶朗笑道:“我与叔夜是来看观音的!老早就给孔明兄写了信了。” 他素来不爱理这些俗物,所以在他父亲告知他,他还有个私奔的叔叔,多年联系不上,如今好容易得了消息,却得知叔叔与婶婶已在蜀中病故,只剩一个独子跟着漂泊来了上郡。 所以,他父亲让他来上郡是为了将他这位堂弟接回家记在族谱,再好好养着,说这大点儿的孩字没了父母亲,独自飘在外头定然吃了不少苦。 彼时阮籍听了这话,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他对这些什么叔叔婶婶、哥哥弟弟的完全不感兴趣,于是便将这差事推给了侄儿阮咸。 上郡路途遥远,况且又是这么无聊的事儿,阮咸自然也不愿意来,奈何迫于家中长辈的淫威之下,只得打点东西准备起身来上郡。 谁料,这时京中开始盛传上郡出了一个“观音”,传得那叫一个邪乎! 说其容止:行乃清风涑柳、静若莹月照花。还能化身坐莲观音,降服千年蛇妖,以护得长公子周全。 好巧不巧,这个观音不是别人,正是他家中那位漂泊在外的堂弟! 闻此言,阮籍瞬间对自己这个从未见过的堂弟来兴趣了,因而又从阮咸手中将这差事夺了过来! 阮咸因要去接自己这位远在天边的堂叔原本还不情不愿的,但听到京中这般传闻,也对这位堂叔感了兴趣,正准备高高兴兴的往上郡来,结果又被自己叔叔截胡了。 他本来还想着,让叔叔带上自己一块儿来也不是不可,两人一起还能互相照应。 谁料,他叔叔说要带嵇叔夜一块儿去见见世面。 他俩准备轻车简从,不准备带太多东西,一路慢慢悠悠的去上郡,顺便看看沿途的民风古迹,若是再带上他就累赘了。 阮咸闻此言,气得两天没吃饭! 阮籍进京前便写了书信给孔明,上郡城这么大,他们也不知阮陶具体住在何处,于是决定现在孔明这处落脚,再由孔明领着他们去见阮陶。 “嗣宗同我说这事儿的时候,我觉得实在新奇!怎么他们阮家还能出个观音来?不知那小观音如今何在?”嵇康问道。 闻言,在座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说话。 子贡无奈的轻笑一声:“何在?你们家观音,多半是属扫把的。” 阮籍、嵇康:“????” ** “你是说我还有亲戚?!” 太守衙门的大牢里,阮陶手中的酒盅倾翻在了桌上。 他隔壁、对面牢里的犯都已经被调走了,以防别人听见他与杜子美说话。 杜子美点了点头:“你外租父、外祖母都还健在,祖父祖母虽说离世了,但你嫡亲的叔父、姑妈也都在。” “你叔父阮瑀现任太常寺卿,乃九卿之首,你外祖李鼎现任兰陵太守,你还有个舅舅李承允现任光禄寺卿。” “因你父母的缘故,至今太常寺与光禄寺的关系都不好,三日上朝两日都要掐架,偏生他们掐架的理由还都找得让人无话可说,陛下为此很是头疼。” “我……从来不知道。”阮陶一时有些无措。 好端端的突然冒出一堆从不认识的亲戚,他本不欲与朝堂由过多牵扯,如今杜子美这一席话分明就是告诉他,他摆脱不掉。 上天给他的这具身体,他的父母亲人,无一不与朝堂由瓜葛。 现如今长公子丢在了他手里,若是稍有不慎不是他阮陶一个人的事,定然还会连累到他从未见过面的至亲。 他们也是倒了天大的霉才摊上自己这么个孙子,他也是倒了天大的霉才撞上长公子扶苏。 冤孽!冤孽啊! 阮陶仰天长叹了口气,随后连着灌了自己好几盅酒,道:“ 这些话是孔明兄让你说的吧。” 杜子美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 “你与李太白平白无故不会对我说这些,孔明兄是为我好,让我早点儿清楚自己的境遇,至于王相我同他还没有熟到这个地步。”阮陶说道。 “王相人其实很好的。”杜子美说道,“其实,孔明兄让我对你说这些,主要是为了让你安心,你背后有我们、有子贡、有阮家和李家撑着,你没做过的事赵公公扣不到你头上来。” 阮陶向杜子美举杯:“谢谢!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杜子美举杯与他轻轻一碰:“哪里的话?还有,孔明先生让我告诉你,今日你家中人来寻你了。” “咳咳咳!”阮陶一口酒没能上来,呛在喉间,“什、咳!什么?” “你堂兄阮籍和他的……呃,知己好友。”杜子美道。 “阮籍?”阮陶觉得这个名字听上去十分耳熟。 杜子美点了点头:“阮籍累迁步兵校尉,和他一块儿来的是嵇康现任中散大夫。嗣宗与叔夜都是当今名士,你定然听说过。” 原本阮陶听到阮籍二字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听到嵇康时方明白这二人是谁了。 嵇康一首《广陵散》当年他奶奶教他弹琴时叹了许久,却不料他阮陶还能有幸得见本尊? “这两人都是门荫入世仕,简单来说便是朝廷求着他们做官,他们还不乐意。”杜子美笑道,“这一点,足以见得你与阮籍的确是同出一脉。” “孔明让我来告诉你这些,还有一点便是让我先提醒你一下,按照他二人的性格,这事儿非得将赵公公脸上的粉刮下来两斤不可,让你提前做好心里准备。”杜子美拍了拍阮陶的肩膀道。 同样是被冤坐牢,谁曾想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差距就这么大。 想之前他被关在此处,因一时没来得及通知子贡,最后连个送饭的人都没有,如今不仅每顿好酒好菜,还有那么多人帮他周旋。 阮陶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他独来独往惯了,不管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他一直都是孑然一人。 从前的牵绊最多是奶奶和师父,但他二老去世后,他一个人轻飘飘的在那世上过得也挺好,偶然穿书至此也是轻飘飘的一个人、一间屋、 二两碎银。 后来与因机缘与子贡交好,才算勉强有了牵挂。 他本来以为自己会在这里轻飘飘的过一辈子,逍遥自在,却不想曾想外头还有这么多沉甸甸的东西。 所谓亲朋、所谓家族世俗、所谓朝政利益。 阮陶沉默的吃完了这顿饭,连着灌了自己好几盅酒,心头依旧压得慌。 饭毕,杜子美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 离开之际,他轻轻拍了拍阮陶的肩,拉着他的手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知道这回变故太大,你一时间难以接受。你同你堂兄、太白兄是一路人,乃是酣游浊世的仙人。” “但是既来之则安之,有了这些牵挂,也不要觉得害怕和厌烦,人生在世便是如此,你不要将其当成包袱,你依旧是你,你不愿做的事情,也不会有人逼着你去做。” 闻言,阮陶笑道:“这些话,定然是孔明让你同我说的。” 杜子美微微瞪圆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你小小年纪学着人家装什么深沉,日后有你装的时候。”阮陶笑着。 “谁说的,我昨天还写了一首诗去暗讽赵公公呢!太白兄都夸我写得好!”杜子美道。 “哟?写得什么?”阮陶好奇道。 “你先安心呆着吧!”杜子美提着食盒道,“我晚饭时候再来看你。” “幸苦你了。”阮陶道。 “对了!”阮陶叫住准备离开的杜子美,“我之前让你说的那件事儿,你同他们说了吗?” “说了!”杜子美道,“如今,巨君已经拿着官印通知了卓灵阁,卓灵阁说还需得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怕是到时候你们长公子都可以直接超度了。阮陶暗自腹诽。 “你乖乖的,我晚上再来看你,孔明兄说早则明日、晚则后日,咱们定然能将你接出来。”杜子美道。 阮陶应了一声,之后杜子美便提着食盒出去了。 待杜子美走后,四下只剩了阮陶一个人。 他刚吃饱,又吃了好几盅酒,到头在干草堆上睡下了。 一觉起来日已偏西,杜子美又来给他送了饭,两人吃过饭后,他悄悄朝杜子美袖中塞了个东西,子美看了他一眼没有声张,照例回去了。 彼时,夕阳照枯枝,阮陶透过牢中的小窗看了看天色。 时辰应该合适了。 只见他伸出手屏息掐诀,先是见手中生气了一缕青烟,见状阮陶越发专注,终于一簇幽绿色的狐火徐徐在燃在他掌心。 看着掌中的狐火,阮陶十分惊喜! 这还是他与胡嫦结了妖缘之后,他第一次尝试用狐妖之力,不曾想居然当真可以用? 阮陶好奇的用另一只手戳了戳掌心的狐火,丝毫不觉得灼烫,只觉得暖烘烘的。 看来奶奶还真没诓他! 不过现如今,不是为此高兴的时候,阮陶收起玩闹的心思,从怀中掏出了几片青柳叶。 这是他从那日扶苏失踪的那棵柳树上薅下来的。 他将柳叶放入掌中的狐火之上,刹那间绿色的火焰瞬间变作了血红。 紧接着他从袖中掏出一个黄符剪成的纸人,又将纸人置于掌心的火上。 纸人在火上像是活了似的,先是烫的跳了几下脚,紧接着嘤嘤呀呀的叫了几声,圆圆小小的头上多出了便将狐火尽数卷入口中,最后发出一声尖锐短促的尖叫,倒在了阮陶手上。 此时原本黄色的纸人被烧得焦黑,其身上由火星勾勒出两个字——城东姑娘坟。 作者有话说: 我这不是修文,我是重写TVT 感谢在2021-08-14 02:04:31~2021-08-15 07:11: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漫望 20瓶;杜纳耶夫 5瓶;白.、小破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姑娘坟2 看着手中纸人勾出的字, 阮陶有些懵。 姑娘坟? 还真是让厉鬼给掳去了? 一只黑鸦落在了枯枝上,夕阳下形成一处萧索之景。 阮陶看着手中的字,一时间想不明白那恶鬼掳了扶苏去做什么?是生吞活刮? 但是, 恶鬼又与妖不同,一朝化作厉鬼便永世不得轮回。 恶鬼的越凶, 不过是说明其怨气越重,她又没办法通过吃掉天生紫龙之气的皇孙公子来增加自己的修为。 如此一来, 她掳扶苏去作甚? 阮陶想了想, 随后又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黄纸剪做的小人。 彼时, 杜子美正在自己房中沐浴。 虽说七月流火, 但今夏为公,暑热依旧厉害。 他最近一直赵府、太守衙门两处跑, 身上难免腻一身汗。 “哗——!” 一瓢水从头浇下, 清干净身上的香皂泡沫,少年秀美精致的身躯在夕阳下被镀了一层金色的光芒,有无限的美好。 这时, 他发现在自己脱下来的外袍的袖子正在发光。 杜子美眼神一凛, 随后连忙擦干身体穿换上干净的袍子,又将一个鼓鼓的包袱抱在怀里,俨然一副又准备出门的模样。 他刚拿起那件袖子正在发光的外袍, 准备将袖子里的东西摸出来时。 “砰!”的一声, 门开了。 “哟?你洗完了?我刚想说我翻到了我从京中带来的夜凝香的香皂, 准备给你拿过来。”王莽拿着一个红漆木的盒子走了进来。 “哎?你这衣服袖子怎么在发光?你在院子里逮了萤火虫吗?”王莽好奇的向前一步。 “别!巨君兄——”一切太快,杜子美来不及阻止。 “什……卧槽?!!” 王莽只觉得自己的眼前被金光刺得睁不开, 下一秒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杜子美的小院中了。 面前是实木的牢柱、满地的稻草、低矮破旧的小凳, 以及一个一脸震惊又茫然的看着自己的阮陶。 “这……是怎么回事?”阮陶转头看向怀里抱着包袱的杜子美。 “不应该是我问这个问题吗?”王莽嘴角忍不住抽搐, “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在子美院子的厢房中吗?怎么一转眼就到大牢里来了?” 杜子美干笑了两声:“这是个意外。” 几人对了对口, 彼此才理清楚了现在的局面。 原来是在长公子失踪的那日,长公子对阮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哪里有个姑娘”,之后阮陶也听见树下有姑娘唱歌之。 曲调阴诡,一听就不是寻常小曲。 加之,当时他们站在一棵柳树下,柳树属阴,又有鬼柳之称,故而阮陶怀疑长公子乃是被厉鬼拐走了。 这话,阮陶在被下狱当日便同他们说了,他们也第一时间通知了卓灵阁,奈何朝廷办事条条款款颇多。 长公子都失踪了好几日了,卓灵阁那边的卷宗还没立好,也不知是当真审批需要时间,还是背后有势力故意拖着不作为。 因此,阮陶便与杜子美商议,他们自己去查长公子的下落,否则当真等着卓灵阁中的那群动身,长公子估计都可以火化了。 先前几日,他们没动作,一是因阮陶被囚在狱中身边没有称手的工具;而是因阮陶不知该如何悄无声息的从大牢里出去。 于是这几日杜子美接着给阮陶送饭的机会,一点一点的将阮陶要的东西往牢里带。 他自己也按照阮陶的吩咐,备下黄纸、竹篾、白纸、铜钱、朱砂等所需之物,等待时机。 方才晚饭之后,阮陶悄悄在杜子美袖中放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他自己所剪、所画的纸人。 这个纸人传符他们试了好几日,确定可行,也不会出什么大的岔子,才决定今晚正式动身。 却不想中途出了王莽这么一个变故。 而王莽仅仅是看着杜子美这几日来回奔波比较幸苦,所以单纯的来给他送盒香皂,让其在洗澡之时能解解乏。 不曾想,正好撞见阮陶施咒,于是就阴差阳错的与杜子美一块儿被转移到了太守衙门的大牢中来。 理清楚一切之后,王莽依旧觉得不可思议:“你……还能隔空传人?” “我也是最近才摸索出来的。”阮陶了看自己的手,说道。 此时,虎口处多了一枚小小的朱砂痣,细看能看出是一只坐着的狐狸的形状——妖缘印。 结下妖缘之后,结缘的术士第一次动用妖的力量之时,身上便会出现此印。 也有术士为此儿感到不齿,觉得这是与妖孽同流合污。 阮陶没有这些莫名其妙的顾虑,坦白来说人活百年,食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妄图这短短的百年光阴里修得多么强大的力量基本是不存在的。 因而许多修道之人,将重心从修身放到了修心。 但像他们这种并非正经修道之人的游方术士则不同,他们是吃这碗饭的,他们之中绝大多数的人也不是为了修成正果、飞升为仙。 手上这些常人看起来匪夷所思的本事,对于他们而言就只是一门单纯的手艺,就好似木匠锯木、泥匠糊墙,这仅仅只是一门吃饭的手艺。 所以,他们需要力量。 能与妖结下妖缘,动用妖百年、千年之力有何不好? 至少阮陶十分感谢胡嫦,若没有他自己就算是剪出了这些纸人、画出了这些符咒同样也寻不出长公子的下落,也溜不出这大牢去寻对方。 “你是说长公子如今是被一个厉鬼掳走了,那厉鬼现今就在城东郊外的姑娘坟?”王莽道,“话说,季珍兄既然能随时逃出去,为何不早逃呢?” “逃?我为何要逃?若是真逃了,不就证明长公子的失踪与我有关吗?”阮陶一脸坦然道。 王莽的眼神暗了暗,随后笑着朝阮陶拱手:“季珍兄不愧是阮家子弟,确实不辱家门。” 杜子美悄悄的扯了扯王莽衣摆,如今季珍还没能完全接受自己突然冒出这么一大家子亲戚呢!巨君兄这时候说这个作甚? 阮陶只是扯了扯嘴角,看上去对此不是很在意。 他又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纸人,说道:“为避人耳目,我提前让子美将这枚符的阴面压在了安远坊绛滕店后院墙巷子里的梨树下,安远坊离靖淮坊距离甚远,到时候王相须得自己坐车回去了。” “我不回去。”王莽将手中的香皂盒子放在地上,道,“你们既然是知道了长公子的下落,去寻公子的,我哪有不一同前去的道理?” “这……” 杜子美与阮陶对视了一眼。 阮陶有些犹豫,不过他突然想到面前的王相乃天选之子、这个世界的主角,如今那厉鬼修为如何他也不知道,带上他说不定还能多一重保障。 王莽原以为阮陶定然会毫不犹豫的拒绝自己,他连接下来要说服对方的话都在腹中打好草稿了。 却不料,阮陶突然对他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王相,你是处男吗?” 王莽:“……嗯?” ** “太阳总算是落下去了,灼的人心慌。” 赵府内,赵高躺在回廊上的木摇倚上,优哉游哉的前后轻摇。 他的面前摆了一张小几,上面摆着兽型青玉小香炉,正冉冉燃着驱蚊静神的香,香炉旁放着一个八宝攒盒,盘子里垫了一层冰,上面镇着京中与西域珍奇的果子。 一个小太监正跪在他身边为其敲腿,不可为不安逸。 此时天上的太阳就像是一枚油亮亮的咸蛋黄,看起来彤红诱人,却丝毫没有热度。 赵高隐在廊下的阴影里,长舒了一口气。 “干爹宽心,这天儿马上就要凉下来了。”小太监讨好的说道。 赵高闭着眼,轻笑了一声:“但愿真有凉下来的一日。” 这时,院外传来了一阵唢呐声,刺的人脑仁突突的疼。 “何人这般大胆!”小太监起身,作势怒气冲冲的要冲出去。 赵高蹙眉抬手:“他们这是纯心要折腾我,让他们闹去。”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那两个从来都是不顾世俗礼节、随心行事,就连陛下都那他们没有法子。 且两人在太学生与天下读书人中声望颇高,这群酸腐的书生实在难缠。 他是在不明白,那群书生不是成日里将君子之道挂在嘴边吗? 外头这两人从来不将儒礼放在眼中,行事常常与天下礼法背道而驰。 尤其的阮籍猖狂至极,令人瞠目结舌!那群书生为何不仅不抨击他们,反而对其分外拥护? 赵高眼神暗了暗,凡人果真不够至诚,一群腌臜匹夫。 “可……他们这也欺人太甚、太嚣张了些!”小太监委屈道,“宫里的娘娘们都不敢这般挑衅干爹您,他们算什么东西?” 赵高被唢呐声吵得直蹙眉,殷红的唇勾出一个血腥的笑:“和他们比,那群娘娘算什么东西?” 小太监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话。 宫里的娘娘们都是陛下的姬妾、不少还是公子、公主们的生母,怎么能是这些人能比的呢? 院外的唢呐声还在响,赵高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庐子为何还没回来?” 他话音刚落,一个带幞头、脸上铺着□□的青衣小太监匆匆跑了进来:“干爹!干爹!”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赵高面前:“干爹!不、不好了!” “慌什么?”赵高不满的蹙起眉头,“我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们的?瞧你这模样,事儿没办成?” 那小太监抬袖擦了擦自己满头的汗,“砰、砰、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不是儿子无能,是、是……” 赵高“啪啦”一声将自己手边的茶盏摔了出去,碎瓷与茶溅了一地,他怒喝道:“不是你无能是什么?!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连个十多岁的毛头小子都摆平不了,要你来作甚?!” 外头的唢呐似乎吹到了高潮,那小太监身体都成了筛子:“干爹息怒!干爹息怒!!实在是……是那阮季珍不见了!” “什么?”赵高瞬间坐直了身子,“怎么可能?那大牢外可都是我们的人,连一只草虫都飞不进去,他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不见了?” “是、是真的!”小太监颤抖着声音说道,“儿子还细细查看了,锁没有人动过,外头的守备也确定连只苍蝇都没飞出去过,也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妖术、是妖术!”那小太监跪着扯着赵高的衣摆,“阮季珍会妖术!干爹!那小子当真会妖术!” “荒唐!”赵高拍案起身。 “干、干爹……”原本正在为赵高捶腿的小太监也吓得瑟瑟发抖。 赵高胸口因怒意而剧烈起伏,院外的唢呐声热闹的像是在嘲讽他。 他闭了闭眼,一张白森森的脸扭曲得像是一团融化的白蜡,过了片刻,他恢复了冷静。 “小庐子。” “在、在……” 赵高腥红的嘴唇勾了勾:“去通知卓灵阁,他们的手续可以办完了,再通知府上的几位大人和武太守,就说……卓灵阁要马上与阮陶交流。” 小太监愣了愣,随后连忙笑道:“是!” 说罢,他又匆匆跑出去了。 赵高坐回到自己的木摇倚上,优哉游哉的晃了几下,接着随手从八宝攒盒中捻起了一粒晶莹的紫葡萄,轻笑了一声:“小观音,逃狱是大罪,可是要连坐家人的……” ** 此时,阮陶已经带着杜子美与王莽坐着车从安远坊一路来到了东平门外。 车夫在一处乡间的岔路口停了下来,几人下了车,面前是一条蜿蜒绵长的乡间小道。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走到云山坡下,那儿有一处孤坟便是姑娘坟了。”车夫拿着马鞭朝指着前方说道。 接着他十分好心的提醒三人:“少年人就是爱玩儿!不过,我还是的说三位小郎君几句,这种神鬼之事可以不信,但是还是敬重为好。这姑娘坟可是实打实出过不少事儿,几位小郎君还是不要当个稀奇的玩意儿招惹的好。” “多谢大伯提醒。”阮陶向车夫拱手行了个礼,“我等也不过是好奇,远远的看一眼便回来。” 闻言,车夫抬了抬头上的笠帽点了点头:“这样吧,我今晚一整晚都在这城东门了。到时候你们看完,我再将你们送回去如何?” “多谢大伯!” “不客气!小郎君生得标志,城东酒肆颇多,今夜又热闹。若是回去路上遇到醉鬼,不慎被冒犯便不好了,还是早些回家好。”车夫好心嘱咐道。 几人纷纷道了谢,随后车夫便驾着车调头了。 三人走上了小路。 小路两旁是良田,偶有萤火从草从中飞出又像颗星子似的落下。 盈盈月色下,这条小路还显得十分的可爱又诗意,谁又能想到它通往的是一个恶鬼的老巢。 阮陶随手从地上捡了两根较粗的棍子,用身上的黄符缠了,分别递给杜子美与王莽。 王莽不解的看向杜子美,后者对其比了一个敲的姿势,王莽心领神会。 没走多久,不远处便看见了一个小小矮矮山头,想必那应该就是车夫说的云山坡了,那女鬼的墓便在山脚下。 几人不由得加快了步伐,终于他们来到了山坡下,一座坟就在那处孤零零的立着,周围连荒草都没有。 这时,四周浓雾乍起,一阵欢快的歌声传来—— “红盖头、盖红头,盖着山涧的红骨头; 哥哥抬、舅舅埋,一锄头便开出花来; 金娃娃、银娃娃,姑娘生了个胖娃娃 胖娃娃、笑哈哈,郎君抬轿新坟下……” 三人瞬间挺住了脚步,阮陶连忙挡在二人身前。 一盏幽暗的灯照亮了雾,紧接着是一阵凄历的唢呐声响。 只见,远处有一群穿着大红喜服的迎亲队伍朝着他们走过来。 一群青白色脸的人,用畸形的姿势扭动着吹吹打打扭动着前进,紧跟在后面的是骑在马上的新郎官,新郎官后便是由轿子抬着的新嫁娘。 而那骑在马上的新郎官不是别人,正是他们要找的,被女鬼掳了去的——长公子扶苏! 作者有话说: 还有六千字,正在码!估计要十二点后发! 还有小可爱好奇我是用什么姿势睡的,就是侧躺,然后将手腕杵在床上折的姿势……是的,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还能睡得那么熟。 感谢在2021-08-15 07:11:18~2021-08-17 22:4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刘过儿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染 29瓶;绿茶本茶 12瓶;yuu244 6瓶;青羽、湘 5瓶;白. 3瓶;期月 2瓶;昀冬、48040616、过期儿童节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阴婚 雾, 在沉沉的夜色中显得厚重了不少。 腥红色的迎亲队伍在黑夜中若隐若现,凄厉的唢呐声刺破黑夜,使人闻之毛骨悚然。 扶苏便坐在队伍前枣红色的马上, 马那看上去高大雄壮,但马蹄落在地上, 却不闻一丝声响。 他脸色略有些苍白,嘴角依旧挂着习惯性的微笑, 但眼神却是混混沌沌的。 “长公子……” 王莽刚想上前去, 却被阮陶一把拉住。 “先别轻举妄动!”阮陶一脸严肃道, “这玩意太凶!” 鬼乃人之怨气所化, 除了在阴间由地府掌管时,听阴差阎罗之令外, 除却中元、清明这样的时节通常是不会成群结队的出现的。 就算是清明、中院这样的时节, 也不过是赶着日子凑到一块儿罢了,彼此之间不会有任何交集,各人领了各人的那一份供奉便回阴间去。 像面前这般, 一群小鬼、僵尸听一只厉鬼差遣的, 阮陶闻所未闻。 眼前的这一幕,不论是他师父、奶奶甚至于包括他师父的那堆古籍中都不曾有过。 身为非阴间官吏,能够驱使这么多阴鬼替她卖命…… 阮陶额间划过一滴冷汗, 这厉鬼的修为恐怕在柳兆之前, 于现如今吞了柳兆内丹的胡嫦不相上下! 这绝对不是他一个半罐子水, 带着两个啥也不会的小童男就能够解决的。 就算将他们三人的血尽数放干净,估计最多烧她几根头发。 阮陶现在百思不得其解, 他与长公子那日做了什么?竟然招来了这么凶的东西? 被叫住的王莽看了阮陶一眼, 最终听话的没有轻举妄动。 他不是冲动的性格, 在官场纵横了这么些年, 明白“审时度势”四字的含义,这种时候他们也只能选择听阮陶的话,其余的别无他法。 三人站在原地,静观其变。 跟在新郎官儿与前排吹奏乐器之人身后,抬着花轿的八人,个个肢体僵硬、皮肤幽绿、双手平举伸得笔直,前进的方式乃是一蹦一跳。 “叮铃——!” “叮铃——!” “叮铃——!” 抬轿人一蹦一蹦的前进,花轿上的银铃,跟着一颠一颠的响。 花轿后头跟着一群小童,他们统一穿着红色的吉服,头上挽着双丫髻,蹦蹦跳跳地跟着队伍走。 一边走,嘴里一边唱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歌谣。 唱歌的小童们面色惨白、两腮却被胭脂画得像个猴屁股似的,猩红的嘴裂开成同一弧度,小小的脑袋跟着歌声有节奏的“咔咔”摆动。 四周的雾似乎粘稠了不少,迎亲的队伍离他们越来越近,几人鼻尖开始萦绕着一股甜腻的腐败的腥臭味。 “季珍兄……”王莽情不自禁的拽紧了阮陶的衣袖,此时纵然他是那个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王相,做出了无数令人啧啧称奇的物件与事情、见过许多人这辈子也见不到的大场面。 自然,那些杀人害命、血淋淋的东西他也不是没见过。 但,面前这种东西他还是第一次真真切切的见到,从前也就在恐怖片里看一看,听一听旁人嘴里的灵异奇闻。 如此这般,他自然忍不住紧张。 浓雾似朝着人骨髓里钻似的,刺骨的冷,让人忍住不哆嗦。 阮陶轻轻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 到底对方心理年龄比自己小好几岁,又是红旗下长大的孩子、又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没被吓得哭爹喊娘已经十分不易了。 夜色中,这猩红色的摇摇摆摆的迎亲队伍,显得格外的阴森诡谲。 “他们这是要将长公子带去哪儿?”杜子美低声问道。 “成亲。”阮陶眼神暗了下去,“现在抬了新嫁娘去,自然是要去拜堂了。” “成亲?荒郊野岭准备去何处成亲?”王莽不解道。 王莽说得有理,这鬼娘子搞出了这么大的架势,又是花轿、又是花童的,总不至于随便找一处荒僻之地就将事情给办了。 照理说,办阴婚要么是在自家的喜堂、庙宇中,要么便是在柳树、槐树这样的九阴木下拜堂成礼。 然则,他们一路走来见到这片荒野、这座小山上的树多是黄松,何来的阴槐鬼柳? 阮陶突然想起了什么:“咱们来的时候,是不是在那头看见了一座山神庙?” 杜子美愣了愣,随后细细回忆道:“是!虽说离得较远,但是在半山腰上看得见灯光,那处按理说不会有人住,应当是座庙子!” 阮陶思忖了片刻,对身边的二人道:“走!咱们去山神庙!” “去那处作甚?”王莽不解道。 去寻求山神的庇佑,让山神出面解决那个鬼娘子吗?这可行吗?阮季珍还真当自己是观音转世不成? 思及此处,王莽眸光一闪,眼帘垂了下去,最终什么也没说,默默的跟着阮陶朝着山神庙的方向去。 三人摸索着一路往回走,走回到一处岔路口便见到那座在半山腰点着灯的地方。 漆黑的山头、一望无际的旷野,那摇摇晃晃的光并没有让人感到安心,反而让人觉得那像是魑魅的陷阱,不敢轻易靠近。 “咱们真的要去吗?”王莽小心翼翼的问道。 “王相可是怕了?现在回去还来得及。”阮陶劝道。 杜子美是跟着他一块儿跑过几次的,所以他不担心子美出状况。 但王相则不同,纵然面前这人乃天选之人,遇到危险定然是能够化险为夷、遇难成祥,只是他阮陶继迫害长公子后估计又得背上一个迫害朝廷重臣的罪名了。 阮陶无奈的看了看天,天道往往就是这么不公。 “季珍兄未免也太小瞧王某了。”王莽深吸了几口气,故作镇定道。 见状,阮陶一挑眉:“王相不愧是当大官的!” 说罢,几人披着夜色朝着半山腰去。 ** 赵府: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阮籍与嵇康二人吹唢呐也吹得腮帮子疼,收拾了东西,沐浴后刚躺再榻上,院门就被人叩响了。 彼时,阮籍正躺在榻上替身边人打着扇子,床上的轻纱跟着微风轻轻拂动。 嵇康合着眼半躺在感受着身边的人扇过来的微微凉风,混着院子里草木的清香,已经半入梦了,却不想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他眉心轻蹙,却始终没有睁眼,而是翻了个身道:“他们这是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吗?” 阮籍翻了个白眼:“那有本事他就在此敲一夜。” 闻言,嵇康有些好笑的睁开眼看着身边的人,他伸手勾起一缕身边人落在胸口前的长发,笑道:“人家人多,轮流上夜,咱们吃得消吗?” “大不了,今夜不睡了。”阮籍笑着握住了对方的手道。 不一会儿,敲门声停了,应当是院内端茶的小侍给外头开了门。 两人动作一顿,竖着耳朵听了听,距离太远什么都没听到。 不一会儿,那端茶的小侍叩响了他二人的房门:“二位先生,赵公公说有要紧事要找二位商议,还请二位到溪台阁一叙。” “告诉赵公公,我们今日乏了,不见客。”阮籍扬声道。 闻言,站在门外的小侍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我的先生!这里是赵府,准确来说您二位才是客啊! 他是跟着长公子从京中来上郡的,见过不少市面,自然也知道屋里这二位先生的个性,非以常人看之。 只是…… 小侍再次叩响了房门,有些为难道:“先生!赵公公务必请二位先生前去。” “告诉赵公公,就是陛下此刻来,我二人也要睡了。”阮籍道。 “赵公公说,是有关小阮先生的。”小侍道。 阮籍原本都躺下了,闻此言便坐起身来,不满道:“人不是被他关在太守府衙门的吗?怎地?他准备今夜拉出来杀给我二人看?” 这话说得实在刻薄,赵公公乃陛下身边的老人了,就连宫中娘娘们都不敢得罪的存在,若是旁人说出这般讥讽的言语,定然惊掉人的下巴! 然而,由屋里的这位先生说出来,又似乎没那么令人吃惊,毕竟天下人皆知其猖狂的个性,就连陛下也对其有几分纵容。 小侍眉尾直跳,想到了方才小太监对他说的话,听的人心尖儿直跳,不知是不是姓阮的都是这 道:“非也!乃是小阮先生越狱了。” “?!!” 闻言,榻上二人皆是一愣。 两双美得夺目的眸子对视了片刻,同时笑出了声。 “还真是你亲堂弟!”嵇康坐起身,靠在床头,笑道。 阮籍的笑变的意味深长起来,原本不过是来凑个热闹,不曾想他们家的这位小观音还真是不断地在给人惊喜。 弄丢长公子、越秦狱,他可知这要付出多少代价?这是多少人一辈子也不敢想的事? 小小年纪,做出的事可真不笑。 “你还笑,我都要被诛九族了。”阮籍搂过身旁人的腰,说道。 “我又不姓阮,乐得看热闹。”嵇康玩笑道。 “准备站干岸儿?”阮籍低下头,二人额头相抵,鼻尖轻触,“那小观音回来自然是要动族谱的。我趁我爹不注意,悄悄将你的名字一并加上去,看你这热闹还能不能看得下去。” 夜风自窗户吹来,卷得轻纱乱飞。 榻上,两名风华绝代的男子相拥坐在床头,交织在一起的呼吸与吹进屋里的夜风相比灼热了不少。 “行了!”嵇康将搂着自己的人推了推,道,“别搂着我了,怪热的!咱们去看看吧,总不能真看着你被诛九族不是?” 说着,他轻笑一声:“这小观音的胆子可真够大,比之你之前拒婚宣和公主,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阮籍笑着将拿过两人的外袍:“常言道后生可畏也!” ** 一条羊肠小径直通半山腰,长莎蔽径、蒿艾如麻,整个天空昏黑似磬。 几人一路用棍子赶着蒿草,沾了一满袍的夜露总算是来到了那座山神庙前。 庙子不大,看样子已经荒废了许久了。 庙门斜着、歪着倒在一侧,庙外面是残垣断瓦,院落里满地荒草与碎石。 夜很静,静得在这夏日间连虫鸣都不闻一声。 进到小庙后,阮陶四下打量着这布满了灰尘、蜘蛛网的内室。 进到庙内,入目是一张破旧的木供桌上摆着一个看不出模样的神像,两旁的烛台上各点了一支红蜡烛,摇摇晃晃的火光照着四周斑驳狰狞的壁画,给黑夜平添了一抹阴寒。 头顶是斑驳的瓦砾,能见到梁上还挂着一条破烂的、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绫子,不知道哪位走投无路的可怜人在这里自挂东南枝了。 “这里应当荒废了很久了,周围村民也不像是会过来祭拜的样子。如此一来,这对蜡烛是谁点的?”杜子美不解道。 “还能是谁点的?人家要成亲了,不得洞房花烛?”阮陶有些揶揄的笑道。 他便说好端端的,那厉鬼掳了长公子来作甚?原是来做新郎的? 不曾想,大秦的长公子也会沦落到与孤魂野鬼比翼双飞的一日,不知待他醒过来,或者朝中众人得知此事后会是怎样的神色? 不得不说,这鬼娘子的眼光真好! 七夕之夜那么多俊俏的小郎君,她随手一薅就薅到了身份最高的一个! 阮陶问身边的杜子美道:“东西齐了吗?” “齐了!”杜子美点头道。 他将手中的包袱递给了阮陶,这是这些天他按照阮陶所说准备下来的东西。 为避赵公公的耳目,他还不惜搭上了自己的名节,也多亏了秦香阁中的许玉姑娘帮他瞒了这么些天。 这些荒唐事传回京中让他爷爷知道了,还不知要如何罚他呢! 思及此处,杜子美心中咽下一把辛酸泪。 王莽好奇的看着阮陶手中的包袱,只见阮陶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又一个的纸人放在地上。 纸人有单纯的用纸剪的、有用竹条扎好,纸糊上去的,纸人们的动作也各不相同,有的躺着、有的站着。 雪白的纸人在布满灰尘的地上整整齐齐的放了一排,看上去瘆得慌。 只见阮陶燃起掌中的狐火,捻了一粒用朱砂画满了符咒的蜜蜡珠子扔进了掌心的狐火中,而后对着面前的纸人一吹! 点点碎碎的流光从火焰中吹向了面前的纸人,一时间面前的纸人都像是活了似的。 一个个弯腰伸腿地上站在起来,发出稚童般嘻嘻哈哈的笑声朝着庙外跑去。 见状,王莽与杜子美都不由得目瞪口呆。 “难不成,你还真是观音转世?”王莽惊叹道。 阮陶轻笑了一声没答话,说起来这俩人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同龄人。 随后他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消失在夜色中的纸人说道:“行了!咱们现在就先在此处隐藏身形,等迎亲的队伍来。” “你确定他们会来吗?”王莽抱着阮陶的胳膊,问道,“万一咱们推测错了,他们没来,反而将长公子不知带到哪个坟地里生吞活剐了,那该如何是好?” “本来只有八分肯定,但是见到这对红烛后便确定了。”阮陶说道。 “这对红烛有什么异样吗?”杜子美不解。 “你细细闻一闻。”阮陶说道。 杜子美凑进了些,闻到鼻尖有一股腥甜的香味儿,带着说不出来的腐败的味道。 他轻轻蹙了蹙眉:“这是?” 阮陶回答:“尸蜡。” 闻言,杜子美一哆嗦,连忙往后退了两步,离那蜡烛远远的。 阮陶恶作剧般的勾起了嘴角,对身后的王莽道:“你猜猜它为什么是红色的?” 杜子美拽紧了阮陶的胳膊:“亲爹!你别吓我了!” 阮陶笑了两声,随后严肃道:“一会儿等迎亲的队伍来了,咱们就上前抢亲,抢了新郎官咱们就跑!” 阮陶警告道:“那厉鬼几百年的道行,身边又有众多小鬼、白僵,我可惹不起。否则当真这辈子没沾过姑娘就得折在这里!” “这……怎么抢?”杜子美有些懵,“咱们抱着长公子就跑?长公子虽说清俊,但身长八尺一寸有余,就凭咱们仨能扛着长公子成功身退?” “当然不是强抢。” 说着,阮陶从袖中掏出了最后一个纸人,那纸人与其他纸人都不相同——袍子、冠冕、腰间环佩一处不少。 袍子、头冠都用朱砂涂得红彤彤的,白森森的脸上也用朱砂点了好了五官。 阮陶扎得很细致,虽说手艺与那些高超的纸扎匠比不得,但是好歹看得出来是个新郎官的模样。 “到时候,咱们就用这个去换长公子。”阮陶道。 杜子美有些惊喜的看着面前的纸人:“这是你扎的?看起来不比你让我找的那些师父的手艺差呀!” “吃咱们这口饭的人,这种手艺多多少少都得会一点儿。”说着,阮陶又从怀中掏出了两张符纸。 他伸出指尖,一张滴了一簇幽绿色的狐火再中间包成了三角状分别递给了面前的两个人。 “到时候将长公子偷回来后,就将这张符纸吞下,咱们就赶紧离开这儿。”阮陶说道。 王莽蹙着眉,看着手中这包了一簇火焰,但是却不烫手,也没烧坏的三角符纸包:“吃下去,她便察觉不到我们了?” “此乃我借胡嫦前辈之力勾出才的化形符,因胡嫦乃狐身,所以我们吞下后便可化作狐的模样。”阮陶解释道,“到时候这鬼娘子只会当我们是山中的走兽,应当不会为难我们,我们赶紧跑就对了!” “狐?!”王莽与杜子美同时诧异道。 阮陶点了点头:“这是我这几日琢磨出来的,我亲自试过,只能管一个时辰。所以咱们一个时辰之内必须从此处逃进东平门。” 这几日?原来这几日这人蹲在抬手衙门的大牢内一直没有闲着。 画符写篆、扎纸人,与杜子美两人做了这么多事! 王莽有些诧异的看着面前的少年,随后嘴角不着痕迹的微微向上勾了勾。 罢了! 他放弃了用科学去解释其中的原理,今夜允许他背弃他唯物主义的世界观。 这时,只听外头隐隐约约能够听到远处的唢呐声了。 阮陶连忙道:“赶紧!躲起来!” ** 赵府溪台阁。 此处原是赵府后院用来听雪赏雨之地,从来都是一处悠然的所在,然而今夜此处的氛围却格外沉重了些。 阁内依旧是罗绮轻飘、玉烟袅袅,满座宾客手边也尽是香茗、瓜果,然则脸上的神色各异,眼中各自有各自的算计。 赵高坐在主位右侧边,孔明与李太白对着他坐,坐在主位的左侧边。 坐在赵高身边的乃是一群身着青色长袍、头戴玉莲冠、手持拂尘之人,这是卓灵阁的打扮,在这其中却有一头戴青纱帷幔者,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武太守则是端着茶坐在李太白身侧,可谓是泾渭分明。 “阮、嵇二位先生怎么不见?”赵高提高音量,嗓音略微有些尖。 “这……” 赵高身边的小太监,刚附在赵高耳边想说句什么,就听门外有人高声道: “劳烦赵公公惦记,我们这不就来了?”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两名长身玉立的男子跨进门来,二人均是散着头发、敞着袍子,一副风流之态。 阮籍与嵇康一并入座,武太守端起茶盏朝两人致意:“阮步兵、嵇中散。” 阮籍与嵇康冲着武太守点了点头。 赵高装模作样的清咳了一声:“王相何在?” 他身边的小太监连忙说道:“回干爹,王相院里的小侍说,王相方才拿着一盒东西去找杜先生。只是小的又去了杜先生的院子,杜先生院里的小侍说,杜先生方才还在院中厢房内沐浴,转头瞧见王相进去了,二人还在说话,不知怎地了两人就一块儿不见了。” 闻言,赵高做出一副大惊的模样:“难不成王相与杜先生也与那妖人有所牵连?!” “妖人?”李太白也做出一副不解的模样,“何来的妖人?怎么卓灵阁手续一直没办下来,原是不顾长公子的安危,去查什么莫须有的妖人去了?” “李大人慎言!”赵高忙道,“李大人空口白牙,如何能污蔑卓灵阁的众位仙家!” “赵高公公不关心长公子的行踪,如何空口白牙变出了一个妖人来?”李白呛道。 “哼!”赵高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响,“阮季珍凭空消失在了太守衙门的大牢中,秦狱守备森严,若非以妖术越狱他如何能够凭空消失?!” “那妖人口口声声道长公子的失踪与起无关,如今为何畏罪先逃?!” 说着,赵高十分激动的拍案而起:“方才我带着卓灵阁的先生们一块儿去到了关押阮季珍处,先生们都道有施妖法的痕迹!千真万确,长公子就是被这妖人所害!” “赵公公!”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孔明开口了,他的脸上依旧挂着平常那般淡然儒雅的笑容,只是温柔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长公子如今下落不明,赵公公如何知道长公子遇害了?” 不待赵高多说,孔明便高声道:“记!子戌年七月初十,长公子扶苏下落不明,宫中中车府令赵高断言长公子已离世!” “是!” 这时,人们才发现帷幔后不知几时设了一张案几,有一人坐在岸边,手中执笔正簌簌记着赵高方才的话。 孔明淡然的笑道:“此乃外史甘蒙甘大人,碰巧与阮、嵇二位先生一并来的上郡。亮思及此事牵扯长公子乃大事,因而让甘大人在旁聆听,记录我等言行。” “他日陛下若问罪起来,也有据可依;亦或是后世对此事有不解之处,也有史可查,您所是吧,赵公公?”孔明的笑容如月般皎洁。 他话音刚落,李太白就毫不客气的朗声笑了起来。 而赵高原本惨白的脸色,瞬间绿了又白、白了又绿。 在座众人却不由得背脊发凉,阮籍低声对身边人道:“这么多年孔明兄还是这狡诈,你看那赵公公气得脸上的粉都快抖掉了。” 嵇康清咳了一声,没说话。 若说长公子身边的人,就数这小狐狸最是难缠,小小年纪一肚子的坏水! 赵高努力维持着风度,咬牙切齿道:“诸葛大人,真是思虑周全。” 孔明淡然道:“赵公公谬赞。” 赵高的眼神里满是杀意,等着吧!小小年纪太聪明,也未必是件好事。 随后,赵高朗声道:“甘大人!记!妖人阮陶越秦狱、迫害长公子!今夜卓灵阁寻其踪迹,必诛之!” 第38章 鬼娘子 听到外头的奏乐声, 庙内三人连忙四处找藏身之所,随后在角落中找到了一方被残画覆盖的,破旧的薄棺。 三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 草草对不知是还没来得及进棺材,亦或是已在棺中化土的死者说了声抱歉, 便钻进去藏了起来。 本就是夏日时节,狭小的空间里, 三人蹲在一方棺材里, 不一会儿身上都腻了一层薄汗。 迎亲队伍的奏乐声越来越近, 原本昏暗的庙宇里也弥漫起了一层白雾。 热闹的奏乐声、花轿上的银铃声、小童们欢快的歌声, 在寂静的黑夜中显得格外的突兀,庙外的鸟雀草虫都吓得不敢啃声。 “呼!” 神像前的两只蜡烛上的火光突然变成了幽绿色, 幽绿色的火光照着破败的神庙, 墙上斑驳的壁画看起来越发的凶恶狰狞,挂在梁上的那根布条被风吹得摇摇摆摆,恍恍惚惚间似能看见曾在上面痛苦挣扎的人。 一时间, 神庙变得半分神庙的影子也无了, 全然像是修罗炼狱。 随着迎亲队伍的声音越来越近,阮陶也能感受的到身边的王莽掐着自己的胳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到底年纪还小,又是第一次见这种东西, 再如何故作镇定也是害怕的。 阮陶叹了口气, 拍了拍他的手, 以示安慰。 随后他又开口说了那句当初面对柳兆时,他对杜子美和小霍说的那句话:“到时我让你跑, 你就赶紧跑!天王老子来了你也别回头知道吗?” “这个你放心, 待会那女鬼若是冲着我来了, 纵然你让我别拍, 我也会跑得比兔子还快!”王莽额间布了一层冷汗,轻笑道。 阮陶忍不住笑了,安慰道:“别怕,非到了要正面冲突之际,咱们还有救兵呢!” 他默默的搓了搓袖中折成了狐狸状的符篆,到时候实在打不过他就将胡嫦前辈唤出来,四对一了,量那鬼娘子修为再高、怨气再重也不敢轻举妄动。 更何况,王相可是天选之子! 天道绝不会置其于死地,因而王相于他们而言便是一张移动的保命符,这也是他方才愿意带着对方一块儿来的原因。 天道的亲儿子!可不是一只脱离六道轮回的厉鬼惹得起的! 说话间,迎亲的队伍已经停在了庙门口。 扶苏翻身下马,回头看向花轿。 此时,在他眼里看到的是皇城,前面是穿着吉服吹拉弹唱的宫中乐工,中间是数十个举着华盖、提着香薰炉、撒着花瓣的宫娥。 自己骑着白马跟在后头,再往后便是被簇拥着抬在花轿中的自己的新娘,最后是一群像仙童似的小童子,嘴里唱着“山有木兮”。 四周是身着朝服的大臣们的恭贺声,十里红妆浩浩荡荡穿过皇城,一路向前最后停在了未央宫门口。 他翻身下马,有些紧张的回头看向自己花轿里的新娘。 恍惚间,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根本不认识轿中人,此时他既紧张又盼望着见到他。 几个小童子嬉笑着簇拥到了花轿面前,花轿里的人朝外伸出了一只手。 扶苏觉得自己的呼吸也跟着紧张了起来,他极少有紧张的时候,皆因父亲教导身为王者便需做道泰山崩于前而不惊。 轿中的新嫁娘被搀扶着娇娇弱弱的下了轿子,姿态婀娜。 扶苏连忙走上去,握住了那人的手,熟悉的感觉让他原本悬着的一颗心瞬间安稳了下来。 他妄图从盖头下窥视对方现在的模样,但终究徒劳,不过也不急这一时。 “委屈你了。”扶苏低声亲昵的对身边的人说道。 新嫁娘摇了摇头,盖头下的金银步摇跟着发出清脆的声音。 “要不要摘掉这劳什子?”扶苏看着对方头上顶的红盖头,略有些不满的问道。 他知道对方不想盖这东西,他一个男子,成亲不仅不能和自己一块骑马,必须按照规律坐轿子也就罢了,如今还要盖着这什么盖头? 这人性子洒脱惯了,想来定然十分不愿,实在是委屈他了。 “这是规矩。”盖头下的人开口劝阻道。 扶苏哂笑:“难得你也有这般讲规矩的一日。” “因为今日是我们成亲的日子,我当然要好好讲讲规矩。”盖头下的人笑着回答道。 扶苏默默地握紧了他的手,回答:“我带你去见我父皇。” 盖头下的人似乎愣了一秒,随后道:“好……” 藏在棺材内的三人听见迎亲的队伍到门口了,紧接着就见一群畸形的扭动着身躯的青白肤色人吹拉弹唱从外头进来,身后跟着的是被僵尸与鬼童簇拥着的长公子与鬼新娘。 长公子温情脉脉的拉着对方的手,迷茫的眼神中透着一说不出的温情,仿佛当真沉浸在了新婚的愉悦中。 见对方丝毫不知自己牵着的是多么恐怖的红粉骷髅,还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阮陶忍不住幸灾乐祸的笑。 正所谓“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叫君骨髓枯。” 诚然,那金尊玉贵、清风霁月的小公子自然不是寻常愚夫,但人这位“佳人”也不是寻常的二八佳人。 金风玉露一相逢,胜不胜得过这人间阮陶不清楚,但是一夜吸骨抽髓,这小公子是可以直接去阴间阎王面前报道了。 新人入堂后,其余人皆站在两旁围着,有几个小童子就刚好站在了棺材前,将棺材的缝挡得严严实实的。 杜子美低声抱怨了一句:“啧!挡住了。” 瞬间! 他面前的小童子直接将头一百八十度旋转! 一双黑洞洞的眸子透过棺材缝死死的盯着棺材中的三人。 “我……!” 王莽吓得忍不住出声,嘴刚长便被身边的二人一同捂住了。 “嘘!别怕,这是我的纸人。”阮陶说道。 王莽这才注意到,这个小童子与他们之前在路上看见的不同,眉心处多了一点朱砂。 他这才松了口气,努力压低声音道:“你这纸人实在做得太吓人了!” “嘘——别出声。”阮陶匆匆塞了一枚铜钱进王莽嘴里,让他压压惊。 那新嫁娘显然注意到了这边的异样,盖着盖头的脑袋“咔咔”的朝着这边转。 只见围在棺材前的几个小纸童,你推搡我,我弄弄你,碰的棺材声响。 碰巧,扶苏又注意到了面前人的异样,问道:“看什么呢?” 一听心上人发现自己走神,那新嫁娘只当是鬼童顽劣并没有在意,连忙回过头道:“没什么。” 少女的声音娇娇软软的,听得人似背后吹起了一股阴风,瞬间毛骨悚然。 这对这场婚礼来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小童子们再次开始唱歌,唱的依旧是那一首: “红盖头、盖红头,盖着山涧的红骨头; 哥哥抬、舅舅埋,一锄头便开出花来; 金娃娃、银娃娃,姑娘生了个胖娃娃 胖娃娃、笑哈哈,郎君抬轿新坟下……” 他们越唱越大声,越唱越兴奋,声音也越来越尖。 尖锐的歌声萦绕在庙中,伴着穿堂而过的风似乎变成了凄切的哭诉。 紧接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刺破了歌声,在夜里十分的洪亮。 “孩、孩子?”王莽有些诧异。 “不是正常的孩童。”阮陶蹙眉,“怨气好重……” “姑娘生了个胖娃娃……”杜子美呢喃着歌词中的一句,随后说道,“这应该是这姑娘生的。” “她不是个姑娘吗?如何生孩子?”王莽不解道。 这是他穿越后学会的第一个习俗,未出嫁的女孩子不论多大的年纪都叫姑娘,已出嫁的不论多大年纪都得叫夫人。 “谁知道呢!”阮陶看着外头穿着喜服的那对新人,“能够化作厉鬼、怨气这么多年不散,活着的时候经历了什么,只有老天知道。” “咱们不是来探究这姑娘的身世的,咱们只负责将长公子抢回去变好。”阮陶再次提醒道。 实在是这姑娘他惹不起,太凶了! “这不仅是红煞,还是母子煞。”阮陶说道,“可谓是凶上加凶!咱们抢回长公子后便赶紧跑!” “红煞?母子煞?这些都是什么?”王莽好奇道。 “红煞便是在出嫁当天去世的姑娘,怨气过重,会化作厉鬼。而母子煞,顾名思义,便是一对母子同时惨死,咒怨看过没有?”阮陶反问道。 王莽顿时了然! 阮陶回答:“母子煞便是那般。” 王莽啧啧了两声:“这姑娘活着的时候可真够惨的!” “鬼由人死后怨气深重,魂魄凝在喉头不散,故而化鬼。但凡没有去投胎的,就没有哪个不可怜。”阮陶说道。 说着,他叹了口气:“人生不如意事常□□,就说这群活着的人,哪个又是顺顺利利,一生平安如意的?哪个背后又没有一两件只得人同情的事儿?就说你我,莫名其妙的来了这儿,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样了,我们就不可怜了?” 闻言,王莽眼神立马暗了下去,像是被戳中伤心事。 见此,一旁的杜子美说道:“孔明兄说得对,你俩就是一样的怪胎,说些话我都听不懂!咒怨是什么?咱们来这儿不是为了长公子吗?又说什么这头那头的?” “咒怨是一个恐怖的话本子,回去讲给你听。”阮陶随意将这话头岔了过去,“这红煞加母子煞,怨气重得连阎王殿都不敢收!咱们更加惹不起,抢到了长公子便将我给你们的那张符吞下,然后直接跑明白了吗?” 王莽与杜子美齐齐点头,表示清楚。 阮陶眼睁睁的看着扶苏将那新嫁娘的手拉了起来,目光温情脉脉。 他有些八卦问道:“长公子不曾娶妻纳妾吗?我怎么我瞧着像是有心上人了?” 看着面前清俊如玉与鬼娘子站在一起的长公子,阮陶突然有些八卦道。 “我与巨君兄呆在长公子身边多年,从未见他对什么人有过意思,也不曾听说过。”王莽否认道, “至于娶妻纳妾一事……”王莽顿了顿,“陛下日理万机,膝下子女众多,总不能各个顾得周全。因此公子娶妻之事都是自家娘娘操心,就算是没了亲生母亲的公子,也会有养母教养。” “但长公子是陛下带在身边长大的,没有娘娘教养,亲事自然是陛下做主,陛下日理万机,哪里了解内阁之事?谁家有女儿、什么品貌他也不清楚,于是就让长公子自己看着喜欢的再说,只是公子冷眼挑了这么几年,也没说见哪家姑娘好。” “礼记有云:‘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长公子还年轻,也不急这么几年。”杜子美道。 原来如此,这么看起来这长公子眼光还挺高,也不知这一颗心最后是落在哪位姑娘身上。 王莽不解的问道:“阮神仙,你又从哪儿掐算出长公子有心上人了?” 阮陶挑了挑眉,我要是当真有掐指算的本事,还能让长公子被这鬼娘子掳了去,添自己这么大的麻烦? 他回答:“被红煞迷惑之人,若是没有心上人整个人看上去便是呆板木讷的,犹如一尊行尸走肉。若是有心悦之人,那么在他眼中他手中所牵的这位新嫁娘便是他的心上人。” 说着,三人离棺材缝近了点儿,外面的场景也看得更清楚了些。 布满魑魅的供桌前,盖着鲜红盖头的新嫁娘抱着怀里的孩子,兴奋的对面前的人说道:“你看!咱们的孩子!” 扶苏看着新嫁娘怀里的婴孩儿—— 那婴孩儿浑身是血,像是刚从血水里捞出来似的,与血交杂在一起的是黄色的粘液,许是脓水、许是尸油,又或是别的什么。 不少白色的蛆虫在他身上蠕动着,肉已经烂了一半了。 他睁开血窟窿般的眼睛,冲着扶苏笑,露出了满口的蛆虫。 看得人嗓子一紧,可谓是触目惊心! 而在扶苏眼里这就是一个粉雕玉琢、可爱至极的小娃娃。 扶苏看着自己爱人怀里抱着的娃娃,十分疑惑的问道:“这娃娃……是从哪来的?” “我生出来的!你忘了!” 新嫁娘的声音因激动而变得有几分尖锐,刺得棺中三人不由得蹙眉。 但在扶苏眼里,这不过是自己爱人因兴奋而激动了些。 他这咋咋呼呼的性格也不是第一日了不是吗?只是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从哪儿搞了个小娃娃出来。 扶苏温柔的笑着,说道:“你一个男子如何能生?老实说,这娃娃究竟是从哪家抱来的?” 王莽、杜子美:“?!!!!” 阮陶:“……哇哦!” ** 清风梳木,冷月如勾。 赵府溪台阁内灯火辉煌,亮如白昼,阁内的气氛此时冷到了极点。 “怎么?几位大人是准备为妖人说话吗?长公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几位大人……你们都是长公子心腹之人,可曾想过如何向陛下交代?”赵高目光冷冽。 孔明轻笑一声:“什么心腹不心腹的。我们只知道,我们乃是奉陛下之命,辅佐长公子来此监军。亮劝赵公公也将心思用在正道上,不要日日想着什么结党之事。” “诸葛大人颠倒黑白的本事,咱家今日可算是见到了。”赵高咬牙切齿道。 孔明表情依旧淡然:“赵公公谬赞。” 赵高也不准备同他继续废话下去,他知道孔明鼓弄唇舌的本事乃是朝中数一数二的,同他废话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几位大人要想在此处喝茶请自便,长公子如今被妖人祸害得下落不明,咱家是坐不下去了。”说着,他装模作样的起身对身边青袍莲冠的卓灵阁中的众人道,“诸位仙长,还请诸位仙长劳苦些捉住拿妖人,救出长公子!” 青袍莲冠的术士们齐齐起身:“是!” 说着,一直坐在一旁看戏的阮籍突然开口道:“慢!” 众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了他身上。 赵高眼睛微微眯了眯:“阮步兵?” “我原以为赵公公叫我与叔夜来是商量事的,不料原是邀我二人来看戏的?”阮籍道。 “阮步兵哪里的话,此事事关长公子,阮步兵有何意见尽管提便是。”赵高嘴上这般说着,心很是不屑。 这群读书不为仕之徒,简直就是天下的废物,也不知陛下为何这般纵容他们。 要他说,当初坑杀术士之时,这群人也该一同丢下去。 想归想,赵高依旧朝着阮籍扯出了一个笑,他知道阮陶原是阮家子弟,也明白阮籍此行前来的目的,所以今夜才让这人过来。 按照他对阮、嵇二人的了解,他二人不可能不来搅和。 赵高瞥了一眼在帷幔后提笔记事的甘左史,呵!这种时候越乱越好。 对上赵高的笑脸,阮籍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儿,表示自己对其的不屑。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帮着阮陶说话,阻止赵高带着卓灵阁众人去追踪阮陶的下落之时,阮籍道:“我没什么意见。” 赵高微微蹙眉,没有意见? 只见阮籍扯了扯袍子,烛光月色之下尽显风流之态:“只一件事,捉拿妖人这样有趣的事,我与叔夜要一块儿去。” 赵高:“?!” 闻言,孔明的嘴角不着痕迹的朝上勾起。 ** 整座庙子瞬间寂静了,四周的僵尸鬼童原本阴邪恐怖的眼神在这一霎那透出了带着天真的迷茫。 幽绿的烛光下,壁画上凶恶的神明的表情变得甚至有点儿滑稽。 新嫁娘估计直接懵掉了,自己究竟拐了个什么回来? “我去?!!”阮陶嘴角忍不住勾勒出了一个八卦的笑容。 怪道是其余的公子公主都娶亲的娶亲、出降的出降,长公子身为长子却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没想到,这长公子还挺叛逆的哈! 阮陶脸上的笑容都藏不住了,当今长公子扶苏居然好龙阳?! 这事要是在外头传开了不知要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这一趟,没白来啊! 一时间,阮陶觉得能听到这样大的八卦,被关上几天,冤枉一阵子也是不亏。 阮陶问道:“小公子平时对哪个男子有格外亲睐吗?” 杜子美左思右想,憋了句:“你算吗?” “我当然不算。”阮陶反驳道。 杜子美指向身边的人:“那便是王相。” 阮陶瞬间看向身边的王莽,王莽连连反驳:“怎么可能?长公子不过是欣赏我的奇思妙想,就像欣赏季珍兄一样!我看应该是孔明,他俩不是成天黏在一起吗?” “孔明兄已经成亲了!黄嫂嫂做的糖蒸乳酪你没吃过?你这样胡言乱语,对得起那碗乳酪吗?”杜小美斥责道。 “我这也是合理的推测。”王莽反驳道,“你看因为知道得不到,所以爱在心里口难开。” 听他这么一说……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杜子美依旧坚决反驳道,“说不定公子心仪的不过只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在平凡的书童、小侍,只是苦于身份不能说罢了。” 闻言,阮陶道:“那还不如爱在心头口难开呢!当真因对方身份低微,觉得自己高贵无比所以不说,那我看不起他!” 王莽点头道:“我也是。” “反正长公子喜欢的人不可能是孔明兄,永远不可能!”杜子美压低声音否决道。 如何不可能?爱在心头口难开嘛! 就在几人窸窸窣窣在棺中讨论刚刚得知的这一惊天信息时,新嫁娘又开口了:“你喜欢男子??” 这回,她的声音没有了少女的娇软,听上去像是漏了风、缺了口的铜钟,又像是年迈的老人的嚎叫。 听得人背后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扶苏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你不就是男子吗?……” 他似乎刚想喊出对方的名字,谁料那新嫁娘恼羞成怒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扶苏眼中瞬间失去了光彩,开始痛苦的挣扎着。 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那一年。 那个女人,也是这般掐着他的脖子,硬生生将药朝着他口中灌。 他哭着求她,哭着求她自己不想喝药,哭着求她不要死,但是她一件都不曾答应。 扶苏咳嗽的间隙,轻声呢喃了一句:“娘……” 就是这一个字,烫得那新嫁娘猛得松了手,扶苏应声摔倒在了地上。 她怀里的婴孩儿徒然哭了起来,她顾不得地上自己抢回来的新郎,只顾着安慰怀里哭闹起来的孩子。 “乖乖!别哭了,娘在这儿、娘在这儿……”她的声音又变得温柔了起来,仿佛是普通的妇人正哄着自己孩子入睡。 见此,阮陶知道这正是一个好机会! 他将袖中扎好的纸新郎从棺材缝里塞了出去,纸童子悄悄接过,然后一群纸童子正互相传着纸新郎。 最终,传到了离扶苏最近的那个纸童子手上。 那纸童子趁着新嫁娘正哄着怀里的娃娃,于是拉着扶苏的腿朝着自己身边一拽,于此同时将那纸新郎朝着外头一抛。 一瞬间,扶苏与纸新郎的外貌对调了一番。 纸童子又用同样的方式悄悄的将变作了纸新郎的扶苏传回到了棺材前,由站在棺材前的纸童子塞进了棺材里。 三人在棺中看着这一幕,纷纷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途中除了点儿什么岔子! 索性,一切都非常顺利! 但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化作纸新郎的扶苏在被塞进棺材的那一刻会突然便回来! 只听“咚!”的一声,棺材盖掉在了地,暴露出藏匿在其中的四个男子。 阮陶倒在了王莽身上,扶苏压在了阮陶身上,杜子美一脸惊恐的转头看向身着嫁衣、盖着盖头的新嫁娘…… 庙内又安静了一秒。 随后,新嫁娘回过神来,面前的场景、两个新郎官,其中一个身上还带着妖气的人! 她如何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带着她怀里的婴孩儿也变得狰狞了起来! “你们敢耍我!!!”她尖叫道。 那声音犹如破了口的钟被人用尖锥猛敲!刺得人脑仁儿疼! 阮陶连忙将自己的那枚化形符塞进扶苏嘴里,瞬间压在他身上让他动弹不得的男人化作了一只比寻常狐狸小两倍的红狐。 阮陶将狐狸急急忙忙塞进怀中,随后掏出手中的拂尘将杜子美与王莽二人护在身后,一滴冷汗从他额角划过。 他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姑娘,我们没有恶意。” “你们毁了我的喜宴——!!!!!” 伴随这她一声尖叫,一阵阴风吹过将她的盖头吹了下来,露出了她的脑袋——黑得不真实的长发盘成了高耸的发髻,上面戴满了步摇与纸花, 奈何那颗脑袋有一小半右脑直接空掉了,露出里头白色、黄色的东西,脑絮、尸油、脓水、混杂着血将脸上的脂粉晕染得到处都是。 整张脸也是一寸寸的烂,一双眼睛布满了鲜红的血丝,里面不见一丝黑。 下一秒,她瞬间出现在了棺材前,整个身体发出“咔咔”的断裂声,她手臂一挥,一根本虫蛀烂了的发黑的手指指着阮陶说:“我见过你……” 随后,她的手指立马调转了方向,脑袋“咔”的一声偏了过来,只着王莽道:“又好像……是你?”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18 06:46:37~2021-08-18 23:4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449846、5447303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864799 110瓶;啥时候更新 100瓶;把酒临风 82瓶;南轲 22瓶;卿怀、千载弦歌、媛小喵 20瓶;37870834 12瓶;Annie、白. 5瓶;昀冬 3瓶;蓝忘机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无脸村妇 阮陶带着二人缓缓向后退, 额间因紧张起了一层薄汗:“呵、呵呵!姑娘,亲戚乱认不得……” “我等与姑娘非亲非故。”王莽恭恭敬敬的说道,“我这位表兄弟乃是上京人士, 从未踏足过上郡。我也是今年才来上郡城的,亦从未见过姑娘。” 闻言, 阮陶不着痕迹的瞥了身边人一眼。 他突然想到,之前静水寺的和尚也曾说过, 柳兆颇得王相赏识。 只是王相不是长居京中吗?如何与上郡有这么多牵连? 他那时知道柳兆乃蛇妖所化吗? 又或者说, 王莽从前何时来的上郡?为何要来上郡?与柳兆交好是因为觉得这人活了那么久而好奇吗? 如今这鬼娘子又说见过他? 阮陶知道自己与王莽长得有几分相似, 所有人都这么说, 所以姑娘见到的人既然不可能是他自己,那便只能是面前的王相了。 阮陶眉心微蹙, 但是此时情形容不得他细想其中的关联。 “从未见过?” 只见姑娘的脖子一歪。 “咔”一声。 头断了。 她依旧直挺挺的站着, 双手接住了自己从脖子上落下来的脑袋,脑袋上的步摇发出清脆的声响。 下一秒,她的手将自己的脑袋到了阮陶等人的面前, 那颗破碎的脑袋上的花冠歪了, 它斜瞪着眼,咧着嘴发出尖锐的笑声:“你骗了我!!!哈哈哈哈哈!!你骗了我!!!” 下一秒,直立的身躯脖子上的断口处开始疯狂的涌出黑色的蛊毒虫! 蛊毒虫似水般从她脖子上腐肉的断口处涌出来, 四周的走尸们也随之开始咆哮! “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身躯抱在脖子上的那颗脑袋开始疯狂的笑, 声音十分的尖锐刺耳。 恐怖的尖笑声回荡在无人的山谷中, 混着风听起来又像是在哭。 昏暗幽绿的尸蜡烛光下,这座山神庙瞬间成为了真正的炼狱! 眼前这惊悚的一幕, 让王莽恨不得自己直接晕过去。 杜子美跟着阮陶做过几次事, 对于这种东西他虽说也怕得慌, 但与第一次见如此恐怖且令人匪夷所思的场景的王莽而言, 他的反应要小的多。 见王莽的脸色刷的一下白得跟纸一样,杜子美连忙上前握住了对方的手:“巨君兄!没事吧?” “无、无碍。”王莽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他明白越是到这种时候便越慌不得。 眼见这蛊毒虫朝着他们似水般朝着他们涌过来,阮陶从杜子美的包袱中抽出了自己的拂尘。 他用拂尘的银丝缠住自己的手掌一拉! 瞬间掌心的皮肤瞬间被划破,鲜血将银白的尘须染得鲜红,只见阮陶将被鲜血染红的拂尘一挥,口中大喝一声:“起!” 刹那,幽绿色的狐火在他们与蛊毒虫面前竖起了一道屏障。 试图朝他们爬过来的蛊毒虫被狐火烧得“啪啪”作响,整个山神庙中弥漫起了一股烧焦的肉香。 见此,王莽忍不住惊叹道:“我去?!季珍兄你还真是神仙变的?” 没有燃点、没有可燃物这人居然能凭空变出火来? “季珍,你修为比之前进步了好些啊!”杜子美也跟着叹道。 他与阮陶相识这么久了,阮陶以前什么水平他也看见了,却不想现在这人已经能够这么轻易熟练的招出这样强的狐焰! 季珍平日里看起来吊儿郎当、懒懒散散,一副不着调的模样,背地里应当也下了不少功夫吧? 实在是令人刮目相看! “现在不是给我带高帽的时候。”阮陶有些紧张的盯着狐焰那头的鬼娘子,对方又哪里仅仅是靠一把火就能烧退的? 烧焦的肉香伴随着尸蜡燃烧滴落的味道,让三人忍不住反胃。 怀里的昏睡的小狐狸是自由金尊玉贵养大的,行走坐卧之处都用香薰熏了一次又一次,他自然更加受不了这味道。 于是虽说他还没又十分清醒,但是四根爪子也开始无意识的乱蹬! 阮陶蹙眉,转身问身后的的二人道:“有香袋儿、香饼之类的东西吗?” “怎么?你准备以此讨好这位姑奶奶,让她放过我们?”杜子美说着,结下了腰间的荷包,递给了阮陶。 阮陶将荷包塞进怀里,怀里的小狐狸果然安分了不少。 啧!娇气! 看着怀中的小狐狸,阮陶有些嫌弃。 见蛊毒虫对面前几人无用,这鬼娘子的脖子里的虫也不再往外漫了,只剩下淡黄色的尸水一滴一滴的往下滴落。 那被捧在手中的烂了一半的脑袋歪了歪,看向阮陶的眼神有几分探究。 “妖?”她的声音微微向上吊,以表示疑惑。 随后,她一双白色的严重瞬间滴出两滴鲜血:“哈!小小狐妖竟然妄图挑衅我!?” 四周走尸鬼童瞬间暴走! 阮陶的小纸人们试图上千阻止却,却被走尸鬼童的利爪尖牙瞬间扯得粉碎! 之后,那群走尸便朝他们扑了过来,狐火在他们身上烧灼着,他们哀嚎着也要爬过狐火,朝着阮陶等人扑过来。 “季珍兄!”王莽惊喊道。 “起!”阮陶挥着手中的佛尘,狐焰的势头更加大了! 但是,依旧不能阻止前进的走尸鬼童,他们有的在狐焰中倒下了,剩下的就踩在同伴的尸体上朝着阮陶等人扑过来。 阮陶这才意识到,他们当真是听命于这鬼娘子的。 但是为何? 这完全不符合常理!走尸鬼怪除了听命于阴差,当真会听命于其他阴魂吗? 真是闻所未闻! 且此乃山神庙,纵然现如今已经废弃了,有鬼妖藏身在此不足为奇,只是就这般规模的走尸,在此围着他们三人试图大开杀戒是不是过于嚣张了些?! 这时,阮陶瞥见了供桌上那尊面目全非的山神像,他看着四周被幽绿的狐焰照得狰狞斑驳的壁画上。 他心里一惊! 这座庙中究竟供的是什么神? “季珍?!!” 就在这时,杜子美惊叫一声,一只鬼童子抱住了他的腿。 鬼童子浑身青紫、半个身子已经腐烂了,小小的肚子里掉出的肠子正好落在了杜子美的梅花银缎面的靴子上。 他扯开嘴,露出一口牵着血丝的尖牙,冲着杜子美笑。 纵然杜子美是见过世面的,眼前的情景也足够将他瞎蒙! 他一边叫着阮陶,一边试图将挂在自己腿上的鬼童子甩出去,但最终徒劳。 只见那鬼童子张开布满了尖牙的嘴,就要朝着杜子美的腿上咬去! “季珍!!!” 千钧一发之际,阮陶从怀中掏出一粒蜜蜡珠子朝着死死抱着腿的鬼童子弹去! “哒!”一声正中鬼童子的脑门。 那鬼童子吃痛的放手也,随后坐在地上开始哇哇大哭了起来。 这时,已经有越来越多的鬼童子与走尸踩着同伴的尸体跨过狐焰,而那鬼娘子就站在狐焰的那头抱着自己烂了一般的脑袋静静的看着。 “季珍兄!不行!能不能将火再烧大点儿?”王莽道。 阮陶努力将身边的二人护在身后,道:“不成!这火烧在我身上没事,但是你们不能碰。” “此乃狐焰,是妖火,烧在身上是直接烧在神魂上的,神魂之伤不可复!”阮陶严肃道。 轻则痴傻、重则沦为行尸走肉。 “那现在如何是好?”王莽道,“不然季珍兄你带着长公子先逃出去?!如今长公子的安危才是最要紧的!” 狐焰那头的鬼娘子似乎听见了他们想要玉石俱焚的话,开始咯咯的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像是台上唱戏的戏子吊着嗓子笑出来的声音,和着四周走尸鬼童的叫声,让人犹如身处炼狱! 阮陶眼神瞬间暗了下去,明明已经到了快山穷水尽的地步,他却对着狐焰那头的鬼娘子挑衅道:“姐姐,不要高兴得太早才是!” 说着,他将袖中的裁做狐狸形态的符篆掷进了面前的狐焰之中—— 霎那间,火树银花、繁星如雨。 走尸鬼童们发出惊恐的咆哮,朝着鬼娘子身边退去。 阮陶睫毛一颤,果然! 火树银花过后,一名身着大红色织金暗花袍子、发绾玉簪、美得咄咄逼人的男子出现在了阮陶他们身前。 阮陶立马松了一口气,杜子美露出惊喜的笑:“狐狸前辈!” 王莽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比之前看着阮陶凭空点火还要惊讶。 “这、这是?”他拉了拉身边杜子美的袖子,道。 杜子美低声介绍:“这是降服了蛇妖、并且与阮陶兄结缘的狐狸前辈。” “狐狸?”王莽不可思议道,“他当真是狐狸变的?” 杜子美点了点头。 似乎是听见了王莽的质疑,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又似乎只是为了向面前的鬼娘子示威,胡嫦身后赤红的狐尾像花瓣似的绽开。 八条?! 鬼娘子将自己怀里的脑袋放回了自己的脖子上。 “便是这只鬼,让你束手无策了?”胡嫦回头,一双美目看着漫不经心的看着身后的阮陶。 “还请前辈相助!”阮陶无奈的笑了笑。 “胡嫦?” 鬼娘子有些质疑的开口道。 闻言,几人连带着胡嫦本人都愣住了。 阮陶三人面面相觑,胡嫦挥袖散了面前的狐火,仔细打量了面前的鬼娘子。 最后,他有些诧异道:“周幼菱?你居然还不曾魂飞魄散?” ** 太守衙门,寻常冷清寂静的大牢今日可算是难得热闹了一回。 守在外头值夜的几个郎官看着进去的一群贵人,忍不住低声吐槽: “怎么他们这群当大官的一天到晚不睡觉,往咱们这处跑?” “就是!就算是要来视察,青天白日里不来?这个时辰平白往大牢跑作甚?” 到还耽误他们吃酒,本来值夜就幸苦,平日里他们几个兄弟还能凑在一起摸两把牌、吃几盅酒,一晚上便过去了,明儿换班的一来就回家睡大觉,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今日不知怎么回事,这群京中来的贵人齐齐光临他们这平日里光都找不进来的大牢,惹得他们稍微放松一下,喝盅酒都不行。 “哎哎哎!你们这就不明白了吧?”这时,其中一个年龄稍长一些的郎官说道,“你们知道这里面前段时间关进来一个谁吗?” “谁?” “大罗金仙!”年长一点的郎官煞有其事的说道。 “这……这从何说起?”两个年轻的小郎官面面相觑。 “嗐!”年长的郎官冲着他二人招了招手,两个小郎官会意凑了过去。 只听,年长的郎官压低声音道:“数月前静水寺闹出来的那件事记得吗?” “闹得那样大,自然记得!” “你们年纪小,门路不通不知道,闹出事的那位阮观音前几日就关在这里呢!”年长的郎官道。 “哈?这观音事犯了什么事二?怎么神仙还能关进牢里?”两个小郎官大惊。 这位阮观音他们听说过,听闻城西浔柳村今中元节都准备请他的像去镇村子,这样难得的活神仙如何就下狱了? “咱们秦律森严,总是天上的神仙,犯了秦律该抓还是得抓。”年长的郎官摇了摇头,“但神仙自然也是抓不住的。” 说着,他左右顾盼了一番,随后道:“就在晚饭后,巡逻的老赵发现那观音悄无声息的就不见了!” “不见了?!这……那他去何处了?” 年长的郎官摇了摇头:“神仙的事儿,咱们如何知道?” “咱们的秦狱可是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纵然咱们哥儿几个偶尔放松放松,可里头还有那么多把关的呢!他怎么可能无声无息的说不见就不见了?”一名小郎官问道。 “都说了是神仙,神仙的事儿神仙都难管,咱们要是能搞清楚,咱们都当神仙了!”年长的郎官耸了耸肩,从腰间掏出了自己的旱烟,用折子点燃抽了两口。 上郡的大牢还算干净,虽说不至于有鼠虫之类的腌臜物,但到了夜里多多少少也会有一点潮气。 赵高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站在大牢的走道上,原本空旷清寂的大牢瞬间变得拥挤了起来。 “阮陶原本是羁押在这间牢房中的。”郎官老赵手里举着火把,腰间挂着钥匙,低着头站在阮陶牢房的门口。 火把上的火焰跟着老赵微微颤抖的手一块儿晃动着,老赵心里欲哭无泪,他好容易靠着父亲从前打仗攒下来的军功,才充了这个门子。 原也不奢望为官做宰、大富大贵,只想这有一个饭碗图一辈子的吃穿不愁,谁料在今日遇到了这么大一桩事,还牵扯到了京中来的几位大人物。 也不知,他明早还能不能去衙门外头吃上一碗馄饨。 “诸位大人可是看见了,这阮陶本来是关在这间牢中,如今整个人却不止所踪,定然是妖术!”赵高高声道,他的声音因拔高儿变得有些刺耳,像刺破了宣纸在刺得人耳朵疼。 看着空空如也的牢房,赵高心里恨的牙根儿痒痒。 如今长公子尚且下落不明,到时候陛下若是问罪起来也只能拿这阮季珍顶出去,长公子失踪时就他一人在侧,这是无论如何也丢不掉的一层关系。 只是活人终究不如死人通话方便,他原打算今日悄无声息的让这人死在牢中,到时候随便按上一个“畏罪自尽”的罪名,长公子这事儿他最多就是一个失察之罪。 陛下纵然要怪罪他,也无非是打几顿板子、降几级官儿,大事有阮陶这个死人顶着,其余这些都是小事。 谁料,派出去办事的小大太监回来却说,阮季珍不见了! 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这小子当真是会妖术不成? 赵高眼神暗了暗,若是如此他便更加活不得了! “赵公公怕不是最近做梦魇着了?”孔明一笑,“赵公公何时抓过阮陶?阮陶前日随着他父亲的学生去了西域,赵公公不知吗?” 闻言,众人皆愣住了。 赵高愣了片刻,随后嗤笑一声:“诸葛大人是在讲笑话吗?” 孔明淡淡的勾着嘴角,此时他一身藕荷色的袍子观之出尘绝代,只听他徐徐道:“赵大人果真是糊涂了,这太守衙门的大牢中何时关过一名为阮陶的犯人?” 说着,他从怀中哈掏出了几封信件,说道:“阮陶前日与自己父亲的学生文大人一块儿跟着子贡派出去的商队去了西域游玩,如今已经到了碎叶。” “得知自己堂兄来上郡探望自己后,他还来了信向嗣宗告罪,说自己现如今身在西域,一时半会儿不能回上郡,让嗣宗与叔夜务必在还是拿冠军多待些时日,等着他回来团聚。” 赵高看着手中的信,信中所写确实如孔明所说,只是是不是阮季珍的字迹都要另说,他也不曾见过阮季珍的字。 赵高笑了:“诸葛大人这是拿着赵某与诸位大人当三岁娃娃哄呢?阮季珍与长公子失踪有着莫大的关联,是咱家亲自押解的!如今人通过妖术逃了,诸葛大人不仅不急着将嫌犯抓捕归案,却对其百般维护。” 说着,赵高脸色冷了下来:“大人,难不成长公子的失踪您知道什么内情,才会对嫌犯其百般维护?” 面对赵高的步步紧逼,孔明却只是淡淡的笑:“赵大人误会了,长公子失踪亮每日心里似滚油烹了一般焦急,只是赵公公当真是因关心则乱,生了癔症。” 说着,他微微拔高了声音:“武大人。” “在!”其身后的武太守应道。 就见武太守走上前,手中还拖着一份卷宗。 孔明冲着他抬了抬下巴,道:“给赵公公看看,这牢中何时有过阮陶这个人。” 赵高一愣,伸手拿过了武太守手中的卷宗,翻看起来。 “阮陶确实入过狱,不过那已经是数月前的事了。”武太守沉着道,“并且那件事不过是个误会,也是本官觉得这孩子刚来上郡便屡次被人告进衙门,实在是锋芒太过了写,所以特意想要教训教训他,令其收敛一些,不过半日他便被人保出去了。” “这几日阮陶并未有出入太守衙门的记录,赵公公怕是弄错了。”武太守说罢,又退了回去,从头到尾眼皮都没颤一下。 但站在牢门边的老赵手中的火把却颤得越发厉害了,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就眼前这个气氛,凭他一个小人物在这里,保不准就因听了什么不能听的话出去就被灭了口了。 老赵抬头欲哭无泪,还有半个时辰就该换班了,今日能换班吗?总不至于今夜他要站一个晚上的岗吧?娘嘞! “哈!哈哈哈哈……”赵高翻了两页,便十分不在意将卷宗朝着地上一扔。 他笑着,眼神中却是嗜血的,鲜红的嘴勾着阴邪的弧度,他直勾勾的看着孔明道:“诸葛大人小小年纪能在天下享此圣明果然是名不虚传。” 阮陶并未被定罪,并且当时要关押阮陶之时这群小子、包括王相打死不同意,说是没有十足的证据。 最后,他们双方各退了一步,暂时将阮陶关在大牢中看管,后续如何待寻到了长公子再做定论。 如此一来,阮陶入狱的手续自然是没办齐全的,手续步齐全,卷宗上自然也就没有他的名字。 如今,他们要咬死说阮陶是随着字迹父亲的学生到西域去了,红口白牙的自然也只能由他们去说。 赵高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孔明,瞧着这群小子是定要护着阮季珍了。 他就不明白了,京中的那些传闻是谁的手笔,他们心里都有数。 阮季珍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术士,如今虽说最多也确定是阮家嫡出一脉的子弟,但乃其父母野·合所生,上不得台面。 孔明等人这般护着这小子,排除私交只能是长公子授意的。 如此一来,他们的长公子图什么?真是被陛下宠坏了。赵高嘴角的笑容微微塌了下去。 就在子贡等人长舒了一口气时,只见站在卓灵阁一众弟子中那个头戴帷帽之人越过众人走上前来。 阮籍挑了挑眉,从刚才他就注意到这人了,不露期面也不知是故作玄虚,还是为何。 他抬头看向了赵高,敏锐的捕捉到了赵高微微勾起得的唇角,阮籍眉心微蹙,看向了身边的人。 嵇康附其耳,低声道:“我方才就注意到了这人,刚刚进来的时候特意落后了两步。” “这人有什么异样?”阮籍低声问道。 “香。”嵇康道。 “香?” “从未闻过的香味,不像是大秦有的,亦不像是西域的香。”嵇康道,“闻着让人觉得浑寒汗津津的。” “卓灵阁中的怪人多,也不知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阮籍轻笑了一声,勾起了嘴角。 大牢中光线昏黄,只见那人头戴轻纱帷帽似一缕幽魂,直接穿过了实木牢柱,轻飘飘的站在了牢中。 “我——”门口的举着火把的差役老赵差点儿惊叫出声,随后死命的将到了嗓子眼儿的话又咽了下去。 乖乖嘞!都道卓灵阁乃仙人汇聚之地,今日他老赵也算是见了大世面了。 这人居然还真能穿墙而入之能?! 见状,子贡等人也觉得吃惊,心又不禁悬了起来,心想不知这赵高这老东西又在搞什么把戏。 只见那人轻纱款款,抬脚轻轻踹了踹牢中干燥柔软的稻草堆,随后从帷帽中伸出了一只苍白修长的手。 一滴血自他的指尖滴落,血珠滴落在地上的一瞬一缕金光乍起。 见状,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子贡轻轻扯了扯孔明的衣袖,孔明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沉沉的看向赵高,赵高看着牢中的人,嘴角的笑愈发得意了,一群小兔崽子和他斗?还嫩着呢! 金光过后只见地上一片灰烬勾勒出几个字——“城东姑娘坟”。 众人在牢外看不出什么,牢中人轻轻抬手冲着牢锁点了点,只听咔哒一声,牢锁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应声落下。 子贡不可置信的看了孔明一眼:“这人是谁?” 据他所知,卓灵阁中大多都是泛泛之辈,还混进了不少坑蒙拐骗之徒,不然陛下也不会那般生气,下令坑杀过半。 纵然在王相的整顿下,卓灵阁中不再有那些坑蒙拐骗之徒,但要说有多大本事的倒还真不见得,不然陛下的长生丹炼了这么多年也没见炼出来。 子贡对卓灵阁的印象便是如此,不曾想居然还这么一个能点指断锁之人。还带了帷帽遮面。 孔明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依旧只是淡淡的笑着:“赵公公不愧是在陛下身边摸爬滚打了多年之人,这样的奇才也能笼络到。” “进来吧。”牢中人开口了,是清似山涧清泉的少年人的声音。 子贡有些诧异,听着感觉也就二十上下的年纪,这样本事的人居然这么年轻吗? 这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赵高走到门口,打开牢门道:“诸位大人,请吧。” 众人陆陆续续进到牢中,皆看清了地上的字。 李太白等人面面相觑,卓灵阁众人开始窃窃私语,举着火把站在牢门口的狱卒腿抖得近乎站不稳了。 赵高看着地上的字,闻道:“那妖孽可是在这处?” “是。”头戴帷帽的少年道。 “大人,这妖有何出处?”一留着长须的卓灵阁之人道,“我等如何没看明白?” 随后,只见少年弯腰从地上捻起了一小簇红色的毛,缓缓开口:“山中之狐也。” 众人皆惊! 赵高挥袖道:“立马前去城东捉拿这妖孽!!” * 月明星稀,一道银带自夜空中穿过,在月色的照耀下整个山头看起来玲珑可爱,任谁也想不到这处藏了一位厉鬼。 好在那鬼娘子与胡嫦曾经相识,且胡嫦虽然荒废了近一百年但吞了柳兆内丹后修为大增,鬼娘子身为恶鬼与胡嫦这样的山中精灵相斗自然是要落下风的。 且天下漂亮的男人多的是,没必要为了一个掳来的素不相识的男子与胡嫦这只修为上了千年的狐狸大打出手,最后落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因而,最后她卖了胡嫦一个人情,将阮陶一行人放归。 临走时,她对阮陶说了句十分莫名的话:“小郎君,你腰可好?” 说罢,待阮陶追问此乃何意她也不说,只一味的笑,笑着笑着整座庙宇的鬼魅就一并化作青烟散去。 此时,阮陶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山下,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脚步匆匆。 他怀中抱着变作了狐狸的公子扶苏,若是一个时辰内赶不到城中租不到车,他们估计就得扛着身长八尺有余的长公子走回赵府了。 怀中的小狐狸睡得正酣甜,时不时还用爪子蹬着阮陶的前襟,阮陶生怕时辰突然到了对方变回那修长挺拔的模样将他压得动弹不得。 他又想起鬼娘子走时说得那番话,没头没脑莫名其妙。 “她活了太多年了,这么多年能开口的山精鬼怪不多,能陪她说说话的也就那群只会吼叫的走尸,所以她说话颠三倒四的不足为怪,你不要放在心上。”胡嫦见阮陶一路都在琢磨周幼菱的话,于是解释道。 “那她说的哪个西域和尚的事是真的吗?”王莽有些好奇,今夜所发生的事情,方才的鬼娘子与面前的妖狐,都将他从前的世界观敲得稀碎。 他知道这个世界有这些奇奇怪怪东西的存在,只是这么多年了他也没正面与妖邪鬼怪打过交道,不曾想才来上郡没几日就撞见了这么刺激的事情。 思及此处,王莽不禁转头看向了阮陶,嘴角勾起了一抹轻笑。 月色盈盈、萤火微微。 王莽眉尾一挑,看来这次来上郡是来对了。 胡嫦斜斜的睨了他一眼,明显不是很想搭理他,语气冷了不少:“都说王相与柳兆交好,怎么?这上郡之事还有王相不知道的?” 夜风拂过几人的鬓角,气氛骤然间变得有几分尴尬。 坊间一直传闻,“静尘和尚”深得王相的亲睐,而静水寺也一直拿着这个当招牌,来往香客亦有不少是冲着王莽的名头来静水寺上香的。 但后来阮陶问王莽的是时候,王莽解释交好算不上,他从前不曾到上郡来过,只是听闻上郡有个“不老”的和尚,生得俊美似玉,乃是佛陀转世,故而与柳兆通过几次信。 曾有友人来上郡办差事,或者有途经上郡者,他便拜托其帮他拜访过柳兆几次,一切不过是他好奇罢了,至于深交是绝对没有的,自然也不可能知道他乃是蛇妖。 但胡嫦对柳兆可谓是恨之入骨!故而对与柳兆相关的任何人都没好脸色。 他们姓“胡”的虽说没有隔壁的“黄”家记仇,却也不算什么心胸大度之辈。 方才他都想直接将王莽送给那鬼娘子了,与柳兆相关的一切都在这世上消失了为好。 最后,还是看在阮陶这娃娃面子上才放了他一马,如今还指望让他给什么好脸色? 若是旁人,受了这样的冷遇虽说不一定会恼,定然也会愣上片刻,但王莽却似乎毫不在意。 他只是笑道:“我乃一介凡人,所见所闻哪里能同仙家比呢?” 胡嫦冷哼了一声,瞥了一眼身边的阮陶最后还是看在阮陶的面子上开口道:“那个和尚……我也说不清楚,我被柳兆囚在观音像中近百年,周幼菱这件事也是最近出来之后才听山中小辈们说起。” “怎么说?”阮陶问道。 胡嫦缓缓道:“方才你也看到了,周幼菱乃是红煞与母子煞相冲的厉鬼,此乃大凶中的大凶。虽说她的道行远不及我,但若是我不曾吞下柳兆的内丹,也绝不能与之抗衡,这便是厉鬼的厉害之处。” “越厉害的厉鬼怨念越重。鬼在活着的时候,都是命苦得不能再苦的人。”胡嫦的声音幽幽的在旷野间回荡,嘴上说着怜惜的话,语气却很是冷漠。 “瞧瞧她,大着肚子才嫁人,当天就死于非命,肚子里的孩子分明足了月份可以活,却生生被闷死在了她腹中,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阮陶眼神暗了下去,他师父曾经说过,世间万物皆有各自的缘法,厉鬼这种东西分明乃人间大害,却无人可管,天道任其肆意索害生人性命究竟是为何? 他当时不明白,明明游魂都会被阴差所拘,为何阴差却放着厉鬼不管了? 他师父说:“天道讲究因果轮回,厉鬼生前往往活得凄凉,更有甚者过得根本不能算是人的日子,故而怨气深重,活着的时候得不到发泄,死了总要得个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有仇报仇的结果,方才符合因果,才可前往轮回。” “有些厉鬼会追着仇人索命好几世、好几代,但怨气总有散的一日。” 那鬼娘子逗留世间几百年,纵然有红煞与母子煞相冲的作用,也不知她生前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周幼菱之所以会在世间逗留这么多年,怨气不散,并非是大仇未报。事实上,从前害她的那群人,早就被她啃得魂都不剩了。”胡嫦道,“但她却依旧没有要轮回的意思。” “为何?”杜子美不解道,“所谓冤有头债有主,她既然已经报了仇,怨气自然也该消了,那为何她的怨气不消呢?” 胡嫦淡淡的暼了他一眼,他对杜子美的态度要比对王莽好不少。 “鬼因怨气逗留于世,其实更确切的说是因为某种强烈的执念而逗留于世,怨气则是执念的一种,大部分的阴灵的执念都是对生人的仇怨,故而常说鬼因怨气不得轮回。而周幼菱的执念却不仅仅是怨气。” “不是怨气?”杜子美摸着下巴思忖道,“我瞧她的模样,死时应当与我和季珍差不多年纪。二八年华,正是姑娘花儿一样的时候,这个时候她能有什么执念?” 胡嫦嗤笑一声:“少年人,你年纪还小,又有着这样好的模样、这样好的出生、这样难得的天分,故而还不明白人生不如意事多了去了!” “小小年纪,出嫁那日带着自己腹中的孩子一同惨死……”阮陶长叹了口气,她自己也还只是个孩子呢。 “所以,这鬼娘子明明是在出嫁时去世的,那她腹中为何会有已经足月的孩子?”王莽一针见血道,“哪有姑娘怀着足月的身子嫁人的?” “这便是周幼菱的执念所在。”胡嫦连眼神都不想给王莽,翻了个白眼道,“她为何会怀孕、为何会在孩子即将足月之时出嫁、又为何会死在出嫁当日,都只有她自己清楚。但她的执念,除了对当年害死她的生人的恨,便是她未见天的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 阮陶声音不由得拔高,他怀中的小狐狸惊得一抖,他赶紧轻轻拍了拍将其安抚,他可不想到时候扛着八尺有余的长公子回去。 怀中的小狐狸不动了,他压低了声音:“可是,我们方才见到的鬼婴分明只有一个!” 胡嫦的目光在阮陶怀里的扶苏身上停了一秒,随后道:“是两个,一对龙凤胎。” “可婴灵按道理来说,是不会离开母亲的。”阮陶疑惑道,“尤其是在母亲也一同化为厉鬼之后。” “就好像俊雄和伽椰子姐姐?”王莽问道。 阮陶点了点头:“你可以这么理解。” “这二位是?”胡嫦看向阮陶。 “从前认识的朋友。”阮陶随便敷衍道。 “阴鬼?”胡嫦蹙眉道,“小小年纪与阴鬼做什么朋友?你别仗着自己有点儿天赋就使劲儿折腾自己。别说你,就是你怀里的那位天潢贵胄也不能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凡人最该离这些阴邪之物远一点儿。” “如此说来,那个西域和尚身若是凡人为何不怕鬼娘子,反倒还与她有所纠葛?”王莽见缝插针的问道。 闻言,胡嫦静默了片刻,也不知道是这件事他也不太说得明白,还是只是单纯的不太想回答王莽的问题。 不过,他最后依旧开口道:“说起来,这事儿也玄乎,那和尚究竟是不是凡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和尚带走了周幼菱的女儿。” “直接带走鬼婴?!”阮陶诧异道,“这和尚什么来头?能够直接从那样修为的鬼娘子手中抢走她的孩子?” “这我就不清楚了。”胡嫦摇了摇头。 “您觉得……”阮陶犹豫的开口道,“那和尚是人吗?” 胡嫦淡淡道:“我不曾见过,得见过才知道。” 夜风津冷,吹得人脑袋发胀,遥遥的已经可以看见城门楼了。 这时,杜子美突然开口道:“那蛇妖……曾和一个西域商人来往密切。” 说着,他担忧的瞥向了阮陶怀中睡得正安稳的小狐狸。 这几个月长公子命朝廷追查当初古贺两家事情遗留下来之事。 查到柳兆与一个西域的商人来往密切,但经证实那个商人的身份乃是假的,那是个早就已经死去了的人。 也就意味着一直有人用假身份与柳兆来往,究竟是何人才会一直用假身份与一条蛇妖来往多年? 刑部、大理寺都派人在查这事儿,查到后头因事关蛇妖,又将卓灵阁拉了进来。 不过由于刑部与大理寺那群对卓灵阁的态度一直不算好,因此三方合作起来并不是那么的顺畅,案子查到现在也没查出个眉目来。 到是前些日子盼阳村炼尸一事,他与季珍兄一同前去,本想着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没想到竟然还牵扯进来了一个西域的和尚! 一个西域的和尚跑到他们大秦来教他们大秦百姓炼尸?此为何意? 回去他便将这事儿上报给了长公子,如今遇上了这么个鬼姑娘,开口又是一个西域的和尚! 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说……是冲着长公子来的? 倦鸟对月清啼,杜子美轻轻蹙了蹙眉,看向了阮陶。 一提到与柳兆相关之事,胡嫦的反应就会非常大,那是已经刻入了骨髓的恨意。 他瞬间停下脚步,看向了杜子美:“我竟然忘记了还有这层意思在里头。” 说着,他向前一步逼近了阮陶身边的王莽:“方才离开时,周幼菱同我说了一句话。” 狐妖身上弥漫着危险的气息,王莽甚至能够从对方眼神中看到杀意,但他并没有后退的意思,而是淡然道:“不知是什么话?” 见气氛有些不对,阮陶连忙拉了拉胡嫦的衣摆。 王莽乃是天命之子,纵然胡嫦因柳兆之事看其十分不顺眼,纵然他如今道行颇高,也抵不过天道啊! 保不准明儿就被当做一个小反派被天道给弄死了,成为天命之子众多里程碑中的一个。 然而,大红暗花的袖子从阮陶手中滑过,胡嫦轻飘飘的躲开了少年的阻挡来到了王莽面前。 城楼上的火把在远处明明灭灭,狐妖美艳的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嗜血的味道。 王莽神色未变,坦然的看着面前的狐妖,丝毫也没有害怕的意思。 胡嫦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方才临走时,周幼菱对我说……” “说什么?”王莽道。 “她说她见过你,就在那个西域的和尚带走她女儿,承诺让她女儿像普通姑娘一般平安长大的那日。”胡嫦道。 闻言,杜子美与阮陶大惊。 阮陶怀中的小狐狸略有些不安的动了动,阮陶不由得收紧了自己的怀抱。 而王莽本人则是微微睁大了眼,像是也被这话惊到了,随后他轻笑一声:“这纯粹是无稽之谈。我之所以认识柳兆,实在是静水寺名气大,故而才与其有过书信往来,至于这位在深山中的鬼娘子,我是闻所未闻。” 胡嫦猛得伸出手,阮陶见状不秒,连忙挡在二人中间:“前辈!咱们有话好说!” 我的狐爷爷! 这人可不是你随意能招惹的!纵然你如今有了八条尾巴,但在天道面前还不是像碾死一只蚂蚁似的? 杜子美也连忙挡在王莽身前,虽说他对自己这位年少拜相的好友一直不怎么看得透,但这么多年的情谊,他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丧身狐口。 胡嫦伸出的手堪堪停在了阮陶额前,他微微蹙了蹙眉,终究还是没继续动手。 几人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一点儿也没影响到王莽,他嘴角一勾,笑得似四月春风:“前辈,冒昧的问一句,方才鬼娘子所言,她见到的是我,还是说是与我长得相似之人?” “巨君兄……”杜子美轻轻蹙眉。 阮陶抱着怀里的小狐狸有些懵:“与巨君兄你相似之人?不、不就是我了吗?” 就在这时,前头突然一片光亮,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拦在了路前。 几人被眼前的亮光刺得来不及睁眼,便听前方人大喊:“大胆妖孽!还不快交出长公子!!” 对方话音刚落,阮陶只觉得怀中的狐狸越越来越重,最后以至于来不及松手,双双滚在了地上。 亮光消散,只见赵高看着与阮陶双双滚在地上的扶苏,高呼道:“就是这妖孽挟持了公子!来人!!都给我拿下!!” “放肆!!” 卓灵阁众人刚要上前,却被王莽呵斥一声,在原地不敢随意乱动。 夜色之下,四周乃是临秋草虫最后挣扎的嘶鸣。 原是赵高与卓灵阁众人一路追了来,至城东门门口,赵高嫌速度太慢,嘴上说着担心阮陶这个妖人对长公子不利,故而让卓灵阁这一群修士掐了千行决,这才突然出现在了阡陌之上拦住了阮陶几人的路。 阮陶一挣扎着试图带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长公子起身,一边打量着面前这群方士,一个个弯腰捂腹、汗虚气喘的模样让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一个小小的千行决,也就这么几里地的路就成这样了?怕不是将这么几十年的修为都用在这几里地上了? 当真是一群草包! 这时,他注意到了青衫中那个头戴帷帽的人,在一群气喘吁吁的人中,他一人似松竹般挺拔,看上去格外显眼。 这大晚上的戴帷帽?阮陶蹙了蹙眉,不过卓灵阁中怪人颇多,且这人一看就与这群草包不同,应该是个有真本事的。 “来者不善!”胡嫦眼神一凛,绿色的火焰自手中升起,衣摆却被摔在地上的阮陶拉拽住了。 阮陶被身上的压得喘不过气,推又推不动,踹又不敢踹,只能抱着对方艰难的从地上探起上半身一手搂住怀里的人,一手拽住胡嫦的衣摆:“不可。” 倒不是阮陶怕眼前赵高等人,而是胡嫦身为山中修行的仙狐若是伤了生人必定被天道视作邪魔妖物,这几百年的修为,以及被柳兆囚禁的三百年间受的苦就全白受了! “不可。”阮陶再次重复道。 胡嫦斜眼朝身后看了一眼,随后叹了口气,无奈的后退一步提着阮陶的领子,将人连带着压在其身上的公子扶苏一块儿从地上提了起来。 “你们凡人的事,我不该管,可是你这么小小的一个娃娃行吗?”胡嫦有些担忧的看着面前的阮陶。 对方毕竟有恩于自己,他们妖讲究有恩必尝、有怨必报,拦路的这乌泱泱的一群人身上弥漫着危险的气息,很明显对方事冲着面前这个娃娃来的。 只是这个娃娃何德何能,能够招来这样的孽缘? 阮陶努力稳住身形,让公子扶苏靠在自己身上避免将对方再摔了,他冲着胡嫦笑笑:“放心吧。” “妖孽!快将长公子交出来!”赵高高声道,“王相,你与妖孽一块儿挟持长公子究竟有何目的?!” “赵公公,按大秦律定罪得过了公堂审问,您大可不必这么着急。”王莽扶手而立,风微微吹动着他的衣摆,少年人的眉间瘾着怒意,那双漂亮英气的眼睛让人一时间不敢直视。 “还有你们。”王莽看着面前卓灵阁众人,目光在那头戴帷帽的人身上微微一顿,随后呵斥道,“长公子失踪时,都推脱说手中仙药正值关键时刻,怎么?这么巧,手中的药都炼好了?” “若是炼好了,就都呈上来!本相回京时一并给陛下带了去!”王莽声音不高,卓灵阁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无一人敢应。 卓灵阁本就是王相相陛下申请所立,丛前大小事务一律都是由王相经手,只有近两年陛下封了徐福为国师,王相才逐渐将卓灵阁的事物交给了他,但卓灵阁上上下下依旧免不得看其脸色行事。 卓灵阁在各地均设有地方衙门,上郡虽说山高皇帝远,王莽自己没有直接与这里卓灵阁中的人接触过,但这么多年卓灵阁中的方士门不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为谁才能端的这个朝廷的饭碗。 且不论这个,只论官大一级压死人,王莽乃是当今宰相,除了此时靠在阮陶怀中的长公子扶苏,再没有比他官更大的了。 严格来说,扶苏公子若是去了“公子”这个头衔,官职依旧不及王相。 啧啧!不愧是主角!瞧瞧这气势!阮陶在一旁感叹道。 见状,胡嫦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他走到阮陶身边,低声说了句:“那我先回去了。” “嗯,今晚多谢。”阮陶谢道。 胡嫦看了看阮陶怀中昏迷不醒扶苏道:“你怀里的小公子这一劫还没过去,你当心着些。” 闻言,阮陶心里咯噔一下,再一回神胡嫦已经不声不响的消失了。 见状,赵高瞳孔一缩:“妖孽!诸位大人可都看见了!阮季珍私通妖孽迫害长公子罪证确凿!怎么?王相、诸葛大人,你们还要袒护这妖孽不曾?!” 说着,他眼神暗了下去:“还是说,你们本就是同这妖孽是一伙的,试图迫害长公子。” “公公慎言!”子贡道。 李太白握着手中的剑刚上前一步,便被孔明按住了。 孔明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李太白有些不解,他们不是商量好了务必保下阮季珍的吗?如今看着架势,赵高这个老匹夫步步紧逼,他如何又一句话都不说了? 孔明面色不改,依旧是一张淡漠绝尘的笑脸。 既然人在这儿、长公子也在这儿,赵高要想再将人抓回去定然是不行的。 “赵公公!我们这是将长公子从恶鬼棺中救出来了,您怎么能好坏不分呢?”阮陶抬起怀中扶苏的胳膊冲着赵高挥了挥。 见此情形,赵高嗔怒道:“大胆!不准亵渎公子!” 阮籍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切,嵇康拉了拉他的衣袖道:“这便是你那堂弟?那个京中传得神乎其神的小观音?我怎么感觉同你比起来,他与王相长得更像?” “天下相似之人多了去了。”阮籍不在意的笑道。 “亵渎?我好心搭救,又抱了他一路,在赵公公眼里这边成亵渎了?” 阮陶算是彻底看明白了,之前他只当赵高为难他是因为长公子在他手中丢了,如今这架势看起来,倒像是当真妖要为难他似的。 可他思前想后自己并未得罪过赵高,不知对方此举为何? 这是冲着王相来的,还是冲着子贡? 这都不重要,在他九年义务教育还没读完,他就对赵高这个人没好印象。 “指鹿为马”、“篡改遗诏”,这些可都是史书所记,且不论后世多少戏文、小说话本,他这人就没有正面过! 要说他们这群人中谁最有可能害扶苏,只能是这位看上去最关心长公子安慰的赵公公了。 阮陶被关在牢里好几天,好不容易出来又奔波了一晚上,要不是胡嫦,命害差点儿丢在了鬼娘子坟前。 谁知,拼着命刚将人救回来就被人堵在半路上,对方还颠倒是非对他大吼大叫,阮陶心里自然窝着火。 他这几日在牢里根本没睡好,今夜更是没睡,如今太阳穴突突的疼,此时让他同赵高对着吼他还真不一定吼得过。 于是,只见阮陶眉尾一挑,道:“赵公公管这叫亵渎?呵!公公果真是没了男人的东西,对男人不太了解。我来教公公什么叫做亵渎!” 说罢,只见他侧过脸,搂着长公子腰的手收紧了些,另一只手捏住了对方玉锥似的下巴,丹唇微启…… “放肆?!!” “阮陶!!你发疯了?!” “季珍兄!不得胡来!!” 作者有话说: 抱歉来晚了!剩下一更我连夜码,明天一起发。 说起来这是一件很生气的事情,今天码字的时候,橙瓜突然抽掉了我几千字稿子! 怎么找都找不回来,气得我只能重新码。 正码着,刚刚它突然又给我抽回来了!但我已经差不多重新码好了,它还打乱了我的段落顺序,我还得删它! 就无语!无语至极!!! 感谢在2021-08-18 23:46:54~2021-08-21 01:4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肖宇梁是我老婆 2个;sy世宇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啥时候更新、sy世宇、我是搞笑的妙妙、夜懒邪、阿臭Y、自言自语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鱼子大人 132瓶;冷 68瓶;34266325 40瓶;啥时候更新、黑心咕咕 20瓶;酒行、23645223、白.、东之、夏诺依杉 10瓶;君一、宇智波木花 5瓶;阿灼 2瓶;芳华年少、过期儿童节、路人雨、昀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刘季 月光洒在扶苏脸上, 衬得那张脸愈发莹白,双唇的距离停在咫尺,阮陶甚至能够感觉到扶苏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在他脸上轻刷着。 他心跳微微一滞, 随后掩饰般的笑开了:“看见了吗?赵公公,这才叫亵渎。” 赵高虽说心机深重, 好歹是在秦宫里长大的,腌臜之事看得多, 却也都是在暗处偷偷摸摸的。 像阮陶这般光明正大的不要脸的, 他估计还是第一次见。 只见他苍白的脸气得发绿, 手指着阮陶“你”了半天也“你”不出个所以然来。 “行了!”阮陶将怀中的扶苏朝着杜子美的方向一推。 杜子美慌不择乱的抱住了长公子, 一阵心惊胆战生怕阮陶将长公子给摔了。 他有些嗔怪的瞪了阮陶一眼,这人还真是没轻没重的, 长公子是可以被这样扔来扔去的吗?万一摔了该如何是好? 他知道季珍一向是不按常理出牌的, 但今晚这么一出看的他当真心惊肉跳! 他怎么可以……怎可……怎么如此亵渎公子? 阮陶挑起扶苏下巴的场景再次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中,他连忙摇头将其甩去,真是多想一秒都是罪过!也不怕公子醒后找他算账? 阮陶这时也觉得自己方才调戏扶苏的行为不太妥当, 但也这也不能全怪他。 他也是被赵高气得不行, 他这人一生气就容易冲动,一冲动做事儿就容易不过脑子。 他悻悻的看了杜子美怀中的扶苏一眼,随后长舒了一口气, 转头与王莽对视以秒, 后者长冲他点了点头。 得了!他这么跑龙套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接下来就是人家天选之子的事情了,他也不必在此瞎掺和。 “长公子确实在我手中丢的不假, 如今给你们全须全尾的带回来了。行了!这儿没小的什么事儿了, 诸位大人自便, 小的回去睡觉了。”说罢, 他抬头看了看微熹的天色,补了一句,“若还有什么,最好午后再来找我,谢谢。” 说罢,他冲着子贡使了个眼色,子贡会意默默跟着阮陶一块儿往回走。 见二人这般大摇大摆的要走,赵高气得声音都变了:“大胆!你……” 这时,阮籍与嵇康站了出来,二人拱手道:“籍本就是来走亲戚的,如今亲戚走了,籍既然也不就不多留了,各位大人,再会。” 说罢,他与嵇康二人一块儿跟在了阮陶身后顺着这条田间小路朝着东城门的方向走去,留下一众人大眼瞪小眼。 孔明率先做出反应:“还补赶紧护送公子回府?!” “怎么?方才阮陶与妖孽混在一起,在场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此为铁证!长公子在他手上昏迷不醒,诸葛大人准备这么轻松的将人放走?”赵高依旧步步紧逼,“不得不让咱家怀疑,几位大人与阮季珍是否有结党之嫌,共同谋害公子!” 只听应当孔明淡淡的驳了他一句,孔明说话向来是以四两拨千斤,淡淡的一句话便怼的赵高一言不发。 闻言,还没走远的阮陶转身朝着赵高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有些不解的问子贡:“我不曾得罪过这位赵公公,为何他一副非要弄死我的模样?” “长公子出事,定是要报回京里的。”子贡拉着他的袖子道,“他是被陛下特地派来看顾长公子饮食起居,照顾长公子安危的,长公子出事他第一个拖不了干系,他自然要拉一个垫背的。” “是吗?”阮陶道。 他回头朝着赵高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时他发现站在人群中的那个头戴帷帽的人头正死死的盯着他,虽说对方的脸隐在帷幔之下,但那□□裸的眼神却让阮陶无法忽略。 他微微蹙了蹙眉:“那人是谁?” 子贡稳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哦,跟着来的卓灵阁中的一个修士。他倒是个有真本事的,就是他探出你们在这儿的,也是他领着一众方士画符,将我们送到了这处。” 闻言,阮陶有些诧异:“这么有本事?” 他当时乃是动了胡嫦的妖力方才晓得长公子的位置,这人自身修为有这么高吗? “虽说,你一直说卓灵阁中的方士都是一群草包,但当真有本事的人也并非没有。若都是一群草包,陛下也不会养他们到如今。”子贡回答道。 阮陶微微颔首觉得有理:“只是他为何大半夜还要带着帷帽?难道还能是因为长得丑不敢见人?” 子贡:“这……” “卓灵阁中的方士都是一群奇技淫巧之徒,各自有各自的忌讳与习惯,越有本事的怪癖越多。像京中那群人戴恶鬼面具的有之、穿着女裙的有之、甚至不穿下裳都有,故而这夜间戴帷帽不足为奇。”阮籍接话道。 阮陶知道方才他与嵇康一直跟在身后,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现在也确实困得慌,脑子里想不了这些亲亲戚戚的,二来他打小跟着奶奶与师父生活,家里也没其他亲戚走动,像这种千里认亲的场面他实在应付不来。 方才阮籍与嵇康跟上来之时,阮陶考虑不过自己是不是应该先打招呼?之后两人是该抱头痛哭、还是该执手相看泪眼,再无语凝噎? 但他又不知这俩人谁是他堂哥阮籍、哪个又是嵇康,到时候哭到一半认错人了岂不是很尴尬? 若是先问,再突然嚎哭岂不是很假? 再说,他父亲母亲乃是私奔,换句话说他便是“野合”之子,保不准人家来不过是为了走个过场,自己先嚎上了到时候人家一脸冷漠,更尴尬! 因此,在阮陶发现两人只是默默的跟了上来,并没有要自我介绍或者来个千里认亲与阮陶双双泪洒城东门时便也装作啥也不知道。 不过,这时人家既然说话了,他自然也不能视而不见。 于是阮陶装模作样的向对方行了个礼,道:“多谢大人解惑。” 随后,他看向子贡:“不知这二位大人是?” 子贡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这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模样这小子是越来越熟练了。 他刚想开口,只听阮籍自己道:“在下阮籍,字嗣宗。家父与令尊乃是嫡亲的兄弟,所以这声大人我当不起,你该唤我一声堂哥。” “在下嵇康,字叔夜。”嵇康淡淡道。 阮陶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间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这……现在该哭了吗? 但是面前的人似乎并没有要与他爆头痛哭的意思,他现在哭会不会太突兀了? 阮陶心里不禁咬牙,他一个跑龙套的怎么支线剧情还这么多? 最后,他愣了半晌,尴尬的笑了笑,冲着面前的两人拱了拱手:“阮陶,字季珍,这……” 实在不知道该说点儿啥好,他默默的踹了在一旁看戏的子贡一脚。 子贡连忙打圆场:“今夜也是够折腾的,大家都累了。尤其是季珍,这几日被关在牢中受了不少苦,比如咱们先回去在休息休息明日再从长计议如何?” “如此也好。”阮籍伸手拍了拍阮陶的肩,道,“幸苦了。” 阮陶笑了笑,松了口气,还好暂时不需要矫情下去。 他瞥了那边围着扶苏的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只见李太白将人从杜子美身上接了过来,赵高连忙凑了上去在扶苏身上上下摸索了一番,估计是在看人有没有什么地方伤到了。 扶苏双目紧闭,正所谓灯下看美人,暖黄的灯光下这绝世无双的长公子愈发的倾世绝代。 阮陶心里一动,想到方才自己的孟浪之举,那双柔软的薄唇就在咫尺,再近一点点便能捕捉到。 想什么呢!卧槽! 阮陶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这时,他脑海里浮现出了方才胡嫦离开时说的那句话,胡嫦说小公子这一劫还没过,也不知是怎么个没过法。 他记得扶苏是死在上郡的,但那是始皇帝去世后赵高与胡亥、李斯等人篡改遗诏,逼其自尽的。 这一劫虽说险,应当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吧? 思及此处,阮陶悬着的一颗心也稍微放了下来。 这世上除了生死,不过都是小事。 “我们回去吧。”阮陶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张白纸剪做的马车,以及一张黄符并好几个纸人。 他轻轻吹了一口气,青绿色的火焰点燃了黄符与马车并那几个纸人。 下一秒,一辆宽敞豪华的马车并几个童子轿夫出现在了路上。 “嚯!”阮籍惊叹。 嵇康也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你还真是观音转世?”阮籍十分不见外的搂过阮陶的肩膀,必方才亲热多了。 见对方不矫情,阮陶自然也随意了不少,他笑道:“咱们先上去吧。” “你这本事现在是越来越大了,感觉都快能撒豆成兵了。”子贡赞道。 “什么呀!不过是借了胡嫦之力,这车纸做的,三刻钟后便烧了。”阮陶解释道。 四人在上了马车,纸童子上了马,御马进城去了。 “纸人?”头戴帷帽的方士微微偏了偏头。 剪纸不错,只是花里胡哨的终究不是正道,可惜了那只狐狸近千年的妖力。 赵高自然也看见了,他怒道:“妖术!妖术!” “轻声些,长公子还睡着。”孔明轻声道,“现如今将长公子送回去才是正经,还是说在赵公公心中外人比长公子的安危还重要?” 赵高轻声笑道:“诸葛大人是当真喜欢阮季珍。” “我只关心长公子,不比赵公公除了长公子对什么都上心。”孔明神色未变。 “行了!先回去,一切等长公子醒了再从长计议。”王莽开口道。 “是!”卓灵阁众人道。 说着,众人便掉头准备往回走。 见状,李太白呵斥道:“怎么?打算走回去?方才是怎么来的?公子如今昏迷不醒,哪里能经得起这般颠簸?” “这……” 卓灵阁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 他们本身的修为有限,大多都过了而立之年,体力自然是与阮陶这种快将弱冠的少年人比不得。 方才能画符来此体力已经快透支的差不多了,如今再来一次这老胳膊、老腿的感觉有些受不住。 “诸位仙家方才的手段呢?总不至于自己走路的时候便可用上,护送公子之时便不灵了吧?”李太白道。 卓灵阁众人心里气得不行,但是一时间确实没有任何反驳理由。 这时,那个头戴帷帽的修士上前一步道:“交给我吧。”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包成三角包的黄符,轻轻一抖,那看似包得紧紧的黄符就这么被抖开了,露出了蜷缩在符中的一只朱红色的小虫。 那虫微微抖了抖自己的翅膀飞了起来围着众人画圈,观之与路边草丛中的萤虫没什么差别,不过它身上发的是朱红色的光。 王莽挑了挑眉,似不经意的走到了那人的身边,用只有两人才能的听到的声音开口道:“别太过火。” 头戴帷帽的修士轻笑了一声,随后一阵微风吹过,众人就这么消失在了那小虫画出的圈里。 夜风吹得四周的草叶簌簌作响,一只萤火虫自腐草堆中脱出。 ** 太守衙门牢中的郎官老赵熬了一宿,总算熬到了天亮换班的时候。 他脱了一身差役的服饰,在衙门门口吃了一碗馄饨又买了几张热腾腾的胡麻饼揣在怀中,迎着蒙蒙亮的天色拖着疲惫的身体往家里走。 刚走到南门外,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老赵?回家呢?” 他回头一瞧,身后的人一身麻木圆领袍,头上裹着幞头,原是邻居家的刘老幺。 刘老幺乃是上郡南门外临淮县定溯亭亭长,年纪不小了人却挺混的,不过命却不错。 亭长的官位虽说不大,但好歹也算是个当官的,足够一家人衣食无忧,虽说娶妻娶得晚却得了个大户人家出生的老婆,既漂亮又贤惠让人看着着实眼热。 可他偏偏依旧混,成日里不着家。 不过,老刘这人混归混,人却不错,挺讲义气,平时对他们这些乡里乡也十分照顾,因此老赵与他算得上是多年的好友。 “怎么了?怎么垂头丧气的?”老刘伸手搭在了老赵的肩上,兄弟俩勾肩搭背的往乡里走。 “别提了!昨儿我差点儿没将命折在衙门里。”老赵叹了口气,将昨晚的事一五一十的同老刘讲了。 老刘有些诧异:“当真?” “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老赵道,“那人偏说阮观音是狐狸变的,但要我说吧这神仙也是会法术的,保不准正是阮观音金蝉脱壳,免得他们害他。” “我之前遥遥看过那小观音一眼,挺漂亮的一个郎君,看起来倒是真像个神仙。”老刘道。 “可不是?村头的马大娘前几日病了一场,听闻就是将那小观音的像挂在房中方才好的。哪怕他真的是妖怪,那也是好妖啊!比那堆当官的好多了!若他当真是神仙,他们这么一折腾,他恼了该如何是好?”老赵长叹了口气。 老刘有些若有所思,闻言他笑着拍了拍老赵的肩安慰道:“放心吧,他既然有这样大的本事,自然不会有事。” 回到家中,老刘将老赵对自己讲的事儿同自己老婆讲了。 他夫人正在抱着孩子哄,对这事儿的态度淡淡的:“我不信这些。” 老刘朝着家中破旧的躺椅上一躺,逗着一旁拿着野花玩儿的闺女:“我也不信他是什么神仙妖怪,但足以见得他是个有本事的人。” “有没有本事与咱们有何相干。”他夫人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儿子,轻轻拍着。 “若是能与他喝一顿酒,那就再好不过了。”老刘道。 他夫人无奈的叹了口气:“家中的银子不多了,你别想着成日里请人喝酒。你儿子日后不上学?你闺女日后不嫁人不备嫁妆?咱们也该打算的长远些。” 老刘敷衍的应了几声,明显没听见去。 见状,他夫人有些生气:“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刘季!” 作者有话说: 大修了一下。 ps:后面所有的历史人物年龄和辈分都会变!毕竟王莽都和高祖一个年代了!所以不要纠结谁谁谁不该是这个朝代的人!木嘛! 感谢在2021-08-21 01:43:30~2021-08-23 00:1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y世宇、黯然销魂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深井冰 44瓶;大大柚子不吃叶子、南枝月·殇 40瓶;Allen长安、23645223 20瓶;19270521 11瓶;何水水吖、瞳、52012406、白. 10瓶;46577962 8瓶;战战呀 5瓶;闫言言、昀冬、眠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蛊障 纸童子驾马车一路从城东一路驶到了玉泗街子贡的小院外。 下车后看着面前精致玲珑的小院子, 阮籍道:“我从来上郡就想问了,子贡先生如今经商家财万贯,本以为贵府不说比肩王公行宫, 也该是别有雅致,不能想居然这般朴素。” “这前头是我手底下的一家当铺, 我很喜欢这个铺子,所以自然也很喜欢这个院子。”子贡道。 他上前扣响了院门, 院内的小伙计闻声开了门, 将四人迎了进去。 “是吗?”阮籍笑了笑, “从京城到上郡, 从大秦到西域,子贡先生的铺子少说也得有上万间。不说酒楼赌场、青楼银庄, 就说粮铺、油铺、盐铺、脂粉首饰铺, 子贡先生手下有这么些铺子,怎么单单就喜欢这间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当铺呢?” 子贡脸上的笑意深了些:“平平无奇?这一点嗣宗你可就错了。” “哦?”阮籍偏头看向他,来了兴致。 “当铺是乃是收当各种金石衣帛的, 而来当铺的都是些什么人?自然是手中缺银子、为了二两碎银在老天爷面前没了门路的人。”子贡道, “上郡地处大秦边疆,乃是囚犯流放的必经之地,咱们不少熟人都会走上这条路, 你知道对于朝中大多数人来说, 流放简直比杀头还折磨。” “那些人虽说是抄家灭族, 但身上多多少少也会偷偷留一两样东西,不是为了家族而是为了自己, 或许是觉得只要东西在, 自己就依旧是当初那个锦衣玉带的自己似的。” “但人总有认清现实的那一日, 长城搬砖日夜风吹雨淋, 穿麻衣、食糙粟,尊严总有被磨尽之时,这个时候的就会将那偷藏起来准备与自己一同入土的爱物拿到当铺。” 说道这,子贡停了下来,一切尽在不言中。 几人沉默了一会,随后阮籍笑道:“哈!是看着他人从歇斯底里到麻木不仁很有成就感是吗?” 说着,他声音瞬间略微低了下来:“子贡先生……这可不是什么君子所为。” 子贡笑道:“我记得你我君子之道不同。怎么?嗣宗这是准备拜入我师门下了?” 阮籍但笑不语。 人精!从前他便知道子贡是个人精,只是那时候这人年纪轻,火气容易上来,如今在这边塞之城经了几年商,似乎比之前沉稳了不少。 他与自己堂弟的交情这几日自己也听了个七七八八,不过他依旧觉得太扯、太巧! 巧得就像是一部书! 得!就算是他这堂弟对其有救命之恩,不过他这般掏心掏肺的照顾当真仅仅是因为那一次巧合的救命之恩? 思及此处,阮籍看了一旁正在打哈欠的软陶一眼,随后默默的叹了口气,他这堂弟的本事他今日也是见识到了,对付妖精他定然是没有问题的,但是与这样的人精打交道这孩子还是欠缺了些。 别到时候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对于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堂弟,阮籍起初十分不敢兴趣,后来听闻对方是京中盛传的“观音”这才带着叔夜屁颠屁颠的跑来上郡,其实也就是为了看个热闹。 但或许是应了那句俗语“见面三分情”,虽说不过是刚刚才见,但阮籍心里还就当真认了阮陶这个堂弟,故而现在对其身边的人和事都上心了不少。 子贡笑着,心里白眼已经翻上天了! 他向来是欣赏阮籍与嵇康的才华的,只是这俩人不拘俗礼,行事向来是不讲章法的,如此一来便让人难以捉摸。 也不知是不是他们阮家人天生都是如此,阮陶亦是这般。 不过与阮籍不同的是,阮陶的“不按章法”大多给人的感觉是少年的“顽劣”,而阮籍……人精! 虽说商场与官场他都过,也都混得不错,里头各个都是人精! 但像阮籍这样的不按章法出牌的人精,他是真的头疼! 就像现在,对方莫名其妙的这么一席话,没头没尾的,也不知是为个啥? 难道就是单纯的想要嘲弄他的道德品行不怎么样? 不至于吧?但转念一想,对方是阮嗣宗的话没准还真就至于! “行了!你俩要说车轱辘话不如先坐下来吃盏茶慢慢说,我先回去补觉了。”阮陶伸了个懒腰,“这几日当真是折腾的够呛,那大牢里的干草堆哪里是人睡的地儿?话说,这上郡大牢的待遇是越来越不好了,我这次进去都看见老鼠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厢房走,随后也不管他们剩下的人,直接砰的一声将厢房的房门合上了。 随着门一声响,停在院外的纸马车与纸童子瞬间化作一道绿焰燃了起来,不过两息的功夫便燃烧殆尽。 院中三人看着紧闭的房门都愣了愣,随后子贡轻笑一声:“天快亮了,瞧着人家都知道找床睡,折腾了一宿两位先生不累吗?西厢房收拾好了,二位请便。” ** 阮陶这一觉睡得长,直接一口气睡到了次日凌晨。 看着天边的霞光,他还以为是傍晚,而子贡却告诉他,这又是一个早上了。 他依稀记得自己似乎迷迷瞪瞪的起来吃过一次饭,跑过几次茅房,也分不清楚是梦还是现实。 如此看来,这几日他当真是累坏了,不过这么扎扎实实睡了一觉,感觉真的蛮舒服! 吃了早饭,阮陶与子贡、阮籍、嵇康一块儿坐在了小院儿的小厅内吃茶消食。 “别看这院子小,我看过了,子贡在上郡的所有铺子里就数这间铺子的风水最好!”阮陶还记得回来的晚上,阮籍似乎提过子贡为何放着高门大院不住,跑来住这间小院子。 为何?自然是因为风水好!对着卯宿旺财! “看来你的确颇通此道。”阮籍道,“只是我实在没想明白,为何你突然就误了这门道了?” 他们阮家世代是以读书为主的,据他所知他叔父当初在成都府也是开书院养家,按理来说他这位堂弟也该是自幼读书。 只是读了十多年的书没见着读出个什么名堂,倒是在病中时一个老术士随意传授了点儿东西就能够参透到如此地步。 “缘分吧!”阮陶呷了一口茶,随意道。 他不禁想还好他是个术士,若是像王莽那般精通一些工术之术,他一时间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阮籍沉吟了片刻,随后道:“我与叔夜来此的目的你应该是知道的。” 阮陶点了点头:“家中长辈都还好吗?” “不好,我也不会来这儿。”阮籍回答道。 阮陶端茶的手一顿,嘿!这人还真会聊天。 阮籍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这确实是实话,他说话也从来不喜欢顾忌那些绕来绕去的所谓“礼节世故”,若是要那般估计的说话,这个堂弟他也就不打算认了。 如他所料阮陶并未露出任何的不满,反而还笑了笑,似乎是被他的话逗乐了。 “你该叫我一声堂兄。”阮籍眉目柔和,说着他朝着嵇康指了指,“也该这么称呼叔夜。” 嵇康正端着茶盏往嘴边送,听他这么一说,动作不禁顿了顿,接着他抬起头冲着阮陶笑了笑。 见此,阮陶的眉尾一挑,他压下心底的狐疑,十分自然的笑着唤了两声堂哥。 没有矫揉造作的哭喊、没有虚情假意的关切,这亲戚就这么认下了。 这倒是让阮陶长舒了口气,其实让他哭他也是哭得出来的,小时候陪着师父去给人做道场,灵堂前那家的“孝子”哭不出来,就是让他去顶上的。 哭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累的慌,这几日刚从牢里出来,实在不想在演一出大戏了。 接着,阮籍又向他讲了一些家中的情况,祖父母已经过世了,阮陶上面两个叔叔、三个姑姑,这些年家里人一直在找阮陶的父母亲,但一直没消息,去年好容易有了音讯,传来的却是讣闻。 好在阮陶如今还活着,故而家中人派了阮籍来接。 阮陶起先还觉得奇怪,阮兰盂在蜀中开书院,这么十多年手底下的弟子一批一批的往外送,总不能一个都没入朝为仕。 随后他转念一想,孔门三千弟子也才出了七十二个,进士入仕没有点儿门楣关系,怎么也得从地方官做起,不一定能与阮李两家的人有所接触。 再者,两家的事儿逗已经过去了十多年了,估计提起的人也不多,想来阮兰盂也会在弟子们面前刻意隐瞒,故而就算阮兰盂的弟子有缘与阮、李两家的人遇上,说上几句话,谈到的阮兰盂的几率也不大。 这个年代,要找一个刻意隐姓埋名的人也确实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父亲母亲的意思是,让我将你接回家中养着,叔叔婶婶去世的这一年你受了太多苦了,还让我嘱咐你,你爹和我爹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说着,阮籍笑了,“也就是你和我就是亲兄弟,让你放心,在叔叔婶婶家和在自己家是一样的,不要拘束。” 阮籍敲起了腿,叹了口气似乎很不喜欢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但看向阮陶的眼神却是温柔的。 阮陶笑得眼睛微眯,看得出来他心情也十分好,他随手捻了几粒炒好的腰果放在嘴里,道: “还请堂兄转告叔叔婶婶,我现在挺好的,也没吃什么苦,让他们放心,今年过年我会回去给他们拜年。” 子贡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不准备和阮籍一块儿回去啊。” “回去干嘛?”阮陶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好容易才在上郡混出了名堂,饭碗还没捧热呢,就让我砸了另起炉灶?再说,我一个人待习惯了。” 从师父、奶奶走后,他就一直是一个人待着,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如今乍然间让一群家人围着他、关心他,他实在是还适应不过来。 阮籍的眼神在子贡与阮陶身上转了一圈儿,笑意略微淡了点儿。 “我与嗣宗这次出来,也是想好好逛逛,并不着急回京。”原本坐在一旁,默默喝茶的嵇康接话道。 “行!你们两个在上郡的衣食住行我包了。”子贡一挥袖,十分阔气道。 阮陶默默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子贡先生不愧是富可敌国,那我与叔夜便多谢子贡先生款待了。”阮籍道。 “呵!平时可扣了,没见这院子才这么点儿大?”阮陶笑道。 “你刚刚还夸它风水好!” ** 子贡这小园子虽说不大,但也是五脏齐全,假山假水、奇花异草一样都不落下,十分小巧精致。 那些山石又是经过阮陶的指点重新摆过的,风水更佳!连带着园子里的花草都长得比那些精心培育的更旺盛! 如今虽说已经入了秋,但午后的太阳依旧灼得人生疼,子贡园子廊下的芭蕉生得极好,绿蜡无烟,这样炎炎的烈日之下,拿上一把躺椅往芭蕉影子下一躲小憩片刻,不可谓不享受。 此时,阮陶便是如此。 吃过午饭后,阮籍拉着嵇康去给家里写信报平安,子贡出门忙生意上的事去了,于是他便成了整个园子里最闲的人。 他让小伙计给他搬了一张竹塌放下廊下,正巧窝在芭蕉的绿影里,又让人抱了冰镇的果子放在一旁,点了驱蚊虫的香。 接着,他自己往塌上一躺,手里还拿了一把蒲扇晃晃悠悠的,像极了村口槐树下乘凉的老大爷们。 杜子美一进院子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少年人散着前襟躺在竹塌上露出一大片莹白的胸膛,青丝铺了一塌顺着绿影垂在塌沿上,手中还拿着一把蒲扇晃悠着,明明是十多岁的年纪,却晃悠出了八十岁的平和安详。 “我的祖宗!”杜子美慌慌忙忙的上前将半梦半醒的阮陶拉了起来,“出大事儿了!” 阮陶原本都快睡着了,被杜子美这么一惊还有些迷迷瞪瞪的:“怎、怎么了?” “长公子!长公子出事儿了!” 闻言,阮陶立马清醒了,他又想起胡嫦前天晚上临走时说的那句,长公子这一劫还未完,于是连忙问道:“怎么了?他怎么了?不会又让什么妖魔鬼怪给掳了吧?” “非也!乃是长公子自前夜回府后,现在还没醒!”杜子美急忙解释道。 原是前夜将扶苏送回去后,几位随侍的太医就来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大碍,公子估计是受惊了又疲累所以暂时没醒。 谁料,扶苏这一睡就是两天一夜,期间水米不沾牙,没有丝毫的反应。 这下,赵府上下都慌了。 几位太医围在病床前急得团团转,号脉扎针丝毫没有作用,况且按照他们的诊断长公子就是没有任何问题,也不知为何昏睡不醒。 这时,众人不由得联想到了之前古家那个昏睡了三年有余的姑娘,这才回过神明白了问题出在何处。 于是,慌慌忙忙的派了杜子美过来找阮陶。 “快!你先别拿着扇子晃悠了,快同我去看看公子!”说罢,杜子美拉着阮陶就急急忙忙的要往外走。 阮陶也顾不得其他,匆匆拢了拢自己的前襟,随手拿了根带子将头发一绾,命小伙计拿了自己屋子里放在床头的包袱,又嘱咐其待子贡或者阮籍二人回来知道告知他们长公子出了点儿问题,自己朝着赵府去了。 之后,他便与杜子美二人一路策马来了赵府。 进到扶苏屋子里的时候,偌大的屋子里全让人站满了,几个太医围在床前一筹莫展,一帮丫头小厮跪在地上低声啜泣,李太白、赵高等人在屋子里焦急的来回踱步。 孔明则是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脸上神色淡淡的让人看不清喜怒。 待杜子美拉着阮陶匆匆进到屋里时,他才淡淡的笑了笑:“你来了。” 见阮陶来,赵高立马上前:“妖孽!你究竟对长公子做了些什么?若是公子有个三长两短,你等着看陛下会不会扒了你的皮挂在长城上示众!” 闻言,阮陶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将双手递道赵高面前:“得!来来来!赵公公不妨再抓我一次?” “你以为我不敢吗!?”赵高怒道。 “行啊!您抓!反正您不是背后有那什么卓灵阁吗?前天晚上那个戴着帷帽的小子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不让他来给长公子看看?” 天气热,人本来就容易暴躁,阮陶顶着烈日策马来道赵府,人脚刚沾地就被这么一通数落,这火自然是憋不住的。 况且,扶苏落到这般,背后有没有这位赵公公的手笔还不知道呢! 这贼喊捉贼的本事倒是挺厉害! 不过,阮陶觉得奇怪的是,按照前几天子贡所言,他们能够瞬间移到东城门外将他与王莽、杜子美几个堵个正着,其中大部分力都是那头戴帷帽的方士所出。 今儿他在来赵府的路上还特地问了杜子美,那天晚上他们浩浩荡荡一拨人是怎么回城的。 他是通过纸马、纸人走的阴路,先不说他不觉得那群术士同他一样修的是符篆纸扎,就算有同他一样修符篆纸扎的,那么多人那起码得是一个马车队! 这样浩大的声势根本走不通阴路,到时候被鬼差一拦,尽数将魂魄摄去,可就当真团灭了! 而杜子美却说,是那个头戴帷幔的术士掐了个决,他也没看清,只是眼前一阵红光过后,他们便回了赵府。 闻言,阮陶吓都快吓死了! 那么多人,掐个决便能待回来?还能准确的落回到赵府? 这人的修为得甩他十条街啊! 既然如此,为何长公子出事不见那人,反而是让杜子美将自己这个“嫌疑犯”请了过来? 以他和杜子美的矫情,以及他对李太白和孔明的信任,若说这群朝中人想对他来个“瓮中捉鳖”他觉得不可能,也不至于。 他阮陶不过是个小术士,要抓他就像前几次一样,派几个衙门内的郎官就够了,不至于这么大的阵仗。 既然不是想搞他,那又是什么? 是那个修为在他之上不知多少的方士也搞不定长公子这一劫?还是说……他其实根本不打算救长公子? 看着躺在床上苍白中略显无助的扶苏,阮陶堵在胸间一口气卸了,瞧这可怜兮兮的小公子,自己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想到这儿,他瞪了赵高一眼,随后丝毫不客气的直接将人撞开:“别挡道!” 赵高被阮陶撞得一个踉跄,却也没再说什么嘲讽挤兑的话,只是阴恻恻的盯着阮陶的背影。 随后,他的嘴角不着痕迹的往上勾了勾在,这究竟是从何处冒出来的小子? 阮陶走到扶苏床边,先是给对方把了把脉,确定对方身体没有其他异常,随后从怀中掏出了一枚纸铜钱塞进了扶苏口中。 他让人端了一小盏的水来,用水将朱砂化开,拿柳条沾了朱砂点在了扶苏的唇上。 接着,他掐了个决朝着扶苏唇上轻轻吹了口气,静静等了片刻,无事发生。 “你……看出什么了吗?”杜子美小心翼翼的问道。 阮陶蹙着眉盯着扶苏被朱砂染得鲜红的唇摇了摇头。 下一秒,他直接亲在了那抹朱唇上! “喂、喂?!” “卧槽?!” “季珍?!” 众人被阮陶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这下连一直淡定坐在一旁的孔明都不淡定的站了起来! 片刻后,阮陶离开了扶苏的唇,只见一直没有反应的扶苏如今有了反应。 他轻轻蹙着烟色的眉咳了几声,随后从口中将那枚纸铜钱咳了出来,纸质的铜钱从扶苏口中掉出时却变作了铜质,却又不是黄铜亮澄澄的颜色,而是微微泛青。 众人屏息凝神的看着这一切。 只见,阮陶伸手接住了那枚铜钱,拿在手中端详了片刻,又轻轻吹了一口气绿色的狐焰很快将铜钱吞噬了,青烟无风而散。 阮陶眉头紧蹙,道:“魂丢了一缕,却不知丢到哪儿了。” “会不会是那座山上?”这时,王莽从外头走了进来。 他身上穿着一身朱红色的锦袍、头上戴着黑色乌丝帽,很明显是刚从外头回来。 见他进来,屋内几人纷纷开口向他打了个招呼。 王莽随意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随后他走到床边与阮陶并肩坐下了,看着床上昏睡不醒的占长公子,问阮陶道:“会不会是丢在那个鬼娘子那里了?又或者是在回来的路上?” 阮陶摇了摇头:“若是丢在鬼娘子那里,或者说丢在了路上,那么方才那缕烟便会指出长公子魂魄所在的方向,但是……那缕烟散了。” 闻言,众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杜子美问道:“什、什么意思?难道的是长公子的魂……” 阮陶看着屋里乌泱泱的一群人,转头对杜子美道:“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不过让他们都出去吧,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闻言,杜子美点了点头,随后对屋内的太医、丫头小厮们道:“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齐声道了一声“是”,随后退出了房门。 阮陶朝着赵高的方向瞥了一眼:“赵公公也先出去吧。” 赵高轻笑一声:“怎么?阮先生是当咱家也是同那些小丫头、小幺儿们一样的吗?” “那倒不是。”阮陶道,“我只是单纯的讨厌你,不想看到你而已。” 赵高:“……” 下一秒,赵公公拂袖而去,怒而摔门。 待赵高走后,阮陶才从怀中抽出了一张折成狐狸模样的符纸,以狐焰点燃。 紧接着,一身赤色锦袍的狐妖伴着青烟而来。 杜子美与王莽都是见过胡嫦的,所以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而李太白与孔明则是对面前这位只听过没见过的狐妖很是好奇。 孔明还算比较矜持,李太白是直接往人家面前凑。 他与胡嫦互相向对方行了个礼,紧接着胡嫦问道:“你便是李太白?” “仙友认识我?”李太白一双凤眸笑得亮晶晶的,阮陶、杜子美等人见到胡嫦都是一口一个前辈,谁知李太白却脱口便是“仙友”。 胡嫦微笑颔首:“天下人都认识你。” “行了行了!现如今不是攀矫情、交朋友的时候,再耽误下去这小公子可就当真凉了。 ”阮陶连忙道。 胡嫦的注意力这才转移到了躺在床上的扶苏身上。 “前辈快来给这小公子瞧瞧,魂丢了不知丢在了何处。”阮陶道,“估计是我手艺太过青涩,只知道魂丢了,但是没搜到位置。” 胡嫦看了看扶苏唇上残留的朱砂,又看了看阮陶被染红的双唇眉心微微一蹙,最终也没说什么。 他上前,伸出食指在扶苏眉心轻轻点了点,随后道:“不怪你搜不到,他的魂不是丢在了路上,而是落在了‘蛊障’之中。” “蛊障?”王莽好奇道,“那是何处?” 阮陶摸着下巴沉思道:“我记得我师父曾经说过,尸毒通常分三种,分别是:障毒、魇毒、蛊毒。难不成是长公子不慎中了那鬼娘子的尸毒?” 胡嫦点了点:“周幼菱的尸毒便属于最后一种——蛊毒。” “中了蛊毒后,一魂二魄便会落入厉鬼怨念钩织的蛊障之中,将魂魄找回来便可解毒,他自然也就醒了。”胡嫦道。 “可现在不正是找不到吗?”李太白蹙眉道。 “知道是蛊毒,那我便知道是在何处了,只是……”阮陶“嘶”了一声,看样子十分头疼,“实在是麻烦。” “季珍,此言怎讲?”王莽问道。 “简单来说,长公子的的魂魄依旧在那片山野之中,却又不在。”阮陶说道,“实在是那鬼娘子几百年的道行、怨气深重,所以才这般麻烦。” “是打不过吗?”杜子美小心翼翼道。 阮陶摇了摇头:“是不好找。” “不是说还在那片山野中吗?再去招回来不可吗?” “确实还在那片山野间,但是‘蛊’又并非是真的是那个山头。准确来说它被包含在外面这片山野之中。” 阮陶解释道:“或许你们听说过三千大千世界、三千小千世界的说法?‘蛊障’便可以理解为由鬼娘子怨气所凝结而成的一个小世界。” “平行时空?”王莽开口道。 “非也!但是如果这样理解能够让你大概明白‘蛊’的形式你也完全可以这么想。”阮陶回答道。 几人听得半懂不懂。 “你学的还真仔细,可见你师父定非俗世中人。”胡嫦赞道。 闻言,王莽看向阮陶的眼神暗了暗。 阮陶笑着打马虎眼:“嗐!不过是多读了点儿书罢了,这些东西其实我师父也没遇到了,不过是书上怎么教的,他便怎么教我罢了。” “我本妖身,厉鬼的‘蛊障’我进不去,要救这个公子恐怕得你自己去一趟了,你是童子之身吗?”胡嫦看向阮陶。 阮陶有些无奈:“货真价实。” “怎么这还讲究是不是童子之身?”杜子美有些疑惑道。 “厉鬼的‘蛊障’指印至邪,童子之身至阳至刚,进去不出事儿的概率大一些,当然依旧危险。”阮陶解释道。 “你也知道危险。”胡嫦有些嗔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可考虑清楚了,周幼菱可不是一般的厉鬼,她可是红煞冲了母子煞,几百年怨气不消的所在,你这点儿修为进去难保不会也染上蛊毒,到时候人没救出来,还将自己搭进去了。” 阮陶无所谓的笑了笑:“我觉得我运气应该还算可以。” “我和季珍一起去。”坐在一旁的王莽道。 “当真?!那敢情好,我也多个守阵的!”阮陶心里乐开了花! 王莽乃是天命之子,若是他跟着自己一块儿去,这一趟就算再惊也定然无险! “既然如此我也一块儿去。”杜子美道。 “子美,不要胡闹。”李太白轻声斥道。 “我没胡闹!”杜子美反驳道,“我帮着季珍打过下手,我比巨君兄更有经验!” “行!多个人多一份力。”阮陶道,反正带着一个天命之子,多一个杜子美也不会有什么事儿,说着他安慰李太白道,“你放心,人是我带着全须全尾进去的,定然全须全尾的给你带出来。” 说罢,阮陶冲着胡嫦抱拳道:“阵我会开,但是进去的路还需得前辈指引。” 见面前三个青瓜蛋子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胡嫦还想劝几句,当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阮陶被朱砂染得鲜红的唇上后他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行吧!”胡嫦叹了口气,随后道,“快去快回。” “拜托前辈了。” 接着,就见胡嫦身后八条狐尾像牡丹一样骤然盛放,美得动魄惊心。 不过,如今不是欣赏狐狸的色相的时候。 胡嫦对着扶苏轻轻吹了一口气,一丝丝黑青色的光从扶苏染了朱砂的口中渗出,在地上勾勒出了一个袅袅娜娜的血红色的影子——周幼菱。 “这、这便是那厉鬼?”孔明难得好奇的开口道。 阮陶点了点头,没有多说话。 只见周幼菱的影子笔直的立在地上,紧接着就听“啵”的一声,她的头再次从脖子处断开被她自己捧在手里。 那颗惨白漂亮的头颅睁着一双雪白的、不见瞳孔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前方,顺着她眼睛注视的方向多出了一条路——通向那片山野。 第一次见到这般怪诞可怕的场景,李太白默默的挡在孔明身前,手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而相比之下见过周幼菱的王莽和杜子美则要淡定的多,不过大白天的再次见到这位鬼娘子依旧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走吧。”阮陶背上自己的小包袱,对他二人道,“沿着这条路走,不要回头。” 杜子美与王莽对视一眼,随后冲着阮陶点了点头。 阮陶带头三人顺着那天突兀的出现在房间里的那条路往前走。 走了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那首歌在周幼菱坟前听到的歌再次响起。 这一回与他们最开始听到的欢快的童声不同,这次她是用伶人吊嗓子的方式唱的,歌声更加婉转,如诉如泣,回荡在山谷间,也更令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红盖头、盖红头,盖着山涧的红骨头; 哥哥抬、舅舅埋,一锄头便开出花来; 金娃娃、银娃娃,姑娘生了个胖娃娃 胖娃娃、笑哈哈,郎君抬轿新坟下……” 伴随着歌声,四周突然起雾了。 雾气越来越大,须臾间他们除了彼此谁也看不见,伸手更是不见五指。 杜子美与王莽都不由得停下了脚步,阮陶连忙呵止道:“别停!不要停,一直往前走。” “可、可是看不清路了。”杜子美说道。 “走!”阮陶严肃道,“咱们现在就算是进到‘蛊’中了,在这片雾中停下容易被障在这里头,一直往前走,走出去便好了。” 听阮陶这般说,王莽与杜子美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闻得一声鸡鸣!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23 00:11:35~2021-08-23 21:0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y世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芙琳 68瓶;冷 40瓶;白. 15瓶;冬夏、昀冬、眠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蜃 见三人的身形消失在了雾中, 胡嫦的收起了尾巴,懒洋洋的坐在了一旁的贵妃榻上,抬袖将面前周幼菱的身影与那条野路散去了, 室内恢复如常。 “他们……”李太白一时间有些失语。 “ 他们进到了‘蛊障’之中,等着吧!少则一炷香一炷香的时辰就出来了, 多则一辈子折在里头了。”胡嫦十分不见外的拿着手边的一串葡萄,一颗一颗优雅的往嘴里塞。 李太白握着剑柄的手又紧了几分, 他看向了一旁的孔明。 孔明坐在一旁, 脸上那习惯性的淡然优雅的笑容罕见的消失了, 他难得严肃道:“还请前辈指点。” “蛊。”胡嫦轻声吐出一个字。 闻言, 李太白与孔明均是一愣。 胡嫦嗤笑一声:“上次是蛊,这次依旧是蛊, 别告诉我你们就没琢磨出什么。” “只是……公子身边不曾有精通此道之人, 防不胜防。”孔明眼神暗了暗。 “所以,你们很中意阮陶。”胡嫦道。 孔明长叹了一口气:“只是季珍似乎并不愿牵扯到朝中之事,我等也理解, 并不勉强起为之, 只是依旧觉得可惜。” 在孔明看来,阮陶是最适合待在长公子身边的术士了。 这小子与那些修仙修得疯魔的术士不一样,为人世俗却实在, 性子虽说有点儿放荡不羁, 但心眼好, 本性良善,让人相处起来很舒服不拘束。 且重点是……孔明看了躺在床上的扶苏一眼, 又默默的在心底叹了口气。 襄王有意而神女无梦, 谪仙之鹤自然是要遨游于山野云霄之间, 比不得□□中华笼中的小雀儿。 胡嫦点了点头:“看缘分吧。” “现如今不是谈论阮陶是否入仕的时候, 人都不一定出得来!”李太白焦急道,“咱们就不能做点儿什么吗?难不成咱们就只能像现在这样干等?” 胡嫦颔首:“你们倒也不是只能坐以待毙。” 孔明起身,向胡嫦行了个礼:“请前辈指点。” 胡嫦一笑,道:“我曾经说过,这个厉鬼因执念不散而逗留在世间,而世间执念说来说去不过是‘贪、嗔、痴’这三昧,阮陶他们进去找到这位小公子的魂魄之后,再将周幼菱的执念最重之物也就是所说的‘供蛊’找到,祭给蛊穴方可从蛊障中脱身。” “不过这个执念之物是什么还真不好说,你们人实在是过于复杂了,哪怕现在直接去问周幼菱,她自己估计都不知道自己执念最重的物件是什么,人往往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了解自己。” “您之前不是说过是她女儿吗?”李太白不解道。 “物件!”胡嫦解释道,“她女儿是物件吗?” 说着,他摇了摇头:“所以比起找到这位小公子的魂魄,找到‘供蛊’才是难中之难。” “你们两人再外面,可以去城东周边的村镇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人还认识周幼菱,能不能从蛛丝马迹中找到关于‘供蛊’的线索,我虽说不能进到蛊障之中,但因着妖缘的关系可以将你们得到的线索告诉阮陶。” “怎么告诉?”李太白好奇道。 胡嫦微微眯了眯眼:“烧给他。” “…………” ** 待雾散去后,阮陶、杜子美、王莽三人发现自己正身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村子。 “这太阳……是绿色的?”杜子美抬头看向山头的太阳。 原本该是金灿灿、耀眼夺目的太阳,此时却是散发着黄绿色的光芒,足够耀眼也足够怪诞。 黄绿色的光芒洒下,将村中所有的的一切都笼罩上了一层灰绿,就差没明说这里乃是接近地府之地了。 “是‘蜃’。”阮陶看了看山头的太阳,又看了看面前的大槐树,觉得这树与他家那棵也相差无几,“你们可以理解为‘蛊’中的一切都是向海市蜃楼般的幻象,这些都是那位鬼娘子生前的记忆。” 说着,阮陶从怀中摸出了两串蜜蜡珠子,给了王莽与杜子美一人一串:“好说的东西,方才来的路上都同你们讲过了,咱们在这里要万事小心,先找长公子的魂魄再找到‘供蛊’,这棵树应该就是这片蛊障的穴眼。” “只是咱们该上何处找长公子的魂魄,又该去何处找那劳什子的供蛊?”王莽捻着手中的蜜蜡珠子,问道。 “这里乃是鬼娘子的蛊障编制的‘蜃’,会有线索的。”阮陶紧锁着眉头。 就在这时,他们发现不远处的路上凭空出现了一个挎着篮子的妇人。 见此,阮陶道:“线索来了,咱们上前问问。” 王莽一把拉住他:“根据我多年看恐怖片与恐怖小说的经验,咱们现在上去就是送的。” 阮陶不禁感叹,天选之子的直觉就是敏锐! 不过,他依旧安慰道:“别怕,有我在。咱们要是在这里什么都不做,那三日后赵府与阮府就可以直接办席了。我身上带的纸钱不多,实在不够你、我、子美、扶苏四人路上打点鬼差。” 王莽:“……” 之后,他无奈的笑了笑:“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总之伸头是死、缩头也是死!现在就别顾忌那么多了。”杜子美一把搂过了他的肩,笑道,“你呀!就是心里琢磨得太多了!” 说罢,三人勾肩搭背的大着胆子向那妇人走去。 其实阮陶心里也没底,这是他第一次进到“蛊障”之中,之前不过是纸上谈兵听师父讲过“蛊障”的可怕与凶险,至于多么可怕、究竟是怎么个凶险法,他并不清楚。 甚至说,其实他师父、奶奶也不清楚。 不过,他之所以敢这般嚣张,主要还是身边搂了一个王莽。 天命之子在手,他还怕甚? 待走到那妇人面前之时,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怂! 最终杜子美与王莽二人默契的将阮陶向前一推。 那妇人背对着他们,头上用木簪挽着髻,梳得乌亮亮的,身着一身青绿色布裙,腰间围了一段蓝底白花的小裙腰,看上去艳丽娇俏,一看就是位刚成亲不久的小娘子。 阮陶转头瞪了身后两人一眼,随后认命的小心翼翼的拱手行礼问道:“叨扰娘子,敢问村中怀着身子嫁人,当天暴毙的姑娘是哪家的?” 杜子美、王莽:“——?!” 卧槽?!!这么直接的吗?!! 那妇人一愣,随后幽幽转过头:“我家的呀……” 三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面前的妇人转过身后,面对着他们的是一张平整苍白的面孔,没有双目与口鼻,苍白的面中除了青色的血管什么都没有…… 一时间正午的大太阳照在人身上丝毫感觉不到热度,反倒是后背凉气直冒! 路上不见一人,一只野猫跳上了一棵枯树歪着脖子发出凄厉的叫声。 妇人开口道:“怎么?几位小郎君要来我家吃席吗?” 三人一时间皆不敢说话,阮陶默默的从背上的小包袱中摸出了自己的拂尘。 见他三人不搭呛,妇人道:“你们不会是怕她回来吧?” 说罢,她“咯咯”的笑着:“不碍事,她死了不会回来。” 阮陶握着自己手中的拂尘仔细观察着面前的这位无脸妇人,他从刚刚就觉得有点儿不太对劲,如今他终于发现这股不对劲来自何处了。 这明明是一座村子,又是正午时节,却听不见一丝声音。 鸟虫、牲畜、人,一丝声音都没有。 就像是整个村子都已经死了。 阮陶能够感觉到身旁杜子美与王莽拽着自己袖子的力道越来越大,他们定然也是察觉到这个地方比他们以为的还要更加古怪。 阮陶努力保持镇定问妇人道:“这冒昧的问一句,姑娘是怎么死的?” “是我男人与她哥哥一用锄头敲死的。”妇人的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自豪。 三人不约而同的想起了那首歌,其中一句“哥哥抬、舅舅埋,一锄头开出花儿来”。 难不成说的是这意思?如此一来面前的妇人是那姑娘的舅妈? “不知为何要在新婚当日将姑娘敲死?可是有什么讲究吗?”王莽蹙眉问道。 妇人周身的气息骤然阴冷了下来,让三人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为何这般问?”妇人声音涩涩的。 王莽笑得亲和,但额角已经开始冒细汗了:“是这样,我这兄弟马上要娶媳妇了,但是家中长辈去世得早,我们年纪轻也不懂这些习俗,所以向娘子您打听打听,这里头可是有个什么讲究?” 妇人发出一声轻笑,似乎十分满意王莽的回答,或者说她对面前这三个外乡来的漂亮的小郎君十分有好感。 与此同时,树上野猫的叫声更加凄厉——起风了。 路上的枯叶被风卷着飞向了青绿色的天空,而阡陌两旁田里的作物的叶子却一动也不动,仿佛是被画出来的,死板的颜色像是一副初学者的工笔画。 路上依旧空无一人,或者说目前看来整个村落只有面前这个无脸妇人与他们三人。 只听妇人长叹了口气,声音清清幽幽的吊了起来,像是戏台上的戏子:“哈!伤风败俗、伤风败俗呀……” 刹那间,眼前的妇人整个扭曲了起来!紧接着是天、树、猫…… 四周的一切都变得鲜红,像是被融化了的红蜡,直直的从头上泼下。 下一秒,眼前除了一片刺目的红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季珍——?!” *** 孔明与李太白听了胡嫦的话,连忙换了衣裳驾车朝着城东姑娘坟来了。 看着山头处与其他坟茔没有太大的差别的坟包,李太白看了看四周的山野与田地,道:“这玩意儿这么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咱们上哪儿去找线索?” 说着,他细细的看着坟头前的碑,上面似乎刻着什么字,但因碑文雕工不好,且又已经风吹雨打几百年了,故而完全看不出曾经上面究竟刻了什么。 孔明四周张望了一番,道:“此处乃是临淮县县内,咱们找县令问问,或者调出县志瞅瞅看看能不能看出点儿什么。” 李太白点头称好。 就在二人刚转身,准备上马朝着临淮县县衙去的时候,就见一名身着素衣的男子手里拿了一把蒲扇,晃晃悠悠的朝着这边来。 “呦?不曾想还有人来看这座坟呢?”男子似乎十分惊讶于见到生人。 孔明与李太白对视了一眼,随后孔明拱手问道:“不知郎君知晓这座坟的来历?” 男子摇着扇子点了点头,道:“略知一二。这坟里埋了个姑娘,因不知姑娘姓名,因而咱们都管它叫姑娘坟。” “据我太爷爷说,他小时候就已经立在这儿了,有许多邪性的事儿,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究竟是真是假也不清楚。”男子慢慢悠悠的说道,“我也是听闻这坟又出了怪事,所以才来瞧瞧。” “郎君胆子真大。”李太白道。 “不能够!”男子笑着反驳,“若当真胆子大,就不会午后过来了。” “我二人是看到一本志怪的话本子上写了这座坟,所以想来见识见识。知郎君知道这座坟的哪些往事,能否告知一二?”孔明道。 “当人!”男子看了看四周,豪爽道,“这露天太阳下怪热的,蚊虫也多,不如这样吧!我家就在附近,二位郎君若是有闲心不妨到我家中坐坐,我请二位喝盏粗茶?” 一听这话,孔明与李太白笑着行礼道:“那便多谢郎君好意。” “哎!哪里的话!”男子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示意不必谢。 “在下姓朱,单名一个亮字。”孔明向男子拱手道,接着他指了指身边的李太白,“这是我兄弟,单名一个白字,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闻言,男子笑着拱手回礼道:“在下姓刘,家中排行老幺,唤我刘季便可。” 作者有话说: 我日万了!我做到了!! 收藏掉得不行,能别掉了吗?TVT 感谢在2021-08-23 21:00:07~2021-08-23 23:5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 15瓶;山兮 5瓶;46577962 4瓶;snak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小陶子 蝉鸣鸟啼, 芳草葱郁,一只灰喜鹊落在了一间院子围墙的青瓦上。 院内种了一棵大核桃树,枝蔓蔽日, 树下三名男子围着一张小几而坐,各自捧了一碗淡茶。 “我知道的大概就是这么多。”刘季大口喝了一口茶, 道。 “原本主家默认的用来做二少爷通房的丫头,却同家中的大少爷情投意合。不久就珠胎暗结, 但主家却似乎不打算抬举她, 眼见着孩子即将临盆姑娘走投无路之际, 主家又突然打算抬举她了。” “按理说, 她一个丫头,就算是主家抬举她, 最多也就抬成妾室, 而过门当天竟然用的是八抬大轿的正妻之礼。眼见着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节奏,而女方的家人却又像突然疯魔了,在抬轿的路上挖了个坑, 将姑娘直接敲死了?” ”听起来像是话本子里的故事。”李太白端着茶盏, 摇了摇头。 入口的茶略微有些涩,他喝不太惯,只是轻呷了一口便放下了。 “可不是?”刘季道, “不过想想都过了多少年了, 真真假假谁又说得清呢?姑娘走后没多久, 那家的大少爷也悬梁自尽,同她殉情了, 据说二人最后化作了一双喜鹊。” “哟?有点儿孔雀东南飞那味儿。”李太白道。 “在咱们这十里八乡算得上是一场佳话了。”刘季笑道, “不少人为姑娘感到惋惜, 丫头出生却能嫁给嫡亲的少爷做正妻, 这得是多好的命?” “若非她娘家人不知怎地,突然发疯,待那家的大少爷读书考了功名、又或者上战场杀敌拼个军功,保不准她以后还能做个诰命夫人呢!” “越听越像话本子,不过就算是话本子,这结局姑娘家里人突然发疯感觉也太刻意了。”李太白显然没将这当回事儿。 “或许这么多年人们口口相传,确实会有一些夸大或者传错的成分在里头,但定然不是全都是假的。”孔明淡淡道。 “对了,刘兄可听闻这姑娘可有什么心爱的物件?”李太白问道。 “这都是好几辈人之前的事儿了,这些事都还是我从老人口中听来了,至于人家姑娘有没有什么心爱的物件我怎么可能知道。”刘季笑道,他有些诧异为何对方会问出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 “想来姑娘家喜欢的无非就是什么香袋首饰什么的,非要说特别喜欢的物件,怎么想都应该是她与那家大少爷的定情之物吧?”刘季道。 “定情之物吗?”孔明沉思道。 ** 花,昏沉沉的天空下,整座村子的所有植物都枯死了,每一棵枯死的、灰黑的枝丫上都开着大多大朵的鲜红色的花。 路上不见一个行人,白森森的雾笼罩着整个村庄,透露着死气,看天边的太阳此时应当是傍晚时节。 “喵——!” 一只黑色的野猫跳上一株枯死的、开满了花的树上,结果被藏在树上的两个少年吓得发出一声惨叫。 “现在是什么情况,咱们这是到哪儿了?”杜子美低声问道。 “还是这个村子里,但是……不知道现在是那姑娘的什么年龄。”王莽透过树枝警惕的看着外面,“你说这些邪祟一会儿又看的见我们,一会儿又看不见,究竟是怎么个玩法?” “季珍不在,咱们俩完全摸不着头脑啊。”杜子美倚在树枝上叹了口气,“你说季珍会去哪儿呢?他不会是被那女鬼捉去了吧?” 那日不知是哪个环节没对突生变故,阮陶与他们走散。 他与王莽在这个村子里转了不知多久,至于长公子魂魄的线索,一丝都没有,他们发现他们一直是在围着鬼娘子的生前转,于是他二人便决定先找到“供蛊”再找寻阮陶与长公子的下落。 现如今也只有这么办法了,他俩啥也不懂,没了阮陶在这蛊障之中他们只能两眼抓瞎。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碰碰运气,若是能碰巧找到“供蛊”,到时候与阮陶会和之时,只需他画个符找长公子的下落,能省下不少事儿。 不过,这座村子是在阴邪得厉害,时间的流逝也是莫名其妙。 有时候他们刚呆了一炷香便过了好几年,有时明明感觉已经呆了好几个月了,却也就过了一两日的功夫。 村里的人和牲畜有时能看见他俩,有时又看不见。 不仅如此,还时不时有僵尸、鬼怪冒出来。 实在够折腾的! 杜子美长叹了口气,想想如今他与巨君兄彼此还能有个照应,但季珍却不知所踪生死未卜。 他当然知道季珍的本事不小,在这邪门的地方比他俩强多了,不过依旧忍不住担心。 万一季珍让鬼给拖了去该如何是好?他记得季珍是敌不过那鬼娘子的。 思及此处,杜子美担忧的咬了咬唇。 王莽拍了拍杜子美的肩,安慰道:“别多想。咱们都没被女鬼捉去,他还能被捉到?” “那他能去哪儿?他同咱们走散了,你说他孤身一人单枪匹马的若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该如何是好?”杜子美担忧道,“想想他年纪比我还要小几个月。” 王莽刚还想继续说点儿什么,但是余光中他突然瞟到了前方的东西,他有些微愣的注视着前方,说道:“他危不危险我不知道,但是……我们现在还挺危险的!” “嗯?” 杜子美顺着王莽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只浑身长满了白毛、散乱着头发、拥有着血红色眼珠的女僵尸正站在树下朝着他们双手平举。 在杜子美看见她的一刹那,她纵身一跃直直的朝着他二人跳了过来! “我的娘啊!!” 杜子美与王莽瞬间朝着树下一跳,白毛女僵跳到树上扑了个空。 两个少年十分灵活的窜到花丛中,从一条小羊肠小径朝着远处跑去,这些日子他们已经将整个村子里所有的路都跑遍了。 期间二人便将所有他们能碰到的东西不管是金钗银盒、还是耳挖木扣、破碗单筷,因不知究竟哪个会是“供蛊”,于是他俩便本着“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放过一个”的念头全部捡了回来,用一块布包背着。 按照王莽的话说,到时候就拿到那棵槐树下挨个挨个的试!总有一个能对得上! 索性这蛊障还有些人性,没让一些锄头、钉耙的东西能让他俩碰到,否则扛着这些玩意与鬼怪僵尸周旋实在有些吃力。 “耳环呢?!没丢吧?”王莽一边跑一边紧张的问杜子美。 “在我兜里!”杜子美回答。 “走!上桥!” 说着,两人朝着村东头小河上游的那座石板桥跑去。 一般道行不高的鬼和僵尸都是怕河的,因魂被滞留在体内,不曾喝孟婆汤、过奈何桥入道轮回,所以他们不敢过桥。 若强行过桥河水照出他们站在桥上的影子会引起阴兵的警觉。 这是杜子美这几个月跟在阮陶身边所学到的。 这段时日,他与王莽二人就是靠着这些仅有的理论知识,加上二人的小聪明,才一次又一次从厉鬼口中脱险。 两人站在桥头气喘吁吁,随后杜子美开始放下包袱检查包袱里的东西,索性一样没丢。 看着包袱里的东西没少,杜子美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的说道:“这天什么时候才黑啊!” 王莽随手拾起一根枯枝,开始沾了土在石板桥上画着:“估计还早,咱们来理一理。” “理什么?”杜子美喘着粗气,仰头看着他。 “你看,咱们进到的这个世界是那姑娘的怨念,咱们看到的也就是她生前的场景。”王莽一边说,一边在地上画着圈,“咱们刚进来的时候遇到了姑娘的舅妈,那时候她说姑娘已经死了。但是,换了个场景咱们看到的姑娘才七岁,说明这是一个倒叙。” “你们写文章不是讲究格式吗?这个‘蛊’的格式就是一个倒叙,我们从得知了她的死,再回过头一步一步看她如何由生到死。” “你的意思的咱们得将她如何死的整个过程全部看完,咱们才能找到真正的那个什么什么物?”杜子美问道。 “如果我推测的没错,咱们不仅得看完她如何死的,咱们还得看完她如何成‘山神’的。”王莽说道。 杜子美想起了那姑娘好像是说过这么一句,那座山上的山神庙里供的从来不什么山神,而是她。 所以,当王莽和自己发现阮陶丢了,准备返回山上的那座山神庙时那里空空如也,树木郁郁葱葱,因为那个时候她没有死,因此也没有人在那里建庙。 “她说他们以为给她建座庙,她就会放过他们,他们错了。”王莽在地上写下了“村民”二字,“说明她在死后会进行报复似的屠杀。” “说不准,这个时候还会有什么东西掉落下来。”王莽最后在地上画了一个元宝的形状。 “而且,你发没发现,咱们所经历的、看到的这个姑娘生前的身前的场景,一直都是在死人。”杜子美说道,“这个村子就没有一个新出生的孩子,一直都在死人。” 是的,他们来看到的这个姑娘生前所有场景,若说要找出一个共通之处,那便是——死人。 他们与阮陶失散后,他们看到的姑娘七岁时的模样——在主人家四姑娘的“葬礼”上。 伴随着葬礼的还有猪笼、脏水、青苔,以及哀鸣、嘶喊、碎肉…… 仅仅是稍微一提,杜子美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实在不想去回忆那般残忍的场景。 “人的一生要经历多少死人?巨君兄,你还记得你从出生到现在参加过多少白事,又听过多少死讯吗?”杜子美问道。 王莽摇了摇头。 “但是她都记得。”杜子美说道,“她不仅记得清清楚楚,而且连他们的死因、死法都记得一清二楚。” 杜子美沉思了片刻,随后说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周家的四姑娘离世开始的。那时季珍还在,你还记得那四姑娘抱着她说些什么吗?” 衣衫褴褛的四姑娘在自己的葬礼上将年仅七岁的幼菱抱在怀中,轻声安慰着:“总有一天,这个笼子将会套在你身上,你不要害怕,记得回来一个也不别放过他们。” “幼菱的母亲和父亲从前是周家的管事,她也差不多是在周家长大的,从小过的像个副小姐,比村中大多数姑娘都过的好,但很明显她并不是从死的那一刻才开始恨的。”杜子美分析道,“应当是从待她如亲姐姐的四姑娘别浸了猪笼后,她就开始恨了。” “所以,后来她父母亲离世,她才对周家的太太说,她看到了。”王莽思忖道,“我以为她说她看到了是指她看到了她父母亲的死,但是想想她父母亲的离世与周家无关,她没道理对周家太太说这句话。” “对!所以我觉得她说她看到了,应当是指她看到他们如何处死的周家四姑娘。”杜子美说道。 “七岁……”王莽头疼道,“咱们得从她七岁开始找起。怨念最深,她能最恨什么呢?” “我到不觉得一定是恨。”杜子美起身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袍子,也从地上随意拾了一根枯枝,在地上写下了两个字“不舍”。 “何意?”王莽不解。 杜子美解释道:“一个人有时候会怨不一定是因为恨,还有可能是因为极度喜爱和不舍。” “因为喜爱,所以不舍。但是自己已经身死,不得不扔下或者不慎弄丢了自己极度喜爱之物,这个时候也会怨。”杜子美解释道。 “果然,写诗的就是不一样!”王莽拍了拍杜子美的肩,说道。 “唉!”杜子美叹了口气,“理是理清楚了,但咱们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最后一刻,但愿咱们不会在最后一刻之前被这堆鬼怪撕碎,若是季珍还在就好了……” 王莽搂过杜子美的肩,笑着安慰道:“你放心,就算你我与长公子皆丧身厉鬼之口,季珍也不会有事的。” “你为何这般笃定?”杜子美不明白王莽对阮陶的信心来自何处。 季珍确实有些常人没有的本事不假,但当真遇见柳兆、鬼娘子这种修行了几百年的邪祟,他一个十多岁的娃娃也照样没辄不是吗? 王莽笑了笑,伸手往上指了指。 杜子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美抬头看去有些莫名其妙,因为头上除了灰白的天空以及一颗泛着绿光的诡异的太阳什么都没有。 ** 而此时阮陶确实没什么事,也不能说完全没事儿。 这命的确没事,不过这命根子出了点儿问题。 此时,他正跪坐在锦绣地摊上,面前是一汪温泉,四周是被水雾染湿的轻纱,所谓仙界不过如此——一个看身形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在水中沐浴。 阮陶跪坐在外室的地毯上,不信邪的伸手探向了自己的下身,最后绝望的垂下了头。 一滴痛心的泪顺着他脸颊滑落,他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脸,不断的安慰自己。 这是蛊障编织的假象!是假象!这一切不过是假象! 他家老二还在!这不过是蛊障的障眼法而已! 但是……这也太阴毒了…… 阮陶忍住想要痛哭的冲动,虽说他知道这不过是假象,不过下身空空如也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实,让他实在没有安全感。 就在这时,只听里头沐浴的人开口道。 “你不伺候我穿衣吗?小陶子。” 只听身后哗啦一声水响,原本正在沐浴的小郎君随意披了一身青衫赤着脚撩开了幔帐。 少年虽说只有十五六岁的年纪,尚且稚嫩,却也难掩倾城之姿,这小郎君不是别人——乃是年少时的长公子扶苏。 少年修长的身体,带着水气的莹白肌肤,对阮陶这个天生好龙阳之徒而言实在致命,但如今他裆下空空,心里平静的让他自己绝望。 他来这儿,维持现在这个样子已经有小半个月了。 也不知道在第一层蛊中究竟出了什么岔子,阮陶直接被卷入了第二层蛊中,长公子一魂二魄的所在。 一魂二魄非人全魂,因此对自己与世界的认知会有些错乱,而其“蛊”中世界便是跟着其魂魄的认知走的。 长公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对自己的认知停留在了自己十五六岁之时,还给这时明明应该素不相识,并且是凭空出现的阮陶按了个身份——他的近身内侍,小陶子。 “怎么了?怎么眼眶都红了?” 扶苏拢了拢身上的薄衫,关切道。 阮陶欲哭无泪,我的公子啊!哪怕你给我按个侍卫的身份也行啊! 我阮陶身上究竟哪里像个太监了?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可以日万吗?我可以!感谢在2021-08-23 23:59:36~2021-08-24 17:5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y世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04843 40瓶;Pluto.、SeokYue 20瓶;白. 15瓶;叶璃月、此心安处是吾乡、沐子、洛昭 10瓶;42449846 9瓶;君莫啾本啾、林夕 5瓶;昀冬、眠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艳面蛊 秦宫的夜冷而深。 上夜的宫人们将廊上照明的灯一一熄灭, 给园中的花鸟浇随后一次水、喂最后一次粮食便开始提着灯笼四处巡逻。 扶苏因自幼丧母便被始皇帝接到自己宫里养着,他这处院子里的灯熄了,遥遥望去始皇帝园中的灯还亮着。 扶苏沐浴完, 散发坐在床边看着那头,叹了口气:“也不知父皇今夜又要忙到什么时辰。” 今日是十五, 空中一轮皓月携着漫天星斗映在窗台,观之壮观而瑰丽。 屋中的灯已经熄得只剩两盏了, 昏暗的烛光照着这个偌大的寝殿, 风从窗户灌进来吹得幔帐纷飞。 阮陶端着一盏小灯, 看着坐在窗边的扶苏, 墨发玉颜,冲着他粲然一笑:“小陶子, 你过来。” 求您了, 别这么叫我! 阮陶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过依旧敬职敬业的上前,每走一步□□空荡荡的感觉都让他十分不安。 无奈, 他现如今只有认下。 “蛊障”乃是以“层”为界, 眼前一明一暗算作一“层”,与地狱十八层有些相似。 具体一个怨灵的蛊障究竟可以有多少层,书上也没说, 阮陶师父也不知道, 如此一来阮陶自然也不清楚。 但他清楚的事, 自己现在落入了最后一层“蛊障”——长公子扶苏的“蛊”中。 所以眼前的秦宫并非真的秦宫,而是长公子扶苏记忆中的秦宫, 因而这小半个月他在这里遇到的这些宫人、官吏有些事有脸的、有些是只有平整整的一张面孔, 想来便是扶苏记得样貌的、以及不记得样貌的人。 不过, 那一张白森森的面孔, 在这森森宫禁中看上去着实骇人。 现在让阮陶头疼的是,杜子美与王莽不见了下落,这半个月他将秦宫逛了个遍,愣是没有找到他俩,阮陶估摸着他俩应该是同他走散了,不知落到了那一“层”去了。 虽说王莽乃天命之子有天道护身,但是“蛊障”内有多凶险他自己也没底,就算那俩人有天道护身不至于身葬蛊中,可万一要是落下个什么残疾该如何是好? “蛊障”凶险,当务之急是先将扶苏的这缕魂带走,再想办法与王莽、杜子美二人汇合,若是实在找不到他二人,找到“供蛊”也成,以“供蛊”祭了穴眼,他二人自然也能跟着走出这“蛊障”。 只是现如今麻烦就麻烦在扶苏这蛊实在不好破。 要走出鬼娘子的“蛊障”须得找到鬼娘子的“供蛊”,那要走出公子扶苏的蛊障亦然。 关键让阮陶头疼的是这小公子的“供蛊”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这小半个月,他仗着自己如今是扶苏的近侍,将扶苏身边所有的东西都挨个试了一遍,冠冕、佩环、锦衣、玉带、玉雕、棋子……甚至连扶苏的兜裤他都偷了一条出来,结果都不是! 问小公子他最喜欢什么,他自己又说没什么喜欢的。 确实,他在扶苏身边呆了小半个月,对方喜欢什么他确实没怎么看出来,但讨厌的东西却不少! 不说别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说吃饭这一样。 饭菜太凉,不吃!太热不吃;口味太淡不吃!太重不吃。 喝茶非要喝八分烫让凉一凉再喝也不肯,喝急了烫着自己了,又娇娇气气的要玉石压一压,还要人哄着。 平时走个路也是慢慢吞吞的,阮陶稍微领着他走快儿就是不符合君子之仪。 他便开始怀疑小公子是不是没有过尿急的时候。 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要点着灯睡,阮陶身为近侍得陪侍,长公子寝殿的外间的小榻上值夜班。 晚上睡觉这小公子也不老实,时不时要茶要水,经常不是冷了就是热了。 这些其实也都还好,最让阮陶受不了的便是小公子可怕到极致的洁癖! 但凡他要碰的东西,别人一概碰的得,但凡别人碰过的东西他不洗刷三次他是断然不会碰的。 至于要沾口的茶具、碗筷等物,若还别人碰过了便是一个砸,败家到极点。 阮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始皇帝究竟有没有自己带过自己儿子? 反正这若是他自己的儿子,早就当场掐死了! 这是生了个什么倒霉玩意儿! 阮陶长叹了一口气,认命的向扶苏走了过去:“公子有何吩咐?” “陪我说说话。”十五岁的扶苏估计刚过变声期,声音有些沙沙的,听着人觉得耳朵痒痒的。 闻言,阮陶觉得很是不必要,大半夜的不睡觉瞎折腾啥呀! “行啊!公子想聊什么?”阮陶脸上堆着假笑。 扶苏接过阮陶手中的灯,随后放在自己身边的小几上:“就是睡不着,想你陪我说说话。” 阮陶瞬间蹙了蹙眉,他盯着扶苏手边的灯看了片刻,随后若无其事的笑道:“好呀,您想听我说什么?只要公子想听的,我都会说给公子听。” “你过来坐。”扶苏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坐这儿吧。” 阮陶犹豫了片刻,随后装模作样的行了个礼:“奴婢不能。” 对方伸手在灯脚上轻轻敲了敲,不在意道:“让你坐你便坐,何时你也变得忸怩起来?” 阮陶眼神暗了下去:“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扶苏轻微应了一声,依旧看着窗外。 他身后传来了衣物窸窸窣窣的声音,想来是阮陶已经在他身边坐下了。 然而下一秒,他只觉得一阵窒息之感传来。 “呃——”他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掐着自己脖子的人,一边咳嗽一边艰难的开口,“小陶子,你……咳、你疯了?!” 阮陶冷眼看着面前的人,掐着扶苏脖子的手腕间缠了一串蜜蜡珠子,此时正发在昏黄的房间内微微发着光。 月光洒在扶苏身上,为其增添了几分圣洁,让人看着更加不可亵渎。 若是平时,阮陶看在眼里还会觉得心里痒痒,而此时他眼神平静得近乎冷酷:“你,是谁?” 闻言,被阮陶掐住脖子的“扶苏”停止了挣扎,嘴角微微勾出了一个笑:“呵?我是哪里露了破绽?” “公子扶苏喜洁,他绝不会直接伸手去敲灯脚,况且这半个月我从未在他面前自称过‘奴婢’,他若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听见我这样的自称定然会惊呀。” 说罢,阮陶掐着他脖子的手微微用力,手腕间的蜜蜡珠子的光也亮了一个度:“说!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阮陶看似平静,其实心里慌得不行! 这里可是“蛊障”!鬼娘子乃是逗留世间几百年的厉鬼!乃是八条尾巴的胡嫦都不敢轻易招惹的所在! 阮陶自己尚且需要靠着胡嫦的力量才能进到“蛊障”之中,这人若是靠自己进来的,已经证明其修为在阮陶之上,如今更是直接顶了公子扶苏的意志! 这怎么可能?! 阮陶的后背被汗打湿了,粘着衣衫贴着他的身体,让他感觉背后阵阵发凉。 阴云蔽月,园中花草被夜露打得低垂着头——起雾了。 阮陶略微有些慌乱的向园中看去,一切都被白色的雾笼罩在其中,风吹得哀怨像是人在哭。 “还不错,挺机灵。”被掐住脖子的“扶苏”一改方才痛苦的模样,反而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嘶——下手轻点儿小观音,我劝你还是松手,否则长公子可就要折在你手上了。” 闻言,阮陶不得不收回了手:“你、你就究竟是谁?你想对扶苏做什么?” “长公子?”面前的扶苏一手撑着窗台,一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笑道,“他本该是个死人不是吗?” 阮陶瞳孔猛的一缩! 他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折成了狐狸形状的符纸:“你究竟是谁!” 那人却没有回答,而是有恃无恐的拉住了阮陶的手,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手上的贴纸,还赞道:“手艺不错,小小年纪、没什么机缘,靠着修纸扎符篆能够到现在的修为,确实是个有天赋的。” 说罢,他又煞有其事的摇了摇头:“奈何、奈何呀!” “我奈你奶奶个腿!”阮陶手腕一转,那纸狐狸直直朝着面前的人额间扑去。 那人不慌不忙的笑得淡然,丝毫也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纸狐狸在即将触碰到“扶苏”额心的一瞬,化作绿焰散开了,阮陶气得牙根痒痒,但他也知道这一击过去,散的是扶苏的魂魄。 这究竟是个什么倒霉玩意儿! “你他妈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阮陶骂道。 人吗? 仅仅靠着人本身能够有这样的本事吗?在厉鬼蛊障中夺了生人魂魄的意识……不可能吧? “你猜。”面前的人一笑,眼睛一闭,扶苏的身体直直的向后倒了下去。 见状,阮陶眼疾手快的上前搂住了对方的腰,扶苏才勉强没摔下去。 下一秒,怀里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看着搂着自己的阮陶,有些迷茫:“小陶子,你这是……” 见此,阮陶知道那人已经离去,心里松了一口气:“公子方才差点儿摔了,可是有些困了?” 扶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后顺势朝他肩头一靠:“送我回床上休息吧。” 说罢,他扶着扶苏朝着床边走去。 这半个月,阮陶差不多知道该如何照顾长公子了,这孩子现在就像是一只猫,只要顺着猫撸就格外的乖巧。 当然,这丝毫不影响阮陶觉得生了这样的儿子应该掐死。 哄了扶苏睡下后,阮陶到窗台边来关窗。 他警惕的观察着园中的一切,白天花团锦簇的园子此时在雾中看起来格外阴森。 花、草、回廊、亭子,都被笼罩在雾中,白茫茫的一片。 “滴答!” 一缕腥臭潮湿的味道在鼻尖蔓延。 “滴答!滴答!” 阮陶看着滴在自己面前窗台上的水,淡黄色的液体夹杂微微有些粘稠,细看里头还夹杂这红色的血丝。 “小陶子,我们关窗吧……”小公子的声音有些发颤。 “滴答!”又是一滴。 阮陶猛地一抬头——白茫茫的一片雾中,一名衣衫褴褛、皮肤青紫腐败的红衣女子正像一只蜘蛛一般趴在他们头顶的墙上。 她的四肢像是被打断后接上的,手腕与脚腕明显接反了,整个腹部都是空的,形成了一个布满了蛆虫和腐肉的洞,窗台上的水便是自她腹部 她的头上盖着一块红布,红布将她的脸盖得严严实实的,像是深深的嵌在了她的脸上,勾勒出了她的五官。 虽说看不清对方现在的表情,但是阮陶知道对方现在那被红布勾勒出来的属于眼睛的两个窟窿,正死死的瞪着他。 ** 孔明、李太白二人在刘季的院子里唠了半晌,最终除了这个听起来悲伤完美的故事,也没得到什么其他线索。 想想也是,毕竟是几辈人之前死人的事儿,如今的人哪里能知道多少呢? “话说,那坟真的挺邪的,据说傍晚的时候时常会有人看见那姑娘坐在坟前纺纱、哄娃娃。”刘季说道,“不过没见到过她的情郎,或许已经投胎去了吧。也不知道她为何不去投胎。” “是啊。”李太白道,“我从刚才就觉得不对劲,她既然与自己的情郎一块儿殉情了,不该是与情郎一起投胎转世吗?如今没见到她情郎,也没听说那男子的坟出什么事儿,怎么她就怨气不散,几百年都在这儿呢?” “难道这化鬼还分男女?这世间的厉鬼只有女子没有男子不成?”李太白摊了摊手,道。 “嗐!都是故事罢了,谁知道怎么回事呢?”刘季道。 孔明轻轻摇着手中的羽扇陷入了沉思。 随后,他说道:“先不管她情郎的事,咱们只说她,除了她情郎,这世间还有什么是让她最放不下的呢?” “家人?”李太白道,“但她舅舅亲手敲死了她。可是这世间,出了情人、家人还有什么是让一个女子割舍不下的呢?” “友人?” 孔明看向刘季:“这传说中有没有提到过这姑娘有过什么手帕之交?” 他话音刚落,小院的们便被人推开了。 开门者是一个书生打扮的少年,生得白皙俊秀,穿了白色的麻木长袍、头上带着一顶草帽、背后背着书箱,看模样应该是刚从书院回来。 孔明与李太白有些微愣。 而看见院中的人,少年比他们还要惊讶:“你们为何在我家?堂、堂叔?” 孔明有些错愕的转头问刘季:“刘兄,这不是你家吗?” 谁知刘季却嘿嘿一笑:“其实,这是我侄儿的院子。” 孔明:“……” 李太白:“……” 除了刘季,在场其他三人都有些尴尬。 尤其是孔明和李太白更是尴尬得不行,平白的闯进了别人家里,虽说其中有误会的成分,但始终是他们不对。 下一秒,孔明与李太白连忙起身,向人行礼陪不是:“抱歉,唐突了。” 少年倒也没放在心上,笑得粲然:“没关系,我堂叔也不是第一回 带人来我家了。既然来了,便是客人,二位先生坐吧,我先回屋放了东西再来作陪。” 说罢,少年便回头关上了院门,穿过院子进里屋去了。 孔明与李太白齐齐回头盯着面前的人。 刘季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大言不惭道:“主要是我堂侄儿这间屋子更近一点儿,瞧着天气炎热故而两二位兄台先带到这儿来避暑纳凉。 “是吗?”孔明笑着,但眉尾依旧忍不住抽搐,“不知刘兄家住在这附近何处?” “城南。”刘季回答。 孔明:“……” 李太白:“……这叫‘一点’?!” 这人也忒不靠谱了些! 李太白有些头疼的看了身边的孔明一眼,孔明却只是微蹙着眉头,看着面前的刘季没有太多的反应。 刘季丝毫没有坑骗别人擅闯民宅的内疚之情,反而还安慰孔明与刘季道:“二位也不必觉得拘束,我这堂侄儿是我从小带大的,他的院子与我的院子是一样的。” 李太白:“……” 说着,刘季喝了一口盏子中的茶,道:“说起来瞧着二位的穿着谈吐便知道,二位定然不是普通人,想来方才所说的名字也真不了几分,不过我也不介意,萍水相逢罢了。” “二位此次来,估计不是因为好奇这座坟来的,而是为了……前几日被抓进大牢里的那位阮观音吧?” 瞬间,孔明与李太白的神色严肃了起来。 李太白略微警惕的打量着面前的人,似笑非笑的问道:“哦?刘兄也知道咱们上郡出了一位‘观音’?” 刘季摆了摆手,笑道:“别咱们上郡了,二位摆明了是京中来的,想来不是随长公子来监军的亲信,便是随着赵公公或者王相一块儿来的。咱们谁也别装孙子了!我向二位透个底,我对二位没有恶意,至于二位上头的人更是惹都不敢惹,分外崇敬!” 闻言,孔明微微勾了勾嘴角,这人倒是有点儿意思。 单单这谈吐、这见识都不像是这山野莽夫所有。 “实话说,我同二位一样,是对那个‘阮观音’感兴趣。当然!我对他同样没有恶意,不过是从未见过这样一号人物,想认识认识,交个朋友罢了。”刘季将手背在脑后。 他抬头看了看被树荫遮了一小半的天,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当然,若他当真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重罪,那也就罢了!” 说着,他看着面前的清风霁月的两人,笑道:“我这人就是这样,没有恶意,只是单纯的有点儿混而已。” “所以,刘兄是为了那‘观音’才特意来这座坟边?”孔明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面前的人。 刘季点了点头:“您放心,与您二位相遇实在是巧合,绝非刻意为了接近二位而为之,同二位说的那些有关这座坟的事儿也确实都是我听来的,至于真不真……反正我是从来没信过这些东西。” 孔明微微颔首,直觉告诉他面前的男人没有说谎。 不过,如果对方当真没有说谎,那这个人可真就有点儿意思了。 看着虽是个粗人,但这见识和谈吐却又“细”得不行。 思及此处,孔明回头冲着李太白笑了笑,李太白挑了挑眉默默的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随后若无其事的端起了面前的茶盏,呷了一口淡茶。 见状,刘季稍微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全然没有自己表现的那般轻松,这群当官的一个个都长了七八副水晶玲珑心,他不过是个山野莽夫罢了,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先把话说透了! 还在这俩小子不是什么心里藏奸、斤斤计较之徒,刘季默默的瞥了一眼李太白腰间的剑,接着端起茶给自己压压惊。 这时,那小书生放下东西换了衣裳出来了。 刘季见他出来,连忙招呼他道:“玄德,过来!” 孔明微微愣了愣,抬头朝少年看去。 “这是我堂侄儿,他家住在这里,对这座坟比我了解的多,我今日来也是想来问问他的,不如让他给咱们细讲讲?”刘季拉着自己的堂侄儿在自己身边坐下了。 少年坐下后向孔明与李太白二位拱了拱手,算是行礼了。 接着,只听他开口说道:“那座坟吗?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有点儿邪乎。左不过就是一些情情爱爱的事情,随便上天桥找说书的一打听,这俩人三生三世的事情都能知道了!” “你小子!”刘季笑呵呵的朝着少年的头上敲了一记,“那还用得着问你?找你就想让你说点儿不一样的。” 少年笑着揉了揉自己的脑袋:“非要说点儿不一样的,我也不知道呀!这座坟都在那里立了几百年了,我才多大?” “就没有听到附近的老人说过些什么吗?” 少年思忖了片刻,道:“老人没有,非要说有什么其他的说法……从前村头那大石凳子附近住了一个疯子,他嘴里倒是嘟嘟囔囔的说过一些疯话。” “说了什么?”孔明道。 “他说,那不是坟……是蛊。” 作者有话说: 我做到了!虽说一点了,但是我还是日了万!! 感谢在2021-08-24 17:50:40~2021-08-25 01:0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菜苔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眼镜和耳钉 10瓶;CC 4瓶;46577962、昀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故人 “蛊?!”李太白诧异道。 孔明紧蹙着眉, 那只狐狸说得对,这背后若是无人插手,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未免太过巧合了些! 也是他们大意了, 从前公子不喜欢方士之流,现如今倒是捉襟见肘起来。 不过, 如今还不是考虑背后之人的时候,救出长公子才是要紧。 季珍他们现在正经历着九死一生的事, 如今先帮他们找到所谓的“供蛊”的线索才是当下最重要之事。 “不知兄台能否细说说?”孔明抬头看向面前的少年, 不知为何他觉得眼前的少年看着格外的面善。 “这没问题!”少年冲着他一笑, 似要将头顶的骄阳比下去似的。 ** 园中风开始白雾森森, 阮陶看着像蜘蛛一般趴在窗台上的女子吓得愣了半天,直到对方伸着畸形的手脚、一步一步的向他爬过来, 他方才回过神来。 “卧槽?!!!” 阮陶的第一反应是关窗。 可余光中当他瞥到床幔中的那个身影时, 关窗的动作不禁一顿! 这女的身上的怨气都已经冲天了!估计不比那鬼娘子差多少,很明显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若是这女的破窗而入, 自己又没有十足的把握搞定他, 若是让她伤着了扶苏的这缕轻飘飘的魂魄…… 若是扶苏整个人被伤了都还好说,不过是伤个壳子,但若是魂魄受了损伤, 小则痴傻, 往大说便是可以直接挖坑埋了。 思及此处, 阮陶一闭眼、一咬牙翻窗而出,朝着花园中奔去。 果不其然, 这女子就是冲着他来的! 她用自己畸形的肢体, 飞快的向阮陶爬去。 园中, 阮陶掏出自己怀中的拂尘, 攥了一把纸人在手中与那女子对峙着。 女子四肢趴在地上,空间腹部空了一块儿,正随着她的动作不断的往下掉落乳白色的蛆虫。 那些蛆虫又被她移动的手脚碾得稀烂,看上去令人作呕。 阮陶在心中默默掐诀,打量着面前的女子。 结果很抽象,不管是掐诀探气又或者是他最不擅长的占卦,最终得出的结果都是——这个女人根本就不属于扶苏的“蛊”! 她是跟着刚刚那个人一块儿进来的! 不!或者说,她其实就是被那个人带进来的,而那个人的目标很明显不是扶苏,而是自己。 可是为什么? 自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术士,一直窝在上郡老老实实、勤勤恳恳的讨生活也没得罪过什么人,那人究竟是何人?一副要至自己于死地的架势? 不过,现在阮陶没有思考这些事情的时间。 那女人用脸对着阮陶,被红布勾勒出来的五官能够让人感受到此时她的表情究竟有多么狰狞。 下一秒,一条长舌自红布下探出,伴随着“咔嚓”的声音,她手脚的骨头直接刺破腐烂的皮肉露在了外面。 她感觉不到疼痛,相反这样更加像兽类的状态反而让她原本有些缓慢的速度变得更加迅速! 她舞动着长舌看准时机直直的朝着阮陶扑了过来! 阮陶灵活的朝着旁边一躲,她舌尖的津液甩出,落在亭子的汉白玉石柱上,汉白玉的石柱瞬间被腐蚀出了几个小洞。 阮陶深深蹙眉,好家伙!不会吧?! 见状,阮陶也不敢再靠近那女子了,生怕被她的口水沾到。 只见他将手中的纸人尽数朝那女子一抛! 近十个小之人落地之后化作孩童大小,朝着那女鬼扑去。 它们也没有什么章法,上前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就像小孩儿耍赖似的。 阮陶原本也没想用这些小纸人对面前这个怨气冲天的“东西”造成什么伤害,也就是想暂且拖住对方片刻,让自己理一理思路,也想想该如何对付面前的“东西”。 今夜实在太乱,乱得他都快想不起一些咒该怎么念了。 就在阮陶咬破了自己的指尖,慌慌忙忙的掏出怀里的纸,准备再化两张符、折两两只狐狸出来时。 “咔!”一声让人牙酸、背后发凉的脆响。 那女人的脖子竟然被一群没有童子血、没有符篆加成的小纸人给直接掰折了。 于此同时,纸人们也被她的唾液腐蚀殆尽。 她脸上的红布有些歪,露出了下面发黑的、被蛆虫蛀烂了的肌肤,此时她正畸形的偏着头,用脸对着阮陶。 虽说盖着红布,但是阮陶已经能够感受到红布下那双眼睛传来的怨毒的视线。 被纸人们一通折腾,面前这个女人,不!应该说已经不能称为“人”了,她简直就是被人活剖了腹的人形蜘蛛。 那骨头被折断了趴在地上的畸形的四肢、被挖空后不断掉落着蛆虫和滴着脓血的腹部、红布下升出的明显不属于人类的巨大的长舌——这些东西阮陶自己看了都觉得头皮发麻,背后汗毛直立。 而阮陶却停下了手中花了一半的符篆,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东西”。 不会吧?这么菜?! 居然能让一群纸人掰折了脖子,这看上去明明与那鬼娘子差不多凶,如何弱成这般? 就在阮陶愣神之际,女子再次挥动着长舌朝着阮陶扑了过来。 阮陶朝着旁边一闪,女子的唾液洒落再花枝上,将那株花的枝叶瞬间腐蚀殆尽。 她再次努力挪动着被砸断了的脖子,努力将脸冲着阮陶。 看着面前被女子唾液腐蚀的花,阮陶眉头紧蹙! 不对!这女的不对劲! 刚刚看她身着红色嫁衣、头上又盖着盖头,阮陶理所应当的认为对方应该与鬼娘子是一个路子的,乃是再新婚之夜暴毙的女子。 因怨气冲天,从而成了凶煞中的头一等大凶——红煞! 可如今看来若当真是红煞冲出的厉鬼,又怎么可能被一群小纸人掰折脑袋? 如此看来,估计随便一名正常的成年男子都能将她揍趴下,哪有这么弱的厉鬼? 不仅如此,阮陶还观察到对方吐出来的东西,根本不是尸体的尸液! 这分明是毒! 厉鬼再如何“凶”,那也都是人变的,人又如何能产毒呢? 纵然是草鬼婆一流,也不过是借助蛊物下毒罢了,哪有人能够自身产毒? 所以,这玩意他妈的根本就不是厉鬼!! 伴随着女子再次朝自己扑过来,阮陶再次纵身一跃到了跳到了一处花坛上,脚下踩坏了好几株艳红的芍药。 既然对方不是厉鬼,还是个能被纸人掰折脖子的玩意阮陶也就没那么忌惮了。 他站在花丛中伸出手,嘴里念了一段咒,下一秒幽绿色的狐火朝着女子卷去! 女子被烧得发出“吱吱”的惨叫。 但令阮陶十分震惊的是对方却丝毫没有停下自己攻击的动作,在浑身被狐火灼烧的情况下依旧执着的朝着自己扑过来。 “我的弥勒佛啊!”阮陶有些心惊,“这是同我有多大的仇啊?” 说着,他加大了手中的火力。 月色下幽绿色的狐火散发着瑰丽的光芒,映得阮陶精致的脸多了几分靡艳。 “吱——!!!” 那女子最终长啸一声,被烧得焦黑落在了地上。 她仰面躺着,畸形的四肢蜷缩在一起,更加像是一只虫。 阮陶弯下腰细细观察了女子蜷缩的四肢,她的手掌与脚掌已经完全不是人类应有的模样了,而是被折成了针状,像是虫类的四根爪子。 果然!! 阮陶脸色沉了下来,这玩意儿当真就不是鬼,而是——蛊。 一种名为“艳面蛊”的蛊。 ** “其实,那座坟附近以前是有个村子的,只是据说后来是因为那座坟实在太过邪乎,村里的人死的死,不死的也都尽数搬走了,所以那里现在才成了田地。”少年捧着茶盏说道。 “那个疯子,据说就是那个村子里的人的后人,他们家没有搬走,而是搬到了隔壁村,也就是咱们村来。据说是,家里的人总是莫名其妙的暴毙,或者意外生死。,总之他们那一辈也就留了他一个人。” “那他究竟是怎么疯的呢?”李太白说道。 “据说是生下来就是疯的,自打家中人都暴毙后便没有人再管他了,于是他就在村子里以乞讨为生,平日里就住在村头的大石凳子上。”少年解释道。 “你说,他说那座坟不是坟,是蛊?”孔明道。 “对!”少年点了点头,道,“那是我小时候的事情,你们知道七八岁上下的男孩儿都是够人缠的,自然我也不例外。那时候,我时常和几个一块上学的同窗一块儿村头村尾到处跑,小孩子好奇心中,看见一个疯子是又怕又想逗一逗。” “我还记得那是我七岁的夏天,那天下午格外的热,我与两个同窗逃了课,躲到村头的大石凳子处玩儿。就在这时,我的其中一个同窗提到去那座坟边看看。,另一个慌忙说去不得,大人们都是说那里有鬼。” 说着,少年的脸色沉了下来:“就在这时,那个疯子突然笑了。” “你们这群凡夫俗子是只识假鬼怪、不识真阎罗,那姑娘坟里装着的根本就不是鬼,而是大罗金仙的蛊!” “小孩子本来就害怕神神鬼鬼的东西,加上那疯子嘴里又是鬼怪、又是阎罗、又是大罗金仙的,我们听了害怕,就跑掉了。”少年说道。 少年说完后,在座其他三人神色各异。 沉默了片刻后,孔明问道:“仅是如此?没有旁的了?” 少年想了想,随后道:“哦!我那俩同窗其中有一个是个胆子大的,他后面又一个人去逗那个疯子,不过被疯子带到那座坟边吓得病了一场。” “他或许从疯子口中听到了些其他的东西,你们想知道我可以带你们去拜访他,不过得等到明日去了,他今日去了隔壁镇子上吃喜酒,估摸着要晚上才会回来。” “这……我们若是因这事儿贸然拜访不会唐突吗?”孔明有些犹豫道。 “放心不会!”少年笑道。 “那便麻烦了。”孔明与李太白拱手行礼道。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瞧着天色差不多了便起告辞。 刘季与他堂侄儿将二人送到了院子门口,几人约好了明日下午这个时辰去拜访少年的同窗,之后便拱手行礼作别。 孔明与李太白二人骑上马,往城门的方向走。 “你看样子挺喜欢刘兄那个堂侄儿的。”李太白骑在马上道。 “觉得面善。”孔明回答。 这时,他突然勒住了马回头。 只见,少年正倚在柴门外目送着他们离开,见孔明回头,还伸手冲他挥了挥。 孔明喃喃道:“总觉得……像是在哪见过。”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没有坑!只是因为一些“不可抗力”的因素,结果“修文”修到了现在qaq 对不起!!!!TVT 感谢在2021-08-25 01:09:03~2021-10-18 11:5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梦里不知身是客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朗朗乾坤LLQK 2个;枝岁久、汐、山猫大惊失色、Annie、五六七、咸喵、44701955、夜懒邪、47290140、罚单、清风梳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仅歌 228瓶;苏舒 184瓶;山猫大惊失色 132瓶;冷 120瓶;小章鱼 80瓶;容 68瓶;漫望 60瓶;夏洛特女子 40瓶;AAA 35瓶;49453612 24瓶;吾药、何水水吖、49903822、52731244、南枝子 20瓶;29616663 15瓶;山有扶苏 12瓶;土豆糊、朗朗乾坤LLQK、十年一生、啧.渣滓、瞳、工田减十、37488420、清风梳叶 10瓶;兰、减墨如烟丶字染霓裳 8瓶;CC、山兮、反梦反醒 6瓶;Annie、TQT、酌秋、43040208、爱看小说的菇凉 5瓶;溪畔夏竹、莫致之、世界在变 3瓶;期月 2瓶;50063692、小可乐、Solo、九日寒露、昀冬、5209566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我只是不怎么喜欢太监 待女子死后, 园中的白雾便逐渐散去了。 阮陶坐在亭中看着面前的尸体陷入沉思,他思来想去实在想不出能够这般随意进入蛊障,且对自己抱有这么大敌意的人究竟是谁。 他想想自己应该不算特别招人讨厌才对, 虽说喜欢他的人也没几个就是了。 蛊,又是蛊。 阮陶拿着手中的人佛尘戳了戳面前艳面蛊的尸体, 随后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这究竟是什么跟什么? 难不成是因为他与身为天命之子的王莽相识了, 所以这其实是天道给天命之子的考验, 不过因为正巧自己与天命之子呆在一处, 所以顺带也来考验考验自己? 可, 看附在扶苏魂魄上的那人的语气,那人分明是认识自己的! 不是冲着王莽这个年少封相交 醣 團 隊 獨 珈 為 您 蒸 礼的天命之子来的, 亦非是冲着扶苏这个未来极有可能会成为大秦太子的长公子来的。 而是冲着自己这么一个不过近几个月才在上郡这座边陲之城崭露头角的小术士来的? 这人是脑壳有毛病吧? 还是说他其实是王莽或者长公子这俩人其中一个的对头, 只因自己与他们交好,加上自己也是“方术”打头之人,故而欲除之而后快? “蛊”吗? 他看着面前的艳面蛊, 能够将艳面蛊炼成与厉鬼别无二致的模样实在是为数不多的高人呐! 估摸着这个世上再找不出这样手艺的人了, 就是这蛊稍微弱了一点二。 居然能被纸人掰折脖子,当真是中看不中用。 不过吓吓普通人,甚至吓吓普通的鬼怪也是绰绰有余了。 旁人见了这么凶的“玩意”, 在自己面前晃, 估计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若是鬼碰见,估计当场得求阴差来收了自己! 人才!只是为什么要和自己对上呢? 就在阮陶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究竟哪里招人讨厌的时候, 一个清冽的声音自栏杆外响起。 “季珍。” 阮陶下意识的应了一声, 闻声望去。 只见扶苏散着头发、一袭薄衫站在月下的花丛中, 在妖冶的芍药花的衬托下, 他一身月白色的袍子宛如盛开在红花中的一株佛莲,高洁不可攀。 这一眼,让阮陶微微愣了愣,过了片刻才缓过神来。 他习惯性的笑着调戏着不过“十五”岁的扶苏:“哎呦喂!我的小公子,您怎么出来了?穿这么薄也不怕着凉?我晃眼一瞧,吓得我以为月亮上的嫦娥下凡来了!” 这口气,简直比太监还太监! 他等着看“十五岁”的小公子被他说得面红耳赤的模样,毕竟他见到的扶苏一天到晚皮笑肉不笑的老奸巨猾的模样。 好容易遇见人脸皮薄的时候,怎么能轻易放过? 然而,扶苏并没有像之前每一次阮陶打趣他那般哄着脸斥他胡言乱语。 而是轻轻一挑眉,脸上挂起了标志性的笑容:“顽劣!” 嗯? 阮陶这才回过神来,方才这人管他唤的是“季珍”而非“小陶子”! 他打量着面前的人,看起来对方依旧是一副嫩得能够掐得出水来的少年模样,但是这表情、这气质…… 下一秒,他倏地起身:“你想起来了?” 扶苏轻笑着上前走到他身边,他看了一眼阮陶面前的艳面蛊的尸体,道:“虽说我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怎么我一觉醒来,就回宫了?你为何在这二?还穿着内侍的衣服?” “嗐!别提了!”阮陶十分自然的搂住扶苏的肩膀,两人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之后他向扶苏解释了一下现在的状况,大概就是现在的他们并非在秦宫里,而是在扶苏灵魂深处的记忆,自己也不是当真成了他的内侍,而是他灵魂记忆的“逻辑自洽”。 “你是不是到你之前有多烦人!我若当真是你身边的内侍,绝对自请离宫。”阮陶随口抱怨道。 扶苏原本还笑着,但听他这么一怨嘴角的笑意下去了一点儿:“你觉得很烦人吗?” 阮陶笑着开玩笑道:“也对,他们也不敢嫌你烦。” 扶苏不冷不淡的回答道:“是的,你还是第一个。” 阮陶弯腰伸手扯下了艳面蛊脸上的盖头,准备拿回去仔细专研钻研,看看能不能看出点儿什么。 之后,他对扶苏道:“行了!咱们现在得想办法出去,再找到鬼娘子的供蛊将你送回去,若是耽误久了,你怕就得成一个痴儿了。” “本来就不讨人喜欢,再一傻,可就当真娶不到媳妇了。”阮陶拍了拍扶苏的肩。 扶苏的眼神略微暗了暗。 说罢,阮陶将那张红盖头塞进了怀中,自顾自的朝着殿内走去,扶苏的“蛊穴”不再别处,就在他殿后的温泉池中。 这些日子阮陶没少往里扔东西,但都是不是“供蛊”。 “哎?对了,你想到你有什么极度喜欢或者极度讨厌的东西了吗?”阮陶回头看向身后的扶苏。 结果发现扶苏还站在原地,不知何时对方已经不再是十五岁的少年模样了,而是恢复成了自己熟悉的样子。 阮陶微微愣了愣,后来想到书中所记载:“蛊障”生人之魂境也,可随心而改。 月下的长公子恢复了修长的身形,薄衫笼在身上、青丝铺了一身,月色下少了几分圣洁、多了几分俗*欲。 或者说,是在阮陶眼中多了几分俗*欲。 阮陶心头一跳,略带掩饰道:“嗯?想起来了吗?” 扶苏这是方才回过神来,脸上再次挂起了温柔淡雅的笑容:“没有,我向来没什么喜欢的。” “一个人怎么会没有自己的喜欢的东西呢?你再细细想想?咱们能不能出去,杜子美与王莽两个能不能得救,可就全仰仗您了!”阮陶道。 扶苏缓步走出亭子,走到阮陶的身边,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沉思了一会,然后指着月亮道:“这玩意儿捅下来吗?” 阮陶:“……您可当自己是李太白呢。” 可扶苏确实说不清自己究竟喜欢什么,或者说他喜欢的东西还蛮多的。 他自己殿内所有的金石玉器他都喜欢,偏殿内殿的里有一整面的墙的琉璃柜,里头放着的珠光宝气的珍奇物件他都心悦。 但非要他说出究竟最喜欢哪一个,他实在说不清楚。 最后,两人决定将扶苏殿里所有搬得动的东西全扔进了温泉内,就差差房子了,结果终究徒劳。 阮陶将最后一条凳子甩进池中,看着它被“蛊穴”吞噬,却毫无反应的之时,徒劳的瘫在了地上。 此时,天色已经微微亮了。 隔壁始皇帝的院子里的灯刚熄了没多久,就又亮了起来,向来是要准备起床去朝会了。 “我去!我这是该说你是心小还是心大呢?”阮陶气喘吁吁道。 “你再细细想想?喜欢或者讨厌的都行!”阮陶疲惫的拉住扶苏衣袍的下摆。 扶苏摸着下巴看着阮陶沉思了一会儿。 下一秒,他突然拎起阮陶的领子,直接将阮陶扔进了池子里。 阮陶在被扔进池中的一瞬间人都傻了! 他在水里扑腾了两下,呛了几口水才豁然起身:“祖宗!你玩儿我呢!” 扶苏连忙将人拉了上来,随手拿过一旁的毯子将人裹住:“我就是尝试一下人可不可以。” 他此言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阮陶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扶苏与阮陶对视了两秒,最终脸皮不如对方的厚败下了阵来。 他清咳了一声,低下头去。 过了半晌,阮陶才缓缓开口道:“……原来,你一直都看我不顺眼吗?” 扶苏:“……” “得嘞!大不了以后我少在您面前晃悠。”阮陶轻轻将搂着自己的人推开,扯下了身上的毯子。 “我……”扶苏想解释,但一时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阮陶有些赌气的将手中的毯子朝着池中一扔! 不扔不知道,一扔吓一跳! 只见池水卷着毯子突然朝上涌,再从半空中倒挂而下,形成了一扇水帘。 “嘿?居然是条毯子?”阮陶有些奇怪的看向扶苏,“你对这条毯子有印象吗?我看它旧旧的,倒不像是你的风格。” 扶苏想了半天,最终摇了摇头。 行吧,能出去就行了!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阮陶也不在意扶苏为何对一条旧毯子有执念,现在当务之急是从扶苏的这层蛊出去,再找到鬼娘子的供蛊,将扶苏的这缕魂重新按进他的身体里。 至于一条被当事人自己都忘记了的旧毯子为何会成为所谓的“最喜欢”或者说“最讨厌”的东西……谁又说得清楚呢? 他师父曾经说过,人通常是最不了解自己的,或者说十分善于将自己当成傻子一样的去骗。 “走吧,咱们先出去再说。” 阮陶浑身的衣服已经湿透了,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扎的衣裳,轻轻一吹一套轻软的圆领袍便出现在了他手里。 阮陶看了扶苏一眼,然后背过身去换衣裳。 他一边换,扶苏一边说道:“你的本事似比我之前刚遇见你的时候厉害多了。” 还记得几个月以前,阮陶画个符都还是半灵半不灵的状态,如今却能以纸化袍。 “谬赞了!”阮陶一边系着腰带,一边说道,“咱们这一行不想其他行当,像什么工戏之流都是入门容易出师难,我们这一行正好反过来,仅仅入门便能卡死大部分人,可一旦入了门后面的一切都好说了。” 有句俗语,用来形容他们“方术之流”再好不过了: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有些人就算是打一辈子的坐,开不了灵窍那这辈子也是枉然。 然而像阮陶这般,突然穿越、突然开了窍,后面这一切自然就是水到渠成了。 “走吧!”阮陶换好衣裳回头道。 他刚回头旧看见扶苏正在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阮陶问道:“看什么呢?” 扶苏十分自然的回应道:“没什么,咱们是直接穿过这个水帘吗?” 阮陶点了点头:“我带着你进去。” 说罢,阮陶将手腕间的蜜蜡珠子,缠了一圈儿在扶苏手上。 缠珠子的线不长,所以两人的手腕仅仅贴在一起,阮陶能够感受到扶苏灵魂微凉的温度,只要手微微转半圈儿就能将对方的手包裹在自己手里。 阮陶解释道:“你现在只是一缕生魂,矜贵得很,丢不得。” 接着他又问道:“你方才将我扔下去不会是当真看不惯我吧?是因为我刚刚在院子里的时候说你小时候很讨厌,所以刻意报复?” 扶苏想了想,随后道:“倒也不完全是。” “此话怎讲?” 阮陶领着扶苏往前走。 扶苏道:“我只是不怎么喜欢太监。” 阮陶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作者有话说: 简单的解释一下我的一些不可抗力因素(原本想说发条微博,但是我的微博没有人)=v=。 大概就是人倒霉了喝水都塞牙缝! 其实我刚开始写的时候,没有想过这个故事二十万字了一半都没写到! 因为我之前的几本,都是二十万字差不多的,所以这本的大纲也是按照二十万左右做的,我想的是撑死三十万!(结果现在看来……) 就导致,我按照二十万的大纲写,就有问题!而且是有大问题!于是我决定,就基本上后面五万字重写,大纲重新做。 这个过程当然用不了这么久,但是由于我从没有写过大长篇,导致中间费了两版大纲、费了十多二十万字的稿子,然后就……拖了这么久。TVT (当然,大家看完我修好的章节,以及后面的章节肯定会觉得:“啥?就这???” 但是没有办法,我就是一个小废物,我只能说我会努力的!QAQ) 还有就是很多三次元的事情: 1.工作发生了巨大的变动。 2.我现在要考证了。(这个其实,是借口。因为我还没复习,我决定十天创造一个奇迹。) 3.身体原因(我是一个虚弱的胖子,看过红楼的小可爱应该知道我身体一直不怎么好。我最怕春、秋两个季节因为这个温度真的就是“一惊一乍”的。每年这个时候,我就会诠释“有些人看上去活着,其实已经死了。”断断续续的发烧,断断续续做了好几次核酸,每次都觉得自己肯定染上新冠了,还好运气不错。) 最后: 好吧,我承认以上都是在给自己找借口,我不该给自己找借口!其实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我懒且拖延,我不该拖这么久!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QAQ 感谢在2021-10-18 11:56:28~2021-10-19 23:3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爫吃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9616663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戏与棋 灰白色的秋日, 落木萧萧。 一个不大的院子内搭了一个小小的戏台,院内挤满了人,有坐着的、站着的、甚至围墙上都冒着不少脑袋。 铿铿锵锵的乐响, 台上的戏子穿着灰白的戏装、画着各色的油彩粉墨登场。 一时间,院子里老的、小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 齐齐外伸着脖子、瞪着眼、咧着嘴看着台上的戏。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灰白的。 灰白的落叶、灰白的院子、灰白的人群,身着灰白戏装画着彩色油彩的戏子, 铿锵的乐声和唱词宛若葬礼上的哀啼。 然而就在这灰白的人群中, 台下身着红衣的少女格外的醒目。 她同众人一样, 伸着脖子、瞪着眼看着台上精彩绝伦的演出, 但是没有笑。 台上唱的是《牡丹亭》,正唱道:“人易老, 事多妨, 梦难长。一点深情,三分浅土,半壁斜阳……” 姑娘眉心一蹙, 随后对一旁珠光宝气的灰白色的妇人说了句什么, 便转身出了院子。 她刚一出院子,就看见外院的墙根儿底下蹲了两个清俊的少年,一个手中抱着 杜子美与王莽缩着身子蹲在墙根底下, 一个人手中抱着铲子、一人手中抱着耙, 清俊的少年与手中的农具显得格格不入。 姑娘愣了会儿, 她似乎看见了这两个人,又似乎没有看见, 随后迈着那双穿着水绿色鞋子的脚离开了。 “跟上去?”看着离开的姑娘, 杜子美起身将耙抗在自己的肩上, 说道。 耙的分量不轻, 杜子美扛了有三天了,想扔却又不敢扔。 “你说这玩意儿当真会是供蛊吗?”杜子美抱怨道,“你觉得主子的贴身丫鬟会对这种除草的东西念念不忘吗?” 那姑娘是这家人的家生子,其父母原是这家人的管家、如今父母去世了,便是由她舅舅家担任管家一职。 她六七岁左右便被分到了家中四姑娘屋子里做贴身丫头,后来四姑娘去世了,又分到了太太屋里去。 太太待她很好。 在她父母为了家中的事儿死在庄子上之后,太太出于愧疚怜悯,又加之对方曾乃是自己亡女的贴身丫头,看着她就好似看着自己女儿似的,故而待她更好了。 在这个府里,过着小姐般的日子。 虽说是丫头,但也算是娇养长大的姑娘,这样的姑娘会对这种初始的农具念念不忘吗? 怎么想都应该不可能吧? “不是说好了,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吗?” 王莽撑着铲子起身,叹了口气:“万一她就是被这俩玩意敲死的呢?桃儿不是说过吗?吊死鬼会随身带着自己吊死的那根绳子,她惦记着敲死自己的东西,也不足为奇。” “这玩意儿真的挺沉的。”杜子美道,“我肩膀肯定磨破了。” “行了!”王莽劝道,“你不是还说要同李太白学习剑术吗?习武之人扛个耙算什么?想你太白兄当年练剑,在瀑布下抽刀断水。你要是扛个耙都嫌累得慌,别说在瀑布下抽刀断水了,估计刀还没□□就被冲到河下游去了。” 王莽不愧年纪轻轻就当了宰相之人,嘴擅长的便是打蛇打七寸! 这不!一提到李太白,杜子美瞬间来了精神,腰不酸了、肩不疼了、嘴上也不抱怨了。 王莽拍了拍他的肩,夸赞道:“嗯!很好!很有精神!” “走吧,跟上去。”杜子美道。 两人一个背上背了个包袱,肩上扛着农具,慢悠悠的晃悠了出去。 那样子不像是追人的,倒像是主家派出去干活磨洋工的。 身着红裙、脚上踩着水绿色绣鞋的小姑娘迈着轻飘飘的步子一路从宅子的后门出去,来到了一村里的大路上。 两个少年扛着农具吭哧吭哧的跟在其身后。 姑娘走在大路中间,走了几步便不动了。 杜子美与王莽顺着其视线望去,只见路的那头不知何时起了雾,隐隐能看到两个人的影子。一人坐在马上、另一人牵着马,肩上扛了一根棍子,棍子上挑了一个包袱。 杜子美与王莽瞬间警惕了起来。 这段日子,他们不知一次遇见起雾的情况。 每一次起雾,伴随着大雾而来的便是各种鬼怪、僵尸。 可是,阮陶给他们的蜜蜡珠子已经快扔完了…… 王莽默默的挡在了杜子美身前,眼神暗了暗:“不管这次出来的是什么玩意儿,咱们先莽上去,你用耙扒拉它、我用铲子敲他! 敲不死咱就跑!我们手中的珠子已经不多了,得留到最后才行。” 杜子美严肃的点了点头:“好。” 雾中人离他们越来越近,那姑娘却依旧只是愣愣的看着,站在路中间一动也不动。 她的无关逐渐失去了生意,整张脸像是一张铅粉画就、朱砂点唇的画,或者说——整个人像是一个纸人。 王莽与杜子美仅仅握住了自己手中的“武器”,准备待雾里的玩意儿一露头就直接莽上去。 只见马的一只蹄子伸了出来,紧接着是一双蒙着黑布绣劲竹暗纹的靴子…… “上!”王莽大喝一声! 两名少年好似历箭射出,拎着自己手中的家伙,拼着一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劲儿,义无反顾的冲了上去! “给爷死!” 肚子美挥着手中的耙朝着露了一半身子的雾中之人敲去! “咚!” 耙子并没有敲到雾中人的脑袋上,反而是被那人用棍子挡下了。 “拿命来——!”见杜子美被牵制住了,王莽朝着手中的铲子就向雾中之人劈过去。 “放肆?!骑在马上的人翻身下马,斥道。 熟悉的声音让杜子美与王莽瞬间愣在了原地。 雾散了。 只见扶苏一袭月白色的长袍站在马下,阮陶拿着手中的棍子死死抵着杜子美挥过来的耙子,而王莽的铲子在离他脑袋半寸的距离停了下来。 王莽与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四周的空气停滞了几秒。 “哐当!” 杜子美扔下了手中的铲子,上前一把搂住了阮陶,一声哀啼划破长空:“桃儿——!!” “你可算回来了!你是不知道我和巨君这些天过得是什么日子啊?”说着,他上下打量了阮陶一番,“你没事儿吧?没缺胳膊少腿的吧?” 阮陶本来没啥,一听“没缺胳膊少腿”这话,瞬间泪流满面:“缺了!缺了!” “缺哪儿了?让我看看?”杜子美看着阮陶健全的四肢、依旧莹白的肌肤不像是有伤的模样,“这是缺哪儿了?” 阮陶有苦说不出,只能摆手说道:“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王莽则是上前向扶苏行了个礼:“公子可无碍?” 扶苏点了点头:“无碍。” 接着,他指着王莽手中的铲子,道:“你们这是……” 王莽长舒了一口气:“这事儿说来话长,我与子美进到这蛊障之中后便与季珍不慎走散了,这些日子村子里经常起雾,每次从雾中钻出来的便是各种鬼怪,不曾想今日居然是你们。” “ 原本我与子美还打算先将‘供蛊’找到,再去寻季珍,再与季珍一同找寻您的下落。这下可好,季珍将您带回来了。”王莽将手中的铲子杵在地上。 他们进到蛊障中,本就是冲着扶苏而来的,如今扶苏找到了便再好不过。 长公子命中注定应该身陨上郡,但是不应该是现在。 王莽的眼神暗了暗。 杜子美抱着阮陶嚎啕着,原本只是假嚎,嚎着嚎着想着自己这些天的九死一生的境遇就成真嚎了。 阮陶拍着他的背不断的安慰:“行了行了!二师弟莫哭,大师兄我已经回来了。” 他们四人,一个拿棍子、一个抗耙、一个举铲子、一个骑马,可不正是取经的阵容? 杜子美嚎了一会儿,估计是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大男人这么嚎脸上有点儿挂不住,因此也收住了,转头问了扶苏的情况,得知对方没有受伤,胸前悬着的一颗心才算彻底放了下来。 阮陶偏过头,看着站在灰白的路中央一动也不动的姑娘,问道:“这是唱到哪一出了?” 杜子美没怎么听明白。 王莽想了想,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似乎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他从口中缓缓吐出三个字:“《牡丹亭》。” “行!走吧,听戏去。”阮陶拍了拍杜子美的肩,道。 在几人转身的刹那,阮陶轻轻挥了挥手,扶苏身边俊美的白马瞬间被绿色的狐焰点燃,不过两息的功夫便化作了一缕飞灰。 ** 孔明与李太白一路策马回到了城中,二人前脚刚进城就被阮籍与嵇康拦住了! 阮籍骑在马上,斜斜的睨着二人,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好啊!我不过眼错了一会儿,我假小观音就被你们给绑了去!说!阮陶何在?” 孔明与李太白对视了一眼,随后李太白有些无奈的说道:“这事儿说来话长,嗣宗咱们回去坐下来慢慢说。” “别!我可不想再见到那阉人铺满了铅粉的脸,倒胃口。”阮籍白眼一翻。 随后,他看向孔明道:“诸葛兄向来心有韬略,只是现在这小小的上郡城成了这么个局面。” 他顿了顿,嘴角微微往上勾:“不知是对弈者太过难缠,还是诸葛兄这盘棋下得太大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0-19 23:37:07~2021-10-21 11:4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优昙 10瓶;爫吃鱼、浅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玩火尿床 上郡乃大秦边陲最繁华的一个郡, 其城中各个坊市中铺子数十万间,因与西域相近,来往各国商贾络绎不绝。 不同的铺子又有不同的门道, 像油铺、粮铺之流,整天都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但一天的流水差不多也就将成本抵了,然而像人参、金银铺之类的, 通常是半年不开张, 开张吃半年。 当铺则是取其中, 一整天下来, 熙熙攘攘有人进出就算是生意好的。 也不知是不是按照阮陶说的,子贡这家铺子的风水好, 这间铺子每日来往进出的客人能够与人家油盐铺子流水的客人相较! 整个上郡城就没有不羡慕的! 都说端木老板会做生意, 不愧为大秦首富,不过是小小的一间当铺都能经营得这般有声有色。 子贡也最喜欢这间铺子,尤其是喜欢把玩那些“活当”的玩意儿。 看着那些将珍藏的东西被迫送来当铺的“旧友”们, 他总是喜欢唏嘘几声, 然后写信告诉自己京中的师兄弟们,今日曾经的哪位大人、哪位贵戚又来当了什么东西,其行头多么多么的狼狈、神色多么多么的麻木绝望。 通常还会加上一句, 他便是什么什么时候说过什么什么话欺负咱们哪位师兄弟的, 或者什么时候上帖子弹劾过咱们先生的。 子贡京中的师兄弟们收到信后, 又会借此事大做文章,或者忆古讽今、或者感叹人生无常、劝导后人, 总之后世的野史文章上又多了一笔谈资就对了。 今日, 子贡处理完西域商队的事情, 又回到了当铺的后台来小做消遣。 谁知, 他消遣着消遣着就发现自己后院突然冒烟了! “哎呦!掌柜的!后院怕是失火了!”算账的先生也看见了后院的烟子。 不过好在烟不是很大,不是浓烟滚滚的模样,而是一缕碧青的烟青云直上,若这不是自家院子,子贡说不定还会吟诗一首夸赞这烟升的好看。 然而,这是他自己的院子!! “我的天!!”子贡瞬间起身,“那三个混账在家里干什么?!” 此时,他还当是阮陶、阮籍、嵇康三人在他家中不知道怎么搞的将院子点燃了,心里直骂娘! 他的这个院子虽说看上去小儿简朴,可是每样东西都是万金之数,那是他翻遍整个大秦、走遍西域淘来的心仪心仪之物! 要说整个大秦,也就宫里的东西比得上了,他们就是这么糟践他的东西的? 他知道阮嗣宗是个爱胡来的、阮陶也不算安分,原以为这两人凑在一块儿家中就是闹腾了些,不曾想,他不过就离开了几个时辰的功夫,他们就开始烧房子了?! “这俩混蛋!”子贡匆匆扔下了手中的东西,便离开铺子带上了两个伙计朝着自家后院去了。 “呦?子贡先生的后院失火了?”来当铺看东西的客人一脸八卦的看着当铺后院燃起的一股青烟。 “哎?不是说风水好吗?如今怎么犯了火了?” “谁知道呢?不是说住在子贡先生家里的观音被抓了吗?大概是那观音发怒了,所以以示警告?” “得了吧!什么观音,那不过就是个长得好看的小孩儿而已。” “哎!这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那人从前在街边摆摊儿的时候我可是亲眼见过的,凡人哪儿能长得那么好看?” “谁没见过?不男不女的有啥好看的?” “观音不就是男生女相吗?” “……” 仅仅不到一日的时间,子贡后院失火的消息就在城中不胫而走,最终从“子贡先生供奉观音不利,观音发怒降罪”传成了“仙凡恋最终不过镜花水月,观音以火作别,子贡先生含泪相送”。 总之只能用“离谱”二字形容,不过百姓喜闻乐见就是了,百年之后何尝又不是一段野史呢? 子贡如今没心思去向自己百年之后的名声,现在他一心惦记着他的院子究竟被阮陶几个祸害成啥样了! 阮陶穷鬼一个,虽说这半年确实陆续赚了不少钱,但是这家伙花钱事丝毫不没有章法的,一直都是赚多少、花多少。 况且,他早就将阮陶当“亲儿子”养了,不过是骂两句的事儿。 但是阮籍这小子就别想轻易脱身!今早儿还说话阴阳怪气他! 赔钱!反正他们阮家百年士族,有得是钱! 赔钱!没得商量! 子贡怒气冲冲的冲回了自己的院子,原以为会看见阮陶、阮籍、嵇康三人慌忙救火的模样,然而并没有。 院子里甚至不见阮陶的影子,却又不止三个人—— 只见李太白、孔明、阮籍、嵇康并那只与阮陶结了缘的狐狸,一块儿蹲在院子里,围着一个小火堆。 在子贡推门的一瞬间,五人闻声望过来,一时间六双漂亮的眸子大眼瞪小眼。 “……” 子贡一口气已经到了嗓子眼儿了,但看在眼前这副意外之景,那口气就这么咔在喉间,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五人中间的火堆不大,小小的一个。 说是在烧纸钱吧,里面面的东西既不是纸钱也不是金宝、银宝之类的阴间之物;说是在烤火这三伏天里实在过于勉强了些,况且火堆旁边还点了两根香烛,明显是在供奉、祭祀着什么。 子贡:“……你们。” 他眉尾直跳、嘴角忍不住抽搐、欲言又止,过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头道:“你们爹娘没教过你们玩火是会尿床的吗?” 院内五人:“……” 就在鬼娘子的“蛊障”之内,阮陶三人围在蛊障中的“穴眼”——村头的那颗老槐树下坐着,四周是一片灰白,他们是这片灰白中的唯一的色彩。 在他们面前也点了两根香烛、一个火堆。 然而与子贡院子里的火堆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们的火堆不是在烧东西,而是在冒东西。 准确来说是火堆上面被用九阴木制成的纸,上面在不断的冒字出来,那是胡嫦、孔明等人在外面给他们的提示。 阮陶一字一句的念着:“原以为女子所念之物,先考虑情,然今日去冢附近调查,得知一新的说法,其真伪不甚了解,但不要轻易放过……” 这时,字突然断了。 “后面怎么没有了?”杜子美有些揪心。 “哔啵!”火花轻轻一跳。 “来了来了!”杜子美道。 阮陶再次接着念下去:“其真伪不甚了解,但不要轻易放过……你们、你们的爹娘没教过你们玩火是会尿床的吗?” “……哈?” 第49章 母子蛊 灰白的泥地上, 绿色火焰倏的熄灭了,一炷香的时间已经到了,青烟袅袅消失在了青绿色的太阳之下。 “这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儿?”杜子美扔下手中的耙抱怨。 “玩火尿床?难不成是和那个什么童谣有关?可是看上去怎么感觉不太像啊?”王莽摸着下巴沉思。 “尿床?那个童谣提到了尿床吗?”阮陶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扶苏则是一脸懵:“什么童谣?” 阮陶简单的向扶苏解释了一番他被鬼娘子抓走的经过, 其实这事当时不觉得有什么,事后想起来无一不是蹊跷之处。 当初阮陶还觉得就是扶苏自己过于倒霉, 所以才会落得今日。 后来想一想,那日站在湖畔柳树下的可不止扶苏一人, 生得好看的郎君也不止扶苏, 怎么就偏偏挑上他了呢? 现在想想, 这长公子多半是数唐僧的, 看似巧合其实都是妖孽有备而来! 扶苏自己也不傻,停了这些解释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场劫难多半不是天意而是人为。 但现如今不是思考幕后罪魁之时, 而是抓紧从此处出去。 “尿床……嘶——你们在这儿看着个姑娘长到这么大, 有见她几时尿过床吗?”阮陶问道。 “我们到第一层蜃之时,那姑娘已经是七岁了。”王莽解释道,“七岁的姑娘哪有还继续尿床的道理?” “你们是没见过, 还是没仔细瞧?”阮陶严肃道。 王莽与杜子美瞬间沉默了下来。 沉默了片刻后, 杜子美才开口道:“她再怎么小,也是个姑娘,人家睡觉咱们两个大男人在一旁蹲着瞧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糊涂!”阮陶急道, “这蛊障中的每一刻都有可能致命、而每一刻也都可能成为咱们出去的关键!现在想着这些什么虚头巴尾的君子不君子的作甚?” “你们知道在江湖上混的大忌是什么吗?” “是、是什么?”难得见到阮陶这般严肃, 杜子美问道。 只见阮陶沉着一张脸, 分外严肃的说道:“要脸。” 王莽闻言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精辟!” 杜子美、扶苏:“……” “在江湖上混迹,最怕的就是端着架子、抹不开颜面。人要做君子端方大度这不假, 但人不能死板、要懂得变通, 一天到晚端着, 那是会没饭吃, 是会饿死的!”阮陶教育道,“谁不想做君子?但常言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有时候君子和大丈夫只能二选一。” 说着,他十分痛心道:“也没让你们盯着人家姑娘看,大不了你俩坐在外室呢?坐在外室守一夜呢?如今这姑娘已经去世了,不存在名节不名节的,何况我各人认为所谓的姑娘的名节不过是狗屁!怎么男子就不讲究名节了?” “这个时候了,你们不是在守着这姑娘的名节坐君子,是端着君子的名号自尽。” 王莽点了点头:“有理!” 杜子美、扶苏:“……” 阮陶起身在原地转了几圈:“现如今如何是好呢?那边在唱牡丹亭,咱们这边还摸不着头脑。尿床……说实话七岁还尿床,年龄确实有点儿大……” 说着,阮陶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不过!这也反映出了那姑娘应该是有心理问题。你们看,排除不良习惯与生理问题,七岁了她如果还尿床,那便是她心理有问题!” “心里?”扶苏有些疑惑。 杜子美与王莽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开始努力回忆在第一层“蜃”的时候发生的事情。 “她七岁之时,遇见了何事?”阮陶问道。 杜子美喃喃道:“四姑娘死了。” “谁?” “四姑娘,就是她小时候的主子。一开始她是四姑娘的贴身丫鬟,四姑娘生得貌美、性子和善,将周幼菱当做亲妹对待,但是她还没有服侍四姑娘多久,四姑娘便死了。”王莽解释道。 “怎么死的?”阮陶继续问道。 王莽眼神一暗:“浸猪笼。” 杜子美补充道:“那时……她才十四岁。” 闻言,像是有人在三人心里重重的敲了一拳!四周的环境似也有所感悟,瞬间静了下来。 灰白色的世界,仅有色彩的三个人与天上泛着绿光的太阳形都透露着窒息之感。 杜子美至今都还记得他那日看见的情景了,他没有看到那位四姑娘是如何在“猪笼”中挣扎的,但是他看见了那个笼子—— 没有哭喊、没有哀啼,那个笼子就静静的放在祠堂的蒲团上,约莫有一人多高,竹笼似乎已经有些年头了,上面各种斑驳的痕迹不知是什么时候弄出来的什么东西。 但是,能够清晰辨认出上面的鲜红的血迹,以及指甲、肉泥,以及一节挂在支出去的竹篾指头。 杜子美闭了闭眼,努力想要遗忘掉那个笼子。 在进到蛊障之后,这么久以来他与巨君遇到了不少恐怖的鬼怪妖邪,有长得好看的、有长得血淋淋的,有看不清样貌但就是感觉能够吓死人的。 可至今让他感觉最可怕、最毛骨悚然就是那个笼子。 “这便解释得通了。”阮陶沉沉道,“所以就是因为四姑娘的死,让周幼菱有了心理问题。” 一直坐在一旁没有吭声的扶苏这个时候似乎有点儿实在忍不住了,他犹豫了半晌才开口道:“你们有没有想过……也有可能线索是火?” “……” “不可能。”王莽否认道,“若是火,未免也过于简单了些。之前周家祠堂倒是失了一次火,那场大火将整个祠堂都烧没了,并没有留下任何疑似供蛊的东西。” 杜子美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行吧,如今线索基本确定了,先从周家四姑娘身上找起。”阮陶拄着棍从自己的包袱中掏出了一堆小纸人,朝着空中一挥。 纸人们落地,变作了一个个脑袋看上去像画了脸的白灯笼的纸童子,纸童子们三三两两结伴,四散二而去,去找与四姑娘有关的东西去了。 从前杜子美看着这些纸童子只觉得瘆得慌,如今看着却觉得颇有安全感。 “桃儿,以后我要是没了,你给我烧周年的时候,记得烧几个童子来伺候我。”杜子美说道。 闻言,扶苏伸手朝着杜子美的脑袋敲了一记:“说什么呢?也不怕忌讳。” 杜子美吃痛的揉了揉自己的脑袋,嘴里嘟囔道:“……您不是说,您向来是不这些的吗?” “咱们现在做什么?就在这里等着它们回来吗?”王莽问道。 阮陶点了点头,随后又从包中掏出了两根柳条朝着地上一插,两根柳条的尖端开始隐隐散发出蜜色的光,像是两支轻飘飘的蜡烛,不过确没有要燃烧的迹象,只是发着光而已。 “这玩意儿又是什么?”杜子美好奇的问道。 “阴柳,若是四周有阴邪之物逼近,亮光即灭。”说着,阮陶有些心疼的说道,“这是我从五月份就开始炼的,整整炼了六六三十六天才炼出来,原本是想着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绝对不用,以为能留好几年呢!谁知,这才不到一个月……” “你现在是越来越厉害了!”杜子美笑眯眯的赞道,“到真像是‘观音’了。” “得了吧!我现在一听见观音二字就发麻。”阮陶回答道。 王莽看了那柳条一眼,又抬眼看了看阮陶,阮陶的肤色接近莹白,正常情况下来看会觉得这少年有些过于白净了,可在这灰白的世界中,他确成了最明艳的所在。 王莽不着痕迹的垂下了眼帘,嘴角微微向上勾了勾,看来他果真没看错人。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功夫,顶着宛若纸灯笼脑袋的纸人们各自手中抱着东西,头重脚轻的回来了。 它们陆陆续续将东西放在了阮陶面前,然后轻飘飘的一跳,又化作了小小窄窄的纸人模样。 香袋、发钗、篦子、头绳、绣鞋、小袄…… 别说!这东西还不少。 阮陶眉尾一跳:“这么多?四姑娘如今去世了已经差不多十年了,况且她还是被家中人处死的。按理来说被浸猪笼的人乃是家中十分嫌弃之人,人都能够用那般残忍的方式掐死,东西又怎么会留下?而且居然这么多?” 扶苏沉吟道:“我记得民间的规矩,不是说死人的东西大部分都会焚烧、陪葬吗?这些确实是多了些……似乎……像是有人故意收着似的。” 扶苏像是想到了什么,然后问杜子美与王莽道:“这位四姑娘死后,他们家里可有什么变化?” “变化?”王莽想了想,“没有什么变化啊?不过……” “不过什么?”阮陶连忙抬头问道。 王莽回答:“之前,他家的大少爷病了。没错!就是孔明兄他们说的那个和周幼菱殉情的大少爷。” “明明人已经病得不行了,但是四姑娘死后,他莫名其妙的就好了。”王莽道。 “对对对!”杜子美接话道,“还有还有!他家的产业,之前一直说庄子上的收成不好,明明春日里苗都没插好,被霜打得眼见着今年是要落下亏空了,谁知四姑娘死的那年秋,却依旧是大丰收!” 闻言,阮陶紧锁的眉头,开始在那堆东西里翻找着什么。 翻着翻着,翻出了一对绣有“五子登科”的小娃娃传的肚兜,一条红的、一条绿的。 阮陶盯着那肚兜看了半晌,问道:“四姑娘的兄弟们有同她年龄相仿的吗?” “没有。”杜子美否认到。 阮陶看了手中的肚兜好一会儿,接着余光中他注意到了篦子旁的一个胭脂盒子。 “子美,将那盒子递给我。”阮陶指着那盒子说道。 “这个吗?”杜子美将胭脂盒子拿给了阮陶,“你拿着。” 阮陶接过胭脂盒子,缓缓打开。 桃色的脂粉因时间太久而凝成了一块儿,上面趴着一只虫——那虫子前半截儿生得像是螳螂,两对翅膀交错着,还在微微的颤动,两根爪子像镰刀一般。后半截儿却如同蜂后似的鼓出,整个肚子涨得像是水晶,里头密密麻麻的全是白色的卵。 看上去实在恶心至极! “嘶——妈的,这玩意儿是个啥?”王莽看了一眼便觉得恶心,偏过头不再去看。 阮陶手一抖,连忙将盒子盖上,扔在了地上,他最怕这类草虫,更何况是长得这么恶心的。 扶苏瞬间伸手握住了阮陶的手,阮陶看了他一眼,说道:“多谢。” 扶苏蹙眉:“那玩意儿究竟是什么?” 阮陶的心跳得咚咚响,也不知是被虫吓着了,还是被这虫代表的玩意儿吓着了。 他沉着脸,声音有些微微发颤:“母子蛊!” 作者有话说: 冲! 第50章 游园惊梦 风卷叶嚎, 整个如今纸扎般的世界总算再次动了起来。 在他们身后那颗老槐树被风吹得枝叶窸窣作响,仿佛像是在控诉着什么,又像好像只是单纯的在哀啼。 “母子蛊?那是什么?”杜子美好奇的问道。 阮陶顺了顺气, 随后解释道:“凡人虽无通天之力,但总是喜欢借力改命。有些命是可以靠着自身的努力儿更改的, 但有些命实乃天意,以凡人之躯违抗天意, 不可谓不荒诞。” “但人这种东西能够成为万灵之长, 便是因为人的聪明、狡黠。虽说人不能直接与天道对着干, 但是借助其他非人的力量, 微妙的在天道面前拐个弯儿也是可以的。” “就好像许多人喜欢看风水、改风水,八字轻的人佩戴点儿金石玉器, 又或者保家仙也是其中一个手段。” “以上这些都是还算正经的手法, 但是当有些命实在不可为,风水、保家仙都管不了之时,人们往往就会铤而走险, 例如——养小鬼、养蛊。” “蛊。”扶苏道。 从前他在上京之时, 不过是在各种传记异志中方才见过此物,传记中说百越毒瘴之地,多生蛊虫, 有女子炼蛊为巫, 称之为“草鬼婆”。 这时, 又听阮陶道:“而母子蛊乃是妖蛊中的一种,这一种蛊又与百越之地的草鬼婆手中的蛊不太一样。草鬼婆手中的蛊, 多为‘药’, 而妖蛊……” 说着, 他顿了顿:“这玩意儿一时半会儿我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大概你们可以理解为, ‘草鬼婆’大多是炼虫,而妖蛊表面上是在炼虫,实际上的在炼人。” “母子蛊便是通过将家中的未出阁但是怀有身孕的姑娘炼做蛊,使其与腹中的孩子一块而帮整个家族抗住保家仙、风水都扛不住的天命,从而整个家族便顺遂无忧,家中人也会长命百岁。” “而周家的四姑娘很明显就是被家中人炼做了母子蛊,至于那个猪笼……大概是为了让四姑娘死得彻底、死得屈辱。让她觉得自己的死是自己不自爱、有辱家门,家中人是为了保住家族的脸面名声,为了保住家中其他女眷的清誉从而不得已而为之,并非是家中人为了贪图一时的顺遂,从而将她当做祭品祭了出去。” “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哪怕周四姑娘没法在阎罗殿喊冤,在人们眼中,她就是‘该死’。其二便是,哪怕她自己终将回来报仇,怨气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在家中挂一副钟馗像便解决了。” 她死了,被整个家族牺牲掉了。 她救了她的哥哥、救了她的家人,最后她连带着她的孩子以虫尸为伍,然后被四邻视作家族的耻辱,用两条命与自己名节的代价,充当了整个家族的遮羞布。 “…………” 阮陶话音落下后,在场谁都没再说话,只有树在风中呜咽着。 过了半晌,杜子美才咬牙道:“一群畜生。” 王莽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虎毒尚且不食子,对自己亲生骨肉下手的人哪里比得上畜生?” “那么有个问题来了,这些东西是谁收着的?”阮陶道。 “周幼菱?”杜子美为问道。 “我觉得八九不离十。”软陶点了点头,道,“这里是周幼菱的蛊障,能够一口气多出这么多外人的东西,那边只能是她收着的。” “因四姑娘待自己有恩,故而帮着四姑娘保存这些东西吗?”扶苏道。 ** 子贡的院子内,阮籍、孔明等人围着子贡,几人有的面无表情、有的皮笑肉不笑,皆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 子贡光速认错:“各位大人有大量,我也不知我不过是出去了小半日竟然久发生了这么多事,那现在季珍他们……” 胡嫦翘着腿坐在一旁,一副看戏的模样:“他们?他们现在估计围着‘玩火尿床’这件事急得团团转!哈!你们的那个什么工=公子估计是躲不过这一劫了,回去早早的向京中发丧吧!” 此言一出,几人的脸色都不好。 孔明沉吟道:“不会,有王相在。” 王莽能够这般年轻便位列丞相之位,他的本事朝中众人都是知道的。 加上阮陶机灵,如今手中的本事虽说不至于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但与卓灵阁中那些所谓的精秀比起来也差不到哪里去,定然能够化险为夷。 “王莽?”胡嫦微微挑了挑眉,“那小娃娃倒是有点儿意思。” “此话怎讲?”李太白问道。 “那娃娃……命格轻贱却又是大贵之向。”胡嫦顿了顿,抬头看了看天。 最后一句话,他隐在了喉间:实在不是长命之相…… “现如今可如何是好?我的罪过大了!”子贡焦急道,“还能如何补救吗?” “能。”胡嫦起身道,“明日依旧是这个时辰,再次重新烧九阴枝,那时候再将线索重新同他们说一遍就是了。不过……” 原本听到他前半句话,众人喜出望外,可后半句这个可是一出来,几人原本稍稍回落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儿。 “可是什么?”阮籍斜斜的睨了一眼身边的狐妖。 他不是很喜欢这家伙,他也能感觉到这狐狸其实他不怎么喜欢他们。 不过对方的尾巴实在漂亮,方才他施法之时,身后八条尾巴怒放,人生能见那般景象确实无憾。 胡嫦轻笑一声:“可是咱们这里是过了一日,蛊障中保不定就过了数年,至于明日里头会是什么情况,他们还会不会或者,便都未可知了。” 闻言,众人齐齐蹙眉,孔明原本挂在嘴边习惯性的笑容也淡下去不少。 胡嫦却一脸轻松的模样,他朝着几人挥了挥手:“如此便这样吧,咱们明日再会。” 说着,那红艳艳的身影便消失在了众人的眼中,临走时他还留下了一句:“但愿明日我不是来奔丧的。” 众人:“……” “这狐狸怎么感觉还挺幸灾乐祸?”李太白不满道。 “妖的事情,终究不说不清楚。”孔明道。 阮籍冷哼一声:“再如何说,我们家桃儿是你们拉过去的,这人要是出了什么事儿,可不是简单的再丧礼上随个礼的事情。” 嵇康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嗣宗,现在不是说赌气的话的时候。” ** 阮陶在面前这对周四姑娘的东西中挑挑拣拣,最终他拿起了一把雕花银梳。 巴掌大的梳子看上去小巧玲珑,正是姑娘们喜爱的所在,不过在这一堆东西里看上去并不那么起眼。 “这梳子有何问题?”扶苏问道。 阮陶轻轻蹙了蹙眉,他将梳子对着绿色的阳光一瞧——上面赫然挂着一根头发。 “你们说,这根头发该是周四姑娘的,还是周幼菱的?”阮陶问道。 其余三人没有回答,也回答不上来。 一根头发,小姑娘的头发都是乌油油的,如何能看出谁是谁的呢? 阮陶看着那根头发思索了半晌,随后抿了抿唇,长舒了一口气:“赌一把!” 只见他将那根头发从梳子上取下捻在手中,随后他身后的包袱中掏出了自己的银丝佛尘,他刚想动作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 只见他勾唇一笑对王莽道:“巨君,把手借给我。” 王莽不疑有他将手伸了过去。 阮陶将那缕头发放在王莽的掌心上,之后眼疾手快的用佛尘在王莽掌心狠狠一划! “嘶——” 伴随着王莽呼痛声,他的手掌被割破,鲜红的血浸湿了掌心中乌油油的头发。 阮陶挑了挑眉,论男主的正确用法。 “多谢。”阮陶笑着将被王莽的血浸湿的头发重新捻了起来。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咬在口中,然后轻轻一吹,一簇狐焰自空中燃起。 而这次的狐焰又与之前的与所不同,不再是幽绿色的,而是绿中泛着一丝蓝青。 王莽抱着自己被划破了一道口子的手疼得呲牙咧嘴的,蓝青色的狐焰在他手中打了个转,他手中的血就此止住了。 “嘿!”王莽举着手掌,刚想夸阮陶一句。 但现在的阮陶脸色苍白、额间满是细汗,看上去不是很好。 蓝青色的狐焰开始灼烧着阮陶手中那缕被血浸湿的发,一缕发明明是火焰轻轻一燎便化灰的所在,如今却烧了半天。 阮陶额间的汗越来越密,此时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正在一同被灼烧。 妈的!当真是磕命了! 好在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那缕头发被烧成了黑红色的细粉。 一根头发——烧出了一把细粉。 阮陶吐掉了口中的符篆,朝着掌心猛吹了一口气——细粉顿时化作雾,将四人裹在其中。 在这模模糊糊的场景中,他们听到了唢呐声响,有人开始唱戏了,唱的是一出《牡丹亭》。 紧接着,面前出现的是一个祠堂的影子—— 祠堂坐落在一处极其狭小的院子里,转头朝门外望去,那院子上的天空好像一口井,压抑得让人觉得连呼吸都是困难的,连雀鸟都不屑于飞过。 便听见外头一声女人的尖叫:“她回来了!!!” 紧接着,便是一阵凌乱不堪的脚步、关门声,瓷器摔碎在地上的破碎声。 伴随着,外头混乱不堪的声音,天空骤然暗了下来,转眼像是又到了夜里。 “娘——!” 一个小姑娘的哭嚎声在院中响起,她一边跑一边哭喊着,应当是混乱之中迷了路与母亲走散了。 姑娘的哭喊声与步伐越来越近,下一秒阮陶三人便看见一个抱着老虎布偶,穿着大红小布袄的姑娘走进了哭哭啼啼的爬过了祠堂的门槛。 在爬过门槛时,她猛地扑在地上摔了一跤。 “七岁的周幼菱。”王莽喃喃道。 “啪啦——!” 外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碎了,小姑娘被吓得一哆嗦。 她慌忙的扒开了放在蒲团上的猪笼,躲到了供桌底下,期间还十分聪明的将猪笼拉倒供桌前面挡住自己的身形。 哒。 一那根断在猪笼上的半截手指掉在了蒲团上,咕噜噜的滚到了地上。 突然一阵阴风突然刮了起来,吹得祠堂中的蜡烛明明灭灭。 小姑娘躲在供桌下,紧闭着眼睛,咬着怀里的布偶,瑟瑟发抖、一言不发。 风“呼呼”的刮着,隐隐带着女人的啜泣。 片刻后,一个散着头发、衣裙破破烂烂的女子垫着脚摇摇摆摆的走进了祠堂。 她的头发散下来挡住了大半张脸,从额间露出的小半块肌肤上可以看到白森森的头骨,她走过的路都留下长长的湿湿痕迹,像是刚从水中爬出来似的。 “幼菱……?”那女人沙哑的声音像是被河中的河沙磨过似的。 小姑娘颤抖闭着眼,哭得颤抖不敢睁眼,嘴里只一味的哭着:“四、四姑娘……四姑娘……” 第51章 梦散 “这是什么?”扶苏问道。 “当年周四姑娘去世后, 回来过,不过……”阮陶顿了顿,“看她这个样子, 不像是来报仇的。” 人之怨念而化鬼,鬼通常会将残害自己之人杀死报仇, 再去阎罗殿认罪伏法。 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除了部分走尸与厉鬼, 化作鬼回人间的人通常会选择直接去找杀死自己的人报仇, 不会牵连无辜之人。 而周四姑娘则是跑来了祠堂, 这模样虽说恐怖了些, 但阮陶能够看见她身上并无杀意。 反而是在看到周幼菱的一瞬间有些局促,似乎是怕吓到面前的小姑娘。 如此, 便证明她心有怨却无恨, 她不恨这群害死她的人。 又或者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被人害死的! 周家四姑娘坐在蒲团上,将年幼的周幼菱从供桌下抱了出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幼菱, 你为何会在这儿?” 周幼菱颤抖着被周四姑娘抱在怀中, 小孩子不理解生死,但是一定害怕鬼怪。 她或许不太能够理解死以为着什么,但家中长辈、玩伴都时常说鬼是会吃人的。 “别怕, 你怕我吗?”周四姑娘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温柔一些, 奈何她的声音依旧粗粝的可怕。 紧接着, 她像是为了逗面前的小姑娘开心,也为了让她不害怕自己, 她拨开了挡在自己脸前的长发。 原本四人以为他们看到的会是一张腐烂的、血肉模糊的厉鬼的脸, 然而在水藻般被泥水和鲜血沾满的长发拨开的瞬间, 他们看到的是一张温柔静默的脸。 说不上多么的漂亮, 但是温柔得让人窝心,可以见得这是一个性格敦厚、静雅的好姑娘。 年幼的周幼菱见状直接扑到了对方怀中,咯咯的笑着:“四姑娘!” 又是一阵铿铿锵锵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的——戏子登场了。 然而四人等了半晌却没有等来唱词。 最终是面前的周家四姑娘开了口:“我原是准备走了的,只是我放心不下你……” 她的声音颤巍巍的向上吊着,好似唱戏一般,他们在那间山神庙中遇见周幼菱时,对方也是这么说的话。 “怎么周家四姑娘回来一不□□、二不与自己的情郎诉衷肠,最后她最放心不下的居然是才跟着自己没多久的小丫头?这是个什么道理?”王莽提出疑问。 “哎!是哈!”杜子美道。 阮陶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一个听上去十分荒唐的可能性:“如果周四姑娘是母子蛊……那周幼菱?” *** 入夜风露重。 赵府上,赵高坐在案前提笔给京中写信。 只闻得院子外又马嘶之音,赵高手中的笔一顿,却没有停下。 这时,有小太监进门来,低声说道:“干爹,李大人与诸葛大人刚刚回来了。” 赵高应了一声:“他们脸色如何?” “这……看不出什么。”小太监回答道。 赵高停下手中的笔,轻笑了一声:“倒是沉得住气。” 随后,他将手中的信折了折塞进了木匣中,递给了面前的小太监:“将这东西快马加鞭送回京中去。” “是!”小太监接过木匣道。 “且慢。” “干爹有何吩咐?”小太监折回来谄媚道,“可是要人从京中捎带什么东西?” 赵高斜斜的睨了他一眼,不满的啧了一声:“这么些年你跟在我身边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逗没有?一天到晚就想着这些小恩小惠的玩意儿!” 小太监脸色一变,连忙跪在地上直称该死! 赵高不耐烦的踹了他一脚:“行了!起来!” 小太监被踹得一个踉跄,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干爹您吩咐。” “这封信你亲自送进宫,送到陛下面前。”赵高摸着自己的下巴,说道。 “这……”小太监有些犹豫。 上郡临近西域,与京城千里之遥!快马加鞭的送急报回去一路上风吹雨打的…… 小太监是从宫里出来的,虽说是奴才,但对于普通人而言,也算是娇养的“贵人”了,对于这种苦差事自然不是很乐意。 赵高轻轻挑了挑眉:“怎么?不乐意?” “不不不!”小太监哪里敢说一句不乐意的话,“只是……干爹,这是为何?” “不为何,你送回去便是。急得要急、要快!”说着,他端起桌边的茶盏轻呷了一口,“入京城前一天一夜不许睡觉、盹儿也不许打,进宫之后你将信亲自呈到陛下面前,告诉陛下长公子情况危及,让陛下速速派徐大人来上郡!” 听到“徐大人”三个字,小太监有些懵:“徐大人?可是徐大人不是……” 赵高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小太监立马会意,连连点头称是。 “徐大人?徐大人闭关了三月,如今长公子有难,他身为大秦国师自然该为陛下排忧解难。”赵高放下手中的茶盏,烛光明明灭灭照得他苍白如纸的脸像是阎罗殿内的夜叉像。 “干爹说的对。” “你且去吧。” “是。” 冷月入勾,高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悬与夜空之中,仿佛随时都能落下来要了人的脑袋似的。 翌日,孔明与李太白起了个大早,骑着马出府去玉泗街与子贡几人回合。 可到了玉泗街却只看见子贡一人,不见阮籍与嵇康。 “嗣宗与叔夜呢?”李太白问道。 “他俩?”子贡翻了个白眼,“姓阮的说,咱们去他便不去了,他起不来。” 李太白、孔明:“……” “行了,咱们走吧!他不着调也不是这一日两日的功夫了,他们阮家这一辈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生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子贡无奈道。 “行了,咱们走吧。”孔明轻笑道。 三人策马一路出了城门,城东虽说风水不怎么好,但风景却是独一佳。 上郡临近西域,位于大秦以西之地,相较于江南干燥不少,虽没有水乡的温柔多情了,却有难得的大漠中的豪情恣意,但在山水方面确实差了不少。 不过刘季侄儿这住处选得倒是挺好——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地不广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是处难得的好地方。 只可惜三人是有急事来找人帮忙的,无心欣赏这精致的山水。 至昨日刘季侄子的小院外,孔明上前轻叩柴门,不一会儿里头的人应声开了门。 “你来了。”少年人的笑似夏日里山间的风,吹得人十分舒服。 他的语气十分熟稔,仿佛他们已经是认识了多年的老友。 孔明脸上原本公式化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真,他垂袖拱手向对方行礼道:“叨扰了。” 见状,子贡与李太白也相继向对方行礼。 “几位先生不必多礼。”刘玄德拱手回礼,接着将几人迎进了门。 进门后,他将几人邀进自己小院儿的中堂内坐下,又叫小童子端了茶来。 “我哪位朋友已经回来了,昨儿他回来的时候,我将几位在打听那座坟的事儿同他说了,我这就叫童儿去将他请来。”刘玄德说道。 过了大约两盏茶的功夫,小院门外传来一阵争执之声。 “不是!玄德兄请的是我来,你死皮赖脸的跟着作甚?” “我怎么不能来了?我不是怕你一个小孩儿被那大耳贼骗了吗?” “小孩儿?你可仔细睁眼看清楚了,小爷我可比高了好大一截儿!” 听到门外的争执声,刘玄德放下手中的茶盏,抬头道:“来了!” 众人闻声望去,门应声而开。 只见小童领着两名少年进到了院内,两名少年其中一个个子稍微矮一些,但五官更加坚毅;另个身子修长高挑,生了紫发碧眼异于常人,但实在漂亮。 不过,上郡与西域通商,多得是金发碧眼的胡女,故而堂中三人并没有多么惊讶。 倒是那个个子稍微矮一点儿的少年的出现让几人一愣。 “孟德?”子贡有些诧异,“你不是在洛阳吗?何时也跑来上郡了?” 孔明只觉得这人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这人究竟是谁,还是一旁的李太白提醒道:“曹孟德,就洛阳曹家的那个孩子?” “哦。”孔明应了一声,也知道到底有没有想起来。 后者见到面前的三人也很是惊讶,他微微愣了一秒,随意向三人拱了拱手道:“不知几位先生为何在此?” “就是他们要打听那座坟的事儿。”刘玄德问那紫发少年道,“你兄长呢?怎么是你来了?” “兄长昨日喝多了,今早起床便头疼,所以我代他过来了。”紫发少年乖乖的回答道。 刘玄德笑了笑引着二人进堂中来,又命小童下去再沏两盏茶上来。 “没想到你们与曹兄认识。”刘玄德笑道。 “不熟!”曹孟德连忙否认。 而后,他凑到紫发少年的耳边,低声说道:“这群人可都是从京城来的?他们事闲得蛋疼找你打听那座荒坟的事儿?要我看,这刘大耳朵怕不是想将你卖道京城去吧!” “胡言乱语!”紫发少年低声反驳道,“玄德兄才没有你这么无聊,你不是也是从了洛阳来的?要我说你就是想坑骗我,然后好让我对你放下戒心将我哥卖到洛阳去。” 说罢,他又加了一句:“孟德兄,要我说你要是实在闲得厉害不如去找个牢坐,前几日不是说那什么什么观音被抓进牢里去了吗?要我说,你进去还能让他陪你消遣消遣!” “啧!你这小子,怎么听不出好赖话呢?”曹孟德很铁不成刚。 这时,刘玄德将紫发少年拉上前来,说道:“没想到几位先生与曹兄事旧相识,那便不用我多介绍了,我那同窗因早起病了一时间过不来,这是他弟弟,问他也是一样的。” 见此,孔明三人皆起身向对方行礼。 紫发少年回了礼,然后退回到刘玄德身边坐下,他附在刘玄德耳边低声道:“玄德兄,这些人靠谱吗?你别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这……人家不过来打听个消息罢了,你何出此言?”刘玄德一脸懵。 紫发少年一脸严肃:“我看着感觉不怎么像好人,尤其是坐在中间的那个眯眯眼儿,怎么看都像个骗子。” 孔明:“……” 作者有话说: 哇呀呀呀呀呀!!!!搞错了!!!抱歉!!!抱歉!! 我把之前的废稿弄混了!TVT 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地不广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是处难得的好地方。 ——《三国演义》 第52章 花 ◎先看这章!!!◎ “小郎君年纪不大, 看人眼光倒是够毒辣,日后必定大有作为!”子贡乘机酸孔明道。 “子贡兄此言有理!”李太白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附和道。 原本打算一直装死的曹孟德默默的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表示赞同,虽说他与子贡先生道不同、也看不惯李太白过于狂放不羁的性格, 但在对于孔明的认知上他们还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 孔明斜着眼瞪了三人一眼个不着调的一眼,好在这时刘玄德出来打圆场道:“小孩子不会说话, 几位先生勿怪。” 闻言,紫发少年还不满的拽了拽刘玄德的袖口, 也不知是因刘玄德说他被宠坏了不满, 还是不满刘玄德向着面前这群人说话。 不过好在最终在刘玄德的调和下, 几人好歹愿意坐在一块儿, 将那座荒坟的事儿说道说道了。 光落留疏影、青雀栖绿枝。 青啼声中、冉冉茶香间,紫发少年将兄长的事儿缓缓道来。 却道他们家姓孙从前乃是江东人士, 举家迁来上郡也不过十年左右, 因家从前住在江东对上郡这临近大漠的环境不甚适应,故而他父亲在选建宅之地时便看中了城东这处山清水秀之地。 当时也是找风水先生看过的,先生也说此处山水虽好, 然阴气偏重, 风水不如城南,可孙老爷是属于对这些东西半信半疑之辈。 简单来讲,若是那日风水先生说的是此处风水绝佳, 那他便深信不疑, 可当先生说出此处阴气太重, 风水不如城南之时,孙老爷只摸着胡子连连摇头:“这怪力乱神之说不可信!” 因此, 他们家依旧在城东这处住了下来, 也因他们家在这住下, 置了不少房产田地, 这附近的人也才跟着多了起来。 从前这处不过两三户人家,都是老幼之辈,冷清至极。 其中便包括刘玄德家,因而两家一早就做了邻居,两家的小孩也算是总角相识、感情颇深,不比入学后的一些同窗。 那时紫发少年的年纪还小,都是他哥哥同刘玄德一块儿满山遍野的跑。 男孩子幼时都皮实,天不怕地不怕。 虽说大人们都说那座孤坟古怪,不让他们靠近,那些奇闻异录也确实吓人,但听的时候害怕,玩儿得疯了也顾不得什么了!该爬爬、该踹踹,也没见着有什么大事儿。 一直到那年他们无意间招惹的那个疯子。 “其实当您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兄长说他现在也记不太清了。”紫发少年回答,“他说他看见了一口棺材,一口被白丝缠绕的棺材,以及一个女人和两个小孩。那个女人在哭,血泪蔓延在她整张脸上,她身边的两个小孩则是在唱歌唱的,是什么他已经忘记了。” “那个疯子便按着他的头一遍又一遍的说道:‘看吧,这是蛊!错了!他们都错了!供起来也无用!这是蛊!这是蛊!’” 紫发少年微微一顿,看了刘玄德一眼:“之后的事情我兄长说他也记不太清了,不过依稀看见地上好像有一些木块。” “木块?”子贡道,“棺材板吗?” 紫发少年摇了摇头。 这时刘玄德接话道:“伯符说是带了字的木块,我想的是牌位一类的。” “牌位?”子贡轻蹙眉头。 “那个疯子和那个女人可曾伤你兄长?”孔明问道。 “不曾。”紫发少年回答,“不过我兄长也吓得大病了一场。” 茶香间众人静默了半晌,各怀心思。 蛊、女人、牌位…… 来访者思考着这三样东西的联系,待客人思考着来访者的目的。 一群风朗俊秀的少年,心思却重的不行。 就在这时,只听院门口一声响,一人推门而入,朗声道:“ 哟,我来晚了?我曾想今天居然来了这么多客人?我记得我家玄德素来是爱清静的,怎么如今开始在家中开起清谈会了?”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刘季正抱着一个磁坛子倚门而笑。 ** 看着面前一大一小相拥着的两个姑娘,杜子美突然喃喃道:“那个猪笼……之前我和巨君兄见过,当时我觉得很奇怪。” “哪里奇怪?”阮陶连忙问道。 杜子美看着面前的周家四姑娘,现在的她干干净净的坐在他们面前,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已经横死的厉鬼,但是半隐在裙摆下那双脚却离地有三寸之远。 “泥。”杜子美说道,“当时见到那猪笼之时,笼子上的泥比水汽更足。那笼子倒不像是从河水中捞出来的,反而像是被埋进地里之后又重新挖出来草草洗干净的。” “刚刚这位周家的四姑娘进来之时我便心存疑虑,你们看她的脚。”杜子美伸手指向了周家四姑娘悬在空中半隐在裙摆下的脚。 几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双小脚颤颤巍巍的漂浮在空中,与那绣花绫子的裙子十分不相符的是脚上的那双破旧的藏蓝布鞋,那双鞋像是从乡间乞妇身上扒拉下来强行穿在她脚上的,打了补丁的脏污的鞋面沾满了黄泥,而鞋底反而没见着沾了多少泥。 “若她是被浸了猪笼淹死的,那脚下的泥也该是河泥,而不该是黄泥。况且,淹死之人脚上何来这么多泥?就算她是从河底爬出来的,也该是鞋底的泥多余鞋面而,何至于黄泥只在鞋面上?”杜子美沉着分析道。 闻言,阮陶颔首:“你这么多书还真没白读!” “所以,她不是被淹死的?”王莽道。 扶苏道:“活埋,或者说是装在猪笼中埋下去的。” “母子蛊,乃大阴之物。大阴之物自然该在极阴之地炼出,九阴之土埋下加之怀这身子死在出嫁这一日的少女,红煞与母子煞对冲,形成极阴之煞,最终再讲蛊虫埋下以铜钱和土覆其土,朱砂纂其碑,用生人血养七七四十九日,再掘坟挖尸将其埋蛊埋在家中祖坟之南侧,方成。”阮陶一字一句的说着自书上看来的内容。 “可是风水上不是将就山为阳、水为阴吗?”扶苏问道,“若真如你所言要选极阴之地,那为何不是河中?” “世人皆道山阳水阴,其实不假,但并非全然如此。”阮陶解释道,“我多钻研纸扎符篆,对风水研究不深,但知道一点——风水乃是以气辨形,而非以形辨形。” 杜子美、扶苏、王莽:“……” 见三人一脸懵,阮陶斟酌了片刻,道:“举个简单的例子,你们看长公子。” 杜子美与王莽瞬间看向扶苏,扶苏眉尾轻轻挑了挑眉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非要看,不过也就是一个皮相漂亮的小郎君而已。但老王皮相也漂亮,都是漂亮的小郎君,可老王与长公子给人的感觉确实完全不同的。”阮陶说道。 “长公子……看上去让人更难接近些。”王莽斟酌着开口道。 “不错!”阮陶道,“这便是‘气’之所在。若单纯以五官为辨,老王你的五官其实要更凌厉一些、更有攻击性一些,长公子则是更加温润,眉眼天生带笑,那为何长公子令人观之更难接近?便是其出生皇室,乃冠绝古今的第一位皇帝之子,故而身上紫龙之气令人望而生敬。” “简单点儿,气场!”王莽道。 “是的。”阮陶道,“各人有各人的气场,万物有灵,山水草木、砖瓦泥土皆有自身的气,看风水实则就是看气。气顺则命顺,气不顺就想办法给它了撸顺了,这便是所谓的‘逆天改命’。” “人当真能改命?”杜子美有些疑惑。 “我从不信这些。”扶苏声音微凉,“人一世能走到何处、走到什么地步,皆看自己,不看天命。” 阮陶点了点头:“对!也不对!都道命是天定的,这话有理也没理。” “人的命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不假,不过这不过是决定自己的下限。就像子美,他若是仗着自己命格好,一世好吃懒惰不作为,将来堕为乞丐也不是不可能。但他现在靠着自己勤学苦读,来日方能成为与李太白并肩,令天下文人仰望之所在。”阮陶道。 闻言,杜子美眼睛都亮了:“我将来能与太白兄并肩吗?!” 王莽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要对自己有信心。 “但是,你说他将来有可能当皇帝吗?”阮陶道,“就算他今日弑君谋反,他也成不了!” “季珍!这话不得胡说!”杜子美飞快的瞥了身边的扶苏一眼。 “无碍。”扶苏垂眸道,“但这种话在咱们面前说说也就罢了,万不可出去胡言。” “我就举个例子,这儿也没外人。不过是想告诉你们,命这东西有时候就是这么不讲理。” 阮陶无所谓的笑了笑:“故而很多人会拼着损阴德、万劫不复的风险用方术之法改其命,保家仙是、养小鬼是、种蛊也是,若是不改有时候就真成不了事!就算是翻了天、覆了地,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王莽有些若有所思:“就好似当年喊出王侯将相……” 说着,他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与阮陶对视了一眼,又看了扶苏一眼,连忙闭上了嘴。 扶苏有些疑惑:“当年谁如何?怎么不说了?” 王莽:“……” 阮陶尴尬的笑了笑:“……呵呵。” 第53章 登高 ◎先看上一章!!◎ 当年如何? 还能如何? 不过是, 你爹死了、你傻不溜的自尽了,你弟弟登上了皇位,成了个千古暴君! 然后有一个叫陈胜、一个叫吴广的打着你的名号, 造谣一只狐狸开口说话,反了你家的天下罢了。 不过最后, 却让一个姓刘的问鼎中原。 说起来,这也是天命!扶苏就是没这命登上帝位。 而刘季, 虽说身为乡间“莽夫”却是天道在乱世中定下的帝王。 ** “叔, 你这怀里抱的是什么?”刘玄德好奇的看着刘季怀中的黑瓷坛子。 他这位堂叔对仕途经济学文不怎么热衷, 反而成天热衷结交一些所谓的“侠义之士”, 比如他对被关进大牢里的那位“观音”就格外的感兴趣。 将面前这几人带到他这处来,又搞得他去请了孙家的小郎君过来, 都因他对牢中的那位“观音”兴趣颇深。 他堂叔的性子他是知道的, 许是没读过什么书,所谓的“礼节”一概是不讲的,他感兴趣的事儿, 纵然是要去捅破天他也是做得出来的。 刘玄德看着他怀中的小黑瓷坛子, 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刘季嘿嘿一笑,卷了衣摆两三步上前,随后大马金刀的在主位上一坐。将怀中的小黑坛子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道:“这是我去县里城隍庙里讨来的。” 见他来, 众人都起身行礼, 毕竟这里他年纪最长、辈分最高,刘季也朝着他们随意揖了揖手表示回礼。 子贡是第一次见刘季, 他打量着面前的中年男子。 男人不高, 一身半旧的麻布圆领袍、头上松松的绑着幞头, 黑色的幞头上沾了点儿灰, 皮肤微微有些蜡黄,许是上了年纪又常年风吹日晒的缘故,与在座几位年轻、俊逸生得水灵灵的小郎君显得格格不入。 但细看其五官却是神清貌正,眼神炯炯有光,不是凡人之相。 “这人是谁?”子贡侧连问身边的李太白。 “刘季,一个亭长,这位刘玄德的堂叔。”李太白低声回答道。 “这人到有点儿意思。”子贡道。 李太白轻笑了一声:“这屋子里的人,哪个没意思?在我看来个个都有意思。” “你去城隍庙里讨一个小黑瓷坛子作甚?”刘玄德眉心轻蹙,“我怎么看着这么像……” “骨灰坛。”孔明淡定垂眸道。 一旁的曹孟德倏的起身:“好哇!你把人家的骨灰坛子抱到这来了?!” 紫发少年年纪比较小,一听是骨灰坛子吓得连忙拽住了身边刘玄德的袖摆,随后估计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趁着没人注意又悄悄咪咪的松开了。 刘季却笑得无所谓:“这骨灰坛子,但里头装的不是骨灰。” “那是什么?”曹孟德问道。 “咱们县里的那座城隍庙建了又好几百年了,咱们上郡一直都是大秦之地,因而纵然当年六国之战,这庙也并未受到波及,里头收了许多过去的东西。”刘季说道。 “昨儿提到那座孤坟我便在想,城隍庙中会不会收着与其有关的东西,毕竟咱们县没有义庄,许多事情都是在城隍庙中办的。纵然找不出当年那家人的东西,找到那个死去的疯子的一点儿东西说不定也能找到什么线索,那疯子死后正是县里的城隍庙给他装裹的。” “那庙祝同意你这么大摇大摆的在庙里拿死人的东西?”刘玄德问道。 刘季嘿嘿一笑:“正巧那城隍庙的庙祝与我有些交情!之前我帮过他一个忙,他欠着我一个大人情,我不过打听点儿消息,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再说那城隍庙当义庄似的供着那么多死人的东西,他打理起来也觉得麻烦,这人都死了几百年了,也不知道轮回转世投了几次胎了,哪里会在意这些?” “不知刘叔找到的是谁的东西?”孔明问道。 他与刘玄德互称兄,自然该管刘季叫一声叔。 况且,人家长他们这么多岁,叫一声叔也是应该的。 “那个与孤坟中的那位姑娘一块儿殉情的小郎君的遗物。” 说着,刘季打开了坛子的封口,众人连忙起身探头朝坛中看去。 只是东西封了几百年了,虽说是装在坛子里的,但依旧被灰土侵蚀,远远看着只觉得灰的、白的、红搅成一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我查了城隍庙的庙志,里面说这为姓周的少爷去世后,家中人因嫌其是殉情故去的,故而丧事一切从简,甚至连祖坟都没让其进,至于将人埋去哪儿了,就更不知晓了。并且将其好些东西都从家中扔了出来,最后是那代庙祝怜其是个痴情之人,将他家人扔出来这些遗物收了起来,给他在庙中供了个牌位。”刘季道。 “如今过了这么几百年了,牌位什么的自然没地儿再给他供了,后面的人也逐渐淡忘了这件事儿,不过好在这些东西还在,实在是万幸之事。” 刘季一边说,一边从坛中将那些东西一件一件的掏出来。 众人围了上去,只见掏出来的是一个小小的红漆脂粉盒、一张已经脆化乌黑的胭脂纸、一把木梳、一支羊毫笔,以及一小片竹简和一个小小的铜珠花。 “大多都是姑娘家的东西,是孤坟中那位姑娘的吗?这家人是觉得这位少爷收着姑娘家的东西丢人,所以都给扔出来了?”李太白好奇的拿起那个破旧的红漆胭脂盒。 掀开盖子一看,吓了他一跳! “我去?!这都长虫子了?”李太白将手中的胭脂盒子一扔。 “咦——这是什么虫?”子贡打开折扇,十分嫌弃的掩面问道。 只见已经凝固成干饼状的胭脂上趴着一只虫子——一只前半截儿像螳螂、后半截却又像蜂后的虫子,虫子腹部透明鼓胀,里头密密麻麻的全是白色的虫卵。 这虫子生得太恶心,纵然李太白这些年游历了不少名山大川,见过不少珍奇草虫,却从未见过这样的。 这简直像是哪家的小孩儿恶搞,将两种虫子各扯了半截儿下来粘在了一起。 “蛊。”紫发少年再次拽紧了身边刘玄德的衣袖,看着那虫子的眼神充满了嫌恶与恐惧。 “你们看看这竹片儿上写的什么?”刘季拿起竹片道,“你们读书人惯会认字断句。” 李太白接过竹片,上面用米粒大小的字写着两句小诗,因年代久远,上头的墨迹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 几人围上前去,见到上面的几个字都陷入了深思。 “文采不错!死得可惜了,若是参加科举,应该会得个不错的名次。”孔明道。 “这……怎么都不像是情诗啊。”子贡道。 “他根本就不是殉情而死的!”紫发少年拽着刘玄德的衣袖说道,“他是因为过不去,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他玷污了那个姑娘……他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她。” 众人沉默了片刻,曹孟德轻轻弹了弹他的脑门:“小孩子胡说些什么呢!” “我没有胡说!”紫发少年反驳道,“是那个疯子告诉我哥哥的。” “你都说了那是一个疯子。” 紫发少年盯着桌案上的黑瓷坛子出了片刻神,随后缓缓道:“如果我说,那个疯子就是这个吊死的小少爷呢?” “……” ** 面前的烟逐渐散去,周家四姑娘与周幼菱的身影也在三人面前渐渐淡去。 “看了半天,除了知道周家四姑娘是被祭祀出去炼成蛊的,其他的咱们什么也不知道。”杜子美有些丧气道,“咱们现在首要的任务不是找到周幼菱的那什么什么东西吗?找了半天都是周四姑娘的。” “你们将你们捡到的所有东西都扔进去试过了?”扶苏问道。 杜子美点了点头:“就剩下我和巨君手里的耙和铲子了,我觉得这俩的可能性为零。” “不急。”阮陶蹲在地上,“现在那边的戏不是刚刚开始唱吗?咱们慢慢找,咱们进来的目的是为了找长公子,如今长公子找到了且安然无恙,如今要出去倒是不用着急。况且,还有子贡、孔明他们在外头帮着咱们一块儿找线索。” 说着,阮陶有些埋怨的瞪了扶苏一眼:“都是你!你说你什么运气?怎么那街上那么多人,偏偏就将你卷走了?” 说罢,他又瞟了一眼身边的王莽,这事儿估计不仅仅是扶苏倒霉,定然也和王莽有关,说不准就是天道用来给这位天命之子刷任务的。 只是苦了他们这些跟着混的人,也苦了扶苏。 想着,阮陶不由得挪了挪脚步,挪得离王莽更远了些,靠着扶苏近了点儿。 主要是怕挨着天命之子太近了,待会儿天道觉得这考核难度不够劈一道雷下来连累他。 而阮陶的的小动作落在扶苏眼里却变了味道。 在扶苏眼中却是阮陶嘴上虽说骂着自己,但是心里还是极为关心自己的。 这不!人还特地靠过来挨着他。 思及此处,扶苏也不着痕迹的朝着阮陶的方向靠了靠,两人的距离瞬间拉得极近,肩头挨着肩头,距离却又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有何不妥之处。 “咱们现在怎么办?跟着她回去听戏吗?”王莽伸手指了指站在灰白色的道路中间一身明艳的周幼菱。 “咱们不会当真要在这里呆到她死吧?”杜子美有些崩溃道。 “不至于。”阮陶解释道,“蛊中有窍,此窍便是撬开周幼菱记忆的关键,只要‘窍’找对了,咱们就可以直接看到她的死亡,最后找到咱们要找的东西,脱离这个‘蛊’。” “窍?”扶苏问道。 “你可以理解为,你已经忘记了某件事,但是旁人提醒你一句,你就突然想起来了。”阮陶道,“毕竟面前这个小姑娘不是真正的周幼菱,或者说她是,但是她忘记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她忘记了自己其实早已死去。” “咱们如果能够知道‘窍’的关键,就能点破她,也就可以直接见证她的死亡,然后找到咱们出去要用的东西。”说着,阮陶长舒了一口气,“折腾了这么久我实在是累得慌了。” “又是蛊、又是窍、又是什么怨念最重的东西、又是啥障……我听着真的一个头两个大。”王莽叹道。 还是回家搞技术才是最适合他的,他现在深刻的反思自己,好端端的来上郡插一脚作甚? 他在京中呆着做他的宰相,调他的奥特曼不香吗? 这时,他转头看向阮陶,默默地朝着对方的方向挪了挪,此处凶险异常,他还是得靠阮陶近一些。 杜子美:“……你们很冷吗?都挤在一处作甚?” 三人:“……” 踌躇了片刻,阮陶四人还是认命的跟着周幼菱一块儿回去“看戏”了,如今他们能做到的就是动用这最笨的办法,一层障一层障的往外闯。 周幼菱的戏唱得长,春去秋来,从《牡丹亭》唱到《西厢记》,从一开始太太身边的小丫头,从出落得亭亭玉立,外头人见了都得叹两声。 周家人对她也愈发得好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不是丫头而是周家的姑娘。 她舅舅舅母也仗着她的势在府中十分的脸。 一个个灰白的场景在几人面前似唱戏似的过去,幕布落了又起,场景由灰白转为了暗红色。 暗红色的底调包裹着所有人和物,天上势一片红、水中亦是一片红,而房子、草木却又都是黑色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幽绿色的雾,颇有一副“尸山血海”的味道。 阮陶觉得他们一层一层的往下掉,倒不像是掉在“障”中,反而像是坠入了十八层地狱一般,一层比一层深,一层比一层可怕。 此时障中周府上下的人已经看不出人样了,一张张人脸像是融化了的蜡油,扭曲怪诞,而周幼菱则像是蜡人中的纸扎娃娃,惨白的肌肤、木黑的眼睛,红色的衣裳和翠绿的鞋子,与阮陶扎的那些纸扎娃娃没什么两样。 而阮陶四人则是,阮陶想离王莽远一些,生怕天降什么法子来考验王莽最后连累自己于是他一路上扒拉着扶苏不松手,扶苏乃天子之子,扒拉着他总不会出错。 而王莽则是害怕天罚降在自己身上,于是拽着阮陶的袖子不肯松手。 他离阮陶愈近,阮陶就愈想躲他就扒扶苏扒得愈紧,阮陶越躲他就越追,三人就这么死死的拽着彼此不肯松手。 这让杜子美有些摸不着头脑,瞧着三人挤在一块儿额间的汗都冒出来了,有那么可怕吗? 居然连阮陶、王相这样的两个人物都吓得与长公子粘在一块儿,他怎么不觉得? 虽说他也害怕,但也没吓成他俩这样啊? 王相也就罢了,阮陶在怕啥?他不天天扎纸娃娃玩儿吗? 杜子美甚为不解! 终于,在周家人将周幼菱指给周家三哥儿这日,外头的孔明等人又有了消息。 几人连忙回到那颗树下,随后阮陶掏出了怀中的符纸与香,轻轻吹了一口气,幽绿色的狐火顺势燃了起来。 火堆之上用九阴木制成的纸正冒出一个个字—— “我等寻到了周家郎君的旧物,里头尽是姑娘物件,或与鬼娘子之怨念有关,然我等认为他并非因殉情而死,此中关窍一时间说不清。周家郎君遗物乃有一张胭脂纸、一朵铜珠花、一个胭脂盒子,盒中不知为何装着一只似螳螂又似母蜂之物,此物甚奇……” “是、是咱们在周家四姑娘脂粉盒子里见到的那个虫子吗?”杜子美大惊! “应该是了。”阮陶蹙眉道。 “所以,那鬼娘子也是蛊?她和她的两个孩子也是所谓的母子蛊吗?可她并非周家的血脉啊!”王莽不解道。 按照阮陶所言,母子蛊须得是自家姑娘,可周幼菱不过是周家四姑娘的一个丫头,虽说周家人待她极好,但她也不过是个丫头罢了。 况且,最后不是说她是在嫁进周家的这日死的吗? 她又不是周家的姑娘,如何被做成蛊呢? 阮陶蹙眉沉思着,没吭声。 他倒不是为周幼菱乃是周家丫头,如何被做成母子蛊而惊讶。 当初第一次见周幼菱之时,他便觉得诧异! 红煞与母子煞对冲形成的凶穴! 这该是多么巧合的事情?! 加之如今的风气比不得数千年后开放,怎么会有人家选择让自己闺女在临盆之际过门呢? 哪怕是姑娘娘家人被逼无奈,自家姑娘已经珠胎暗结,过不过门、何时过门都由男方家说了算,又是什么样的人家可以不顾名声,选在姑娘即将临盆之时办喜事? 喜宴时,新妇顶着即将临盆的肚子拜堂就不怕来往宾客戳其脊梁骨吗? 如果这场喜宴根本就是用来做样子的,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阮陶觉得自己脊背有些发凉,当初他在看书时,只觉得这样阴毒的手法天底下应该不会有人用,却不想…… 凡蛊者,皆脱胎于虫。 之前的周家四姑娘完完全全就是一只普通的厉鬼,若是阮陶没有见到那蛊虫,只是单纯的与对方打个照面,他绝对认不出面前这玩意儿是蛊! 至于周幼菱,她更是完完全全没有蛊的影子! 若她也是蛊身,何至于连有近千年修为的胡嫦都看不出来? 况且,几百年的蛊身……这可能吗? 阮陶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想到了方才在扶苏的“蛊”中遇到的那只艳面蛊,以及那个能够附在扶苏魂魄上的人。 那只艳面蛊已经炼得十分漂亮了!绝对足够让天下蛊师自惭形秽! 然而同面前的周家四姑娘比起来,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上郡这座小城边上的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居然藏着有这样手艺的蛊师吗? 阮陶现在觉得自己折的、画的那些小玩意儿可以烧了,和别人比起来他就不配捧起这碗饭! “季珍。”见阮陶沉默着不吭声,扶苏轻声唤道,“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突然,一个更加可怕的念头从阮陶脑海中闪过,“我在想,若周幼菱其实本就是周家的姑娘那这是不是说得通了?” 三人:“?!!!” “怎么可能?”杜子美道。 “周家大公子为何自尽?”阮陶越想越觉得不对,“孔明他们说周家郎君并非因殉情而死,他们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这么说。” “那、那他就是见不惯自家人如此伤害一个手无寸铁的姑娘,良心过不去,然后自尽,不可以吗?”杜子美道。 “可以!当然可以!”阮陶道,“可是,如果……我是说如果,他是因为知道了周幼菱实则是与自己有血亲的妹妹呢?” “这太荒唐了!”扶苏否认道,“人怎么可能恶毒至此?” 阮陶睨了他一眼:“小公子,这人心是最不可信任之物。” “先不说这个,咱们首要的任务是从这而出去,不管真相如何这都是几百年前的就案了。周家人都已经死绝了!”王莽冷静分析道,“看看这几样东西,珠花、胭脂盒、胭脂纸,倒底是哪个?” “胭脂盒里装着蛊虫,那不过是炼蛊的玩意而,自然不可能是它。那便只剩下了铜珠花和胭脂纸。”阮陶道。 “她所有的珠花我与巨君兄都试过了,只是胭脂纸……”杜子美有些犯难,“一个姑娘的胭脂纸这么多年下来不说上千也得有几百张,说不准她自己上哪儿就能弄丢好几张的事儿,咱们该如何找呢?” 这时,火堆上的字还在跳动。 四人低头看去,只见上书:“除却这几样物件儿,还有一片小竹,上头有一首诗,不像是情诗,却颇有意思。” “诗?这周家郎君还作诗?”杜子美觉得诧异,他们在蛊中看到的有关那位死去的周家郎君的画面,都是被因其不上进、不成器被其父亲揍骂。 怎么?这人的遗物中还能有诗。 而下一秒面前出现的诗句,却让阮陶与王莽二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黑色的字一个一个的跳出,在火光下组成了二人无比熟悉的诗句——“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好诗啊!”杜子美赞道,“这哪里像是一个草包会写出来的句子?” “不曾想,这周家郎君还有点而写诗的天赋,这句诗虽是残句,却有些意思。”扶苏也好不吝啬的夸赞道。 阮陶觉得荒唐至极! “怎么可能呢?”阮陶盯着面前的诗句,眼珠子都快而瞪出来了! 王莽的下巴更是一开始就没合上过。 见他二人反应不对,杜子美好奇道:“难不成你俩听过这句诗?” 王莽死死盯着面前的句子,收回了下巴,猛咽了几口唾沫:“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 “好诗啊!”扶苏赞道,“纵然是李太白,也不曾写过这般句子!好诗!” “能不好吗?后世称之为古今七律第一啊……”说着,王莽抬头看向了面前的杜子美。 但,怎么可能呢?这首诗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呢?他妈的怎么都不该出现在这里啊! 周家郎君死了三百年了!这是三百年前的东西?!还是说……是什么人将这首诗塞进他遗物中的? 可……杜子美如今尚不满十七!这是谁写的?! “古今七律第一?我如何不曾听过?不过这首诗确实好!”杜子美赞道。 “你当然不可能听过。”阮陶眼神暗得可怕,他看着面前杜子美晶莹剔透的脸,道,“这是个小老头儿写的,你离他还有几十年呢!” “嗯?” 阮陶这话,杜子美没完全没听明白。 啥意思?这小老头死了几十年了? “这不是周家郎君写的诗吗?”扶苏蹙眉。 “那草包哪里有这般才情?”阮陶现在说话刻薄得很。 从进来后莫名其妙的遇见一只艳面蛊,再到附在扶苏身上可以任意进出“蛊”的那个人,加上现在这首根本不该出现的诗! 这一桩桩一件件说是巧合他绝对不信! 他抬头看向了王莽,眼神冰冷,事情再明了不过了,外来者不止是他与王莽二人! 而这个人,从在扶苏“障”中的接触来看,分明就是冲着人他来的! 王莽乃天命之子,这个世界出了这么一个人,能力明显不知道甩了他多少条街,王莽能不知道吗? 还是说,王莽与那人就是一伙的?他们想做什么? 是想试探他?然后拉拢他? 又或是……想要直接除掉他? 王莽对上阮陶的视线,连忙冲着对方法摇了摇头,示意这件事他全然不知! 他现在也是惊得一身冷汗,若这人是后头将这首诗塞进周家郎君的遗物中的还好说,若是三百年前就一直在…… 王莽后背的衣衫已经被汗湿透了,三百年前……这首诗与周幼菱、周家的这一系列事情毫无关联,分明就是刻意给看得懂的人留下的。 而恰巧,现在这首诗就出现在了阮陶和自己这两个能够看懂的人的面前! 这一切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是现在的预谋,还是三百年前的谋划? 因为阮陶吗?王莽潜意识的觉得这件事一定与阮陶有关,所以这就是天道给出的考验吗? “咱们先出去,这事儿从长记忆。” 说着,阮陶从怀里掏出了自己全部的符篆和纸人。 第54章 卓灵阁 随后只见一群小纸人踩着狐火朝着四面八方去了! 暗红色的天空下, 幽绿色的雾中白色的小纸人踩着狐火嘻嘻哈哈的向四处奔去,符篆在空中飞着,惊动了隐匿在蛊中的僵尸鬼怪们。 一时间, 鬼哭狼嚎当真像是身处十八层炼狱一般。 “季珍……”王莽有些担心的看着面前的阮陶。 此时的阮陶心中正憋着一股气! 他掏出包袱中的银丝拂尘,掐诀念咒, 天空中符咒发出的黄色的光愈发刺眼,四周鬼怪之声愈发惊悚。 妈的!你爷爷和你拼了! “嘻嘻嘻……”小纸人们的笑声越来越大, 伴着鬼怪们的嚎叫声显得格外的阴恻。 片刻后, 方才出去的小纸人们一个个脏兮兮的断手断脚的抱着一张张胭脂纸回来了, 不断的朝着他们身后的大槐树上的“穴眼”中扔去。 无数的鬼怪朝着他们扑来, 长毛的僵尸、无头的走尸、飘飘忽忽的厉鬼,伴随着一声声的嘶吼, 令人胆寒! “季珍!!”杜子美下意识的挡在扶苏身前, 害怕这群暴走的鬼怪伤到身后的扶苏,他可没有忘记现在的长公子不过是一缕幽魂,比不得他们三个囫囵进来的人。 要是稍微破点儿皮儿, 说话不定都会造成不可逆转的严重后果。 然而, 就在他试图将扶苏朝自己身后捞时,扶苏却搂着他的肩朝着自己身后揽去。 “小孩儿往后躲。”扶苏轻声说道。 随后他上前走到了阮陶身边,但发现自己似乎不能为对方做什么, 因此只能略带无措的站在原地, 担忧的看向面前的人。 王莽的目光也停在阮陶身上, 从他决定从京中来上郡时就猜到了今后发生的一切会脱离他的掌控。 只是这脱得实在太厉害了些! 他明白阮陶此时的愤怒从何而来,憋屈! 能不憋屈吗? 阮陶与他不同, 这一点儿他是知道的。 身为方士, 对方不想进入卓灵阁, 而是单纯的想在上郡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摆一辈子的摊儿,如此都还能遇到这样糟心的事儿。 不过是想混口饭吃,却偏偏有人要来踹饭碗。 是个人都憋屈! 此时阮陶的神色十分不好看,因一次性操纵过多的纸人和符篆,他的面色变得十分苍白、额间不断的有细汗冒出。 若是平常,按照阮陶惜命的程度,他自然是会瞬间停下,但今日他心里憋着一口气。 要玩儿是吧?你爷爷陪你玩儿个痛快! “吼——!” 鬼怪们移动着自己畸形残缺的身体不断向几人逼近。 这时,天空中飞舞的符咒朝着那些扑过来的僵尸鬼怪们袭去。 一阵厮杀之后,那些鬼怪最终在挣扎撕扯下丧生于幽绿色的狐火之中。 “咳、咳咳!!噗——” 红痕洒向空中,阮陶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季珍——!” ** 阮陶再次醒来之时,他们已经从蛊障中出来一天一夜了。 扶苏的灵魂由胡嫦送回去的,对于扶苏胡嫦也是心存感激的,毕竟当初就是这人在天道面前为他正名。 王莽与杜子美情况也不错,不过据说王莽是受了些惊吓,回来的当天夜里有点儿发热,好在请太医去熬了一副药喝下去,第二日便好了。 只有他自己心明白,自己并非是受了鬼怪的惊吓,而是受了那首诗的惊吓。 也是发热的这个晚上,王莽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他决定赌一把,反正他的运气一直挺不错。 而阮陶则是昏迷了一天一夜,在蛊中他同时操纵那么多的纸人和符篆,用胡嫦的话来说,纯粹是在磕命! 好在他现在年纪还小,当时扶苏又正巧站在他身边,其身上的紫龙之气多多少少在往阮陶身上灌,故而阮陶并未有什么大碍。 他醒来后,询问了扶苏、杜子美、王莽三人的情况,听闻三人都无碍这才松了口气。 随后,他开始坐在床上一言不发的折着自己的纸人。 期间子贡、阮籍、嵇康先后进屋来对他嘘寒问暖。 见他情绪实在不好,阮籍还十分好心的从怀中掏出五石散问他要不要来点儿,阮陶自然想都不想的拒绝了。 接着,他纸人也不折了,开始给阮籍科普“毒品”的危害,阮籍不堪其扰,只得灰溜溜的离开。 阮陶将自己在房中关了一日,第三日他将胡嫦请到屋里来,问道:“前辈,如果周幼菱是‘蛊’,那意味着什么?” 胡嫦沉默了片刻,随后严肃的回答道:“意味着炼制他的人是‘神’一般的存在。” 神吗? 是啊,三百年的蛊!怎么可能呢? 凡人怎会造出这般东西来? 只能是“神”了! 不过,这个世界是不存在神明的,但确确实实存在着能与神比肩之人。 看着窗棂透进来的阳光,阮陶觉得或许自己一开始想错了。 王莽或许当真和自己一样,不过是个不慎穿越的倒霉鬼罢了…… 于是乎,当天他也同王莽一样,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当天下午,他便离开了子贡的小院,上街去了。 *** “你决定进卓灵阁了?” 赵府内,扶苏与阮陶对坐在扶苏院内的走廊下,他屏退了左右侍候的小太监们,此时院内只有他们两个人。 对于阮陶突然的决定扶苏有些惊讶,他轻轻蹙眉:“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喜欢。” 他不明白是什么让阮陶突然改变了想法,但是他不愿意让阮陶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这孩子,原该是这般无拘无束、洒脱恣意的存在。 “从前确实不怎么喜欢……”阮陶回答道。 其实他曾经也是去卓灵阁“面试”过的,那是他刚刚穿越来此没多久的时候—— 那日他像一缕幽魂似的游荡在大街上,刚穿越啥也没有、啥也不是,又小小的年纪实在不知该做些什么。 那时候,老天唯一馈赠给他的二两银子被人摸了去。 眼见着日头高升,各家各户都烧起了午饭,街边脚店也都坐满了人,可他却连个裹腹的包子都买不起。 听着腹间不断传来的空响,感受着越发沉重的步伐,阮陶深知自己再不想想办法估计会成为有史以来存活时间最短的穿越人士。 于是,在给自己做了充足的思想工作后,他拦住了一位路人,学着方才在街上所见的其他的人的模样,冲着对方行礼道:“郎君,敢问最近可有什么来钱的营生?” 男子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阮陶深知自己冒犯,随后尴尬的笑了笑:“某偶然路过此地,谁知还没找到下处便被人偷了包袱。人生地不熟的也无亲朋好友在此,如今连吃口饱饭都成问题,更别提赶路了。所以想问兄台附近可有什么赚钱的营生,好让我先赚点银子方便赶路。” 男子见阮陶生清俊灵秀、端的美质良材,确实不像是图谋不轨之人,又听他的遭遇实在令人唏嘘。 因此,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随后说道:“出城往西北三十里地。那里在修长城,一年四季都在招人,管三餐还不交税。” “修长城?” 男子点了点头,随后他上下打量了阮陶一番,觉得就对方这细胳膊细腿的模样,肯定是搬不动砖的。 因此,他又说道:“或者,还有一个营生。不过……不是什么人都能够揽的。” “什么营生?” “城门处有一告示,朝廷出的——‘炼出长生不老丹者,受千金重赏’!” 闻言,阮陶双眸一亮,这不是老天给他的机会吗? 他原就是替人除祟消灾的,不过现代社会信这些的人不多,他一直就处在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的状态。 如今这营生不正对他的口吗? 思及此处,阮陶松了一口气,好歹老天对他还算仁慈,没有完全断了他的生路。 拜别了那名好心的路人后,阮陶便朝着对方手指的城门方向去。 当他走到城门口时,已经饿得两眼发绿,再没心思看告示赏上究竟写的是什么,一股脑的将其揭了下来,一时间引得路人侧目。 在阮陶接下告示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有衙门里的人来了。 见阮陶年纪不大,又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为首的衙役质疑道:“小郎君,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当然知道。” “你有疾?”衙役蹙眉又问道,“若是身患疾症也不行。万一将病气过到了丹药之中送了上去,可不是你一人掉脑袋的事儿。” “不曾有。”阮陶有气无力的回答,十分没有说服力。 “那为何一副病容?” “饿的。” 衙役:“…………” 就这样,阮陶跟着衙役们一起回了衙门,总算是吃了一顿饱饭。 吃饱喝足后,他被衙役带到了一处丹药房内。 房间颇大,内至四个丹炉,丹炉面前各置一张矮几、一个蒲团。 四面墙都有一架与墙同高同宽的红木架,上面摆着各种珍奇古怪的玩意儿,想来都是炼丹用的。 阮陶有些吃惊,他没料到一个县衙内居然会有这么大的一个炼丹房,看样子设备还挺齐全。 室内四个炼丹炉,其中有三个炉子前面都已有人了。 只见三人两瘦一胖,均留着山羊胡、带着莲花冠、手拿拂尘作出一副世外高人的做派,见了到被衙役带来的阮陶,三人掀了掀眼皮,嘴角勾起了一丝不屑的弧度。 和他们相比,阮陶怎么看都像是被逮来充数的。 衙役将阮陶带到了空着的丹炉前,随后跟他讲清楚了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呵!长生不老丹。 阮陶讽刺的笑着摇了摇头,世上若真有人能炼出长生不老丹,那人怎么不自己吃了做神仙?这么简单的道理,这些封建统治者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如此一来,真就不能怪别人坑他! 阮陶看着面前摆着的东西,随意挑拣了几样扔进丹炉里便准备伏在案上睡一觉。 刚刚吃得太饱,此时睡意忍不住涌了上来。 谁料,他刚一爬下,就听他身边的那个胖道士说:“如何不放朱砂?” 阮陶愣了一愣,意识到对方在和自己说话,随后说道:“朱砂有毒。” 胖道士瞬间露出一副“就知道你是假把式”的表情:“朱砂乃解毒辟邪之物,怎会有毒?况且,丹药里必须加朱砂,这是上头的命令,你若是不加就准备大祸临头吧。” “他还能杀了我不成?”阮陶有恃无恐道。 “孺子不可教也。”胖道士摇了摇头,随后也不管阮陶,自顾自的炼制自己的丹药,一个劲儿的朝着里头加着朱砂。 见胖道士不说话了,阮陶转念一想,如今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保不准上面的人还真能杀了他? 可是……看着室内三人不断的朝着丹炉里加着各种能够生成重金属的矿物,阮陶就觉得牙疼。 这样的东西吃进去不死都难啊! 一时间阮陶陷入了两难的进地。 他来是为了坑一笔钱,可是非要用这些东西炼丹可真是为难他了。 若是加这些东西,这重金属吃会死人,古人愚昧不懂,他是懂的。 若是不加,说不准送上去的丹药别人不满意,还要死的就是他了。 阮陶纠结了片刻,随后起身朝着丹房外走去——他不炼了。 坑人可以,害命实在做不来。大不了这个钱不要了,去长城搬砖! 原以为不炼了就放他回去,谁料他刚说开口,就进来了几个穿着杂役服饰的壮汉,拿着绳子将他绑了。 阮陶只当是他们觉得自己在官府骗吃骗喝,就这么放他走实在是太轻松了些,所以准备五花大绑的将他扔出去。 对此,他表示理解,本来还以为至少要挨两板子才能够脱身的。 因此,阮陶全程配合丝毫没有挣扎的迹象。 绑他的杂役有些佩服的看着他,面对生死居然这般淡薄,看不出来这小郎君年纪小、身板小,胆子却比世人都大——是条真汉子! 就这样阮陶被人五花大绑的架着出了县衙。 谁知,这几人还没有放开他的意思,而是架着他一路朝着县衙后去。 阮陶这时才觉出不对劲来,颤巍巍的道:“你们这是做什么?要、要带我去哪儿?” 见此,领头的那个一脸冷漠道:“当日你来,我便知道你不行。路是自己选的,今日便是你命该折在这里。实话跟你说了吧,今年你已经是第十个了,县衙后面那个坑我昨儿个就已经给你挖好了。 ” 领头的这话听得阮陶冷汗直冒:“什、什么意思?!什么坑?什么给我挖好了?!” 领头的冷笑一声:“按大秦律,以方术骗人毁药者,坑之。告示上写得清楚明白,难不成你没看就揭了?” 坑之?! 阮陶只觉得脑子顿时翁得一声,他当时饿得两眼发绿,哪有功夫看上头的字啊?! 这是什么鬼律法,不炼丹就得死? 一听自己即将被活埋,阮陶竟也顾不得什么了,开始不要命的挣扎起来,一边挣扎一边嚎:“救命啊!!救命!!冤枉!杀人了——” 奈何他这细胳膊细腿的,如何能挣得过四个壮汉?任他使劲浑身解数,人家也没有动摇分毫。 他闹得动静大,惹得路人纷纷驻足。 只是衙门里的人办事谁也不敢多插一句嘴,只是私下里摇头叹气: “年纪轻轻作什么不好?哪怕是去修长城,也好过在官府名下坑蒙拐骗啊!” “可惜了,这么俊的一个哥儿。” “啧啧!真是俊!难得见到这么俊的小郎君,可惜命不长。” 路人感叹着阮陶生得俊俏、死得太早,却也只能感叹一番。 去年年底,有方士进长生不老丹,结果丹药无用不说,还害的陛下病了一场,陛下一怒之下坑杀了四百余人。 自今年年初,举国上下便对方士管控极严。 大秦向来严明律法,秦律之下,就算是公子皇孙也得伏法,因此这位小郎君的性命定然是保不住的。 “你们不知朱砂有毒吗?!那群瞎炼丹的才是骗人害命!我已经回头是岸了,你们应该去抓他们啊!抓我做什么?!”阮陶挣扎着。 有清明之士闻言,暗暗点了点头,又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想到这小郎君还有点儿见解! 陛下如今追求长生是好事,只是一味依赖炼丹寻药这种玄学之事可不是办法,毕竟……玄学这种事儿,谁又说得清呢? 寻常人又不懂修仙问道,谁又知道那群看似仙气飘飘的能人异士非鸡鸣狗盗之徒? 也不是没人劝过,君不见长公子扶苏不就是因劝陛下不要沉迷丹药顶撞了陛下,而被贬至这边陲小城监修长城来了吗? 正在路人为阮陶惋惜,皆以为他即将殒命之时,一人挡在了阮陶一行人的面前:“放下他吧。” 阮陶、杂役与看热闹的路人具是一愣! 何人这般大胆?敢拦官府办事? 阮陶一抬头只见那人一袭墨色长袍、银冠束发、长身玉立像天外之人——是子贡。 那时候,他便与子贡相识了。 后来,他去西域逛了逛,恰巧遇上了遇险的子贡,施以援手。 如此这般,两人才算是彻底交了心。 子贡一直对人说是自己救了他的性命,其实最开始是他救了自己一命,自己不过是还了他一命罢了。 阮陶从回忆中回过神来,道:“我不怎么喜欢卓灵阁,是因为那些丹药从来不能让人长生,只能害人的性命。” “咱们这一行,本来就要经常做一些昧良心的事儿,如今要害人性命,如何使得?故而我当时执意不进去。”阮陶道。 闻言,扶苏伸手笑着拍了拍他的脑袋:“有时候,我都不知道你究竟是良善还是过于狡猾。” 作者有话说: 我可以吗?!我可以的!!! 第55章 大楚兴,陈胜王 “怎么突然就回心转意了?”阳光下扶苏一双眸子温柔得好似墨玉般温润。 不是他寻常习惯性的笑容, 少了几分假意,多了几分纵容的味道。 扶苏替他剥了两颗糖栗,柔声问道:“可是因刚刚认了主家, 觉得自己不在朝廷某个差事回主家抬不起头?大可不必如此,瞧瞧你那堂兄, 不一天到晚也没个正形吗?” “倒不是为了这个。”阮陶将扶苏递过来的糖栗塞进口中,心里琢磨扶苏对人这般细心, 故而这么多人喜欢这位长公子不是没有道理的。 “嗯?”扶苏声音清冽似山涧清泉。 阮陶低头看着杯中的茶, 没有去看扶苏的眼睛。 茶叶在杯底轻轻的打着旋儿, 看得人心里莫名的痒。 他并不打算告诉扶苏, 在他的蛊障之中,有人直接附在了他灵魂上的事儿。 怎么说呢?那日对方的口气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没必要将这人拉进来。 像他们身在朝堂, 那些龃龉之事已经够多了,这人身为当今天子的第一个儿子,身上背负的东西定然比他想象得多得多, 没必要再给他徒增犯难。 阮陶咽下口中的糖栗, 端起茶盏呷了一口,随后笑眯眯的看着扶苏:“那什么……确实是想在朝中某个差事不假,能有个编制总是好的不是?这不还看着你多灾多难的可怜吗?” 扶苏停下了端着茶盏的动作, 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瞧瞧你, 身为长公子。被人掳走了都没人找, 将你找回来的时候昏迷不醒,也没个人给招魂什么的, 咱们认识了这么久, 你待我也挺好的……”说着, 阮陶声音越来越小。 原因无他, 只因面前的扶苏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那双原本温润的眸子开始变得灼烫起来,烫的阮陶莫名的有些后背发凉,本能的感觉到一丝危险。 “咋……咋了?你这是突然被啥玩意儿附身了准备生吞我?”阮陶问道。 扶苏瞬间垂下了眼帘,待其再抬起眸子时,眼底依旧是一片温润:“就为了这个?” “大概吧。”阮陶模凌两可的回答道。 扶苏努力压下心底的燥意:“就怕你是觉得好玩儿一时兴起。进了卓灵阁相当于进了衙门,我自然是能够让你拥有最大程度的自由,但你也不可能完全不听朝廷的差遣。你可真得考虑清楚了,这不好玩儿。” “你也不能像从前在城门楼子地下摆摊儿那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是不是百姓求助与卓灵阁,或者官府观察到什么异常之处,让你动身去哪怕有我在上面给你顶着,你也不可能说次次都不去。”扶苏劝慰道。 阮陶是没想到这人能这般为自己着想,毕竟自己仗着他的面子进了卓灵阁受益最大的其实是面前的这个人。 虽说不知究竟是不是客套话,但这番话阮陶听着心里实在熨帖。 喜鹊扑梢,一只野猫跳上了院墙发出慵懒的叫声。 阮陶与扶苏两人对坐在院内,不知为何阮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明明已是流火之际,空气中却莫名的有一股湿热之意。 而他自己不知为何,总是在回避面前人的视线。 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在蛊障中给这人当过太监留下的后遗症不成? “你放心,我还不至于拿钱不办事儿,吃空饷。”阮陶呷了一口茶,压下心中的异样,努力自然道,“但还是那句话,我不炼丹,其余都好说。” 扶苏点了点头,炼丹须得成日枯坐在丹房中,他也舍不得人受这样的幸苦。 “既然如此,我待会而便让人去安排,明日你就可以去卓灵阁当差了。”说着,扶苏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关切道,“会不会太仓促了些?不然你先休整一两个月再说?” “不用不用!”阮陶笑着拒绝道,“哪里有那么金贵!” “偏你就是最金贵的。”扶苏半开玩笑的说道。 “呃……”阮陶瞬间被噎住了。 气氛瞬间开始莫名的尴尬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被噎住,平日里与子贡、子美他们待在一块儿的时候向来都是他让人哑口无言,怎么今日被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就给噎住了? 阮陶啊!阮陶! 你今日是怎么回事?怎么那儿那儿都不太正常? 怎么就尬起来了?不行,他需要挽回一下。 只见阮陶尴尬的笑了两声,随后用平日里与子贡说嘴的语气道:“那是!不金贵怎么能做你外公呢?” “……” 日! 阮陶瞬间想掐死自己! 这是什么话?! 扶苏母亲出生楚地,乃楚国的公主,他外公似乎是被他爹给干掉了。 都怪子贡那厮!他们平日里互相称自己为对方的父亲,后来父亲称多了觉得不得劲儿,就改称了爷爷! 结果,子贡那厮为了占他便宜,有一日突然自称外公,说什么爷爷不一定是爷爷,但外公一定是外公!你娘她爹,比你爹他爹更具有攻击性。 从此,他们就走上了自称自己是对方的“外公”之路。 果然,玩笑不是随便可以开的,比如有些人连见都没见过自己外公一次,自己外公就被自己爸爸干掉了。 啧!这似乎攻击性翻倍了。 野猫轻声叫了一声,便从院墙上一跃而下,院内一时间静得只剩下二人的呼吸声。 阮陶:“呃……” 扶苏其实根本没在意,只是一时间确实不知该如何接阮陶这话。 他就想不明白了,旁人说玩笑话之时不是都喜欢自称爹吗?这人怎么剑走偏锋称起外公来了? 总而言之,这此顿茶吃得阮陶回去胃都不舒服了一个晚上。 子贡见他半死不活的模样,问他怎么了,他只回答:“你外公今日遭劫,不慎输给了你爹。” 子贡:“????” 不过,阮陶进卓灵阁这件事方算是定下来了,当日傍晚就有差役送来了文书。 一开始子贡、阮籍、嵇康都不是很同意他进卓灵阁,只因他们都不愿他沾染朝中事物,他们是从那团泥沼中挣扎着出来的人,明白阮陶的性格根本不适合朝廷。 最后还是阮陶劝说,卓灵阁与朝廷不同,虽说记在朝廷名下,但却是方士之地。 他不在意能不能升官发财不过是挂个名头,领个饷。 至于他们里头的人如何,也同他没什么干系。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他没说——天下有本事的方士之士尽归卓灵阁,保不准那人就在阁中。哪怕不在,总归是敌在暗、他在明,他占优势,那让自己更“明”一点儿。 一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就这样,阮陶开始成了一名大秦的“公职人员”。 ** 初秋时节,树梢枝头微黄。 这日清晨,阮陶开始了自己当差的日子。 他从上郡卓灵阁角门出来,伸了个懒腰,斜斜地的倚在门框上朝府外长街尽头眺望着。 有卓灵阁门仆见了他,便敷衍的称呼一声:“阮先生早。” “早。”阮陶笑盈盈的回答。 而对方却是连笑脸也懒得堆一个,转身便走,一边走还要一边同身边儿的人咕叨着:“这人成日无所事事,才不见分毫,只会坑蒙拐骗、巧弄专营。也不知长公子怎么想的,居然塞了这么一个人进来,王相居然丝毫没有意见?” “嗐!还能是为何?没看见那皮相吗?”另一人附和道。 “你是说,他是那个?哎哎!你说他会是长公子的还是王相的?” “谁知道呢?保不准两头都占着!” 两人自认为说话声音很小,却不想阮陶都听在了耳中。 阮陶没有与人争执,这些话他这些时日听得也不少,只因扶苏答应了他可以不炼丹,他便硬是柴火都没往丹房里捡过一根! 可是哪里有那么多降妖捉怪的事儿找上卓灵阁呢?普通人或许一辈子一次都撞不上。 因而,阮陶这两个月确确实实是在吃空饷。 只是不争执是一回事,不出气又是另一回事。 只见他食指微动,两只小小的纸人从他袖中钻出,无声的贴在了那两人的背上。 至于今日这两人如何走路丢银子、上茅房掉坑里那就不关他的事儿了。 就在他回头的一瞬间,只见杜子美倚在门边笑盈盈的看着他:“哟?这不是阮先生吗?” 阮陶眉心一挑:“有屁快放。” 就在杜子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道:“你今日总算是要开张了。” 阮陶接过册子一瞧,原是有百姓来报出城往东二十里外的青溪村、长野岭有狐出没惑人。 “人常行与野,为狐所惑,不知所踪。” 阮陶一笑:“行!你可同我一块儿去?” 杜子美想也没想的回答道:“那是自然!” 两人策马朝东过了十里亭,到了青溪村。 路上偶遇一拄拐踱步的老叟,阮陶笑着问道:“敢问老先生,这长野岭怎么走?” 老叟遥遥向二人指了个方向,随后劝导:“若二位小郎君是路过,记得埋着头走大路便是,不管是听到什么声音,看到什么东西都不要管,只管往前走便是。若是因好奇尚异而来,劝二位还是回去吧。这岭不深,但最近有狐出没,实在不是玩乐之地。” 阮陶一笑:“多谢老先生!” 至长野岭,两人下马缓步走在路上,四周树木浓昏,隐隐有荫翳天日之态。 “这地方看着就邪门。”杜子美警惕的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别怕,狐狸罢了。”阮陶调笑着道,“不是常说话本子里狐狸都是绝色美人吗?保不准一会儿给你变出个倾国倾城的美人让你直接走不动道。” “还有心思说笑话!”杜小美顺势在阮陶腰上掐了一把。 阮陶朗笑几声,他的笑声回荡在山野间,穿过林雾居然又传了回来。 林间骤然起雾五指之外不见路,笑声绕林。 阮陶勾唇一笑:“来了!” 杜小美心里咯噔了一下,下意识的抱住了阮陶的腰:“狐吗?” 片刻后雾渐渐淡了,只见面前原本顺畅无阻的羊肠小道,瞬间长芜蔽径、蒿艾如麻,路旁荆棘交错。 阮陶轻轻拍了拍腰间杜子美的手,道:“你先松开我,我好拿家伙。” 这时,只见薄雾间多出了个矮矮小小的影子正学着人摇摇摆摆的朝着他们走来。 四下寂静一片,幽深的林中却不闻一丝鸟鸣,只有风在山林间来回呼啸着,像是女子幽怨的呜咽,听得人毛骨悚然。 而那个摇摇摆摆的影子也离他们越来越近,好似一位佝偻的老人,一边走一边作揖。 虽说已经跟着阮陶见识了不少鬼怪妖邪,但杜子美依旧难免紧张,看着逐渐向他们靠近的影子,他道:“这是狐吗?怎么看着不像?” 阮陶费劲的从腰间摸出了刚画好的黄符,随后无所谓的笑着说道:“看看咱们能不能遇见一个小美人儿!” 他这么一说,杜子美的紧张感消失了许多。 常听闻,狐爱化作美人惑人。 他倒是见过狐妖,就是胡嫦。 的的确确是个难得的大美人,实在担得起“妖”这个字。 不过胡嫦再如何美,也是只公狐狸,母狐狸是什么样子他还不曾见过。 因而,听阮陶这么一说,他也难免好奇。 不一会儿,那只狐狸便走到了他们面前。 珊瑚色的毛夹杂着一些棕色,尾巴已经没了,后腿学着人站立着,但站得不稳有些摇摇摆摆的,一双眉眼乌漆漆的不见一丝白、也无一丝光看得渗人。 阮陶拿着手中的黄符笑嘻嘻的看着它,等着它化作人形向自己求饶。 杜子美期待的盯着它,等着它化作一个娇滴滴的美人。 谁料,狐狸尖嘴一张,脱口而出:“大楚兴!陈胜王!” “?????”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的万更更不了了! 明天补上!么么~感谢在2021-10-22 23:58:53~2021-10-24 01:4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狐狸叫 阳光透过密林将浓雾驱散, 却去不散后背的阴寒。 不过,此时深觉后背发凉的不是阮陶与杜子美二人,而是面前的狐狸。 这狐狸虽还未修得人身, 却也是修行了近百年,年龄比阮陶和杜子美两个小娃娃加起来都大。 这些年它在人世行走, 虽说因顾着修行之身,从未做过那等作奸犯科、惑人食心之事, 但也时常因修行寂寞, 无事是偶尔逗弄凡人作耍。 见到它的凡人无一不是吓得原地跪拜, 嘴里直念阿弥陀佛的。 纵然有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修士, 试图拿它来挂招晃的,但那些大多都是酒囊饭袋、混迹于江湖间坑蒙拐骗之辈, 它虽说尚未修得人身, 但是打发那等鼠辈还是毫不费力的。 毕竟,如今天下当真有本事的都在卓灵阁中,而那群人都忙着为陛下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 哪里有兴致跑到上郡这边陲之城来找它这么一只小狐狸的麻烦。 可此时, 面前这两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少年郎却给了他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他细细打量着面前两人,神明气清贵人呐! 他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这样两个少年, 日后必有大作为! 他还想着, 既然如此就不再吓唬他们了, 方他二人过路也是自己的一桩功德。 谁曾想,下一秒那身着黛色衣衫的小郎君居然从掌中燃起了一簇幽绿色的火焰。 这、这是?! 狐狸瞬间吓得腿都软了,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整个身子匍匐在地, 像今早阮陶在玉泗街街头吃的老翁炸的油条。 “外公在上!孙儿失礼了!” 阮陶、杜子美:“????” “你……是狐妖?”看着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狐狸, 杜子美憋了半晌才从嘴里憋出了这么一句。 虽说觉得很荒诞,但他细想起来却不无道理。 你看!狐常化作美人行走世间。 阮陶别的不说,这皮相是一等一的好的!走在街上十个人里九个都得回头! 他昨日才听孔明调侃长公子,说每每阮陶露面,长公子的眼睛就像是长在人家身上了! 长公子只是挑眉回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足怪哉?” 连长公子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都觉得阮陶生得好看,可见这皮相生得是有多好! 其次,狐化作人乃为妖,妖自然是通妖术的。 瞥开阮陶与胡嫦的那层他搞不太懂的关系,这人本身就是会术法的。 可是他十年十多年不过是个长在读书人家的小郎君罢了!后来他们推测这人估计于王相当年差不多,因病了一场所以开了灵窍。 不过,万一还有另一种说法呢? “博览群书”杜子美脑子里蹦出了一个词——夺舍。 阮陶一时间恍惚觉得自己最近是不是与“外公”二字犯冲! 见杜子美这厮不可思议的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像是已经信了地上这只孽畜的话。 一时间阮陶气得发笑:“你怎么听风就是雨?行!我摊牌了,我不是这狐狸的外公!是你的!你这不肖子孙气得老子从土地爬出来夺了这娃娃的舍!快跪下磕头!” “去你的!”杜子美猛得推了他一把,随后质问地还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狐狸,“你这厮为何管他叫外公?怎么你们做妖怪的几十年的修行这般没骨气?见到个小娃娃都赶着给人当孙子?” “快!老实交代!不然烧死你!” 阮陶将地上的狐狸提着后颈提溜起来,甚至都不用他与杜子美恐吓,那只狐狸便什么都说了。 原来是他将阮陶错认成了胡嫦。 方才阮陶手中的狐焰自然是通过妖缘从胡嫦身上“借”来的,小狐狸闻到了胡嫦的气息,又见面前的阮陶生得像一朵牡丹花儿似的,故而以为阮陶乃是胡嫦的人身,这才连忙跪地磕头。 他是胡嫦的外孙子这一点着实不假。 虽说胡嫦未曾娶亲,当年哪怕动了凡心,却还未来得及表达心意便被柳兆囚在了观音像中。 但是,在胡嫦未开灵智还只是一只普通的狐狸时,同山中的每一只公狐狸一样,每年开春都会找母狐狸抱一窝崽子,偶尔一个春天还不只和一只母狐狸待在一块儿。 这一生就生了几十年,直到他灵智初开。 几十年下来,胡嫦的儿女不说一千也有八百了。 儿女再生孙辈,几百年下来,估摸着整个上郡的狐狸都与胡嫦有点儿亲。 而这只小狐狸据他自己所说,他就是胡嫦灵智未开前某一个春天生的一窝小狐狸崽子中的一只母狐狸所生。 故而,他管胡嫦叫外公。 阮陶与杜子美坐在路边的木桩上,看着面前被他草绳缠着符纸绑起来了的小狐狸,阮陶摸着下巴道:“如此一来,其实你叫我一声外公也不算亏。” 杜子美蹙眉沉吟:“如此这般,我岂不是要当曾外祖了?” “去你的!”阮陶想也不想的伸腿踹了身边的人一脚。 “两位爷爷!若是没有其他事而便将小的放了吧!”狐狸求饶道,“小的修得乃是正道,从未害过人呐!” 两人的神色再次严肃了起来。 阮陶从腰间扯下了卓灵阁的腰牌对狐狸晃了晃:“放了你是不行了,我二人今日出来乃是为公家办事的。” “卓灵阁?”狐狸有些懵了,一双长而媚的狐狸眼泫然欲泣,“爷爷明鉴!我当真是修正道的!那些害人、吃人的事情我当真从未做过啊!可是阁中大人发错了签?咱们知根知底的,我们一家都是本分修炼的好狐狸,怎么会害人还上通缉令了?” “那我现在问你话,你可得老实交代!”阮陶说道。 “是是是!”狐狸连忙回答。 “这里可是清溪村?” “正是!” “此处可是长野岭?”阮陶架子端得很足。 “是的是的!” “这两月可都是你在此吓唬行人?” “爷爷明鉴!孙儿我不过是见到来人便冲出来冲他们喊上这么一句‘大楚兴、陈生王’,他们听见了也就罢了,绝对没有害过谁,也不曾为难过人啊!”狐狸的口气老练极了! 面对他们两个加起来年龄都没它大的娃娃,依旧一口一个爷爷,脸不红心不跳的。 “那没错了!就是你!”杜子美说道。 “啊?这这这这……”狐狸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这上郡才多大?一共才多少妖怪?你这两个月在这而吓唬多少人了?人家能不报关吗?”阮陶语重心长的说道,“索性今日是我掐指一算觉得你与我有缘,故而来了此处,若是换了旁人揽了这桩差事,只怕此刻已经扒了你的皮子做冬衣了!” 实则是因为卓灵阁中众人都只想着炼丹求药,能得陛下赏识,升官发财。 像外出捉妖这种事儿,实在是费力不讨好,故而没人肯做。 以前一般接到这种案子他们是能推就推,实在推不了了才派一两个人去走个过场。 如今纯粹是因为来了阮陶这么一个不爱炼丹的,他不炼丹吃空饷自然是不可能的。 大秦律法森严,对朝廷当差人员的要求也极高! 阮陶既然不愿意炼丹,那像这种费力不讨好的外出当差的事儿自然就得他来做。 然而,他这么一说,狐狸自然也就信了。 想想面前的少年年纪轻轻居然可以成为他外公那样的大妖怪的“兄弟”,自然事有非凡的本事! 于是他连连告饶:“两位爷爷!你们看在孙儿年幼无知且不曾害人的份上,饶过孙儿这一遭吧!孙儿回头定然给二位供长生牌位,日日给您二位上香!” “放了你自然是不可能的,我二人也是难得出来一趟,连你这么一只小狐狸都抓不到,别人看来岂不是寻徇私得太明显了?”阮陶一本正经道。 杜子美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 嘿!这小子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愈发进益了。 “不过你我这是前世修来的缘份,你若是老实交代我可抱你囫囵从卓灵阁中出来。”阮陶道。 那小狐狸以为自己难逃这一劫,眼中尽是绝望之意,忽而又听阮陶说可以保自己,眼_脚c a r a m e l 烫_中又迸出了光彩:“爷爷尽管问!孙儿必定知无不言!” “行了行了!”阮陶挥手道,“你也别在此爷爷孙儿的了,说多了到不像是我等占你便宜,你修行近百年的狐狸管我两个十几岁的人叫爷爷,倒像是我们亏了。” 小狐狸又连连称是。 阮陶开口问道:“你不在山中修行,跑到这处来吓唬行人作甚?何人指使你的?你可知你喊的这话是什么话?” 阮陶神色严肃了起来。 “大楚兴,陈胜王。” 这原是当年始皇帝去世后,秦二世□□让百姓苦不堪言,以陈胜、吴广为首的农民军为了证明自己乃是“天命所归”而搞出来的噱头。 如今,始皇帝还在京中坐着,为何还有人敢说出这样的话? 且如今的局面又与正史不同。 正史中乃是天下刚刚大一统,六国贵族残部仍在,故而贼心不死。 加上始皇帝已死,二世不过是个宦官扶植的草包,朝堂还闹出了“指鹿为马”的笑话,故而四路诸侯揭竿而起。 但如今,始皇帝尚在,且统一六国的时间往前推了不少,六国残部皆除,何来的陈胜吴广? 况且让一只小狐狸在上郡这种边陲之城吆喝几声就能将始皇帝吆喝下台了?况且陈胜吴广当年起义之地在大泽乡,里上郡天边远! 就算是陈胜突然得了疯病想要当皇帝,他跑到千里之外的上郡来作甚?! 阮陶可不觉得面前狐狸的话是陈胜吴广两人教的,毕竟人就算发疯也不是这么一个疯法。 甚至他觉得这人根本就不是冲着搅乱天下去的,但有始皇帝坐镇的大秦哪里是因这么一句话就能搅乱的? 这句话搅不乱整个大秦,但是足够陷害一个人——大秦长公子嬴扶苏。 “天下苦秦久矣。吾闻二世少子也,不当立,当立者乃公子扶苏……今诚以吾众诈自称公子扶苏、项燕,为天下唱,宜多应者。” 那个萧潇肃肃,清俊似谪仙般的身影浮现在了阮陶的脑海中。 当年,陈胜吴广起义时打得是谁的旗子? 阮陶的下巴轻轻往上抬了抬,这究竟是因历史必然性引起的巧合,还是……知道的人提前埋伏下的? 阮陶又想到了那座城东的孤坟,以及被提及的死在冬天的疯子…… 而杜子美虽说不知这句话在后世的意义,但是他也不傻,知道“大楚”二字的含义。 当年因昌平君与楚姬协同叛乱,朝中的楚系被清理了个便,如今已经掀不起什么气候了。 非得说现在大秦与楚联系最紧密的只有一人——长公子! 这事儿但凡是个有脑子的都知道是冲着谁去的! 陛下如今信方术之道,还特地派个狐狸在这里瞎嚎,简直不要太显眼! “说!这个叫陈胜的是谁?!” 杜子美一张娃娃脸板起来,颇有吓唬人的架势。 “不不不……不知道啊!”狐狸颤抖着声音说道,“孙……” 他顿了顿,看了阮陶一眼,想着方才这人说不喜他再这般称呼,怕惹人不快,于是乎又连忙改了自称:“小的不过是拿钱办事儿罢了!这个叫陈胜的谁,小的也不清楚!” 这狐狸修行了近百年,修为不怎么样,倒是将人情世故修得达练。 他被草绳和符纸绑在地上,阳光透过树梢在他棕红色的皮毛上铺了一层漂亮的树影,阮陶与杜子美坐在他面前的树桩上,少年的长睫在阳光下宛若振翅的蝶翼。 若有第三人路过见此场景,恐怕会觉得是在山中偶遇了神人,正在训斥自己的坐骑。 不过,现实是这只狐狸简直就是一名刁滑的小人,而阮陶与杜子美则像极了打劫小人的恶霸。 “拿了谁的钱?老实交代!”阮陶道,“你在这里交代清楚了,我方可保你。若是到了阁中他们对你逼供……可就不会顾忌你我二人之间着缥缈的祖孙情谊了。又或者,你猜猜你那镇外公胡嫦会不会来管你的死活?” 灵智未开之前生的小狐狸的崽子,胡嫦定然根本就不知道这只狐狸的存在。 况且知道了,他也绝对不会搭理,灵智未开之时的事情,谁又会当真呢? 就像男孩子也不会清早嚎哭自己昨夜又痛失了多少子孙。 闻言,小狐狸抖了一抖,虽说他不曾进过卓灵阁,也不曾知道阁中究竟是如何对待他们这些妖的,但是他清楚一点——进去的妖,就再没出来过! “爷爷!我什么都说!您可一定要救我啊!我修行了这么多年实在不易,当真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狐狸漂亮的眼中噙瞒了泪水。 见状,杜子美升起了恻隐之心:“你快说吧!这事儿你若是交代清楚了幕后主使,你不过就是一个传话的,到时候看在爷孙一场的份上,我二人定然保你不死。” 呵!这个时候还不忘给自己升辈分? 阮陶揶揄的看了一眼身边的杜子美,这小子现在当真是越学越坏了! “小、小的也是糊涂脂油蒙了心!只因这近百年在山中修行确实辛苦了些,所以就想着赚点儿钱花,给自己的洞府添置添置!”狐狸解释道。 “后来那人找上门来,说是这里有个营生要给我,能赚银子。我原想着若是伤人害人的事儿自然是断断不能做的,毕竟修行了几十年实属不易,总不能因为一点儿银钱就毁了。可那人说不是伤人害人的事儿,我当时还琢磨呢!既不伤人又不害人,非得找我一只未修得人身的狐狸作甚?我就算是去长城搬砖,人也不要我啊!” “哎呀!说重点!”杜子美有些不耐烦,“谁同你说书呢?” 狐狸连连称是,接着道:“那人只说,不过是让我在这附近路上遇见一个人便张口说这么一句话就好了,一句一两银子。” “呦呵!”阮陶笑叹道,“那真不怪你!这出手大方的!要是我,我也说了!” “您说是吧!这样好的营生找上门来,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怎么能拒绝呢?”狐狸解释道。 “你这小畜生还真是蠢!天下哪有这样好的馅饼偏偏掉下来给你捡着了?”杜子美笑着骂道,“你想想,这营生当真这么安逸,今日我二人为何出现在这里?” “你确实不曾伤天害理,不过上郡乃边陲之城,多少人见过鬼狐之物?你猛得一窜出来张口说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别说你是狐狸了,你就算是人估计人也会当你是个有疯病的,报给衙门将你拖进牢里去。” “你这么一只狐狸往着一站、还口吐人言,人能不报给卓灵阁吗?”杜子美道。 “是是是!是小的为这点儿蝇头小利丢了大局!爷爷教训的是……”狐狸实在是悔不当初。 阮陶看着这狐狸实在是有意思,虽说乃胡嫦的后代,可这与胡嫦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胡嫦那厮眼睛总是往上看的,每至一处只想着让人给他设坛烧香,这小狐狸倒是活得比人还像个人! “你且从实招来,那人是谁?为何让你来此吓唬人,还给你银子?”阮陶故意板着脸,“银子你可拿到了?趁早将这赃款交出来!” 杜子美:“……” “我也不知他为何要来此找我吓唬人还给我银子。”狐狸欲哭无泪,“银子拿了一部分,不曾拿全,爷爷您要是想要……” 一提到自己即将交出去的银子,狐狸留下了悲伤的泪水。 见状,杜子美“啧”了一声,拍了拍阮陶:“人家好容易赚的银子,你何苦还要剥人家一层皮?” “不过是玩笑话!”阮陶道,接着他问那狐狸,“你虽不知那人为何叫你来此吓唬人,但你说那人是主动找到你的,你们可是旧相识?他是何人?” 见状,狐狸知道自己的银子保住了,长舒了一口气,随后老实回答道:“旧相识算不上,不过确实认识,说来也怪,那人在十年前就死了,不知为何又出现在了这里。” “死了?!”杜子美与阮陶惊道。 “是!是十年前就死了。”狐狸道。 “那……那是个人?他家住何处?姓氏名谁?什么模样?”阮陶赶紧问道。 “姓氏名谁不清楚,因那人从前是个疯子!也无家可归,从前只在城东门外的村子转悠,说这要说长什么模样……我当年之所以记得他,就是因为瞧着他模样生得好,故而见他流落村头心生怜悯,捉过几只鸡给他吃。”狐狸解释道。 说着,他抬头看向了面前的阮陶:“说起来,他长得就与爷爷您差不多有个七八分相似呐。” “?!!!!!” 作者有话说: “天下苦秦久矣。吾闻二世少子也,不当立,当立者乃公子扶苏……今诚以吾众诈自称公子扶苏、项燕,为天下唱,宜多应者。” ——《陈涉世家》司马迁 今天依旧是没有万更的一天,因为今天排队去做核酸了,最近疫情感觉又严重起来了,大家要记得注意防护。(明天我一定可以!!!!) 看到有小可爱提到了周幼菱和周家四姑娘,说没交代清楚,因为这还没有完!她俩的事情还没有完!后面就会出来了!!=v= 第57章 张冠李戴 嗡——! 阮陶只觉得脑子内一声轰鸣, 初秋时节坐在林中后背却徒然起了一身冷汗。 他愣愣的偏头看向杜子美,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 这时一阵风吹过,杜子美忍不住一哆嗦:“不、不……这不可能!” 他冷静下来分析道:“巨君乃是王家嫡子, 自幼生在京中,与我也算是自幼相识, 是在京中王家的富乐窝里长起来的,他从小就长那个样子没改过!怎么可能与十年前死在上郡这个边陲之城的疯子有关呢?” 阮陶一脸冷漠:“难道我长得很像一个大众脸吗?” 要说论其他阮陶觉得自己在各方面都不过是个半罐水罢了, 摇起来倒是叮当响! 但要说论样貌, 他平日里虽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模样, 但对自己模样他还是十分自信的! 从小每每艺术节之时, 他总是会被老师提溜到第一排来举牌子,每次领导来学校检查时, 他都会被校长拧去升国旗, 圣诞节永远收到最多的苹果、万圣节收到最多的糖! 在那个大家都剔着寸头的年岁里,阮陶那颗脑袋永远是人群中最亮眼的存在。 怎么穿个书,他这颗脑袋就成了批发的了? “这……”杜子美看着阮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要说, 在认识阮陶之前, 他一直以为王莽的样貌已经是举世无双的了,后来认识了阮陶,他方才觉得这世间果然有万般巧合! 可是, 这样一张脸, 若是再出现一张, 还是巧合吗? 实在是太过牵强! 可是!王莽确确实实时王家嫡子,皇城根儿下长大的, 自幼就容貌出色没变过啊! 至于阮陶, 虽说他与阮陶不是自幼相识, 但太白兄之前调查过他! 只说这人病了一场之后, 行事有所变化,那容貌没变啊! 身为阮家阮兰盂的儿子,阮兰盂在朝中也有那么多门生,阮陶自然也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长大的,说明这人也是生就生成这样的! 如今,怎么又迸出一个长得与阮陶有七八分相似的疯子出来了? 难道还能是女娲觉得这脸好看忍不住多捏了几张? 实在是荒唐! “将这只狐狸带回去,咱们从长计议。”杜子美指着跪在地上的狐狸说道。 阮陶盯着杜子美看了一会儿,道:“子美,我是信任你的。” 他当然知道面对这事儿,面前的少年比自己更加无措。 首先,子美乃是长公子的伴读,也是因为长公子的缘故才会来到上郡,如今这狐狸开口一个“楚”字,受到波及最大的自然是长公子! 其次,子美与王莽乃是年少时的同窗之情,他与王莽相识得久一点,在自己与王莽之前更加偏向王莽是人之常情,不过他们在上郡这么一段日子,他们彼此也将对方认为是自己的知己。 如今这事,若当真被捅了出去,在没有找到那个已经死去的“疯子”之时,长着这样一张脸的人久只有自己与王莽。 对子美来说,这便是一个三难的局面。 若是面对旁人,阮陶还真得担心对方会不会为了保王莽将自己推出去,不过他是相信子美的为人的。 就算是不相信面前的少年,他也相信多年后那个忧国忧民的老头儿。 杜子美拍了拍他的肩,反而安慰起他来:“你别怕!咱们俩脑子不好使没关系,孔明兄脑子好使,回去咱们再从长计议,只是这狐狸……要带回卓灵阁吗?” 原本跪在地上老老实实的狐狸,一见面前二人将话头引向了自己,又提到了卓灵阁。 虽说,阮陶已经答应了在他说出实情后,将他交到卓灵阁会保他不死。 但卓灵阁那令妖怪闻风丧胆的地方,谁知道进去之后是不是不死也要脱层皮呢? 那自然是能不进去,还是不要进去为好! 于是,狐狸连忙哭着告饶:“求两位爷爷可怜可怜孙儿吧!那卓灵阁当真不如十八层地狱来得痛快!进去的妖就没有出来过一个!谁知道里头究竟是搞什么行当的!二位爷爷是菩萨般的人!求二位开恩,饶过孙儿这一会吧!” “行了!”阮陶现在头疼得很,“近百岁的人别在我面前充嫩瓜秧子!” “要带回去吗?”杜子美又问道。 “咱们带回去,但是不能带回卓灵阁,阮陶看着地上一听不会将他带进卓灵阁后立刻双目放光的狐狸,解释道,“瞧瞧这狐狸,别人给银子他就敢出来吓人,咱们吓唬两句他就能什么都招了。保不齐到时候进了卓灵阁他也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都往外面说。” 而且卓灵阁那地方对妖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好地方。 虽说里头的人整日对降妖捉怪没兴趣,只想着如何炼出长生不老丹,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用这些小妖当药引子,直接扔进丹炉中都算是好的了! 现在,就在阮陶丹房的隔壁那间丹房内,那个姓赵的老术士就绑着一只修成半人的山鸡妖日日取血,那鸡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阮陶看着觉得实在可怜,正计划着哪日偷偷将那鸡给放了。 如今面前的这只小狐狸一来确实没有害过人,二来乃胡嫦一脉的。 胡嫦在观音像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几百年,若是见着自己后辈也让人那般折磨,心里定然不好受。 瞧着这小狐狸的模样,修成人身应该也就这么一两年的时间了。 短短百年便可修得人身,实在是个好苗子,就这么会在卓灵阁那群人手中,只为了那根本不存在的“丹药”实在可惜。 “有道理。”杜子美颔首,“‘大楚兴’这话要瞒定然是瞒不住的,但那个‘疯子的事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免得给你和巨君带来麻烦。” “可是,若是不将他回卓灵阁,你回去该怎么述职呢?”杜子美有问道,“难不成说,你就是骑着马来山里晃悠了一圈儿就回去了?那群人本来就看你不爽,保不准背后如何编排你呢!” “我不在意!”阮陶说道,不过他转念一想,“我虽说不在意,但是我是扶苏邀进去的。当时我进去时便说好了,炼丹不是我分内之事,我负责处理卓灵阁的外务,如今外务来了我却没处理好,怕他们会用这事儿借题发挥为难扶苏。” “虽说平日里这点儿小事儿没什么,可这狐狸已经不知将那话冲着多少人吼过了,最近扶苏身上麻烦大得够呛,哪怕一点儿小事儿都有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闻言,杜子美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那咱们该如何是好?难道现在山中寻一只狐狸来?” “这活的狐狸哪里是咱们说能遇见就能遇见的?又不是麻雀,满树都是。”阮陶道。 “还能怎么办?要不抓麻雀回去?”杜子美朝着头顶茂密的树枝看去。 不知他头顶的雀鸟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连忙拍了拍翅膀往别处飞去。 “人家都说了‘有狐惑人’,咱们逮麻雀回去不是明摆着将人当傻子吗?”阮陶回答道。 “依你之见该如何?”杜子美问道。 这时,阮陶远远看见越过小径,山腰处那不知是人种的、还是野生的总而言之与杂草交叉着长在一起的豆子地内,一只小小的、潦草的稻草人正孤孤单单的立在那儿。 见此,阮陶漂亮的眼睛瞬间笑眯了起来:“走,咱们借东西去!” 杜子美:“???” 那日傍晚,一个荷锄而归的男人路过自己的豆子地,看着自己的豆子忍不住当场作了一首诗:“种豆南山下,草盛、盛、盛……” 诗刚吟到一半,男人发现自己的地里似乎少了一样东西。 “妈的!!谁偷了我家的稻草人!世风日下啊!稻草都偷!!!” 男子扛着锄头骂骂咧咧的走进地里,发现那原本插着稻草人的地方多了一点儿光亮,轻轻扒开泥土一看—— 呦呵!二两银子! 男子看了地里的银子半晌了,随后起身拄着锄头,摘了自己的草帽环顾四周:“这是哪家少爷临时起意抱了个稻草人儿回去啊?” 二两银子!啧啧!大方! 男子将银子往兜里一揣,将帽子戴回到自己的头上,扛着锄头往山下走。 一边走,嘴里一边吟道:“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 这头,阮陶与杜子美一个拧着狐狸、一个抱着稻草人回到了玉泗街子贡的那处院子。 二人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慌忙关了院子门,阮陶就朝着阮籍与嵇康的房内闯。 “堂兄!借你的狐裘一用!” 他刚推开门,就见阮籍与嵇康二人相拥在书桌前,瞧两人的模样应当是在作画? 不过,在阮陶进来的一瞬间,阮籍眼疾手快的随意拿了一本书将面前的画作盖上了,也不管上面的墨迹干没干,是否会粘在书上。 嵇康顺势推了阮籍一把,阮籍松开了怀里的人,开始不急不慢的整理衣衫道:“你拿狐裘来作甚?这天儿也不是穿狐裘的时候啊?” 阮陶指了指自己举着的稻草人,道:“张冠李戴!” 作者有话说: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归园田居》陶渊明 今天又是没能万更的一天,我去写无限流大纲了抱歉……TVT(明天我一定……应该可以吧……) 第58章 国师徐福 “这便是那惑人的妖狐?” 卓灵阁偏厅, 一名体态微胖、留着两缕小八字胡的青衫道人看着面前由被狐裘包裹着的稻草人,端着茶盏一脸不屑的看着面前的阮陶。 就差将“你小子当我是傻子”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这人乃是上郡卓灵阁中的掌司——毛宜。 掌上郡卓灵阁内外大小事务,并负责整理卓灵阁卷宗的整理, 每月要将这些卷宗所记载的大小事儿整理好向京中国师汇总。 这些卷宗大部分记录着的都是当地修士们丹药炼制的情况。 一少部分则记录卓灵阁处理的民间报上来的一些关于鬼怪神明的案子,这类卷宗报到京中去通常是一式三份, 卓灵阁一份、刑部、大理寺各一份。 这部分卷宗少的原本并非因为民间报案的人少,实则是因各地卓灵阁都是以炼丹为主。 不过, 它可以少, 却不能没有, 像民间的报案, 大多都是每个月,或者每三个月挑一两件来做做样子。 只因卓灵阁建立的初衷一是为陛下炼制长生不老丹, 二则是为百姓解决鬼神之事, 二者都是卓灵阁的职责,缺一不可。 若只顾着炼丹、没有案子上报可不成! 朝中不少官员都对卓灵阁建立持反对态度,若非王相与国师在其中周旋, 他们这群人此时估计散落在江湖, 天天与那天桥下的说书人吃同一碗饭。 哪里会有今日这般头戴乌纱、要佩鱼袋的机会? 因而,对于这样来之不易的机会阁中众人都十分珍惜,他们都明白, 此时的他们就是大秦地方官吏的一员, 若是不拿出些实际的“政绩”怕是堵不住朝中上下悠悠之口, 也会让国师难做。 况且,他们陛下对于方士的态度从之前坑杀的那几百个方士中就能看出来了。 那般受重视的长公子都因为那群人求情被贬到了上郡这边陲之地, 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大秦诸多官吏, 他们这群人头上的乌纱是戴得最不稳的! 因而, 对于民间的案子, 他们虽说会敷衍不做,但绝不会敷衍上报。 刑部和大理寺的人都不是吃干饭的,想糊弄他们? 况且御史台那群人的眼睛就差长在卓灵阁身上了!只因卓灵阁既比不得他们那些正经“衙门”,又比不得龙禁尉与陛下亲近。 所以,御史台许多人害怕得罪朝中势力,又得拿出自己的政绩之时,就喜欢逮着卓灵阁弹劾! 如今,弹劾卓灵阁已经是御史台的“习俗”之一了! 礼部上月上报给户部的用银状况不对,弹劾卓灵阁!吏部侍郎疑似受贿,弹劾卓灵阁!大理寺卿家中良妾无故丧命,却不曾报官,还是弹劾卓灵阁! 这时,他们自己若再主动递把柄给人家,还不得被人直接连根拔起?! 因而,面对阮陶这糊弄鬼的说法,毛宜现在就想让他从哪来回哪去了! 炼丹稍微敷衍些也没啥,毕竟丹药靠得是天灵地宝,这要找到天灵地宝靠的就是机缘二字,故而炼丹的进度提不起来尚可解释为天意未到。 但这民间的案子可是要呈交给刑部、大理寺的!如何能马虎?! 毛宜呷了一口杯中的黑枣茶,轻轻咂了咂嘴,两句八字胡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也跟着一动一动的:“我知道季珍你乃是长公子举荐进来的,且名门出生,与咱们阁中这群出生草莽之人不同。” “你大可随意玩乐,哪怕最后将咱们上郡卓灵阁整个玩儿进去,你也可以全身而退,回去当你阮家的少爷去。可你得体谅体谅咱们这群只能吃这碗饭的人呐!” 说着,他放下手中的茶盏冷冷的看着面前的阮陶:“当初是你自己说不愿意炼丹,承受不住炼丹的枯燥与辛苦,长公子与王相亲自批了你不必炼丹,只需处理外务,我也没有二话。只是你若不想干,又何必这般敷衍呢?怎么?阮家还缺你每月这几个子儿的俸禄吗?” “啧!”阮陶将自己手中的茶盏放在身边的案几上,一脸痛心道,“掌司这番话我如何当得起?我也是在城门楼下摆过摊儿,顶过烈日、淋过雨的!我自然知道咱们这一行的艰辛不易,故而能够进到卓灵阁深感荣幸。” 阮陶腔调拿得十足:“当初幸得长公子亲睐,邀我入卓灵阁。我之所以说自己不炼丹,乃是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能炼出个什么玩意儿呢?哪里能与阁中诸位前辈相比呢?故而我想着,我进来帮着各位前辈处理处理外务,让前辈们专心为陛下炼制长生不老丹,也算是我对得起朝廷每月给我发放的俸禄。” 毛宜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觉得这话虽是这小子推脱之言却也说到他心里去了。 当初长公子荐了这厮来,说日后这厮不必炼丹,只帮着阁中处理外务即可。、 本来他们其实算是赵公公手下的人,长公子这冷不防的塞这么个人他当然是拒绝的,不过一听这小子进来不为炼丹心甘情愿只处理阁中外务他便乐意对方留下来了。 只因,近到阁内的谁不想炼就“长生不老丹”一朝跃上枝头Bianc变凤凰呢? 就算是炼不出丹来,但能往丹房中一坐便能有俸禄,谁又愿意在外头东奔西跑的呢?劳累不说,那些妖鬼的实力他们也不清楚,万一碰上个硬茬将自己搭进去了该如何是好? 当然,跑外务也有跑外务的好处,那便是也会向寻常衙门官吏那般有“政绩”记录,有升迁的机会。 只是他们卓灵阁又与其他官衙不同,基本上是一个萝卜一颗坑,上面的人只要不犯错就会一直在你上面儿呆着,不存在“调任”一说。 就像国师,只要他不会哪日发疯行刺陛下,他便一直是大秦的国师。 因而就为了这么渺茫的升迁机会让人像拉磨驴似的跑外务,自然没人肯干,这导致他每每派人出外务时下面的人都是推三阻四百般不情愿。 如今可好!自愿拉磨的驴送上门来了,不管他是那一派的人,想要做什么他还能有不用之理? 纵然这人有七窍玲珑心,也不过是个尚未及冠的孩子,自己闯荡江湖半生,如今又坐在上郡卓灵阁的掌司的位置上还怕压不住一个十几岁的小娃娃吗? 阮陶见对方面露得意之色,便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对方很是满意。 于是他继续道:“况且,我今日去并非一个人去的,乃是与赵府的杜甫杜先生一块儿去的。我二人到那处寻了半日,就只见到几只得了灵智的麻雀,与狐有关的也就这劳什子了。” 闻言,毛宜不忘嘲讽两句:“出去不带阁中的兄弟,反倒是跟着赵府上的门客一同去。虽说你是长公子荐来的,却也要懂得避嫌,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长公子养得门客呢。” 随后他嫌弃的指着地上绑着狐裘的稻草人:“百姓报案说是‘有狐口吐人言惑人’,你觉得是这玩意口吐人言?” 说着,他阴恻恻的撇了阮陶一眼:“那话可不止一人听见了,你若是想满上弄下这点儿伎俩可就太儿戏了些。” 见状,阮陶知道那狐狸的说的话这面前这只老狐狸定然知道了,而且对方知道的还比他早。 那般大逆不道的话知道了却不曾往上报,也不曾派人早早去探查,分明就是坐等着事情闹大。 阮陶煞有其事的说道:“我与杜先生走到山脚下时偶遇一老翁,那话究竟是什么话我们也都知道了,实在是不不敢说出口。” “当时吓得我二人仔仔细细将那山头翻了好几遍,与狐相关的确实就只有这劳什子。” “阮陶啊!”毛宜装腔作势语重心长道,“虽说万物有灵这不假,但你说你将这东西交到京中去告诉刑部和大理寺说这玩意儿成精了,你说他们会不会觉得咱们卓灵阁将他们当傻子?” “可,我与杜先生搜了那么久的山,与狐相关的确实就这玩意儿啊!”阮陶咬死不松口,“您若不信,要不您亲自去搜山?” 一听这话,毛宜故作嗔怒道:“你这是什么孩子话?交给你的事情,你当然得做好!做不好就让上面的人给你擦屁股?那你怎么不说让国师亲自来搜山?” “您别急,您细细听我说。”阮陶赔笑道。 他模样生得好,笑起来像一朵花儿似的,无论如何也让人讨厌不起来。 毛宜凉凉的瞥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老翁说听到了狐狸说话,而且那附近也并非只有一人听见,说明这话不假!”阮陶道。 毛宜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只是,我细细搜过山上,与狐相关的确确实实只有这一件东西,我估摸着便是山中那几只开了灵智的麻雀过于顽劣,常爱在山中布云遮雾,云遮雾罩下村民们眼花,故而将这缠了狐裘的稻草人当做了狐。”阮陶解释道。 毛宜嘴角勾起了一个嘲讽的笑容:“那狐开口说话你又做何解释?” “这正是我要同您说的!”阮陶拍案而起! 毛宜被这骤然一声响惊了一跳。 只见阮陶走上前来,压低了声音煞有其事的说道:“这既非妖祸,便是人为。有人接着云雾你用这缠着狐裘的稻草人作假妖狐刻意散播了那些大逆不道之言。” 毛宜盯着面前漂亮的少年半晌,随后道:“你的意思是这并非狐妖之乱,乃是有人刻意作乱?” 阮陶点了点头:“东西就在这里,乃是京中庆广楼的手艺。” 两人对视着,从彼此眼底看到的只有清明。 毛宜当然知道阮陶在扯谎,他在江湖混了将近二十年不是白混的,若是连阮陶这点儿小把戏他都看不出来,那他就可以退位让贤了。 阮陶自然也知道自己骗不过毛宜,他也没打算骗对方,不过是借此给对方一个装瞎子的机会。 “大楚兴、陈胜王。” 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传回京中去不知又要搅起怎样的狂风骤雨,若这话是出自一只狐狸,那他们卓灵阁自然会成为“神仙”斗法之地。 正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不管你是属于哪一边的人,最终都有可能受到波及。 但,若这件事不是一场妖狐作乱,而直接点破是一场人祸,那自然就与他们卓灵阁无干了。 毛宜伸手捋了捋自己的两撇小胡子,随后哈哈大笑:“原来如此!原来是这劳什子!” 见状,阮陶也配合对方一块儿笑:“可不就是这玩意吗?!” “那……这事儿与咱们卓灵阁无干!这乃是衙门的事儿,得交给武太守!”毛宜装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 “是是是!这乃是武太守的事。”阮陶附和道。 “那你将这玩意哪去给武太守吧!顺便将情况细细同他说一说,虽说与咱们不相干,咱们卓灵阁与衙门一直是配合行事。你配合他们调查也是应该的。”毛宜重新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吹了吹,送到自己嘴边。 “好!我明日便去。” “明日?不现在就去。”毛宜道,“这种大事儿,自然是越快处理越好。” 阮陶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块儿表,将表盘对着毛宜,笑道:“可是我现在已经放衙了。” “啧!”毛宜蹙眉,一副十分不认同的模样,“你们这群年轻人为何这般不醒事?当差每日点卯、放衙就非得掐着时辰钟来?这事儿你若是不今早交到衙门手里,若是耽误了可就是耽误在你手上的!” 闻言,阮陶倒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牙酸,心里白眼儿已经翻到天上去了! 然而,下一秒毛宜的话却让他瞬间激灵起来。 “我给你透个底吧。” 只听毛宜缓缓开口道:“因长公子前些日子遭的那一劫,赵公公给陛下写了信。陛下担忧长公子的安慰,特地将国师派了来。” “国师?!”阮陶十分震惊。 他一直知道大秦有国师的存在便是那个让人十分耳熟能详的“日本国父”——徐福。 只是,在“书”中,他不曾带着童男童女东渡,而是坐镇卓灵阁潜心为陛下炼制长生不老药,因为卓灵阁的存在,这位大国师的地位也比从前高了数倍! 不过,几乎没有什么人见过他的真容。 就凭子贡、阮籍、嵇康三人在京中的人脉,他们认识的人里居然没有一个见过这位大国师! 甚至,他问了孔明、李太白、杜子美,乃至于长公子扶苏,以及当年一手创建卓灵阁的王莽,他们居然都不曾完整的看清过这位大国师的样貌! 据说,对方一直都是带着兜帽视人,有说是他在修什么奇奇怪怪的功法、也有说是国师貌丑自备,总而言之就是没人知道他长什么模样。 因无人知晓其容貌,这让这位大秦前无古人千古独步的国师更加神秘。 上郡不过边陲之城,如今已经有了一位公子、几位公主、一个丞相! 如今,还要来一位国师?! 这地儿还真是“风水宝地”啊!阮陶心中轻蔑的调侃道。 “不过这事儿,也就咱们上郡内部知晓,国师的行程不可向任何人透露。国师明日便进城,到时候你我身为卓灵阁一员,都得去迎接他老人家。”毛宜严肃道。 迎接国师可以说是他们上郡卓灵阁的头等大事! 国师乃天人也! 能够落驾上郡,实在是他们卓灵阁众人今生修来的福分! “国师可与咱们这群晃得叮当响的半罐子水不同,那是真真九天谪仙下凡!因而,迎接国师的事万万出不得差错!” “可我就只是个凑数的,有我没我不该一样吗?”阮陶道。 “嘶!你小子现在可是百姓们口中的‘观音转世之身’,你觉得国师会不见你?能见国师一面乃是三生有幸了,你小子偷着乐吧!”毛宜咬牙切齿的警告道,“现在就去太守衙门将这事儿转交到他们那边去,今晚回去沐浴焚香,准备明日迎接国师!” 听毛宜这般说,阮陶倒是愈发好奇这位国师的来头了。 他抱起地上的稻草人,抬脚往外走。 刚刚跨过门槛,他便停下脚步回头:“掌司。” “嗯?”毛宜刚刚放下茶盏,闻声眉尾一挑,等着看这厮嘴里又能吐出些什么幺蛾子的话。 阮陶一笑,一脸八卦:“听说咱们国师每每见人都是带着兜帽,但是爱穿着女裙,可是真的?” 毛宜一时没回过神,被口水呛了个实在:“咳、咳咳咳?!!!”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日万又失败了,但是我相信明天我一定会成功!人一定要对自己的明天充满希望!!感谢在2021-10-24 01:48:30~2021-11-07 23:5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永不安静 10瓶;E可爱三秒 5瓶;尤鱼 4瓶;A 2瓶;云家小九、爫吃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糖炒栗子 落日残霞, 孤雁南飞。 街上摆摊儿的也都陆陆续续开始收摊儿了,若是手晚了错过了闭坊门的时间就要去牢里将就一宿了。 阮陶打马街上,一路朝着太守衙门飞驰而去。 他刚到太守衙门门口正赶上放衙准备陪夫人回娘家吃晚饭的武太守, 待他将手中裹着狐裘的稻草人儿交到武太守手中时,武太守眼睛都瞪大了! “这是什么玩意儿?”武太守看着手中裹了狐裘的稻草人。 “城外长野岭不是前段时间闹狐狸吗?”阮陶因在马背上颠了这么久, 有些微喘。 武太守点了点头:“这不是你们卓灵阁的事儿吗?” “我们查了,不是什么妖狐, 村民们看见的就是这玩意儿。说明什么?”阮陶挑了挑眉, “说明这并非妖狐作乱而是人祸。既是人祸, 自然就与我们卓灵阁无干了!” “人……”武太守不可置信的看着手中的稻草人, “这怎么能是人祸呢?!你们卓灵阁当差不利,拿这哄孩子的玩意儿来推脱?!” “不信?不信您自己上山上搜去!”阮陶指了指城门的方向, “您要是能搜出一只会说话的狐狸, 便是我办事不力,您大可撸了我的帽子,让我管您叫爹!” 武太守连忙抬手制止道:“别!我没那个福气有你这么个儿子!” 阮陶看着, 武太守额头上汗都下来了! 想必狐狸叫这件事, 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阮陶这时才想明白,怪道是今日这个案子不是由毛掌司拍派给他的,而是由子美递过来的。 想必是毛掌司得知这事儿后, 知道这件事不该由他插手, 故而上报给了长公子, 长公子这才让子美带着案子找到了自己。 保不准,这事儿自己和子美事最后知道的。 武太守本以为这件事是落在卓灵阁身上的, 横竖与他无关, 谁知道兜兜转转这“杆子”又回到了他们太守衙门。 此事牵扯到大秦社稷, 加上一位长公子, 稍不注意可就不仅仅是帽子被撸下来这么简单了,怕是连身家性命都保不住,武太守能不冒冷汗吗? 看着面前的男人,阮陶不由得感叹官场不易。 接着,他将怀中的卷文、批文一并交给了武太守,告诉对方卓灵阁查到的东西都在里面,让他明日盖了章,后日再送回卓灵阁,便算是这件事已经转交到太守衙门去了,与卓灵阁无关。 交代完之后,阮陶便拍了拍已经愣在原地的武太守的肩,让他自求多福,之后便翻身上马离开了。 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上郡这池子水,已经被搅浑了。 打马走了两条街,阮陶看着城门楼上圆黄的太阳长叹了一口气,他翻身下马牵着马慢慢往回走,顺便好好冷静冷静,现在他脑子里可谓是一团乱。 此时,街上的路边的摊位已经收得差不多的,斜阳老树、轻烟袅袅,四周角楼风铃被风吹得“叮当”作响,平添了一份边塞的壮丽。 阮陶一人一马缓缓走在街上,颇有几分萧瑟的味道。 他发现自己还是将这一切想得太简单了,王莽也好、周幼菱也好、那个不知所谓的西域和尚以及在蛊障中挑衅他的人也好,甚至说一直在暗地里不断的给他使绊子的赵高,也并非他所想的那般简单。 他似乎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或者说他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他确实不属于这个世界没错,身上确实有那么点儿本事也没错,还运气特别好得得到了胡嫦这么一只八条尾巴的大狐狸。 故而,那些人接近他乃是因为对他有所图,要么是想从他身上得到点儿什么、要么是想直接弄死他或者别的什么目的。 也是因为这样想,他才会想着直接进入卓灵阁,直接与对方正面硬碰硬! 但是,今日这只狐狸的事让他突然想明白了。 其实着所有的人、所有的事情折腾来折腾去都不过是为了一件事——皇位! 那位前无古人的千古帝王铸造的这个庞大的帝国,所有人都是奔着这个帝国最高处去的。 阮陶脑海中浮现出了自己在扶苏蛊障中看见的寝宫内那彻夜不熄的灯,以及那个身着玄色皇袍的伟岸背影,仅仅是蛊障勾勒出的扶苏记忆中的幻想都能够让阮陶感觉的其身上巨大的压迫感。 唉!他现在差不多想明白了! 王莽也好、那个蛊障中的神秘人也罢,不管他们抱着怎样的心态接近自己,其实人家最终的目的其实与他阮陶这个人无关,而是与那个位置有关。 估摸他们对他感兴趣仅仅是因为他突然出现在了目前最有可能坐上那个位置的人——公子扶苏的身边。 若是这样,那么王莽的立场就有点儿玩味了。 他究竟是站在公子扶苏这一边的呢?还是在玩儿无间道呢? 毕竟人家是天命之子,大可以亲自上位啊。 至于狐狸口中的那个十年前死在城东,如今又突然出现的疯子…… 阮陶倒是不相信自己会是一张大众脸,巧合多了那便绝对不是巧合了。 现在上郡都已经乱成这样了,明日那劳什子的大国师又要来。 阮陶又长叹了一口气,在接手古家小姐的那个案子时见到那素女鬼蛊,他以为只是巧合所以想查下去,觉得查清楚了也算是给古家人一个交代,谁知最后的线索只有一个西域和尚。 谁知,那事儿还没查清就又来了一个周幼菱,本以为周幼菱只是一只红煞与母子煞对冲的厉鬼,又听闻对方也与一个西域和尚有关,他便十分好奇。 现在他完全不好奇了!实在是不敢好奇了。 这一桩接一桩的事,一环一环的扣上,阮陶明白自己若是再好奇下去估计这条命在不在还不一定呢! 他不过是想赚点儿银子、买座宅子平安终老罢了,对他们不会造成任何威胁,也对朝廷官职不感兴趣,怎么现在他就老是挣扎在泥沼中出不去呢? 要不……跑路吧? 阮陶脚步一顿,看着天边的红彤彤的太阳,心头豁然开朗! 是啊!他之所以挣扎在这片泥沼中出不来,是因为他呆在了上郡、呆在这片泥沼的中央,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那他走人不就行了? 他又与寻常跑商种地的不同,只要有个招晃小幡儿,他去哪儿不是吃这口饭,去哪不是活? 要不回成都去吧?总之阮陶是在那里长大的,他父母也葬在那处,虽说没有亲戚但朋友总是有的。 如今水患灾情早就过了!虽说阮陶的家财在来上郡的路上因这孩子疯疯癫癫的让人尽数骗了去,不过家中再差也应该还剩了二亩地吧? 他大可回去建个草屋,在成都支个摊子! 那时,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不就迎刃而解了? 如此一想,阮陶发现其实这些让他头疼的事儿,根本困不住他!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他一个自由自在无牵无挂的人,何苦和他们这一群黑心之徒这边陲之城里纠缠不休呢? 阮陶越想心中越开朗,他翻身上马准备现在就飞奔回玉泗街告诉子贡这件事儿,总之子贡也不喜欢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干脆他二人一块儿“私奔”去成都得了! 就在他刚刚上马,抬手准备扬鞭时,身后一个清润的声音唤住了他:“季珍?” 阮陶一愣,缓缓回过头,只见一辆四匹骏马拉的马车停在了他身后,车帘被人从里面撩起,露出了那张俊美得动魄惊心的脸。 “扶苏?”阮陶有些惊讶。 “你这是去哪儿?”扶苏问道,“快上车吧,入秋了傍晚风大当心风扑着你,我送你回去。” 阮陶拒绝的话到了喉头终究没说出口,他将自己的马递给马车前的小太监便上了扶苏的车。 阮陶一进车便感叹这车可真是大,就是坐下四五个成年男子也谈不上挤,中间还放着一张小几上面摆着果子茶盏,一旁还有一只烧着水的精致小壶。 阮陶不禁想着,果然是深宫娇养着长大的孩子,到了这边塞之地依旧是这般将就。 好在对方的洁癖没有小时候那般厉害了!阮陶想着之前还蛊障中作为扶苏的近侍被迫照顾对方起居的日子就觉得头大。 扶苏先是替他斟了一盏茶:“我记得你爱喝贡眉。” 阮陶笑着接过茶盏:“多谢!” 扶苏笑了笑,又拿起一边的糖炒栗子剥了起来:“平时不是一放衙就撒丫子往家里跑吗?这是去哪儿?” “去太守衙门转交案子,关于那只在山中胡言乱语的狐狸的。”阮陶轻轻呷了一口杯中的茶,观察着面前的人的神色。 谁料面前的人却是面不改色的将剥好的糖炒栗子放在他面前,笑着夸奖道:“祸水东引,是聪明的做法。” “你呢?又是去哪儿?”阮陶放下茶盏问道。 “刚从军中回来,蒙恬将军找我有些事儿。”扶苏继续拿起栗子剥着,手法堪称娴熟。 “是因为……那只狐狸的事儿吗?”阮陶问道。 扶苏笑了笑,将手中刚剥好的栗子递到他嘴边,阮陶一愣随后还是张口任由对方将栗子送进了他的口中,轻轻一咬,香甜软糯的口感让人心也跟着软了下来。 这时,扶苏轻声道:“抱歉,军中的事□□关军中机密,我不能告诉你。” “还吃吗?”扶苏问道。 “啊?你不用管我,我脸皮厚,要吃自己会伸手剥,你自己剥了自己吃。”阮陶笑道。 “我不吃栗子。”扶苏又拿了一颗栗子开始剥,“你也少吃些,栗子吃多了不消化,晚上睡觉容易积食。” 阮陶看着面前小几上摆着的果子,基本上都是栗子、松子一类的,他想起在蛊障中的那个十五岁的长公子确实不爱吃这类果子。 阮陶好奇道:“话说,你不吃买这么多干嘛?” 他话音刚落,新剥好的栗子已经送到了嘴边。 “有人爱吃,故而常备一些在身边。”扶苏回答道。 作者有话说: 我明天能日万吗?我可以!!感谢在2021-11-07 23:51:21~2021-11-08 22:2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朗朗乾坤LLQK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巧合 马车朝着太阳落下的方向驶去, 此时街上的小摊儿杂耍已经收得差不多了,只有一些铺子还开着,一片寂静中隐隐能听见远处莺柳之地传来的丝竹之音, 映着落日孤雁颇有几分大漠风情。 车内,阮陶听了扶苏的话, 看着递到唇边的栗子微微愣了一秒。 扶苏却也不将手收回去,反而用栗子轻轻点了点阮陶的唇, 示意他张嘴。 阮陶一瞬间晃了神, 张嘴含住了那颗栗子, 慌乱之间舌尖轻触到了扶苏的指尖。 倏地, 阮陶后背麻了一片,口中栗子食不知味。 扶苏看上去倒是坦坦荡荡的没什么别的反应。 阮陶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这人被周幼菱摄去之时, 在周幼菱尸毒的幻境中对着抱着孩子的周幼菱来了一句:“你不是个男子吗?” 思及此处,阮陶挑了挑眉瞥了面前的人一眼。 他就说长公子这个年纪了,又是出生皇家不见娶妻就算了, 怎么身边连个姑娘都丫头都没有?敢情这人同他一样? 如此一来, 这栗子…… “咳!”阮陶清咳了一声,想掩饰什么,接着他开口问道, “那日在山神庙里, 你中了尸毒, 说了一些了不得的话。” 扶苏端茶的手一顿:“我说了什么?” “你说……你喜欢男人。” 扶苏:“……_脚c a r a m e l 烫_” 阮陶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的人,期待着被揭穿秘密后对方的反应。 然而让他失望的是, 扶苏只是轻声“哦”了一声, 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嗯? “你不怕我说出去吗?”阮陶有些诧异道, “这么伤风败俗之事, 要是说出去让人知道了岂不是败坏你在百姓们心中的形象?” “伤风败俗?”扶苏眉尾不着痕迹的往上挑了挑,“你觉得这伤风败俗?我记得你也好龙阳。” “对!”阮陶无所谓的摊了摊手,“只是这事为世人所不容,与我好不好无关。” 扶苏轻笑了一声:“大概是你之前病了那一场,来的又是上郡这边陲之城。你不知道吗?书香贵族之间都以龙阳为雅,龙阳君如今年纪虽说大了,但在京中也是颇受人敬重的。” “啊……”一提到自己的那场并,阮陶就莫名的心虚,只因这个壳子里早就换了里子。 说来也是心疼阮陶这孩子,小小年纪父母双亡,一人从蜀中一路来到上郡,蜀道之难且不论,就说上郡离成都千余里,小小的年纪这一路上不知得吃多少苦、受多少罪! 偏生还长了这么好的一副皮相,阮陶虽说没有办法完全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但是从脑海中仅能够提取到的几个记忆的片段,他知道“阮陶”从成都一路走出来究竟吃了多少苦。 甚至若不是中途遇见那个突发善心的术士,这孩子此时定然已经让人给卖了! 若是卖去修长城都还好说,至少一日管两顿馒头,冬天还管棉衣,若是让人卖进了什么不干净的地方,就凭这副皮相早晚得出事儿。 只听扶苏轻笑了一声:“所以,你就算是昭告天下也无妨,‘龙阳之好’自然是比不得那狐狸口中的一句‘大楚兴’来得厉害。” 闻言,阮陶长叹了一口气,伸手拿起一颗栗子一边剥一边说道:“唉!我知道你的难处,身为长公子,当今陛下的长子,众人看着你都觉得风光无限,但正所谓黄柏木作磬锤子,外边体面里面苦。” “此言差矣。”扶苏摇了摇头道,“比起那些生下来便吃不饱、穿不暖的人,我哪里苦了?在其位、谋其政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你也用不着为我推脱。” 说着,他端起茶盏淡然道:“我知道我才能比远不及父皇的十中之一,或许正是因为我实在无能故而父皇才迟迟未确定太子之位。” “你也别妄自菲薄。”阮陶安慰道,“你再如何无能至少也比胡亥强太多了!” “胡亥?”扶苏有些不解的看向阮陶,“小十八如今年纪尚小,顽劣些也是有的,你怎么突然提到他?” 阮陶尴尬的笑了笑:“呵呵……就老王曾同我提过,说公子中有一位乌发绿眸的小公子,生得可讨人喜欢了,只是性子顽劣不堪大用。” “王相?” *** 此时赵府内,正在和杜子美一块儿逗着阮陶捉回来的那只狐狸的王莽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原本这只狐狸是准备送去玉泗街关在阮陶的小院子里去的,但阮籍看着这只狐狸大红色、油亮亮的皮毛很喜欢,觉得自己损失了一件狐裘这现成的狐狸可以给自己补回来,吓得杜子美连忙抱着 “如今以已经深秋时节,早晚记得添减衣裳,你别是伤风了吧?要不然传太医来开几副药吃?”杜子美关切的问道。 “不碍事不碍事!”王莽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随后他欣慰的看着面前的杜子美,“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你还是头一次这么关心我。” 杜子美点了点头:“我和太白兄就住在你隔壁,你要是染上了风寒,我俩说不定夜的跟着遭殃。” 王莽:“……” *** 接下来的一段路,阮陶没怎么说话,他在琢磨着自己现在该不该同扶苏说自己有要回蜀中的打算。 说起来确实也是自己不地道,前脚刚刚说好了自己答应进卓灵阁,还提了一大堆要求,人家也好心好意的将自己送进去了。 如今,白拿了两个月的饷一件事儿都没帮人家办成就就说溜,阮陶还是觉得心底十分过意不去。 再说…… 阮陶看着面前低头喝茶的人,纤长的睫毛似蝶翼般垂下,颤得人心动。 就这么抛下他,背后的势力又那么厉害,按照这人上辈子看到遗照毫不犹豫自尽的操作,实在是不放心将他单独留在这里面对背后的虎豹狼豺。 唉! 阮陶不禁长叹一口气,自己这么一个炮灰小角色怎么能想着“英雄救美”这样的大事呢? 到时候将自己搭进去能不能抱的美人归另说,说不定他这个美人还保不住。 不得不说,什么王莽、国师、西域和尚、死了又复活的疯子,他们若都是冲着那个位置去的,那面前的这个就是他们坐上那个位置的最大阻碍。 他会死吗?就像曾经史书中他的结局一样。 “在想什么呢?”见阮陶出神,扶苏问道。 “嗯?”阮陶回过神,“没什么,突然想到了自己病的时候。” “你也觉得自己病得蹊跷吗?” “啊?” 马车拐了一个弯,闻着街头酒铺传来的熟悉的酒香,阮陶知道他们已经到了玉泗街了,再驶一段路,他便该下车了。 “实不相瞒,我一直觉得你是有人安排在我身边的细作。”扶苏坦诚道,“因为你来得太巧了。” 太讨我喜欢了…… 后一句话,扶苏自然是没有说出口的,他抬眼看向面前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阮陶:“所以,我细细的查了一下你的身世,第一次查出来的与官府的卷宗大差不差,但李太白乃是龙禁卫指挥使,许多事情瞒他是瞒不过的,故而今日他又递给了我一份卷宗。” “龙禁卫?”阮陶微微瞪大了双眸。 他与王莽闲坐之时听其说过,说是就是与锦衣卫差不多的直属于皇帝的特务机构。 不过他一直以为李太白一个写诗的应当同孔明一样是翰林院的,没想到对方居然是龙禁卫的指挥使吗? 能够将龙禁卫指挥使放在扶苏身边,想来始皇帝还是非常在意自己这个长子的。 他定然想不到,自己刚刚去世,他这个儿子就让人联合害死了。 “他查到了什么?”阮陶有些好奇道,“关于从前的事情……我因病了一场大多都不记得了,难道我父母不是救灾死的?” 扶苏摇了摇头:“只是一切有些太巧合了,巧合多了倒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此话怎讲?” 扶苏的声音依旧似山涧清泉般清冽,和着街边传来的酒香听得阮陶恍惚药醉过去了,心也跟着慌了起来。 他正说想逃回成都去,若是、若是……阮陶有些不敢再想下去,一切似乎都脱离了他的掌控。 “自李冰父子去修筑了都江堰之后,岷江便再未发生过水患,成都早已成了一块沃土。孔明兄曾有一言‘水旱从人、不知饥馑、时无荒年、天下谓之天府也’,当年你父母亲之所以会私奔去那里,一来是巴蜀之地偏僻,适合终身隐居,二来大概便是那是一块儿富庶的宝地,足以让你们一家人一世自在富庶。” “这么多年岷江都没再出过事儿,怎么单单去年就出事了?”扶苏习惯性笑眯眯的眼中此时没了一点儿笑意。 常年挂着笑的人,突然一下子严肃起来总是会让人感觉瘆得慌。 “天有不测风云吧,天灾这种事儿谁又能说得准呢?”阮陶现在不仅是觉得后背发麻,更觉得后背还在跟着发凉。 如果事情不是从上郡开始乱的,而是从岷江水患开始失控,那…… 只是这怎么可能呢?为了什么?贪赈灾钱粮? 彼时阮兰盂不过就是成都一家再普通不过的书院的夫子罢了,政治上的事情怎么可能波及到他们一家? 况且,岷江水患虽说被扶苏这么一说确实蹊跷,但那乃是天灾! 常言道,天有不测风云,这天灾谁又能左右? 就连演义中被“妖化”了的孔明,算准了赤壁的那场风,也没能算准上方谷的那场雨。 天这玩意儿,谁能算得准呢? 若说巧合,却也只能是巧合了。 “是吧。”扶苏应了一声,“只是你家似乎也并没有住在岷江附近。” “那、那是我父母不是去救那些受灾的百姓了吗?故而也不慎被卷入了水中。”阮陶道。 不过是阮兰盂夫妇仁心,要怪也只能怪天道无情。 那么好的两口子,就那么死了,留下“阮陶”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一路从蜀中逃难来上郡,中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 原本在家中娇生惯养的孩子,一下子失去双亲得了疯病,最后还是没撑过去魂散了,被自己这么一个“外来人”占了身子。 不知阮兰盂夫妇在九泉之下得知这一切,会不会心疼死。 扶苏点了点头表示他说得对,他的眼睛再次眯了起来只是嘴角不见平常的笑意:“那你还记得你不是因你并非是因你父母不慎双双去世儿疯的,而是被人用榔头打中了脑袋故而失了神志的吗?” 阮陶:“?????!!!” 作者有话说: 抱歉,我来晚了!这几天去了一趟医院。QVQ 没错我又进医院了,这次的导火索是“黑芝麻丸”。 你们知道“黑芝麻丸”吗?就是我最近掉头发掉得太厉害了,但是我又不喜欢喝黑芝麻糊糊,就去买了黑芝麻丸。 我买的一包40粒,那玩意儿真的就跟糖一样,吃起来容易没分寸,我就一边看剧一边吃,一下午就吃光了!!但是那不是糖,不能那么吃!! 于是当天晚上我就狂吐不止!就那种胃里火烧似的疼!一直吐一直吐!喝水都吐、真的胆汁都吐干净了!当夜我就再次喜提住院部床位一张。TVT 吸取教训,不要吃太多“黑芝麻丸”。TVT 感谢在2021-11-08 22:28:04~2021-11-13 23:57: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柠檬茶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黑猫k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未暖便凉 30瓶;15109018 10瓶;期月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国师 这夜, 阮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能睡着,脑子里满是回来时扶苏对他说的那些话。 他不是因失去双亲受到刺激而疯的,而是被人开了瓢? 阮兰盂夫妇在成都风评极好, 从来未与人交过恶,自然也谈不上有什么仇家, 就算是有那起小人嫉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鄭 嚟羡他们一家的安宁和睦,也不至于说杀人灭门! “阮陶”当时一个不过十六岁的孩子, 从出生到他父母亲出事儿就没有离开过巴蜀, 不过是刚刚懂事的年纪, 何至于遭来如此祸患? 而且, 若说是为了杀人灭口,那人为何只是在“阮陶”头上敲了一击便作罢? “阮陶”疯疯癫癫的一路从巴蜀来到上郡, 杀掉一个无亲人庇佑的疯癫的孩子简直再容易不过了不是吗? 若是冲着阮兰盂一家来的, 要灭其口为何单单放过了“阮陶”? 还是说,那人突然对阮陶心生怜悯? 其实,一还有一个问题, 阮陶一直没想明白。 那就是, 岷江水患,巴蜀一堆难民出川北逃,可大部分都是往湖广之地逃窜, 朝着上郡逃的要么是打算来此经商、要么是有亲友在此。 “阮陶”怎么不朝着湖广之地去, 反而是来到了上郡这么一座举目无亲的边陲小城? 阮陶翻了个身看着头顶的纱帐, 屋子里点着凝神的香,此时却让他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 “唉!”黑夜间他长叹了一口气。 他开始想师父和奶奶了, 若是他们还在…… 阮陶从小没有父母, 就是由师父和奶奶带大的, 其实他师父是他爷爷, 不过因教授阮陶手艺,从小就让阮陶喊他喊师父。 阮陶虽说没有父亲母亲,但他师父和奶奶给他的不必那些有父母的孩子少,故而他也没觉得自己缺什么、少什么,也不存在乱七八糟的心理问题。 他很健康的长大了。 只是,他师父和奶奶实在走的太早了,还没能等到阮陶能够独立支撑门户时他们便离开了,以至于阮陶经常遇到一些问题第一反应是退缩。 反正他独身一人,提个箱子背个包换到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重新来过也不是不可。 可现如今这件事,似乎不是他躲就能躲得过去的。 这都是什么命啊! 阮陶现在才觉得自己这一生未免有些太过悲惨了,从前父母双亡由孤寡老人养大,如今穿越了还是父母双亡,遇到事儿了连个能帮忙出个主意、护着他的长辈都没有。 阮陶想起了他小时候班上有调皮的男孩子说他是没父母的孩子、是他爷爷奶奶从坟堆里刨出来的,长得还像女孩子一样,一定是鬼变的! 他哭着回去找奶奶,他奶奶便撸起袖子进到学校找那个小男孩的家长算账的模样。 现在师父和奶奶已经不在了,他又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莫名其妙的摊上了这么一堆事儿,他该如何是好啊! 思及此处,阮陶盯着帐子的眼睛红透了。 在一滴晶莹的泪从他的眼角滑落入鬓之时,只听外头“啪啦”一声碎瓷响。 接着,就听见于阮籍他们屋子里传来了嵇叔夜带着些许哭腔的一声怒吼:“滚出去!!” “叔夜!叔夜!我……” “砰!” “……” 小院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秋花银月无声。 过了一会儿,阮陶听见自己房间的门被人敲响了,阮籍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季珍,睡了吗?” “没呢!你等等。”阮陶应道。 之后他随手拿过枕头边的丝帕摸了一把脸,过后趿着鞋去给阮籍开门。 开门的时候他故意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怎么了?你和叔夜兄吵架了?” 阮籍难得面露尴尬:“算是吧。” “你今晚来我这里将就一夜吧。”阮陶将阮籍迎进屋内,关好门转头去点灯。 在昏黄的灯光下,阮陶这才注意到阮籍敞开的领口处,那片雪白胸膛前有几道红痕,锁骨处残留着有一枚牙印。 咬得还挺狠,看样子有些微微出血了。 阮陶看向阮籍的眼神变得玩味起来,最近两个月他与阮籍嵇康二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两人虽说没有明说却也没有刻意向他隐瞒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要他不瞎就一定看得出来。 不是常说两口子床头打架床尾和吗?怎么这两口在床尾打着打着还将人给扔出来了? 注意到阮籍身上的痕迹之后,阮陶没好意思问他为什么被赶出来了。 倒是阮籍丝毫不见外,自己说了:“唉!不过就是改个样子,你说不肯就不肯嘛!大半夜的还真将我踹出来了。” 阮陶轻笑了一声:“喝茶吗?” “不了,大半夜的喝什么茶。”阮籍朝着他内室走去,“湢室里有热水吗?我先洗个澡。 ” “有,您直接进去吧,我去给你寻两条干净的帕子。” “不必那么讲究。” 阮籍洗完澡出来,阮陶已经躺回床上了。 阮籍顺势躺在了他身边,盖着阮陶刚寻出来的一床新被子,两人各人一个被窝。 “睡着了吗?”阮籍轻声问身边的人。 “嗯?没呢。”阮陶回答。 得到回答后阮籍翻了个身,面对着身边的人:“那说说吧,刚刚为何一个人在房间偷偷的哭?” 阮陶一愣,他如何知道的? 他刚想反驳,便被阮籍打断:“别找借口搪塞我,没用!你当我看不出来啊?眼圈红红的、鼻尖红红的,不是哭过是什么?” “那是我困了,打哈欠打的。”阮陶笑道,“我一大哈欠就会流眼泪。” “咱们兄弟俩虽说相处时间不长,但你打哈欠我还是见过的,你就不是那体质。”阮籍再次无情拆穿道。 “再说,你这慌你父亲已经在我父亲面前用烂!怎么?你还打算传给你儿子不成?”阮籍道。 “啊?”阮陶有些惊讶。 “哼!我父亲时长念叨你父亲,他说他幼弟小时候自己受了委屈躲起来偷偷哭,被人看见了就喜欢说自己打哈欠流眼泪。”阮籍笑着说道,随后他叹了口气,“我父亲说,你父亲是幺子,当年祖母怀他的时候喜欢吃辣,肚子又是圆圆的,都以为是个闺女高兴得不得了!谁知道最后生下来还是个小子!” “老两口想再养个闺女,于是你父亲从小养得矜贵,像姑娘一样养大的。故而也是老两口最心疼的,你父亲也最听话、最让人省心。谁知道,就是这个最让人省心的孩子,最后居然带着人家姑娘私奔了,一走就是十几年音讯全无。” “你呀!其实和你父亲一样。看上去十多岁的年纪就会办事儿了,将自己的事情、各方的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的,是个省心的孩子,但我也知道你也是不让人省心极了。”阮籍埋怨道。 “说吧,谁欺负你了?这么大的人了还躲起来偷偷哭?” 阮陶刚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阮籍连忙道:“别想敷衍我。说吧,是长公子还是卓灵阁?你若是不说我明日先去赵府找长公子的麻烦,再去卓灵阁将那群老术士的丹炉给掀了!” 闻言,阮陶轻声笑了出来,这让他想到了当初奶奶叉着腰与那小孩的家长理论的模样。 其实,对于阮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堂哥阮陶并没有特别亲近,对方也不是那种爱说肉麻话的性子,两人平日里都不算是“正经”人,各有各的个性,各自都有各自的主意。 虽说说起来是兄弟,但排除从前阮陶在书中读到的那个冷冰冰的名字,正经说两个人毕竟也才认识不过两个月,自然亲近不到哪里去。 不过今日阮籍的这番话,却让阮陶心里无比熨帖。 小时候被人欺负的时候,看着别人被欺负了有年长的哥哥姐姐帮忙出头,他便想着他也有个哥哥就好了。 后来,师父和奶奶相继离世,留他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在世间漂泊,那时候他也想他若是有个兄弟姊妹便好了,至少在世间还有一份牵挂。 阮陶一直觉得自己就像是世间的过客,从前是现在也是,自从爷爷奶奶去世后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和他有关的人了,偏偏他又喜欢男人更不可能说娶妻生子组建新的家庭。 他就像是人世间的浮萍,只知来处没有归处。 莫名其妙的穿越而来后更是如此,若不是子贡恐怕他依旧要在这世上飘荡,落叶上能归根,而两个世界似乎都没有他能回去的地方。 因而,这突然冒出来的堂兄,阮陶是惊喜的但更多的是拘谨防备。 毕竟,人心隔肚皮,又不是正经的亲兄弟不过是堂兄弟,来这一趟也不过是顾念着亲戚情分罢了。 况且阮籍性格是出了名的猖狂,而阮陶自己的性格也是乖张到极致的。 这样的两个人相熟起来容易,但相处起来稍有不慎就像是火星遇见爆竹,容易炸! 若说是感情深厚,炸就炸了,就像他与子贡互相脾气上来了,打一架就算完。 可人家说不准对他根本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到时候若是当真打起来说不准就彻底翻了脸。 人家也不是他的正经亲戚,是“阮陶”的亲戚,自己占了这孩子的身子,何苦还断了这孩子的亲缘? 说不准将来的某一天,他也会回去,这具身子到时候说不准还得还给“阮陶”。 自己独身惯了,不拘这些,可对于“阮陶”而言这些堂兄弟、叔叔伯伯便是他此生的依靠了。 故而,阮陶对于阮籍一直是尊敬却不亲近,两人时不时开个小玩笑,打趣彼此两句算是尽到了“兄友弟恭”。 只是阮陶没想到,阮籍今夜会说这番话,也亏得他心细居然能从自己脸上看出端倪。 坦白来讲,若是今日是阮籍遇见了这事儿,他先不说肯定不能从对方脸上看出什么,就说他就算是看出了什么定然也会装作没看见。 毕竟人家没说,自己自认为也同别人亲近不到那个地步,问了反而讨嫌还说不定呢! 阮籍开了这么一个口子,此时阮陶脑子里正是一团乱麻刚好是需要人帮忙排解的时候,两人又连着这么一层亲。 阮陶觉得自己倒像是实现了幼时荒诞的梦想,让父母亲给他生个哥哥出来。 因而,他略带抱怨道:“不是长公子,也不是卓灵阁。” “那是为何?你不是个骄矜的孩子,好端端的哭什么?可是想父母亲了?”阮籍伸手轻抚在阮陶的后脖子处,像捏小猫儿似的的轻轻捏了他两下以示安慰。 这无声的熨帖让阮陶眼眶再次红了,接着他便将最近遇到的所有事情,周幼菱、蛊、蛊中那个附在扶苏身上不知名的人以及狐狸所言的那个突然出现死在了十年前的疯子。 阮籍听得一愣一愣的,若非现在阮陶一副忧虑欲哭的模样,他估计都会觉得这只是一个异志中故事罢了。 “那只狐狸就是今日你带回来的那只?它说那个疯子活过来了,还让它说了那么一番大逆不道的话,关键是那疯子长得还与你有七八分相似?!!” 阮陶点了点头。 “可……你的模样不说是在上郡,就是放眼整个大秦也是佼佼出尘,与你长得有七八分相似之人不就是王相吗?” “我也是这么说,我所知道的与我长得像的也就王相一个。更何况……”阮陶顿了顿,“您也知道,王相与我一样,曾因受伤疯迷过一段时日,后来病愈后性格大变。” “可是……王相乃是王家嫡子,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京中仕宦之家眼中长大的,我与他虽不算是自幼相好,却也从小认识,他虽说性格大变不假,可人却实实在在依旧是过去的模样,断断不会与千里之外的上郡的一个乞丐疯子搅和在一块儿啊!”阮籍如是说道。 “子美也是这么说。”阮陶回答,“你们说的又何尝不是呢?只是天底下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吗?真的会有同时有三个年纪相仿、长相相仿的人同时出现在一处吗?” “怎么可能呢!”阮籍反驳道,“若说是眉眼处有那么几分相似也就罢了,权当是缘分!怎么可能长得跟个孪生兄弟似的还有三个?若说是那些相貌平平的也就罢了,偏偏你这么个模样还能是女娲捏顺手了不成?” “我也是这么说。”阮陶叹了口气,他第一次觉得长得太好了些或许也不怎么好。 “ 你与虽说不是嫡亲的兄弟,到底是血脉相连同出一脉,咱们都长得没几分像。你说你与王相长得这本像权当是缘分了,毕竟咱们阮家曾经也与王家有过姻亲,这莫名其妙的怎么就抛出来了一个疯子?还是一个十年前就死了的疯子?”阮籍觉得十分不解。 阮陶长叹了口气,两人沉默了下来,只剩下香炉里的凝神香袅袅的燃着,然而两人的人都静不下来。 沉默了片刻后,阮籍开了口了:“不行!这上郡不能再呆了。原本是想过年再将你带回家去,如今咱们即刻动身!你卓灵阁的那份差事也不用再干了,咱们不稀罕那差事,明日咱们便收好行李与叔夜一块儿回京去!” “我原本也是打算一走了之,原本我想着这些事情我既然处理不了那便不淌这浑水了。他们要浑水摸鱼让他们摸去,左右我对那‘鱼’并不感兴趣。于是我便打算说回成都去,守着我父亲母亲过一辈子也就罢了,只是今日长公子送我回来在车上同我说了一件事儿……” 阮籍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什么事儿?他说什么了?” “他说……我父亲母亲死得蹊跷,而且我当初突然疯迷并非事因为伤心糊涂了导致痰迷了心窍,而是有人在我后脑重重的敲了一击,是有人故意想让我疯的……” 阮陶话音刚落,阮籍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那便更待不下去了!回家!咱们明日就走!” “可是堂兄,你有没有想过幕后之人一开始或许就是冲着我来的?若是如此,那不论我躲到何处,该来的我躲不掉。”阮陶怅然道,“或许我一开始就该同我父母亲死在那场水患中。” “你胡说什么呢!”阮籍从床上坐起身,黝黑的长发顺着他的肩落在了腰际,“这人很明显就是冲着你来的?如若不然呢?你疯过、王相疯过、那个不知何处冒出来的疯子更是一直是一个疯子!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三个长相相似之人,三人又都是‘疯子’?!” “如此一来我便更不能回去了。”阮陶道,“若是我这样回去了,必然要连累堂兄家里……” “什么你家里我家里!季珍,咱们俩是一家人。”阮籍严肃了起来,“你父亲与我父亲是嫡亲的兄弟,阮家是我家自然也是你家。你年纪小,虽说手上现如今确实有了些‘手艺’但很多事情不是你能够处理的,这些事情就应该长辈来处理,你只需要平平安安的长大即可。” “可是……” “咱们阮家虽说不是王家、谢家那般仕宦大家,但好歹也在京中立足了这么多年了,护着一个你咱们还是护的住的!走!明日咱们就收拾行李回京去!”阮籍说得笃定,仿佛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阮陶是想走的,想逃离这里、逃离这里的一切,他便安全了。 或许就像阮籍所言,回阮家是最好的方法,可是…… 阮陶垂下了眼帘,长睫轻颤:“我要是走了,长公子该如何是好?我好容易进了卓灵阁,答应人家的事儿还没办成一桩,便说走就走了。” “长公子?你管他作甚?他是天下的长公子,陛下的儿子,他好着呢!”阮籍不解道,“再说,纵然他有什么事儿,也有李太白和孔明在,他上面还有个爹护着他,你为他干着什么急?” “我……”阮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是呀!扶苏乃是大秦的长公子,天下所有人默认将来会坐上龙位之人。 他左右孔明、李太白这样的谋士在身,右有蒙恬将军与边境三十万大军,大不了他上面还有一个做皇帝的爹给他罩着。 自己现在最应该担心的确应该是自己而不是他。 只是…… 阮陶想起了在蛊中看到的那个稚嫩的身影,那个望着天上的月、望着父亲院子里的灯枯坐到天明的身影。 说来也是笑话,人家自幼金尊玉贵、锦衣玉食的长大,自己一个草莽出生的人居然会觉得他们其实有时候还挺多相似之处。 或许是因为阮陶明白,那个人与自己一样从来都不是故事的主角,从来都不是被天道眷顾之人。 不管是历史中那个被自己弟弟与父亲的近侍算计自缢的他也好,还是现在这个在天下人面前备受赞誉的他。 他似乎永远应该死在他最年轻、最得人心之时,然后在被人拿出来供在神坛之上。 让天下人一提到“公子扶苏”四个字都得叹两口气才罢。 可是,阮陶从对方的蛊中出来后算是看明白了,他的温润端方、他的柔善不过是天下人、包括他父亲希望他长成那个样子罢了。 坦白来讲,一个敢数次上书顶撞始皇帝之人哪里能是软弱柔善之辈? 他们认识了这么大半年,阮陶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人步步都算是小心谨慎。 他也想登上那个位置、他亦是这淌浑水中摸鱼的那个人,这是自然的。 不过在阮陶看来,这人拼命的钻营、拼命的想向那个位置靠近有几大一部分原因,或许是因为他只有登上那个位置才能活得下去罢了。 他身为长公子,从出生的那一刻便被天下人包括他父亲默认为未来大秦的继承者,倘或他最后坐不上那个位置,他还能有活路吗? 哪怕最后登上皇位的不是胡亥那个残害手足的变态,而是换做他其他兄弟,或许其他公子能够保得一条性命得一世富贵。 但他,只因是曾经天下人默认的未来天子这一条,就足够将他送上死路了。 “嗯?”见阮陶支吾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阮籍不由得觉得疑惑。 他瞧着这小子平日里与长公子也没什么交集呀! 怎么现在自己都快火烧眉毛了他还关心起长公子的安危来? 这时,他想到阮陶与长公子身边的杜子美相交甚好,于是以为是阮陶重义舍不得朋友,便宽慰道:“你可是担忧杜子美的安危?你放心,他有亲族护着,再说李太白天天将其带在身边,若不是年龄对不上京中人都快怀疑他是李太白的私生子了!李太白执掌龙禁卫,天下没人敢惹他。” 阮陶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阮籍的话。 “睡吧,咱们明日再同叔夜商议回京的事宜。”阮籍躺回床上,轻轻拍了拍阮陶的肩,像哄娃娃似的。 阮陶向阮籍说出了心中的忧虑之后脑子里虽说依旧乱糟糟的理不清思绪,但心里踏实了不少。 伴着轻暖的凝神香与阮籍有一下没一下的安抚,阮陶很快睡着了。 ** 赵府内: 如今已是四更天了,院子里的野猫都静悄悄的,月光银灿灿的洒了一地,迎着长公子院子里还未熄的灯。 此时,扶苏沐浴完了正穿着一袭玉白色的长袍、散着黝黑的头发,坐在书桌前作画。 身边两个贴身的小太监陪坐着。 “灯暗了。”扶苏轻声道,手中的笔未停。 小太监连忙去剪灯芯、添灯油。 “公子,都已经四更了,歇下了吧。明日国师要进城,公子不是说要去卓灵阁迎一迎他老人家吗?”其中一个眼角长了一颗桃花痣、清俊可人的小太监开口劝道。 “还有几笔,就完了。”扶苏专注的盯着桌上的画纸。 另一个圆脸的小太监凑上前看了看扶苏桌上的画不解道:“公子今夜怎么想到画观音像了?” 扶苏轻笑了一声:“最近我常做噩梦,想着挂一张观音像在床头怕是能够镇一镇。” 圆脸的小太监没心没肺的笑道:“公子从前不是一直不信这些吗?” “从前不是不信,只是不信所谓的神佛能够庇佑苍生。从前天下战乱,多少人流离失所,怎么不见神佛庇佑?后来饥荒之时,天下人相食之惨案发生了不少,更有易子而食这般让人落泪惊心的所在,他们不知嘴里求了多少次神,又在心里拜了多少次佛。纵然是将头在地上磕了个稀巴烂神佛可现身了?” “怎么没有?这不是让陛下来平息了六国之乱吗?”长着桃花痣的小太监笑着奉承道,“继陛下之后不又派了公子您来吗?事实证明百姓们求神还是有用的。” 扶苏轻笑一声:“你呀!嘴是愈发的甜了!” 圆脸小太监嗔怪道:“定然是陶哥儿带坏了他!最近……” 他话还没说完,扶苏与身边的小太监便瞪了他一眼,他示意自己说错话了,有些心慌的看了看窗外。 室内瞬间静了下来,过了半晌连风声都不曾闻得一声,圆脸的小太监方才松了一口气。 随后他看着桌上的画作,有些不解的问道:“公子若是想挂一副观音像在房中,库房内多的是名家所画,还有不少金玉所雕的观音,公子何苦自己苦画至深夜?” 扶苏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添上了最后几笔,之后放下笔道:“自己画的方才算得上心诚,神佛不都是如此吗?心诚则灵。” 之后,他对身边的小太监说:“安置吧,明日将这幅画表起来挂在我床头。” “是。” ** 日出东山,风卷枯叶伴着星星点点的黄沙吹遍了整座上郡城。 今日,上郡的卓灵阁迎来了一件大事——国师降临至了这座边陲小城。 若说,如今的陛下乃是千古第一的帝王,那么他们的这位国师自然也是千古第一的国师。 纵然天下不少人对卓灵阁意见十分大,觉得是朝廷养着一群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不如将这笔钱用钱放在其他的地方建设上,哪怕是给修长城的工人每顿多加一个馒头也比给了那群骗子强! 但是对于国师,天下人都是没有异议的,大秦不需要卓灵阁但需要这么一位国师。 据说当年,六国之乱国师撒豆成兵,方才助陛下在那么短的时间内一口气统一了六国。 后来,有一年老天不开眼,先是全国上下多地闹了洪灾,紧接着便是连着干了将近大半年,眼见着百姓们即将没了生路,还是国师在京中设坛祈雨方才平了这一场旱灾。 再加上国师深居简出、神秘莫测,故而天下人对其都十分的敬重。 这日,阮陶与阮籍都起得早。 阮籍早早回屋同嵇康商量回京的事宜了,而阮陶抱着不管怎么说也要站好最后一班岗的心态还是穿戴整齐来到的卓灵阁。 不说别的,其实他也想见见这位国师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阮陶是巳时初进到卓灵阁的,彼时平日里扔个石头鸟都不会扑腾一下的卓灵阁的前院内已是人满为患。 所有的上郡卓灵阁的术士都在此处了,那些所谓“闭关”的现在自然也是不怕所谓的“心魔”该出来还是得出来。 各个都是沐浴焚香过后来里的,要说一群人若是不洗澡挤在一处气味难闻得很,但一群人若是洗得过于香,挤在一处也香得让人想吐。 阮陶一进院子就被身边众人身上的熏香熏的头晕眼花的。 不待他反应过来,他便被掌司毛宜拉到了一边儿,紧张的嘱咐道:“呆会儿你站第一排,就站在我身后,可记住了?” “啊?为何?”阮陶自然是不愿意,“这么多前辈,让我一个小辈站在第一排不太好吧?” “啧!好不好不是你说了算,是我说了算!”毛宜轻斥道。 随后他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阮陶一番道:“没办法,谁让你小子模样长得好?国师是什么人?是天神下界,若是让他看着咱们这么一群歪瓜裂枣的,到时候污了他老人家的眼睛,咱们可就犯了大忌讳了。” 阮陶呵呵笑了两声:“那什么,你也不用这样妄自菲薄,只能说你长得确实和好看不沾边,要说奇丑无比还是不至于的。” 闻言,毛宜唇边的小山羊胡不由得颤了一颤,这小子还真是个会说话的。 没到半个时辰,前门便通知长公子带了赵府的一行人来了。 想来对方是国师,扶苏还是要来迎一迎的,毕竟将来臣子可能会换,但国师大概率是不会换了,他自然是要与对方搞好关系的。 况且,国师这回还是奉了陛下的命为了他的安危来的。 见到长公子的车驾浩浩荡荡的停了一条街,引得不少百姓驻足,连连啧啧称叹。 其中便有刘季与刘玄德叔侄二人。 “长公子的车驾好生气派啊!”刘玄德叹道。 刘季笑道:“这不值什么!我有幸见过陛下的车驾,那才叫气派呢!” 扶苏进到卓灵阁后,众人跪地行礼,接着便是赵高代为张罗所有事。 太阳渐渐大了起来,虽说此时已是深秋时节,但日头晒在人身上依旧灼人,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阮陶按照安排站在毛宜的身后,看着坐在厅上悠然的吃着茶的扶苏、王莽一行人心里徒然升起一股悲凉。 这时,赵高看见了被晒得睁不开眼的他,于是有些阴阳怪气的开口道:“阮先生?” 阮陶莫名其妙的抬头,四周人也都看向了他。 “阮先生您怎么能站在下面呢?快!快上来坐着!”赵高吆喝道。 “这……”阮陶刚想拒绝。 然而毛宜听了这话,连忙拍赵高马屁道:“哟!是我们疏忽了!快快快!阮先生快上座!” 呵!好一句阮先生,这人平时不都是管他叫小杂毛吗? 阮陶嘴角微微抽动,不过他也确实被晒得累了,于是也不跟他们假客气,十分自得的进到厅里坐在了杜子美的身边。 这个时候,一个青衣、眼角长着一颗桃花痣的小太监给他端了一盏茶过来,阮陶接过茶并将盏底的小纸条悄悄藏进了袖中。 阮陶轻轻吹了吹茶面儿,喝了一大口茶方才缓了过来。 就在这时,他鼻尖闻到了一股悠悠的香气,清冽、典雅,袅袅的萦绕在人的鼻尖十分的好闻。 阮陶下意识的抬头去寻找香味的来源,谁料一抬头就看见面前站了一个身着紫袍、头戴轻纱帷帽之人。 “国师?”扶苏的声音有些偏冷。 阮陶有些心惊,这人不是从门口进来的,他是从何处进来的、何时进来的、又是何时站在他面前的无人得知! 听了扶苏的话,众人连忙起身行礼,厅外的卓灵阁众人更是跪地行大礼。 “参见国师——” “不必多礼。”国师并没有从阮陶面前挪开,他只是微微侧了侧身子对外头的卓灵阁众人说道。 闻言,众人起身。 他因不走,两人的距离又极近,阮陶没办法向其他人一样起身向他行礼,他若是起身两人便撞到一处了。 于是他只能呵扶苏、王莽一块儿坐着,前者乃是因为公子的身份不必同国师行礼,后者乃是身为当朝丞相,与国师乃是一个品阶,也不必特意跟着众人行礼,而阮陶则是因路被人堵上了起不来。 “这位也是卓灵阁中的子弟?”国师的声音比阮陶想象的年轻许多,好似也是个刚刚弱冠的少年郎似的,然而扶苏说国师是看着他长大的,很明显对方的年龄至少该是同赵高差不过大才对。 “是。”阮陶冲着对方笑了笑。 接着,面前的国师突然伸手捏住了阮陶的下巴,他的力道很大,像是要捏碎阮陶骨头似的逼迫他将头抬起来。 “国师大人……”杜子美在一旁看着心惊。 阮陶则是疼得直皱眉。 下一秒,一只玉白的手擒住了国师手腕,扶苏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人:“国师入座吧。” 作者有话说: 我看到有小可爱在说想吃黑芝麻丸? 怎么说呢,那玩意儿不能当糖多吃,但是吃了确实掉头发的情况少了不少,至少我个人确实是有所缓解的!脱发安利! 感谢在2021-11-13 23:57:50~2021-11-17 23:56: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黎子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戳戳戳 19瓶;红烧鸽子 10瓶;琴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他说:回家吧 “不过是看看这个小后生, 在京中这小郎君的名声已经传得比我还神了,我看看也不过为过吧?长公子何须这般紧张?”国师头也没转,悠悠的对钳着自己手腕的人说道。 他的话语中不带一丝怒意, 但在场所有人也能感觉到气氛开始剑拔弩张起来。 杜子美年纪小,不曾见过这样的架势, 有些懵的拽着阮陶的衣袖。 这……这是怎么了? 阮陶轻轻蹙眉冲着扶苏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先松开。 好端端的和国师抬什么杠? 国师乃是陛下派来守在他身边的, 虽说这人的立场究竟是什么样的谁也不清楚, 但好再如何说与国师搞好关系都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就好似百姓们所言, 目前陛下还没有立太子, 未来的皇位能否落在长公子头上还不知道,但是国师永远都是国师。 扶苏看件阮陶冲着自己使眼色, 却装作没看见。 他心里正憋着一股气! 从小到大他最会做的一件事便是察言观色、审时度势, 他不是不知道面前这人乃是他父亲信任多年、亲封的国师,日后极大可能成为他的国师。 扶苏眉心一蹙,可今日他偏就想放肆一回了。 “长公子?”国师的声音冷了下来, “长公子从前是最端方温雅的, 如今怎么也来了脾气?可是什么人带坏了您?待本座回京这事而还得同陛下说明。” 这时,赵高从扶苏座位后窜了出来:“国师息怒,长公子年轻气盛些也是有的, 您莫怪。” 说着, 他便上前来拉着扶苏的另一只胳膊:“公子, 国师远道而来,他向看看阮家小郎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您这般又是为何?” 扶苏没有搭理他, 气氛再次僵持了起来。 见状, 赵高拽着扶苏胳膊的力道更大了些:“公子, 您听老奴劝……” “放肆!” 扶苏不待赵高说完,怒而将其拽着自己胳膊的手甩开。 赵高乃是一介阉人,又上了年纪自然抵不过少年人的力气,他也是万万没想到扶苏会突然将他的手甩开。 他是陛下身边的老人,自幼服侍着陛下这么多年,扶苏长在始皇帝的宫里,他也算是看着扶苏长大的,虽是臣奴的身份却也勉强可以算是半个长辈。 即便长公子如今越长越大,与他的观念相悖之处颇多,暗地里两人没少给对方使绊子,但在明面儿上他们也算得上是和睦。 该有的规矩都有,扶苏对他也算得上是敬重。 况且,这人平日里素来是以温润如玉的模样示人,天下人皆赞端雅,儒家至圣亲赞的“君子”,何时在外面红过脸? 便是大声说话他也都不曾有过。 今日他这是着魔了?!! 赵高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沉着脸的扶苏,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从前他只觉得长公子与陛下丝毫不像,只因长公子想来是一张笑脸示人,如今这模样……倒是有几分陛下当年的神韵。 赵高眼神沉了沉,龙生九子个不成龙,有几分像又能抵什么事儿呢? 扶苏的东西不知赵高惊了,在座所有人包括在跪在外头的卓灵阁众人也都被吓了一跳! 厅内的气氛实在是紧张到了极点,外头的修士们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本来迎接国师乃是一件喜事。 更何况是长公子亲自来他们卓灵阁与他们一块儿迎接国师,这自然是喜上加喜,可如今…… 身为上郡卓灵阁掌司的毛宜整个人都开始不停的颤抖,抖得他嘴角的两缕小胡子似乎也要跟着抖掉了似的。 所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只是这群祖宗怎么一见面就闹起来了? 看着被国师捏着下巴的阮陶,毛宜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都道是美人位祸水,怎么男人也可以是祸水呢? 早知道今日就该放这小子一天假,让这小子老老实实的呆在家中哪儿也不要去! 现如今这叫什么事儿?!毛宜绝望的闭了闭眼,欲哭无泪。 李太白冷冷的看着国师,一手默默的放在了腰间的剑鞘上。 “国师何苦为难一个小孩子?”扶苏冷冷道。 国师轻笑了一声:“不过是看看皮相,长公子又何必紧张一个小孩子?知道他是阮家的子弟,不过阮家在京中最多也只能算是个中等人家吧!更何况这还是一对野鸳鸯所生的没有过门路的私生子!” 闻言,厅内众人都不由得轻轻蹙眉,这话实在刻薄。 阮陶原本还在不断给扶苏使眼色,让他先放手,人家很明显是冲着他来的,他一个长公子不高高在上坐着,没事儿瞎掺和什么? 况且他与这国师无冤无仇的,说不定这人就是傲一点儿,人家是国师嘛!与丞相同为正一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性格刁钻古怪些也可以理解。 可这么一句没头没尾、刻薄至极的话一出来,阮陶的脾气也瞬间上来了。 感情这人就是单纯的不喜欢他? 阮陶嘴角勾起了一个嘲讽的笑,伸手“啪啪”的拍在国师捏着自己下巴的手上:“原来国师是嫉妒我在京中的声望高过您了?” 本来这段时间这一桩桩一件件事就让他脑子里的那根筋绷得很紧,昨日又突然听到了那么些惊骇之言!让他辗转反侧。 现如今,那堆如同乱麻的事情都还没有头绪,又有人来找麻烦,还用这么刻薄的言语刺他! 阮陶就算是个真菩萨,这时候也该来脾气了。 他娘的! 管他背后究竟是刀山还是火海,大不了就丢了这条命嘛! 本来就是偷来的!干脆要丢就彻底给他丢了! 这气他也懒得受!这事情他也难得去想!他本该是自由自在的一个人,如今被这乱七八糟的事情缠得快像个蠹虫了! 去你的!! 阮陶感觉到面前的人捏着自己下巴的力道重了些,他也不带怕的,嘴里的话也更加肆无忌惮起来:“知道国师法力无边,已经做了大秦几十年的国师了。但人有旦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国师如今少说也是年过半百之人了吧?不过这声音却还像个少年人似的。” “您保养得真好!怕不是同赵公公学了什么保养的法子?还是说如同赵公公那般缺了点儿什么东西?” “阮陶!”赵高警告道。 “噗——”坐在一旁看热闹的王莽一口茶从口中喷了出来。 厅内众人差点儿没被阮陶这番话惊掉下巴! 孔明实在忍住,羽扇遮面轻声笑了一声,低声对身边的李太白道:“今儿是怎么了?一个个儿吃了什么药火气这么大?” “你还笑?”李太白手放在剑柄上一刻也不敢放松,国师的性格阴晴不定捉摸不透,万一他突然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自己一时半会儿还真不一定拦的住他。 这人倒好,现如今火都烧成这样了,他还有心情笑! “放心,不会出事儿。”孔明淡然的安慰道。 听孔明这般说,李太白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放松多了。 他低声讽刺道:“国师、观音都在这儿,你这妖怪也好生收敛些,乐过了头当心被收了去!” 孔明轻笑道:“若是他们当真能收了我去,那我还求之不得呢!” “你还真做梦呢?”李太白笑道。 听阮陶这般狂悖之言,扶苏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瞪了阮陶一眼。 然而,就好像他装作没看见阮陶眼神那般,阮陶也装作一副没看见他眼神的模样。 小样!装瞎谁不会? 听了这话,厅外的毛宜差点儿没晕过去! 他当初为何要答应长公子让这玩意儿进卓灵阁?! 老天爷!现在降道雷下来劈死他得了! “啪啦——!” 晴空中一道惊雷闪过,毛宜以为是自己的心声被老天听见了,老天当真要降道雷下来劈死他,吓得差点儿没晕过去! 就在这时,院内众人连忙磕头道:“国师息怒!” 原是国师怒了。 “想死吗?”国师的声音依旧柔柔的,但冷了好几度。 阮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炸雷吓了一跳! 晴空引雷?这是人可以做到的吗?难不成这人还真是神仙下凡? 不过,神仙下凡又如何?如此莫名其妙的为难刻薄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只因对方在京中的名声比他大? 这样的神仙怕是被贬下界的吧! 如此被贬之神即为妖! 大不了他祭了自己的一身血再拼上胡嫦近千年的道行烧死他! 眼见着不死一个就快没法收场了,这时一柄折扇轻轻的拍了拍国师的手,又拍了拍扶苏的手。 “你们这是眼见着我最近太过无聊,特地在我面前来唱大戏吗?”扇子的主人开口道。 众人看去,只见王莽横在了扶苏与国师之间,一脸无奈。 他乃是当朝丞相,目前厅上论身份能与长公子和国师媲美的也就只有他一个了,况且卓灵阁又是他向陛下谏言创立的,说起来也是国师欠了他一个人情。 这个时候也就他最适合上前处理这个剑拔弩张的场面了。 然而,扶苏与国师都没有动,他们都在等着对方先放手,阮陶也瞪着国师,他现在十分想踹对方一脚,不过理智告诉他,他要是真踹了事情可就真的闹大了。 见三人还在赌气,王莽又用扇子拍了拍两人的手,这回力道比上一回更重了些:“行了!松手!我数一二三,一起松。” “一、二——” 还没数到第三下,国师与扶苏瞬间松开了手。 王莽有些头疼的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何苦来?两个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当自己是小孩儿吗?二位入座吧。” 国师与扶苏顺着王莽给的台阶儿溜了下来,各自入了座。 赵高上前向王莽叉手作揖道:“多谢王相。” 王莽无奈的点了点头。 这时,坐在主位上扶苏旁边的国师开口嘲讽道:“我竟然不知在京中向来无法无天的王相也有给人当和事佬的一日。” “看来这上郡虽是边陲之城,但也确实是块儿宝地啊!温润的长公子来了这儿才不到一年的功夫,就变得又脾气了,而素来跋扈的王相,来了此处脾气反而好了起来。这究竟是因为这地方,还是因为这里的人呢?” 说着,阮陶能够感觉到隐在帷帽轻纱后面的那双眼睛的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想是国师在京中为我父皇解卦解习惯了,说话含沙射影的,如今连正常说话也不会了。”扶苏轻呷了一口茶,淡淡道。 国师轻笑了一声:“长公子现在的口才是越发好了,性格也是越发尖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您从前的温润儒雅都是装出来的呢。” 扶苏也不恼反而是笑眯眯的应了一句:“国师看人的眼光还是那么的老道。” 闻言,嘴角挂着笑、淡然的扇着扇子的孔明扇扇的动作微微一顿,嘴角的笑容也淡了些,他侧过头低声对李太白道:“看来咱们公子今天的心情确实是差到了极点。” “可不是嘛!我就奇了怪了,公子从前就算再如何恼怒也不会这么大庭广众与人针尖对麦芒的,他最擅长的不就是背后报复别人吗?今儿这是怎么了?”李太白道。 他觉得今日当真的所有人都不太对劲!难道的今天黄历上的日子不好? 孔明轻笑一声:“有道是‘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虽然不见人头落,暗教君王骨髓枯’。” 闻言,李太白有些错愕的盯着孔明看了半晌,手中的茶盏差点没摔了:“福生无量天尊啊!今儿当真是日子不好!连你居然也能说出这般孟浪的话语来?我的天!不成,我一会儿得去三清庙求个平安福!你们一个个都是中了哪门子的邪了?” 孔明不答,只是饶有兴致的看向阮陶。 阮陶和杜子美一块儿,正摸着自己被捏得疼的下巴,朝天翻了好几个白眼,而另一只手暗暗的捏着袖中方才那个小太监悄咪咪压在茶盏下递过来的纸团。 那个小太监阮陶认识,乃是扶苏身边的贴身小太监,在扶苏的‘蛊障’中他也见过对方,名唤陶竹。 他不着痕迹的将纸团在掌心碾开,上面写道:“宴罢,城南古水村头。” 阮陶轻轻蹙了蹙眉,不解的看向坐在主位上的扶苏。 *** 国师今日刚到上郡,自然是要设宴款待的。 上郡卓灵阁没有这么大的排场,也没有这么多银子可以这般挥霍,因而给国师设接风宴的自然是扶苏的赵府。 然而因上午闹了那么一场,这顿饭又哪里能吃得惬意呢? 众人皮笑肉不笑的敬了几盅酒便作罢,阮陶更是连笑都懒得笑一下。 杜子美则是一直在他身边碎碎念,说他今日说话多么多么鲁莽、多么多么冲动,又讲了许多国师牛逼的事迹,嘱咐他哪怕不喜欢国师也不要与之为敌,与国师为敌的都没有好果子吃。 阮陶敷衍的应着,心里惦记着扶苏的那张字条,和家中的阮籍、子贡。 他长叹了一口气,这些事情怎么就这么让人头疼呢? 还有这个国师也是,第一次见面便这般无礼,这不是存心找架打吗? 这人当真是因为自己在京中的名声才这般无礼? 阮陶轻蹙着眉看向了坐在上座头戴轻纱帷帽却让人看不清长相的人,当真是如此吗? 这人可是国师,在卓灵阁还没有成立之时他便是大秦的国师了,当真会在意一个小后生的名声? 这心胸未免太狭隘了些……还是说,其实另有隐情不成? 罢了!他有任何隐情自己也不关心,他爱如何便如何,自己现在也懒得管了,怎么这些人都跟脑子有病似的?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见他出神,杜子美嗔怪道。 “在在在!”阮陶敷衍着点头。 杜子美显然不信:“那我刚刚说到哪儿了?” “呃……”阮陶尴尬的笑了笑,连忙搪塞道,“对了,那只狐狸昨夜如何?” 听到对方岔开话头,杜子美虽说不满却也没再纠缠他,只是回答道:“昨夜长公子亲自审问了它,问了大半夜的话呢!” “扶苏问了它大半夜的话?”阮陶问道。 “对啊!长公子出来的时候脸色便很不好。”杜子美回答道。 扶苏问了那狐狸一晚上的话?阮陶抬头朝着坐在主位上的人看去,他依旧是一副端雅如玉的模样,然而眉眼间如沐春风的笑容却笼上了一丝愁意。 他应该知道了吧?那个和自己长相相似的疯子的事情。 所以,今日他才会这般反常吗? 扶苏注意到了阮陶的目光,抬眸看向了他,然而在对上对方视线的一刹那阮陶却垂下了眼帘。 *** 酒宴过后,众人便被安排在了赵府午睡醒酒。 阮陶则是悄悄的跟着扶苏身边的陶竹坐上了一辆翠幄清油小车,一路出了城来到了城南古水村口。 不过下车后,令他惊讶的是等在这里的不止有扶苏一人,还有子贡和他的堂兄阮籍以及“堂嫂”嵇康。 与此同时停在这里的还有四五辆由四匹马拉的马车,后头几辆里头似乎已经塞满了东西。 “季珍!”子贡上前拉住了阮陶,“咱们已经收拾好了,趁着今日国师进城,上郡乱哄哄的,咱们现在就走!” “对!回家去!”阮籍说着上前将阮陶搂在了怀里,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头,“到家后你就什么也不用怕,天塌下来也有家里给你顶着。” “唉!也不知道这些日子你究竟吃了多少苦。”嵇康叹了口气道。 阮陶有些懵的看着站在面前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的扶苏,扶苏笑着冲他点了点头。 “所以,你让我出来就是为了送我走?”阮陶诧异道。 扶苏垂下眼帘,道:“昨夜我问了那狐狸不少话,我才发现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牵扯得多么大、多么深!故而你离开,回到阮家这是最安全的。” 说着,他抬眸冲着阮陶笑了,午后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将其玉色的肌肤衬得好似在发光似的,旷野之上,他整个人像极了偶然坠入凡尘的谪仙人。 只见他冲着阮陶笑着,那双原本淡然的眼睛,此时温柔得仿佛要将阮陶溺毙其中,轻声道:“回家吧!回家吧,小陶子。” 作者有话说: 我踩着点来更新了!! 感谢在2021-11-17 23:56:55~2021-11-18 23:58: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灵灵伺福 10瓶;酒客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天命之子 黄沙落日, 驼铃声响。 阮陶坐在马车中看窗外大漠孤烟的景象,听着子贡絮叨着回京后的事宜与安排像个操心的老妈子似的。 阮籍则没有太多的言语,只是默默喝茶, 嵇康则雅兴抱着琴轻抚琴弦。 只是古琴向来以雅著称,而嵇康的琴音莫名的多出了肃杀之感, 在这大漠斜阳中更显荒凉。 他们的马车一共是五辆,三两装满了箱笼细软, 另外两辆则方便他们起居坐卧。 车的内部铺满了锦缎、宽敞的座上靠着软枕, 外头车顶和车壁都由油皮纸细细封过了, 以抵风雨。 再说拉车的这几匹马, 都是标准的良驹菊青黄,因害怕他们几人带着这样豪华的马车在路上遇到草寇, 虽说嵇康阮籍并上子贡功夫都是一流的, 阮陶自己会些“异术”,必要是保命不成问题。 但因恐双拳难敌四手,依旧顾了一对精良的镖局人马一路护送他们。 准备这些东西绝对不能是半日之功。 阮陶看着面前小几上的八宝攒盒里头的栗子、榛子等果子, 心里自然明白这些都是出自谁之手。 这人还真是考虑周全, 不知道的以为他不是躲难回去的,而是去上京游玩的。 回家吧!回家吧,小陶子! 那人的声音似乎还在耳边, 阮陶手里一边剥着栗子一边看着外头的落日,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那一瞬间, 他非常想说:“咱们一块走?” 可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不过是孩子话罢了,自己走得了那人又怎么可能走得掉呢? 于是, 到了嘴边的话变成了:“告诉我, 你身边常备着糖栗子是为何?” 他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人, 眼神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或许这是他们这一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了。 因为他明白,不管是在哪个故事中,这个人最终都会死在这座城里。 扶苏神色未变,也没有回答他的话,他脸上的笑容像是江南的月,清雅高洁:“上车吧,车上也给你备下了。” 秋风萧瑟、秋叶枯黄,最后一只秋蝉还在挣扎着发出声嘶力竭的嘶鸣。 然而这一切也只能是徒劳。 天道不怜,凛冬将至。 嵇康一曲终,车内只剩下了马车轱辘碾在地上的声音,静默一片。 “叔夜兄弹得这是广陵散吗?”阮陶回头问道。 嵇康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阮陶轻笑道:“果然名不虚传。” “你心情不好。”嵇康道。 “这小子估计是紧张的。”子贡轻轻拍了拍阮陶的后脑勺,“这小子还从未进过京呢!这回进京又要见家中长辈自然紧张。” 阮籍面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他斜斜的睨了一眼面前的阮陶:“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因为舍不得,至于是舍不得这个地方还是舍不得什么人就难说了。” 方才在村口的情形他都看在眼里,他与叔夜相好多年如何看不出阮陶与扶苏之间的那点而暧昧不明的味道。 不过,看起来两人应当是发乎情、止乎礼,并未逾距也未曾点明。 如此还好说,他这堂弟还年少,年少时期有那么一段无疾而终的爱恋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这小子也太大胆了些! 对方可是长公子!就算他二人坦明了心迹对方又能给他什么?还不就只能是雪月风花梦一场罢了! 多年后,待长公子登上大秦龙位,阮陶在再蒙阴在朝中某个一官半职,二人太极殿上遥遥相望,君圣臣贤,运泰时康。 再回忆昔年风月之事,也不过是民间野史杂谈罢。 索性长公子还是有分寸的,这小子要就是只好这一口,回京后多让他见见京中的世家子弟,过个几年这件事儿也就能忘了。 听阮籍这么一说,子贡心领神会。 其实这些日子他也都看在眼里,这两个月这人明明是再卓灵阁当差但是没事儿就朝着赵府跑,说是去找子美玩儿的。 但每次去总会带一些小玩意儿回来,一问都是巧遇了长公子对方送他的。 之前再赵府的席宴上孔明对他透露过长公子对阮陶有着那方面的意思,他只当是长公子不过就是图阮陶颜色好。 龙阳之好在京城王公世家中实在算不得什么,甚至乃是默认的风雅之事,各家公子屋里多多少少都有两个小厮、书童。 子贡不愿让阮陶成为扶苏的佞臣,但他明白阮陶自己不是自甘堕落之人短短不会贪图一时之欢,委身于他人之下。 他只当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梦的一桩事,现如今看来原来“襄王”早已是梦中之人了。 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儿?这小子对长公子究竟是什么时候起得心思?他竟然丝毫没看出来。 “咱们这一路回去,要不然先去蜀中散散心,顺便看看祭拜祭拜伯父伯母如何?”嵇康适时提议道。 如今阮陶心情不佳,回去蜀中转一圈,看一看自己长大的地方、看一看自己父母或许会好些。 再说,他来了两个月都常听这孩子抱怨吃不惯上郡的东西,说是上郡的红油及蜀中辣,不如先去蜀中转一圈让他吃好、玩儿好再说其他。 “到时候,咱们也在成都找个厨司回去,每日你想吃什么都给你做。”嵇康道。 阮陶抿嘴笑了笑,随着两个月的相处,他明白他这位“堂嫂”乃是外面看着冷冰冰的,实际心思细密,虽说偶尔说话和他堂兄一样有点儿阴阳怪气的就是了。 阮陶笑着叹了一口气:“不必了,入蜀的路不好走,咱们直接回京吧。” 闻言,阮籍无奈的笑着拍了拍他的手:“你不想去也罢了,那咱们就回京。” 阮陶将剥好的栗子塞入口中,却难压心中涩意。 就在这时,只听他们后面传来一阵急促轻快的马蹄声,接着听见有人高呼道:“停车!停车!!阮季珍可在车上!!停车!!” 车内四人均是一愣。 “你这是欠了谁的银子没还不成?咱们都走了半日了,人家居然还能一路追这么远?”子贡诧异道。 “谁啊?”阮陶好奇的掀开车帘朝后看去。 只见王莽一袭红袍在斜阳的照耀下十分瑰丽,他轻裘快马一路朝着他们飞奔而开。 “王相?”阮陶放下车帘,十分不解,“他追来作甚?” 阮籍与子贡想到了他与阮陶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纠葛,脸色都不太好。 “不必理他,咱们赶咱们的路。”阮籍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道。 日后这些人、这些事情,阮陶最好都不要再来往了。 尤其是王相! 虽说没有什么直接证据证明他会对阮陶造成什么迫害,甚至说其实抛开那些莫名其妙的“命定之事”他与阮陶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若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多“巧合”的存在,他二人定然也能成为至交。 只可惜,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他二人本就不该相逢。 或许王相一直待在京中,阮陶在上郡两人各过各的,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停车!!停车!!” “季珍!!停一停!!我有话对你说!!” “……” 阮陶思忖了半晌,随后道:“停车吧,他既然追了这么大半日,说不定当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是丞相,充其量不过是个卓灵阁中的小术士,他有什么事情找国师、长公子商量不得,非要同你说?”子贡不赞同道。 “停车吧。”阮陶依旧坚持道,“不过是说句话的功夫,也耽误不了什么,省的他白白的跑这么一趟。” 几人拗不过他,最终将马车停在了道旁的,也让车夫与护送的镖人们好休息一下,确实也跑了这么大半日了。 众人在一棵巨大的老杨树下休息,秋日风来,树上的叶子早就已经落光了,只剩下张牙舞爪的枝干,有黑鸦暂息之上,印着落日红霞,组成了一副凄清的景致。 “你要有什么重要的话,大可写信给递铺送到阮家去,我回家自然就看见了,何苦追这么久?” 二人单独坐在离众人不远处的枯黄的草地上,阮陶替王莽又倒了一盏茶,看着面前的人咕噜轱辘的灌了下去。 连灌了两盏茶后,王莽方才缓了过来。 他长舒了一口气,随后取下腰间的折扇轻轻晃着:“你怎么说走就走了?” “最近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你又不是不知道,上郡的局势你不清楚?其中定然也没少你的手笔,如今国师又来了,他今日对我的态度你也看在了眼里,我不走留下来干什么?给你们当炮灰吗?”阮陶自己端着茶盏呷了一口。 随后,他又补了一句:“我又不像你,乃是天命之子,得天道庇佑,怎么做都是赢。我一朝棋错,这条命说不定就没了。我一个人死了也就罢了,偏偏我背后还有一个阮家,若是因为我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那我罪过可就大了。” 闻言,王莽愣了愣,随后摇着扇子道:“天命之子?你搞错了,我从来不是什么天命之子。天命之子该是你才对!” “你开什么玩笑?”阮陶道,随后他看了看左右,压低了声音对王莽道,“你看我俩的差距。你穿越在钟鸣鼎食之家,才及弱冠便封侯拜相。我呢?穿越在一个父母双亡、身无分文的小傻子身上,没有得到天道的任何眷顾。” “虽说手上有门手艺,但办事的时候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我还天命之子呢?你欺负我没看过原著啊?” 阮陶说得也确实在理,不过…… 王莽道:“你一直以为我是天命之子?” “你不是还能是谁?那个同咱俩长得像的疯子?”阮陶调侃道。 他知道这些事情王莽也清楚,狐狸既然在赵府,就不可能瞒得过他。 “我坚信是你,哪怕不是你也不会是我。”王莽道。 “为何?”这话阮陶就听不明白了。 “啪!”的一声,王莽收起了自己的扇子。 他的神色严肃了起来,他轻垂眼帘,沉默片刻,最终抬眼看向阮陶道:“其实有一件事情,我一直都没同你说。” “何事?”见他突然这般严肃,阮陶也跟着正经了起来。 “其实,我一共穿越了两次。” “嗯?”阮陶瞪大了双眼。 残阳映照在红袍之上,面前的人宛如裹了一件血衣倒也衬得他的脸越发的莹白、头发越发青黑。 只听他喃喃道:“第一次,我穿越回了东汉末年,成为了皇帝。” 阮陶:“????!!!” “所以,其实我对你来说,对这个世界来说,与公子扶苏、李白杜甫他们是一样的。”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 感谢在2021-11-18 23:58:15~2021-11-19 22:4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酒客、黎子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戳戳戳 10瓶;酒客 3瓶;50063692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天命之子2 “我四十万大军啊!!只因一颗流星就被一万草寇给灭了!我如何甘心呢……你说, 我如何甘心呢……”王莽仰头饮下杯中酒,嚎哭道。 皓月悬空,漫天星辰垂于旷野之上。 只因王莽与阮陶相谈得太久了些, 加上天色已晚于是子贡、阮籍命众人就地扎营,今晚就在此将就一晚。 听着那头王莽的哭声, 这边儿同阮籍、嵇康围坐在一处火堆前的子贡好奇道:“说是只说几句话,怎么还连带着哭起来了?耽搁咱们赶路。” “他们这是说什么呢?”阮籍一样好奇的不住朝着阮陶、王莽的方向张望。 只因阮陶说了不让任何人过去, 谁过去他就和谁翻脸, 他们想着阮陶与王相是有好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渊源在里头的, 故而也就让他们多说一会儿。 谁料这两人一说, 说了大半夜。 方才嵇康想着在如今深秋时节,在这荒郊野外的风大, 阮陶年纪小怕被风扑着冻坏了他, 于是送了壶烫好的羊羔酒过去。 谁料,这两人吃了酒以后,也不知是不是醉意上来了, 开始又哭又笑的, 嘴里说的都是些他们听不懂的话。 “叔夜你方才送酒过去,可听见了什么?”子贡面前正在翻烤着鹿肉的嵇康道。 “听是听见了,只是完全听不懂。”嵇康看着手中的肉快熟了, 朝上面撒了些盐和子贡带来的胡椒。 看着手中的胡椒他愣了一秒, 随后道:“我听着不像是官话, 倒是有点儿像大食国的话。” “大食国的话?”子贡好奇道,“怎么两人还说起胡语了?王相说的?” 嵇康点了点头。 “咱们家陶哥儿实在成都长大、来上郡不过半年, 能听懂胡语?”阮籍道。 “自然听不懂。”子贡回答, “咱们前院的当铺也有不少胡客光临, 上回当铺的伙计老婆突然生了, 正巧季珍在那儿,伙计见他好说话便拉着他帮自己顶班儿,谁料就来了个龟兹的客人,两人牛头不对马嘴的,差点儿没因误会打起来。他哪里懂什么胡语?” “那他俩为何又哭又笑的聊得那般开心?”嵇康道。 “这……”子贡一时无言。 三人朝着阮陶二人的方向看去。 月色从枯树枝头泻下,王莽因自己上上辈子落败的凄惨痛哭流涕。 他一边拍自己的大腿,一边哭着摇头道:“天命……你明白吗?这便是天命!” 接着,他又灌了自己一盅酒,摸了一把脸稍稍冷静道:“故而,这一回我决定顺天命而行。所以我主动找到国师,帮他创建卓灵阁,为的就是抱紧天命之子的大腿给自己留条活路。国师需要前朝的力量,我便在前朝住他,谁知……” “谁知,竟然让我查出当年害我原身的便是他!而且之后我好几次差点而丧命,可谓是动魄惊心,竟也都是他主使的!我当时也是心惊了,故而找了借口躲来了上郡。见到你的那一刻我也是吓了跳。” “那时我便暗自怀疑自己找错人了,你才该是那个天命之人,现如今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加起来,我便更加确定了。”王莽的眼睛湿漉漉的月色下衬得姿容更加绝色。 他俩确实长得像极了!如今王莽发髻微松垂下几缕青丝在双颊、脸又因喝酒喝得薄红,眼睛湿湿的看上去少了几分平日里属于成年人的棱角,多了几分少年气看着便与阮陶更像了。 像来再过两年,阮陶再长大些他俩看着估计就得像是一对孪生兄弟了。 “这怎么能确定我便是天命之子呢?”阮陶依旧没能理清王莽的逻辑,“你总不能因为他要杀你,而我同你交好就理所应当的觉得我是天命之人吧?” “你上辈子以穿越者之身试图篡改原有的历史进程,故而受到了天罚,天道给了你一个秀儿和一颗流星。现如今咱俩都是穿越来的,国师则是在这里当了几十年的国师了!”阮陶也觉得心里没底得狠。 国师修为很明显在自己之上,若他当真是天命之子,又当真想除掉自己和王莽,他们俩说不定今晚就能喝酒呛死! “他是当了几十年的国师了,可是不是土生土长之人咱们谁也不知道啊。”王莽道,“最近的事情连起来我敢笃定他不是天命之人!” “你如何就这般笃定?” “因为他犯了和我同样的错误。”王莽的眼神冷了下来,“当年我知道刘秀乃是后来的光武帝,便想着杀了刘秀方可成事。故而,我杀了许多‘刘秀’。” “然而天道岂能任我胡来?我也怪我历史学得不好,不知道光武帝的户籍,否则逮着户籍寻去说不定……”王莽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随后又暗淡的下来,“想必到时候天道便会让他改了籍户,逆天而为终是不可行。” 阮陶见他依旧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于是安慰道:“你犯得最大的错误确实是文科没学好,不过不是没记住‘刘秀’的户籍信息,而是没记住一句话。” “什么话?”王莽抬眸看向他。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阮陶道。 “你的政令也好、措施也罢,都是好的。出发点也都是为了百姓好,但你忽略了汉时咱们的经济粮食状况!你一步想直接跨两千年,你不扯到蛋,谁扯到蛋?” “或许天道并不是因为你窜了汉家江山才要毁了你,而是你实在太过‘异想天开’。”阮陶抬手拍了拍王莽的肩膀,以示安慰。 面前火堆烧得“哔啵”响。 王莽看着跳动的火苗,叹了口气,他又灌了自己一杯酒,道:“不说我的事了,都是陈年往事,已经被钉死了现如今说了也没用。” “我之所以说他犯了和我同样的错误,便是你没发现吗?他在像我当初追杀‘刘秀’那般,追杀我二人。”王莽眼神闪烁着光。 阮陶一愣。 只听王莽继续说道:“当年我知道的只是‘刘秀’这个名字,故而开始在全国追杀名为‘刘秀’的宗室子弟。或许他所知道的就是这样一张脸,所以才开始在天下搜寻长着这张脸的人。” “或许你不知道,他要建立卓灵阁未陛下炼丹和平天下异事都是假,他要的就是在天下遍布眼线,你说他一个国师只要不出啥谋害圣上之事,他便永远都是国师,朝中再如何翻天覆地也动摇不了他的地位,要天下各处的眼线作甚?” “你或许不知道,你家父母遇难的那个初春,他曾到青城山问道。”王莽的眼神像是一杯冷酒。 闻言,阮陶猛的抬头:“你说什么?!他去了青城山问道?” 王莽敛眸:“没过多久好好的都江堰便出了岔子。接着迎来了一场五十年难遇的大雨,岷江发了大水,你父母双双丧命,而你被人击中后脑成了痴儿。” “你知道当年我是何处受了伤吗?” 阮陶不可置信的朝他看去,只见王莽轻轻点了点自己的眉心:“一根针插进了这具身体的脑白叶,他便傻了。” 听了这话,阮陶心里信了□□分了:“你的意思是他就是要杀掉所有长着这张脸的人?可是那个死而复生的疯子又怎么说?而且他重击我头部使我成了痴儿,后续却没有痛下杀手,你也是,他步步为营,倒像是只是想你疯,并非是想你死。” “你也说了那个‘疯子’死而复生,那他便是死过一次了不是吗?和咱们一样。况且我不觉得他不是不想让咱们死,或许是天道不允,又或许他是怕直接杀了天命之人天道会有所察觉,故而让其痴傻这样也妨碍不了他了。”王莽揣测道。 “反正不管他试图如何,他定然不是天命之人便对了!你才是!”王莽笃定的拍了拍阮陶的手。 “就算他不是,又怎见得我就是了?”阮陶摊了摊手道,“人家刘秀有流星,我有什么?我这身半罐子水的本事还是我自己带来的,我可有一点点光环?” “你怎么没有?”王莽伸手一件一件的替他数,“你看,这本是一部小说!一部有关‘聊斋’的小说,这里头妖鬼横行,你又恰恰懂异术!其次,你刚穿越来确实落魄,可你没光环你能直接就得子贡的命从而与他结成至交?” “那可是子贡!如今天下第一儒商,孔门七十二弟子之一!就这么被你一个父母双亡、无家无业,即将去讨饭的小孩子遇见了,还成了至交从此衣食无忧,这难道不是天道对你的怜惜吗?” “这……不过是巧合罢了。” “好嘛!那就说你做牢。别人都是受尽苦楚,你倒好坐牢恰巧就与长公子遇见了!那是长公子!你知道京中多少子弟、姑娘走了无数的门路、塞了无数的银两也见不到长公子一面?被你这么一个乡间的小小庶民这么轻而易举的撞见了,还十分欣赏!你说这是巧合?” “难道不是吗?” “那你说说胡嫦!”王莽撸了撸自己的袖子,“卓灵阁中贪图虚名的草包甚多!但不乏有真本事一心钻研之人,与妖怪结缘的我也曾见过。但人家的那些妖怪差不多都是现在关在赵府里的那只狐狸的水平,化成了人形的都得当祖宗供着!” “而你呢?直接就得了胡嫦这么一个现在有了八条尾巴的大狐狸!你告诉这也是巧合?” “巧合多了,便是命运。这便是天命眷顾你。”王莽认真道。 “可是我也是外来客!我也并非书中人,怎么可能是受天命眷顾之人?”阮陶道。 王莽思忖了片刻,随后道:“有没有可能……你不是,但‘阮陶’是?” 这话让阮陶愣住了:“可……他要是的话,怎么可能有我呢?” “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王莽又猛得灌了自己一口酒,这种事情清醒了说总觉得自己又疯了一次似的。 两双喝得通红的眸子双对,王莽道:“你看,当年我与刘秀便是一个试图改变天命,一个乃是天命之人,我中间杀了许多‘刘秀’,这是我们那个世界的天道做出的抉择。” “而现在就是——国师试图改变天命,你是天命之人,我是被杀的‘刘秀’,‘王莽’该疯,这是这个世界的天道做出的抉择。” “但是,我并非这个世界之人,我是外来客!其实在天道眼里‘王莽’便已经疯了。”王莽从火堆旁抽出一根烧黑的小木棍,在地上用圆圈画着他们的关系。 见状,阮陶从他手中拿过木棍,也在地上画了起来:“那照你这么说,应该是国师试图改变天命,有一个天命之人没被他找到,我和你是被杀的‘刘秀’才对。” 阮陶抬眸严肃的看向面前的人:“你忘了,‘阮陶’也已经疯了。” 王莽倒吸了一口凉气,如此说来也确实有理。 一时间他们谁也没再说话,只剩下火堆发出的“哔啵”声。 明月惊雀,远处枯树上几只鸟扑腾着奔月而去。 作者有话说: 原本是想昨天晚上更的,结果卡得我作者后台都进不来,从app卡到pc再卡到写作助手,实在贴不上来…… 感谢在2021-11-19 22:43:19~2021-11-22 06:1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黎子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枝岭 10瓶;岚小晚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星落 赵府内。 因长公子今日明显心情不好, 故而今日赵府上下静得格外的早,都不想去触长公子的霉头。 赵府上下的人都是跟着长公子从秦宫里出来的。 虽说,公子向来宽仁, 可今日连国师与赵公公都一并斥责了,他们要是再那么没眼色跑找公子面前瞎晃悠, 那这么多年也是白拿宫里的俸禄了。 此时,难得发一次脾气的长公子扶苏正独自坐在院内赏月斟酒, 不得不说人心情不好的时候, 像是连月色都是错的。 譬如现在的扶苏看着天空中的这轮皓月, 总觉得对方是在嘲讽他一人斟酒冷清寂寥。 “公子。”陶竹捧了一幅画走进院内, 小心翼翼的向扶苏行礼道。 “怎么?”扶苏没有回头,依旧看着天边的月亮。 “您画的观音像已经表好了, 可还要挂在床头吗?”陶竹轻声道。 “挂着吧。”扶苏轻呷淡酒, “不挂着又如何能祈福、治梦魇呢?” 陶竹轻叹了一口气:“只怕公子这梦魇是好不了了。” “你现在是越发大胆了。”扶苏不冷不淡的看了他一眼。 陶竹却有恃无恐,他又说道:“诸葛大人在外头,想进来同公子说话。” “不见。”扶苏毫不犹豫的拒绝道。 “这……诸葛大人说……” 陶竹话还没说完, 就见孔明从外头信步走进来, 他身着一袭白茶色的袍子、手持羽扇,走在月色之下衣袂轻飘,颇有一副月下仙人的仙姿。 “我说公子定然是不想见我的, 不过不论公子同意与否我都是要进来的。”孔明走到扶苏面前, 随意向面前的人插手弯腰算是行了个礼, 接着轻轻撩了撩自己的袍子,在扶苏身边坐下了。 见状, 陶竹十分识时务的说道:“我去将画给公子挂回房中。” 说罢, 他便退出了院子, 留扶苏与孔明二人在院中。 孔明也不客气, 自己在桌上拿了杯子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看着天上的圆月羽扇轻扇:“今夜月色可真是好,只是可惜了难得月圆,人却团圆不了。” “我就知道你定是讽刺我来的。”扶苏垂眸,端起酒杯轻呷了一口。 “哎?怎么能是讽刺公子呢?”孔明煞有其事的说道,“我这是在感叹我与我夫人,我也有大半年年没见过她了。” “装什么?”扶苏神色淡淡的,然而从他的语气和言语中也能听出他现在心情十分不悦。 事实也是如此,他现在想立刻将这个跑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打晕了从院子围墙上丢出去! 然而,他这么多年来所读的诗书经典、学的道理、礼仪修养不允许他这么做,甚至他都没法允许自己语气更加激烈一些。 今日,在卓灵阁对赵高轻斥的那一声“放肆”,已经算是踏出了他自己的底线了。 倒不是他怕赵高这样一个佞臣,不过是实在是不符合他这么多年来的行事作风。 若是阮陶,定然已经上手将这人打晕丢出去了吧?虽说那小子多半打不过就是了。 扶苏淡淡的睨了面前的孔明一眼,似乎已经想到了孔明被扔出院子的模样,心里自然也就解气了些。 “当时要来上郡之时,便叫你带上家眷,是你自己不带的,如今看我心情不好,又在我面前这般,你说你是不是上赶着找不痛快?”扶苏道。 “我这不是正因为知道公子心情不佳,特地来未公子排忧解难的吗?”孔明轻扇羽扇,笑道。 “排忧解难?你不过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吧。”扶苏毫不客气的将戳穿道。 他与孔明相识多年,两人有数十年的同窗之谊,在非要说他有什么算得上友人的人,也就孔明算一个。 因此,他十分了解面前的人,世人都道“诸葛多智近妖”,天文地理无所不知,而扶苏与这人相处了这么多年下来,他觉得这人之所以“无所不知”便是因他过于八卦! 明面儿上端着一副仙姿缥缈、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然而背地里对那些让扶苏觉得莫名其妙的事情有一种让他难以理解的执着。 往高了说便是阴阳五行、兵法诡变、政事治理,这人都喜欢研究,并且研究得十分透彻。 但像是礼部尚书家的二儿子在京中平泰巷中背着妻子养了一房外室,生了一双儿女、户部侍郎家的三小娘从前是娼籍,如今籍契单子还在京兆府上压着、太常寺少卿的续弦乃是吏部尚书妻子的妹妹的丈夫的表侄女儿! 这种事情他也知晓得明明白白! 甚至坐着车在街上走着,遇到有人当街争执,这人还会停车驻足,装作让下人去买东西,自己在车上看热闹! 怪道是“无所不知”,啥热闹他都喜欢往上凑,记性又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自然就“无所不知”了。 李太白曾经好还他说,日后他们告老还乡之时,孔明一定要将自己的这些见闻编作一部书,刘义庆能作《世说新语》,孔明便作《浮生旧闻》,专写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他来题诗,以供后人茶余饭后赏玩。 “您非这么说,亮也不是没有来看热闹的心思。”孔明好不在意的承认自己看笑话的心态,“只是比起看您的热闹,我更多的是好奇。” 说着,他偏头看向扶苏:“亮与公子乃是多年同窗,还从未见过公子这般待一个人。阮陶这孩子若是留在卓灵阁将来对我们必定有大用。况且公子对他……” 孔明适时地停顿,扶苏垂下了眼帘算是点到为止。 “既是如此,公子该将人留在身边吗?如何就放他走了?”孔明不解道。 “今日的事你也看见了。”扶苏道,“就连你都快看不太懂走向了,背后的人感觉也不止事冲着我来的,更有冲着他来的意思,他再留在此地实在危险。” “所以,还不如放他回家去。他年纪还小,又没了父母,本就该由叔父照顾着。这些事情,待他日后入了仕途再接触也不迟。”扶苏回答道。 “公子是怕他被人伤着?”孔明问道。 扶苏不答,算是默认了。 孔明手中的羽扇扇得略急了些,他“嘶”了一声,接着更加好奇道:“我就不明白了,公子当真就对他这般情深义重?” “那是个有趣的孩子不假,容貌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出挑,只是非要这般说,那王相也是如此!公子与阮陶平时相处并不算多,也算不得十分亲近,怎么就对他情重至此?” 扶苏轻叹了一口气,随后看向孔明自嘲的笑了笑:“我要是能想明白,还用得着在此对月长吁,引得你来看我的笑话吗?” 孔明说得不假,非得说容貌出挑,阮陶虽说是世间难得,但京中子弟、世家千金,容色倾城者何其多? 要论行事不羁、风流,不说其他的,就说阮陶的堂兄阮籍与其侄儿阮咸,并嵇康与一众好友,世称其“竹林七贤”者,哪个不是超凡脱俗? 不说别的,就说李太白行事也不是按着章法来的,况且还有“世无其双”的王相。 阮陶确实是特别的一个,但让并非唯一的一个,自己怎么就对这孩子这般恋恋不忘呢? 甚至都有点昏了头了。 扶苏轻呷了一口酒,心里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现在才觉得,自己今日急匆匆的将阮陶从走有失妥当,上午这人才同国师发生了冲突,下午自己就将人送走了。 虽说自己并不是因国师的缘故才将人送走的,而是头一日准备好了。 但难免不会让人疑心阮陶与国师之间是不是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可事实却是这是两人第一回 见面。 扶苏也想不明白,国师对阮陶为何会莫名的有这么大的恶意,他与王相不是一向交好吗? 这时,一颗星子划过天际。 这星不似寻常的奔星一闪即逝,而是宛若一支利箭刺破天幕。 它从天的那头,拖着长长的尾、划破星河、穿过云月,光芒似将月亮比下去了,在空中留下长长的光云。 “这是——?!”扶苏放下手中的酒盏,看着天空中的星子,接着转头看向了孔明。 此时孔明已经收起了方才玩笑的模样,他轻扇羽扇,看着天上缓缓而行的星子,神色肃穆。 只见那星子越飞越低,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居然从天上落了下来! 一声“闷”响,自长城外的荒漠中遥遥传来。 “孔明!”扶苏倏地站了起来。 孔明握着羽扇的手拽紧成拳,过了半晌,他沉着声音道:“公子恋恋不忘的人要回来了。” 扶苏看着他眉心轻蹙,天象有异,此时哪里是说这些儿女情长的时候? 孔明跟着起身,看向扶苏的眼神严肃而平静,那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平静:“公子,大秦要变天了。” 星子留下的长长的云烟还留在空中,云烟笼着月亮,皓月之下,两个清风霁月、风姿绰约的男子一声不发。 原本寂静祥和的上郡城瞬间热闹了起来,小孩子们跑出家门,在坊市内呼朋引伴的窜着。 “星落了!星落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会加更,准备把这段“烧脑”的情节度过去!免得大家看得半上不下的。感谢在2021-11-22 06:10:21~2021-11-23 10:59: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梦清河、萧酒祀 10瓶;戳戳戳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你外公回来了! 这一夜, 整个上郡的人都没睡好。 只是百姓们乃是因为稀罕,而赵府上下则是各怀着各的心思,辗转反则。 扶苏则是直接连灯都没有熄, 借着红烛的光盯着床头挂着的自己画的那张观音像,一直睁眼到天亮。 第二日, 蒙将军带着人朝赵府上来了。 “公子!那星子落地远,虽说声听着大, 但长城与我军驻扎之地不曾受到波及!” 蒙恬一身戎装都没来得及脱, 他看着精神, 但眼下淡淡的乌青依旧透露出这人昨夜定是操持了一夜。 毕竟星子从天而落这么大的事, 悬在谁头上都睡不好! “将军辛苦了,快坐。陶竹, 上茶。” “是。” 扶苏身着一身玄色的袍子、一头青丝披在身后, 身上还带着些水气,一看便知是刚梳洗完,听蒙将军来了也顾不得什么, 便直接从内室出来了。 少顷, 陶竹端了茶来,蒙恬端着茶盏猛灌了一口,随后才像是缓过劲儿来似的, 喘了口气回答到:“索性这性子落得远, 公子可知, 昨日小霍带着人一路去看了,那星子在天上看着那么一小点儿, 落下来却在黄沙堆里砸出了一个城池那么大的坑!” “如此威力?”扶苏一口茶还没送到嘴边, 听着蒙恬这般说诧异道。 “可不是吗?”蒙恬后怕道, “小霍说那坑也就比上郡城小一点点, 若是稍微砸得离我们近一些,恐怕不止长城,整个上郡都会受到波及。” “昨夜可有人受伤?”扶苏关切道。 “昨夜因星子砸下来的地动,松了一匹砖,砸伤了一个徭夫。”蒙恬摆了摆手,“不过只是轻伤不碍事!已经让大夫看过了,放了他休息三日,补了药钱和一贯钱算是工伤。” 扶苏点了点头,轻呷了一口茶:“最近,上郡不恐不太平。不过不管城里怎么乱,军中是万万乱不得的。” “咱们大秦军队精良、纪律森严别说是落颗星子,就算是天塌下来夜不会乱。”蒙恬说着,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严肃的看向扶苏,“只是昨日小霍带着人去查看那颗星子的落地处时,发现那边似乎有匈奴屯兵的痕迹。” “哼!”扶苏嘲讽的笑了一声,“那昨日还不将他们吓个半死?” 蒙恬笑了笑,点了点头:“就凭他们,想翻过长城简直是痴人说梦。” “那颗星子是落下来了。”扶苏放下茶盏问蒙恬到,“你们昨日去,可将它找到了?” 蒙恬摇了摇头:“正是怪呢!那么亮的一个星子,落下来砸了那么大的一个坑,可坑里只有碎石,却什么都没有。” “除了碎石,什么都没有?”扶苏诧异道。 蒙恬颔首,扶苏又问道:“怕不是被匈奴先一步拿去了?” “不能。”蒙恬否认道,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我想那是天上的东西,要不然让国师去看看?” “国师闭关。”提到国师,扶苏的脸色冷了冷,“昨日他与我和季珍发生了点儿口角,昨日下午便说自己要闭关,怕是请不动他了。” 蒙恬虽在军中,但昨日国师与长公子和阮陶的事情他自然也是知道的,见扶苏这般所言,他又道:“那要不然让阮先生去看看?” 提到阮陶扶苏的眼神暗了暗,他想到昨日孔明所言,说阮陶还会回来。 昨夜他一宿难免,辗转反侧。 脑子里满是那颗星子划过夜空的场景,他一边盼着那人回来,一边又盼着那人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一边想着孔明从来都是料事如神,孔明说他会回来,他应该是会回来的,一边又琢磨着他为何要回来呢? 他这人行动从来都是以己为重的,他的家人在京中,挚友子贡也跟着他走了,若说他是为了子美而回来……虽说他与子美交好,但二人交往的时间也不算长,再者说子美身边有李太白、有自己和孔明,阮陶实在没有理由抛下那么多离去的理由为了子美返回上郡。 那他会是为何而归? 听闻王相昨日追去了,说是有几句离别之言要对阮陶讲。 他难道会是为了王相的几句话回来的吗? 这些无厘头的想法,昨日在他脑海中盘旋了一夜。 烛光照在床头的那张观音像上,他看着观音端庄、慈美的样貌,心却勿乱如何也静不下来。 “公子?公子?”见扶苏突然开始出神,蒙恬出声唤道。 “嗯?”扶苏连忙回过神。 “公子可是昨夜没有休息好?”蒙恬关切的问道,“不如再回去歇歇?” “不碍事,将军军中若是不急,便陪我坐坐,用了午饭来走吧。”扶苏轻呷了一口茶道。 蒙恬留在赵府吃了午饭,午饭过后扶苏还没来得及小憩一会而,武太守便火急火燎的赶来了。 身为上郡的父母官,如今一颗星子掉入了上郡,他自然是要往上报的。 只是该如何报呢? 武太守为官不算特别长袖善舞、也不是特别聪明,但因谨慎这么多年来也没出过岔子。 他能从一个无家世背景的小芝麻官,一路坐到了一郡太守这个位置,也都是因着“谨慎”二字。 故而,上郡如今掉了一颗星子下来,他往上报的文书该如何写、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他自然是要先将文书拿来赵府给扶苏过目的。 因顾念着昨夜的星落之相,想必公子定然是没有休息好的,故而他还特地等到午后才来。 只是没想到,今日因有蒙恬将军在,扶苏吃用完午饭后,有陪着对方吃了半个时辰的茶才将人送回军中,午睡的时间自然也往后推了半个时辰。 武太守掐着扶苏平日午睡的时间来,结果来之后听扶苏身边的近侍报说长公子不是刚醒而是刚睡下,吓得他唯恐自己扰了公子的午睡惹得公子不喜,于是连忙让陶竹不要叫醒扶苏,准备自己先回去过一会子再来。 谁料,扶苏本就刚躺下,看着武太守人都来了自然也不好让人等着,毕竟往京中上报星落之相可是大事,于是又披着衣裳与武太守讨论他这封即将被送入京的文书。 明明是深秋时节,四处都是萧瑟之景、落叶纷纷,人们也早早的穿上了夹的衣裳,而武太守穿了一身夏日里轻薄的圆领袍子,额间却布满了汗珠儿。 纵然知道为着这件事他十分紧张,故而身上发热也是有的,只是热成这样还是有些反常。 于是,扶苏关切的问了一句:“武太守纵然是心焦暴躁,也该穿得厚一些,马上就要入冬了,这样穿着这样薄的袍子这样四处奔波,若是被风扑着病了如何是好?” 听到扶苏这么关心自己,武太守诚惶诚恐:“多谢公子关怀,臣正是因为病了,所以才做这般打扮。” “哦?病了?该叫李太医去给你瞧瞧。”扶苏关切道。 “承蒙公子厚爱,实在不用劳动李太医!”武太守受宠若惊,笑着摆手道,“不过是臣前些日子吃错了一味东西,染了点小毛病,每夜添了夜游的症状。昨日我夫人寻了一位西域的游方郎中来,按照他的方子吃了一剂药,昨夜果然不曾夜游了!” “西域的郎中?”扶苏有些好奇道。 “是了!”武太守道,“一开始我觉得夜游也不是什么大的毛病,只要不游到什么潭水、河沟里便不用去管它。可我夫人不依,又费了大力气给我请了这个郎中,所以我便抱着随便看看的心态,煎了一副药来吃,不曾想果然有效验!” “只是,那西域的和尚说,这药吃下去第二日哪怕是寒冬腊月,人也会好似在酷暑之中,故而我穿得单薄些,好散热。”武太守笑眯眯的说道。 “哦?”扶苏道,“怎么听着倒与服用了五石散后有几分相似?” “我也是这么说!”武太守回答,“那郎中说,之所以与咱们中原的五石散相似,原是这味药中也有石。不过与五石散又不同,那玩意儿是在人身体里积毒,而他给我开的这幅方子,则是将体内的毒素尽数排出来。” 扶苏轻笑道:“不管是哪里的郎中,只要能治得病便是好的。” “公子说得是!”武太守笑着连连点头,“那郎中说,我这药只需再喝四日便可了!” “武太守公务之余还是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扶苏关切道。 “是了是了,臣都是三十多岁的人了。”武太守笑着自嘲道,“始终比不得年轻的时候。” 两人聊完武太守递来的公文,坐着吃了一刻钟的茶,武太守便连忙起身告辞了。 之后,扶苏去到书房向京中写了两封信,一份写给国子监、一份写给自己的父皇。 写完信后,他便回到屋内准备小憩半个时辰,谁知一觉睡醒便已是落霞满天。 他应着霞光下了床,因没胃口用了一小盏七宝擂茶便算是将晚饭打发了,又进到书房处理军中事务,待停笔之时已是皓月当空。 他随手拿了一件袍子披在身上,走进院中,看着天上的皓月出神。 就在这时,一人突然从院墙上落下。 “噗通!”一声巨响。 扶苏一惊,以为京中谁派来探消息的细作,瞬间又想到细作如何能这般无能?翻个院墙能有这般大的动静?于是觉得应当是贼人。 只见他,两步上前准备将其捉拿。 却见,阮陶倏得从墙边的花草中立起来,高声笑道:“想不到吧!你外公我又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我又来解释我为什么断更了!因为我崴到了我的小脚趾头,进医院了。 没错!小脚趾头!!小脚趾头!!!!! 感谢在2021-11-23 10:59:53~2021-11-30 23:5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君落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東漆吴 22瓶;君落蕊、转角处的秋天 20瓶;元气少女李狗蛋 10瓶;戳戳戳 5瓶;A、萧酒祀、岚小晚、焦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月下跳墙会佳人 扶苏看着面前突然从花丛中钻出来的人——因是深秋, 墙边的花草大多已是枯枝败叶,面前的人身着一袭大红的掐丝袍子、青丝微绾,站在萧瑟的丛中冲着他笑得明媚, 宛若深秋中突然送来的一抹春色,让人应接不暇。 扶苏呆愣了半晌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阮陶以为是自己方才脱口而出又是一句“外公”,一时间再次忘记了扶苏家庭情况复杂, 不慎再次戳中了对方的痛楚, 故而有些尴尬。 他摸了摸鼻子, 随后轻笑了两声:“抱歉, 是我太得意了,莫怪。” 扶苏这才回过神, 他连忙将人从枯丛中拉出来, 随后嗔怪中夹杂着几分欣喜的问道:“不是让你回京去吗?又回来作甚?” 扶苏嘴上说着,将阮陶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面前的人没有从墙上跳下来摔着,又连忙将披在身上的外袍披在了阮陶身上, 拉着阮陶坐在了廊下的石凳上, 叫来了陶竹命他烹盏热茶、端些果子来。 阮陶看着扶苏的动作一气呵成,几次想要见缝插针说话都没有机会,直到陶竹将茶递到了他的手中时, 他才逮着说话的机会。 “这事, 说来话长……”他刚开了个头, 扶苏连忙说道,“那便慢慢说, 你先喝口热茶压一压寒气, 再吃些果子。晚饭吃了吗?我让陶竹再烫一壶酒过来, 你慢慢说可好?” “额……还没有。”阮陶说道, “我一回城便直奔着你来了。” 院内瞬间静了下来,两人对视了片刻,最后扶苏败下阵来,撇过头去:“胡来!” 他又叫来陶竹让起顺便让厨房备一桌小菜来,陶竹看着面前突然冒出来的阮陶,问扶苏道:“公子才刚用了饭,如今又要传菜,厨房若是问起该如何说?” “便说,关他们屁事!”阮陶抢先回答道。 扶苏轻笑了一声,对着陶竹挥了挥袖:“去吧。” 陶竹笑着退了下去。 阮陶捧着茶盏灌了好几口,随后才缓缓道:“昨日王相不是去追我了吗?” 扶苏轻轻吹着自己杯中茶面上的浮沫,点了点头。 “然后我二人吃了一晚上的酒,敞开心扉聊了许多……”阮陶缓缓说道。 实际上便是,他二人就阮陶是否是“天选之子”这件事争执了许久。 王莽始终觉得,阮陶或许不是天选之子,但是“阮陶”就不一定了,毕竟长着这样一张脸的人都有可能是天选之子。 国师眼线遍布整个大秦,卓灵阁在每个郡都有设置,但这张脸也就他与阮陶长了,至于那狐狸口中的“疯子”,左右他们是没看见那个人不是吗?一句像或者不像都是那只狐狸说的。 那只狐狸虽说理论起来是胡嫦的外孙,看起来也畏畏缩缩的,可他既然能在别人的挑唆下说出“大楚兴,陈胜王”这样的话,如何又不知他现在的模样也是同那个命他说这话的人商量好的呢? 那可是狐狸!天下最奸猾之物! 而且那个疯子能够说出“大楚兴,陈胜王”这话,很明显也是一个穿越而来的人,保不准那人还有可能是国师不是吗? 阮陶则是觉得很扯淡,国师当天才来上郡,平日里一直都在京中给陛下炼丹,虽说他不一定是在炼丹,但他待在京中总是没错的。 哪里能够装成一个“疯子”跑来上郡,给一只狐狸说这种话? 再说,国师虽说与扶苏的关系不算好,但他俩也不至于到非要治其死地的地步不是吗?若说那疯子是赵高还可信些,只是赵高是断断不知道那句话的。 “怎么不可能?”王莽拿着手中的焦黑的木棍在地上比划,“你忘了,纵然他的目的是所谓的‘天选之子’,扶苏也必须死,扶苏若是不死,他日可是要登上帝位的,而国师的目的可不仅仅的一直当国师。” 阮陶瞬间愣住了。 王莽沉默了片刻:“或者说,‘天选之子’也好,“穿越者”国师也罢,他们终究都是要扶苏死的。” “只是目前看来,天选之人应当是在你与另一个人之间,那个‘疯子’我没见过他,故而我相信应该是你。就算不是你,你也跑不掉,国师不会放过你我的。与其畏首畏尾等人追杀,如何不掉头反抗呢?” “你忘了你的四十万大军了吗?”阮陶一脸冷漠道。 一提到自己的四十万大军,王莽不由得再次涌出两行泪:“那不是与天选之子对着干吗?国师又并非天选之人,我就不信我现在要是有四十万大军在手上,他还能干掉我?!” "你想想!"王莽一把抱住阮陶的双肩,开始晃他,“你想想你在这个世界,在这个充满了妖鬼的世界,你手上有着这样的能力!除了你便是国师了!这天选之人若不是你还能是谁?” 阮陶生怕他手上烧得炭黑的小木棍蹭在他的衣服上,连忙往后躲。 王莽是喝多了,有些醉了,他看着面前的阮陶叹了口气:“不过,这天选之人若当真是你,那公子扶苏或许能躲过一劫。可怜啊!不管在哪儿,他似乎只能是死。” 阮陶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人猛得揪了一下,生疼生疼的。 “可……我就是不是啊。”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酒的缘故,阮陶声音有些发颤。 “哪怕你是不是!但是你现在跑了,国师依旧不会放过你,还不如你我二人联手,至少比一个人跟国师周旋要好得多不是吗?”说着,王莽又很铁不成刚的猛晃阮陶,“你怎么就这么没自信呢?!我说你是你一定是!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直觉?”阮陶被王莽晃得头晕眼花的,“你的直觉是指杀了那么多个刘秀,结果没一个杀对了吗?你看看人家有流星灭掉你的四十万大军,我有流星吗?!” 阮陶话音刚落,就听那头的子贡突然高声道:“看奔星!” 阮陶:“……” 王莽:“……” 只见一道星子自空中划过,划破天河、撕碎夜空,在空中留下一道一望无际的光烟,最后竟然落在了上郡那头! 听着远处传来的一声闷响,阮陶觉得这个世界在玩弄自己。 王莽:“……我说过我的直觉很准。” 阮陶一脸冷漠:“这不过是巧合。” “不过,你说得对!”阮陶起身,看着那星子落下去的方向,“我不走了!咱们两人联手,总比我一个人躲着四处乱窜得好。” 王莽晃晃悠悠的起身,因酒意脚下有些虚浮,他整个人挂在阮陶身上,道:“你终于想通了!” “我到不觉得我是什么‘天选之子’。”阮陶说道。 “嗯?”王莽醉眼迷离的看着他。 阮陶的眼神清澈澄明,映着空中的烟云,他笑道:“我只是觉得我的运气看样子还是挺好的,既然如此那便拼一把!” 试一试能不能用这无比好的运气,救那个人一条命! 顺便,他也从未给自己挣过什么,他对任何事情都是懒懒散散的,人其实偶尔也该热血一点。 其实,就像是人遇到选择的时候往往喜欢扔硬币,有时候一直很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就需要多那么一点点的勇气,而扔硬币给出的答案,通常就是给予人们最后这一点点的勇气的所在。 这颗星星便是阮陶的一枚硬币。 头上顶着满天的繁星以及星落后留下的光云,脚下是一望无际的荒漠,阮陶看着朝着自己奔来的子贡、阮籍、嵇康三人,一时间堵了许久的胸口豁然开朗! 那颗星好似带来了一阵狂风,卷走了笼罩在阮陶心中那篇如同厉鬼蛊障般压抑的黑雾,露出了一片广阔的天地。 抬头是星汉,脚下的土地尚且连着一望无际的汪洋。 阮陶不由得朗声笑了出来,没来由的高兴,没来由的畅快! 不如就这样赌一把!就算是没了性命也不枉来这么一遭! 纵然有王莽曾经四十万大军输给了刘秀的一万草寇的例子,但他也畅快了不是吗?在史书中留下了如此浓墨重彩的一笔,率领四十万大军叱咤风云!畅快不是吗! “桃儿!”子贡唤道,“星落了!你看见了吗?” “我看见了!”阮陶扶着身边醉眼迷离的王莽,笑得粲然,“我们回去吧。” “嗯?”子贡不解。 “回去?”嵇康蹙眉,“王相与你说了什么?咱们好不容易乘着现在上郡乱哄哄的一片才出来,哪里有现在回去的道理?” 阮籍看着他:“为何突然想回去了?”说罢,他瞥了一眼靠在阮陶身上的王莽。 对上阮籍视线的王莽一笑:“因为,我们决定干一票大的!” 上一辈子,他是他一个人对上一个天命之子刘秀,而这一世他、阮陶都是“外来者”,国师是“穿越者”,至于那个所谓的“天命之子”究竟是不是“阮陶”其实已经无所谓了! 两个“外来者”、一个“穿越者”、一个“天命之子”,足以将这个世界搅得地覆天翻! 既然他们注定无法安宁,那翻天又何妨? 几人站在星空下默默不语,直到后半夜阮陶与王莽酒醒了,一行人坐下来煮茶,阮陶耐心的与他们分析了利弊。 他将国师曾经去过青城山问道这件事听他们说了,并说根据王莽与长公子的调查,他父母之死与国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此次回去,便是为了替父母报仇。 子贡、阮籍、嵇康三人虽都不愿让阮陶涉险,但此乃杀亲之仇,焉能不报? 所有,也就接受了阮陶的这个说法。 几人休息了一晚上,又匆匆调头回了上郡。 谁知,因昨日的星落之象上郡城今天热闹得不得了,周边县、村、乃至于领邦小国、部落的人都跑来看! 他们很多人并不知道这颗星星其实是落在上郡外的。 很多都是听了来往商贾之言。 流言从“一颗星落在了上郡城外!”,变成了“一颗星落在了上郡城中!”,再演变为“一颗星落在了上郡城中,被人拾到了,璀璨强过世间所有珠宝!”。 最后,流言成了:“一颗星落在了上郡城中,被人拾到了,变成了一个如珠似宝的美人!” 所以,一大批人涌进了上郡,偏要看看这个“美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而武太守则觉得,这么一大批人涌入上郡,实则是给上郡的老百姓送银子来的,故而也没有阻止。 因此,这导致阮陶一行人第二日返回上郡时,城门口“堵车”了。 阮陶发誓,他自从来到上郡之后,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人! 子贡与王莽说,就连京中的中秋、元宵的灯会上的人估计都不及今日上郡城的人多。 几人从早堵到晚,总算是进城了,今日城中各个坊市、各个酒楼客栈的客房定然都是满的。 进城后,阮陶没有同子贡他们一块儿回去,而是与王莽一块儿转道去了赵府,为了给扶苏一个“惊喜”他是先也没叫人通报,而是悄悄的来到了扶苏的院子外,来了个月下跳墙会佳人。 扶苏问起他为何回来,他的说辞与他给子贡、阮籍的说辞大同小异,不过他加了一点:“昨日问你的话,你还未答,我怎么能走呢?” 昨日他问了什么?他问扶苏为何要在身边常备着栗子,明明他自己又不吃。 扶苏原本来蹙着眉,思索着阮陶父母的死与国师的关系,以及国师究竟想要对阮陶做什么。 谁知,阮陶竟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这下扶苏一时间有些慌神。 此时,正巧陶竹下去准备的酒菜端来了,扶苏便拿起杯子替阮陶斟酒:“这酒是我从宫中带来的,叫‘长露’,你尝尝合不合你的脾胃。” 见这人顾左右而言他,阮陶也没继续逼人回答,反而笑盈盈的从扶苏手中接过酒杯,道了一句:“多谢!” 他看着面前的人,扶苏一向是喜穿玄青、或是浓紫的袍子,身为公子自然该着这般尊贵的颜色。 只是今夜,他穿了一袭玉白色的掐丝暗花的袍子,衬得整个人比之以往更加清逸出尘。 阮陶记得他的那位“堂嫂”嵇康,曾就因为姿容绝色、出尘脱俗,在山中采药时曾被山中的樵夫误以为是天上的神仙下凡。 阮陶觉得,面前笼在月色桑影之中的扶苏,更活脱脱像是误入凡尘的谪仙人! 他想到了城中关于那颗星变作美人的流言,要他说将扶苏送到城门口去说这便是那颗星落下化作的美人,那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扶苏不知道阮陶心里的小九九,他给自己斟了一盏酒,接着端起杯子敬阮陶:“我当真不曾想过,你我还有再次坐在月下对酌的这一日。” 他本想着,待阮陶回到阮家之后,他二人估计只能在宫宴上再见了,隔着御阶、隔着众臣、隔着阮陶的家人以及他的父皇。 扶苏笑着,笑颜似玉,他是为阮陶回来而感到忧心的,但也真的很高兴。 阮陶也端起酒杯,两人轻碰了一下,扶苏正要饮下杯中酒,却被阮陶伸手拦住了。 “怎么?” 阮陶挑眉一笑,随后将身子探上前,拿着酒杯的手挽住了扶苏端着酒杯的手,已然是交杯的姿势。 “怎样?这杯酒,不知公子敢不敢喝?”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1-30 23:59:33~2021-12-01 20:58: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萧酒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秀儿 月色如练, 桑影轻摇。 面前的人笑靥如花,杯中的酒漾着月光,映在面前人的眼中, 动人心魄。 此时的阮陶像极了半夜月下诱惑书生的妖精,扶苏就好似那个被妖精蛊惑的书生。 书生饱读诗书, 又怎能不知月下突然出现的美人颇为蹊跷呢? 但是美人送酒,能拒绝吗? 自然是不能的。 扶苏觉得自己定然是昏了头了, 最后才会仰头饮下这盅酒。 酒顺喉而下, 扶苏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像要烧起来似的, 他这辈子也不曾做过这般出格的事情。 阮陶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其实也不过是脑子一热, 不曾想扶苏居然当真敢喝这盅酒,对方都喝了他还能硬着头皮不喝吗? 于是圆月之下, 桑竹并蒂情好。 一杯酒过后, 两人拉开距离,一时间都没说话。 过了半晌,阮陶才笑着说道:“不曾想, 长公子的胆子这么大。” 扶苏心里也早已是乱做了一团, 不过面上依旧一如既往的挂着得体的笑容,可谓是面不改色。 在看出阮陶的局促时,他原本乱如麻的心突然澄明起来, 他笑着带着逗弄之意对面前的人说道:“胆子大的人不该是你吗?你可知这些年有多少人在我身上动过心思, 这般直接的只有你一个。这合卺酒都喝了, 我瞧着这饭菜也不该吃了,屋中正好有一对红烛, 要不然咱们现在回房, 将它彻夜点着?” 说着, 他还装模作样的起身, 一副当真要拉着阮陶回房的架势。 阮陶瞬间怂了:“不、不是吧?当真玩儿这么大吗?” 见对方这色里内敛的模样,扶苏笑出了身,他拿起手边的酒壶再次斟了一盅酒给对方:“是谁先惹火的?现在又怕了?让你一天到晚胡乱来事儿,想一出是一出。” “可不是想一出是一出!”阮陶生怕扶苏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你不会以为我是在同你开玩笑吧?” 扶苏挑了挑眉,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哎!”见状阮陶有些慌了,他将手中的酒杯放下,一副要同面前的人好好说道说道的模样,“这就你是喝了,都说长公子是最重礼仪之人,乃是天下儒生眼中‘君子’的楷模!你喝了这酒,你酒必须认!” 扶苏含着笑静静地看着他说,一边又给自己斟了一盅酒,一饮而尽,待阮陶说完后,他才开口道:“传言岂能尽信?我若当真是这样一个君子,又怎会喝这杯酒?” 这话也有理,阮陶是见过从前扶苏娇养在宫中时的模样的,想来这人养成现在这样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也是颇费了一番功夫。 两人对月饮酒,一直到半夜,天南地北的聊着。 没有鸳鸯交颈、没有海誓山盟,但桑间月下浓情不减。 酒过三巡后,两人都有些醉了。 最后阮陶放下杯子,眼睛湿湿的含着笑,对着扶苏摆了摆手:“不能再喝了,再喝便回不去了。” 扶苏斟酒的手一顿,调笑道:“好狠的心,今夜当真想回去吗?” 阮陶有些错愕,看着面前金相玉质的人,因酒意扶苏的眉眼间染上了几分迷离,平添了几分风流。 阮陶心里咯噔一下,不会吧?他俩这才刚表明心迹,就要玩儿这么野吗? 见阮陶看着自己的眼神带着几分警惕,扶苏朗笑道:“逗你的!我虽不是君子,也不至于轻薄至此。” 阮陶这才松了口气,只听扶苏接着说道:“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坊市门早就关了,你如何回去?今夜便在我这里将就一下罢了。” 闻言,阮陶觉得有理,再说…… 他打量着面前月下醉眼朦胧的美人,喉结微微动了动,纵然今夜发生点儿什么,吃亏的肯定不是自己就对了! 两人吃了酒之后,扶苏叫人在湢室中热好水,两人一前一后的洗漱。 阮陶洗漱完出来后,发现床上有两床被子,很明显另一床是扶苏刚刚叫人抱来的。 阮陶用帕子绞着微湿的头发,一边走到床边,看着面前的两床被子笑道:“都睡一张床了,还这么见外吗?” 扶苏挑眉:“那我现在让原松将这床被子抱走?” 阮陶绞干了头发,将帕子挂在架子上,随后十分不见外的往床上一躺:“不必了,我怕你晚上睡相不好和我抢被子。” 之后他灵活的裹着被子朝床里头滚去:“你睡外面,我怕你把我踹下去。” 扶苏挑眉笑着,看着裹着被子在床上滚的人他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就感觉……就这么简单? 他苦苦隐藏在心底的心意就这么简单的被这人接受了?而且没有两人之间长时间的拉扯、试探,没有第三人的介入、误会,他们就这么顺其自然、水到渠成,与他所想象的完全不同! 以至于到现在他都在想,这是不是只是一个梦? 他其实还在午睡,这人也并没有回来、没有出现在他面前、更没有喂他吃那盅酒? 红烛轻摇,纱窗映着人影,照得院内微亮。 一夜便这么过去了。 阮陶第二天早上起来神清气爽,在院内陪着扶苏吃完了早饭,他便准备拉着子美与王莽去城里逛。 毕竟最近这两日因“星落之象”上郡可是热闹非凡! 再者想来扶苏也因最近的事情忙得很,先是那只会说话的狐狸,后来又是落在上郡的一颗星,还要想着帮自己处理事情,他定然是忙的。 阮陶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黏人、麻烦的对象,故而他不打算跟在扶苏身边,反正今日上郡城这般热闹,那边拉着子美与王莽出去逛逛好了! 他记得子美很爱看荔玉楼的那个龟兹的舞姬跳舞,今日这么多人涌进上郡,那舞姬定然也是要登台的。 顺便将那只狐狸处理了,在赵府养了这么些天,也不知道养得怎么样。 扶苏对他说,那只狐狸不用管,或是放回去、或是关起来养着玩儿由阮陶自己决定。 阮陶自是觉得那狐狸能够有今日的修为实属不易,眼见着就要化为人形了,若是养在城中被那个国师或者卓灵阁中的哪个黑了心的逮住了岂不是可惜? 故而决定直接让胡嫦将人领回山中算了,毕竟是他的外孙。 “狐狸这两日一直都养在子美的院子里,你去瞧瞧吧。”说着,扶苏替阮陶整理衣领的动作一顿,“不过……” “不过什么?”阮陶不解的问道。 扶苏无奈的笑了笑:“你那日不告而别,书信也没给子美留一封,子美动气了。他以为你是气他在国师为难你时没有第一时间为你出头,故而在发现你不告而别后,他跑去与国师理论了一番。” “啊?”阮陶一脸懵。 “最后还是李太白将他拉了回来,昨日将自己关在院中一整日闹脾气呢!他年纪小,是喜欢意气用事。”扶苏无奈道,“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去看看他吧。” 阮陶出了扶苏的院子,坐上了一辆小车,最后七拐八拐的来到了杜子美的小院门口,小厮扣了门,里头的小厮开门问道:“谁啊?” 阮陶从小车上跳下来:“我,子美起床了吗?” 见到阮陶,开门的小厮很惊讶,热情道:“阮先生!快进来吧!” 这个小厮阮陶认识,是子美从京中杜家带出来的。 阮陶跟着这应门的小厮进了院子,一路上小厮都在叨叨着:“您不知道,前日听闻您一声不吭的走了,我们家少爷可伤心了,昨天一整天都没从院里出去,还写了好几封信让我寄到京中阮家去,想来定是寄给您的。如今好了,您回来了!” 小厮说他家少爷正在书房里,于是领着阮陶来了书房。 刚走到书房的门口,阮陶就听见里面的子美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你是不是妖怪吗?你就没有什么掐指一算的本事吗?让你算一算还拖拖拉拉的!” “我的祖宗!”狐狸欲哭无泪的声音从里头传来,“我能算是能算,但是算不准啊!况且,算命这湿儿乃是窥探天机,有损道行的。我若是有我外公的道行,我也给您算了!只是您瞧瞧,我这不是连人形都尚且不能化吗?您这不是为难我吗?” 听着狐狸诚惶诚恐的恳求,阮陶抬手示意正试图通报的小厮让他不用出声,接着自顾自的推开书房的门笑道:“你要算什么?怎么不来找我算?我不收你银子。” 书房里,杜子美正坐在书桌前,手中拿着笔正威胁似的瞪着面前的狐狸,似乎狐狸今日若是不给他算,他便要在对方的脸上画胡子。 见到阮陶,他眼睛一亮,脸上瞬间扬起了笑,接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又倏地跨了下去。 “外公!!”狐狸像是看到了救星,朝着阮陶扑过来躲在了阮陶身后。 杜子美则是冷哼一声:“哟?这是谁啊?原来是阮先生,不曾想阮先生没独自在京中扬名,居然亲自光临我这小院儿,实在是折煞我了。” 说着,他还装模作样的起身向阮陶行了个礼。 阮陶知道是自己理亏,于是笑着上前解释:“这实在是当时事情紧急,这才没来得急同你说一声,我当时也正懵着。这不,我回来向你赔不是了吗?” 阮陶将书桌上放着的茶端给了杜子美,杜子美接过茶轻呷了一口,随后收起方才的小脾气,有些担忧的问道:“说吧,为什么一声不吭的就走了?昨日巨君去追你,我原本是要同他一块儿去的,只是他说他有要事只能让你一个人知道,并让我去国师面前闹,混淆国师的视线,他同你说什么了?” “是王莽让你去国师面前闹的?”阮陶有些诧异道。 杜子美点了点头,阮陶了然心想王莽不愧是当过皇帝又当了宰相的人,要是让他自己来安排是万万安排不到这么周到的。 他看了一眼门边学着人的模样站立着的狐狸,对它道:“你出去吧,将门关上去外头帮我们看着。若是有人过来,你就咬他!” “外孙遵命!”狐狸中气十足的说道。 随后它便关上门退了出去。 阮陶压低了声音,向杜子美讲了自己为何要走,又说那日走得匆忙皆因他堂兄与长公子安排得太过周到了,又将昨夜在扶苏面前讲的自己决定回来的缘由也给他讲了一遍。 杜子美听得心惊:“可是、可是你父母与朝廷素无来往,与卓灵阁更是没有交集,国师为何要害他们?” “这便是我回来的原因。”阮陶严肃道。 “国师居然还对巨君下过手,卓灵阁可是巨君一手为他成立的!他便这般恩将仇报?!”杜子美怒道,此时他只恨自己昨日闹得动静小了,他应该提着太白兄的那柄剑过去的! “总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阮陶拍了拍他,随后笑道,“今日上郡热闹得很,咱们拉着王莽一块儿出去逛逛?今日的开销,我包了!” “哟!果然现在是阮家的少爷了,有钱了!”杜子美笑着拍了拍阮陶的肩。 两人刚起身,正准备收拾收拾去隔壁院子叫上王莽一块儿出门时,只听一声惨叫从院门口一路传来。 “走开!!” “你走开!你别靠近我!” “桃儿!!阮陶!!!” 那声音由远到近——是王莽。 “哎哎哎!不能进去!王相!您不能进……哎呦,这是谁!”狐狸在门口阻拦道。 伴随着“砰!”的一声,书房的门再次被人推开了。 只见王莽披头散发的冲了进来,仿佛身后有厉鬼正追着他一般。 “阮陶!!”他连忙躲在了阮陶身后。 “这是怎么了?”阮陶与杜子美都懵了。 王莽将及弱冠为一国之相,少年得意、自然轻狂。 平日里其衣着打扮、举手投足莫不风流!接人待物眼睛向来都是往上看的,若是他再多长两条腿,估计走路就要横着走了。 今日这是怎么了? 阮陶看向门口,跟着王莽进来的是一名清俊的男子,头戴纶巾、身着茶白色的袍子斯文俊逸。 阮陶细细看了,是个人,不是个鬼或者妖。 这倒怪了,王莽怎么这么怕这人? 杜子美也觉得奇怪,他拉了拉躲在阮陶背后的王莽袖子问道:“你是欠人钱人追债来了?” 随后他转念一想,道:“不对啊!你还能有给不出银子的时候吗?” 而且他看着人的衣着简朴,怎么看也不像是王莽能欠他钱的模样。 这时,杜子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接着揪着王莽的衣领问道:“你不会是昨夜与人家的夫人私通,被人捉奸在床了吧?” “去你的!”王莽一把拍开杜子美拽着自己衣领的手。 “那你这么怕人家看嘛?”杜子美不解道。 王莽现在无心与杜子美解释,他拉着阮陶的衣袖:“快!收了他!快!” “这是人。”阮陶不明所以道。 这时,门口的男子开口了,男子笑得似清晨的阳光温暖和煦,大方的向几人行了个礼:“在下刘秀,见过几位先生。” 作者有话说: 立个flag,我这个月要拿全勤! 感谢在2021-12-01 20:58:58~2021-12-02 23:55: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戳戳戳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人言 看着面前的男子, 阮陶跟着王莽一块儿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总算是知道王莽为何怕成这样了,四十万大军被对方一万草寇干掉了,是个人都怕! 话说他俩怎么还能再遇上呢? 如今, 天下依旧是姓嬴的当家,刘家人现在散落在天下各处, 王莽安安心心的做自己的弱冠宰相,赢的天下人赞誉, 虽说也推出了不少新颖的、“骇人”的东西, 但都与政令的关系不大。 这一世的王莽很明显认识到了自己上一世失败的原因, 对于“政治”他选择“按部就班”的来。 如此, 怎么还能碰见刘秀呢? 冤家!真是冤家路窄啊! 阮陶现在恍然,前天夜里那颗落下来的星, 难不成是因为刘秀在此? 话说这人是怎么进的赵府?这一大早的还能追着王莽跑。 阮陶侧身看了一眼身后王莽披头散发的模样, 这人不会是从床上将王莽吓起来的吧? 阮陶向面前的人回了个礼,随后问道:“不知刘刘兄一大早前来所为何事?” 这时,杜子美也觉出不对劲来, 他问躲在阮陶身后、抱着自己胳膊、看上去神色恍惚的王莽:“对啊, 这一大早的他是怎么进来的?” 赵府自然比不得子宫的那间小院子,这深宅大院的不是说进就能进的。 赵府的下人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个个规矩能够上天, 如今府上住着一位公子、一位宰相、一位国师, 下人们自然一整天都是谨小慎微, 外头飞进一只苍蝇也得打死!更不可能无端放一个陌生人进来。 唯一的可能…… 阮陶觉得自己右眼皮有点儿跳。 这是,只见刘秀笑着说道:“哦, 在下是刘备刘玄德的堂兄, 前些日子这里的一位孔明先生曾向我堂弟打听有关城东那座姑娘坟的事儿, 我堂弟让我来这里给孔明先生带个话。” “昨日我进城来就是为这事儿, 谁知昨日上郡人实在太多,直到傍晚才进得城来。一路找到赵府时,门口的几位爷告诉我,说我没有门贴引荐,不能帮我通报。” “我原本想去寻一处下处,只是身上银钱带得不多,能找到的酒肆、客栈都已经住满了,无奈就准备在赵府檐下将就一晚。谁曾想,遇见了这位小郎君吃醉了酒回来,瞧见在下宿于檐下觉得在下很面前,就将在下带进府中,收留了在下一夜。” 刘秀的声音不卑不亢,丝毫没有因自己差点儿露宿街头而感到窘迫,也没有带一丝谄媚。 说话的过程中,他时不时的看向躲在阮陶身后的王莽,眼神温温和和的,充满了感激。 阮陶与杜子美同时看向王莽。 王莽看着刘秀就好似耗子看见猫:“我、我那时喝多,哪里能记得那么多?” 昨日,他与阮陶一同回城之后,心情大为畅快! 这么多年,自从知道国师在背后害他之后,他便再也不曾这般畅快过。 可巧,昨夜跟着扶苏来上郡,住在隔壁“赵府”上混淆视听、掩人耳目的公子高说许久没和王莽一块儿吃酒了,昨日上郡热闹,于是便邀着王莽一块儿出去热闹热闹。 上郡与京中不同,有坊市之别,夜里有宵禁,这是因上郡乃边陲之城,边境贸易发达、各国各族之人来来往往,为了避免“宵小”闹事,故而管得严了一些。 不过,虽说有坊市宵禁制度,但晚上各个坊门一关,自己在坊内照样热闹。 昨日,公子高说他们坊内新开了一间绍丹楼,里头有一位波斯舞姬,跳舞跳得那叫一个绝!于是特地邀了王莽一块儿去吃酒。 王莽本就心情好,有人邀他吃酒他自然不会拒绝,于是就跟着公子高一块儿绍丹楼吃酒,两人喝得烂醉回来。 回来的路上,他好死不死的撩开车帘吹风醒酒,一眼就看见了立在赵府侧门墙根下的刘秀,因喝多了酒昏了头,便让小厮将其一块儿带回了府中。 不仅如此,他还与其抵足而眠一夜!!! 今早,他宿醉醒来,就见到这张让他发怵的脸笑眯眯的出现在他的床边:“你醒了。” 王莽差点儿以为自己又不慎穿越了! 之后便是顾不得衣衫不整,一路尖叫着往外跑,他叫小厮赶紧去玉泗街找阮陶,得知阮陶昨夜根本没回玉泗街,而是在赵府宿了一夜,现在正在杜先生的院子里。 闻言,他便顾不得其他,一路狂奔而来。 刘秀则是不明白对方在跑什么,对方见自己落魄还好心收留自己,这坟情谊自然是要记得的,见对方神色如此慌张自然想知道缘由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而王莽院中的下人见这人乃是自己家少爷昨夜亲自带回来的,又在一张床上抵足而眠一夜,向来是旧相识,于是刘秀追着王莽跑他们也没管。 毕竟,他们家少爷自从那年病了一场之后,整个人就没怎么正常过,所以如今的反常其实也正常。 这才有了方才一个跑一个追的场面。 “这人家是你带回来的,怎能如此怠慢?”杜子美开始教育起王莽来。 接着,他也向刘秀行了个礼,随后邀他们几个一块儿到花厅中坐,又叫小厮端了茶果来。 又叫人取了一根玉簪来,让王莽将头发绾上去。 方才王莽那般失态,皆因醉了一夜,结果一睁眼就看见自己“宿命之敌”的那张身处无害的脸,故而整个人吓得不轻。 如今缓了这么半天,也就没那么激动了。 “你说你……”王莽看着一袭布衣,优雅的轻呷着茶的刘秀,这人当年以一万草寇敌自己四十万大军时,也是这般云淡风轻。 就好像天降流星,他知道砸不到他头上,天塌下来,他知道会有人给他顶着,他想登天有人给他当梯子! 自己兢兢业业、辛辛苦苦几十年的谋划,这人轻轻一挥手,就全尽了他的囊中。 就像昨天晚上,明明这人该在墙根底下冻一夜的,谁知最后是在自己床上睡了一晚! 恨啊!!王莽恨得真的咬牙切齿,想当初自己在京中时,夜曾因宿醉没找到会家的路,小厮们也没寻到他,他便一个人足醉倒在街头冻了一夜。 那一刻,他才知道原来长安的夜可以这么静、这么冷!头上只有一弯月,不闻万户捣衣声。 怎么这人该冻一夜的时候,他就遇上了自己,自己好死不死没让人将他打一顿扔远些,还将他带回了府中,与其抵足而眠!! 王莽不仅是恨天道不公,更恨自己! “你有话要带给孔明,便说吧。”王莽语气生硬,一头青丝草草的绾在头上,身上衣袍松松垮垮的,一派颓唐的风流。 刘秀愣了愣,随后笑眯眯的问道:“我能亲自同孔明先生说吗?” “你以为孔明一天到晚很闲,是你这样的小秀才说见就能见的吗?”王莽的语气十分不客气。 “巨君兄!”杜子美忍不住出声劝阻,“人家来一趟不容易,也是为了咱们的事特地赶来的,你怎么能这般无礼呢?” 杜子美有些不明白王莽对刘秀的敌意从何而来,明明人是他带回来的,两人还亲亲热热的睡了一夜。 怎么王莽下了床就不认人了? 而且,王莽身为弱冠宰相,虽说有少年轻狂的一面,但平日里在朝中那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至少是比自己和阮陶会做人。 如何今日见到这小秀才就这般耐不住性子? 人家又不是来找茬、打秋风的,人家是特地给他们送消息来的!他这态度怎么回事? 索性这是个男子,不是与他有一夜恩情的姑娘,否则就他这对人家的态度,传出去京中那些看不惯他的,还不得上折子骂死他! 刘秀也是无所谓的笑了笑,丝毫没有将王莽的“不喜”放在眼里,他道:“说来,玄德不过让我带句话,我也不是很明白,所以想要亲自同孔明先生讲。” 说着,他又连忙摆了摆手:“不是不放心几位先生的意思,不过是害怕差一字,意思就不一样了,到时候恐耽误孔明先生的大事。” “你同我们说是一样的。”阮陶回答道。 那座坟……周幼菱。 想到那座孤坟中的鬼娘子,阮陶的心情再次沉重了起来。 只见刘秀绣口一张,道:“他说‘那个疯子,便是当年的周家大少爷。’” 厅内三人:“?!!!!” *** 一只狐狸,或者一只老鼠、一条蛇,修炼百年方可得道、两百年化人、三百年历劫可入正道。 而一个人呢? 人活百年方得寿终,再去阴间续二十年,阴阳两界活够两个时辰方入轮回。 一个人能活三百年吗?自然是不能的。 但,鬼可以。 那位周家大少爷,分明上吊致死,何以几百年后又出现在了村口? 人含冤而死方为——鬼。 花厅内,几人派车送走了刘秀,人家好不容易进城一趟就是为了给他们带消息,早上还被王莽吓唬了一通实在不易。 于是,他走的时候杜子美在车上装了不少东西、银钱、布料、瓷器……一样都不少,还给了他一张帖子,日后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只管拿着帖子到赵府来找他们帮忙。 总走刘秀之后,几人自然没了玩闹的心思,阮陶将那只野狐狸叫了进来,询问那个疯子的轻狂。 一听阮陶这般说,野狐狸连忙否认:“不可能、不可能!我若是连人和鬼都分不出来,这么多年也算是白修行了!他怎么可能是鬼呢?” “那你如何解释,他几百年前就该死了,却又出现在了那座村子?你明明看着他咽了气,他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还给你银子让你去说那大逆不道之言?”阮陶道。 “嘶……”狐狸坐在椅子上,用两只爪子捧着茶盏,学着人的模样轻呷了一口。 随后他还是笃定道:“一定是人!我不可能分不清人和鬼。” 接着,他问阮陶道:“他是三百年前与周幼菱殉情的那个周家大公子?不知这话是谁告诉外公的?方才那个小秀才吗?” 阮陶点了点头。 “他才活多大年纪?三百年前,都是他爷爷的爷爷辈的事情了,他如何能知道?”狐狸说道。 接着,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说道:“估计是他胡言乱语被小孩而当真了?” “此话怎讲?”杜子美问道。 狐狸回答:“他一定是人!不可能是鬼。只因我亲眼见他娘将他生下来的。从一个皱巴巴的小屁孩儿,长得如珠似宝,啧啧啧!!” 说着,他看了阮陶和王莽一眼,一张毛茸茸的狐脸扯出了一个谄媚的笑:“与外公和王相颇为相似,起码像个七八分!只是乡野小子,断断是不及两位的风采的。” 面对狐狸的拍马屁,阮陶与王莽没有过多的表示,只是心照不宣的看了对方一眼。 之前在听狐狸说那个“疯子”与自己长得有七八分相似,那时他第一个怀疑的便是王莽,如今看来当真是另有其人。 想着,他有些不悦,他这张脸是他对自己最满意之处。 想当年,从他踏入幼儿园校门的一刻,直到后来大学毕业,他都是稳坐学校“校草”位置的人,出个门必定会被人要联系方式,而且来要联系方式的男女都有! 怎么到了这里,这张脸就成“批发”的了? “你看着他出生,看着他长大的?你不是一个才修炼了几十年的小狐狸吗?”王莽道。 “其实……”狐狸有些不好意思的用爪子扒拉了一下耳朵,随后娇羞道,“妖怪的年纪,不要问!” 王莽:“……” 接着,他继续说道:“他确实是当年周家留下来的旁支不假,但与那几百年前和周幼菱一块儿殉情的周家大少爷绝对没有任何关系。” “你方才说,你看着他出生、看着他长大的。”杜子美又问道,“也就是说他并不是生下来就疯了,之前也是不疯的?那他是怎么得的疯病,又为何会沦为乞丐?他的父母呢?亲人呢?” 闻言,狐狸长叹了口气:“这……这事说出来连我这个畜生都觉得不好意思。” “你……倒也不必这么说自己。”阮陶想到这狐狸一口一个外公的称呼自己,如今自称“畜生”,虽说这是事实,但他总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 “外公您有所不知,这事儿说起来当真……”狐狸顿了顿,缓缓开口都道。 原来这“疯子”也不是生下来就是疯子的,当年周家虽说落魄了,但他家也是有房有地,虽说不是特别富足,但一家人也是衣食无忧。 他父母年少完婚又有了他这么一个神仙似的娃娃,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周遭邻里无不羡慕。 狐狸原以为这一家人就会这么平淡闲适的过下去,这个神仙般的小娃娃会努力读书、金榜题名,而后便是娇妻美眷,子孙满堂,他父母辛劳了一生,也可享天伦之乐。 要说狐狸之所以这般笃定那孩子会有出息,便是因他这张脸。 他的父母都是相貌平庸之人,何以能生出这神仙似的模样的娃娃? 按照狐狸推测,这小娃娃定然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报恩来的。 只是,他没想到,这娃娃不是下凡报恩的,而是下凡历劫而来。 “童子命。”阮陶道。 狐狸叹了口气:“可不是呢?怎么说那样一对平庸的夫妇却得了那么个娃娃,原是天上的童子下凡历劫。” “童子命?”王莽有些好奇。 杜子美道:“这个我倒是听过一点儿,据说天上的仙童子下凡历劫,这样的娃娃通常都长得特别讨喜,只是命格不好,大多活不到长大,能活到长大的也必定是一世坎坷,九死一生。” “对了!之前扬州就有那么一个。据说是个富商的儿子,那孩子长得跟朵花儿似的!只是是个天生的膏梁纨袴之徒,后来他爹死了留了万贯家财给他,他也只是一味的享乐。” “后来,在那人刚及冠的那年,扬州闹了天灾,城中饿殍遍地。他就突然疯癫了!将自家的银子、钱粮全散给了城中的百姓,最后自己冻死在了扬州街头。时人都说他便是童子命,乃是观音身边的善财童子降世,特来历这么一劫的。” 杜子美说罢,王莽恍然:“还有这样的说法。” “扬州那个,至少散尽家财留得了个好名声,这孩子便没那么幸运了。”狐狸轻叹了一口气。 他继续说道:“小时候他便长得好,像个年画里的娃娃似的,周围邻里都喜欢、都羡慕他们家。只是后来,他慢慢长大也跟着越长越好看,周遭的闲话便跟着多了起来。” “闲话?”阮陶不解,怎么人家长得好看还有闲话? “我方才说他父母都是平庸之人,如今生个娃娃像个神仙似的,越长越好看,既不像爹也不像娘,村里人做完庄稼活没事儿干便爱在一起嚼舌根,能没闲话吗?”狐狸回答道。 “起初也都还好,只是人言可畏啊。他娘倒是没什么,自己生的孩子,自己能不知道是自己的吗?只是他爹……”狐狸摇了摇头。 “他爹觉得他是他母亲和外头的男子偷来的?”阮陶道。 狐狸再次摇了摇头:“不是外头的男人,是狐狸。” “都道妖狐姿容绝色,常惑人。”狐狸说道,“因他生得实在不是这个小村子能够接受的样貌,而且他母亲行事实在是找不到任何出格的来,便没办法编排他母亲与人私通,毕竟找不到奸夫。于是,村中便开始有传言说他是狐狸的儿子。” “这还非得给人按个罪名,找不到奸夫就往妖怪身上按?”王莽讽刺的笑了一声,“也对,总之这妖怪来无影去无踪,他妈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这样的无稽之谈,只要他们一家人塞着耳朵不听便是了。旁人要说什么任他们说去不就得了?”杜子美道。 “哎呦!要是能那么容易就好了,人言可谓啊!”狐狸说道。 “他娘是不信,可他爹听多了,这心里自然也就有疑影儿了!”狐狸道,“自此,一家人就再也没过过松快日子。他爹便隔三差五借口发脾气找他娘的麻烦,他倒是护着他娘,只是如此一来他爹心里便更笃定他是狐狸的儿子。” 狐狸说道:“说起他爹,也当真是有毛病!他家当时有一条白色的母狗,那日他爹喝多了酒,又开始找他娘的麻烦,还想动手,最后被他拦了下来。” “谁知,他爹就气不过,想着你既然能和狐狸私通,我为何不能和畜生私通来气你?于是……” “啪啦——!” 阮陶手中的茶盏因震惊翻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杜子美与王莽也惊得嘴都合不拢。 “不、不能这样吧?”过了半晌,王莽才缓过来。 狐狸叹了口气:“后来被他母亲撞见了,去打他父亲,谁知那条狗便将他母亲咬死了!自此这件事也就闹大了,他父亲和那条狗被寸断肢解而死。您们说说!正常人受到这样的刺激,他能不疯吗?” 杜子美才从震惊中缓过来:“是我我也疯。” 阮陶叹了口气:“人言可畏啊。” "所以,他与那周家大朗没关系,估计是他疯疯癫癫的,他父母亲又曾经同他讲过他们祖上的事儿,故而他用来吓唬小孩子了。"狐狸捧着茶盏,轻呷了一口道。 “只是,他在十年前就死了,如今又莫名其妙的活了过来,还给你银两,让你说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这又如何说呢?”阮陶道。 “这我便不知道了。”狐狸说道,“但我肯定的是,哪怕他‘死而复生’找到我,给我银两让我说那些话的时候,他也还是一个人,绝对不是鬼。” 阮陶颔首,他觉得狐狸应该说得不错,毕竟是开了灵智,即将化形的狐狸,如他所言,若当真连鬼和人都分不清,这么多年他还真就白练了。 说不定还真是那“疯子”疯疯癫癫的,疯言疯语吓小孩子的? “陶儿?这事儿你怎么看?”王莽问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阮陶沉着道,“他总会再次找上咱们的。” 王莽颔首。 就在这时,外头的小厮传话:“少爷!王相!阮先生!前头长公子有请。” 一听扶苏找自己,阮陶想也没想的起身准备出去。 杜子美则有些不明所以,高声问道:“什么事儿?” 小厮答:“小的也不清楚,前头来了一位漂亮的妇人姓潘,说是武太守的夫人,好像是武太守出了什么事儿,那妇人一直在哭,长公子便派小的请三位过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想日万,但是失败了TVT 想把情节拉快一点,感觉太拖沓了。 感谢在2021-12-02 23:55:33~2021-12-03 23:57: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暮乔 10瓶;戳戳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潘夫人 “潘夫人?” 厅内三人对视了一眼。 闻言, 捧着茶盏的狐狸,一脸兴味道:“啊!武太守的夫人!据说这位夫人貌美似嫦娥,也不知传言是真是假?” “嘿!”阮陶摸着下巴看着面前的狐狸, “你在山中修行,凡间的事倒是无一不知啊!连武太守的夫人漂不漂亮都知道?” 狐狸有些不好意思, 他用爪子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这不是山中清修偶尔寂寞吗?我便常躲在路边听来往路人唠两句,以作消遣。” “之前去武太守家吃酒, 我见过潘夫人一次, 确实是个漂亮的姑娘。”王莽悠悠起身道, “不过我记得, 潘夫人并不常出门,也不常同上郡的贵妇人们来往, 想必武太守遇到的麻烦不小啊。” “怎么快去前头看看吧。”杜子美扯了扯阮陶的衣袖道。 阮陶看了坐在座上的狐狸一眼, 狐狸十分又眼色的笑道:“外公放心,我定然乖乖呆在此处等你们回来,绝不乱跑。” 阮陶道:“你要乱跑也可以, 总之国师如今也住在这儿, 你试试若是被他撞见了你身皮子,今冬会不会围在他老人家的脖子上?” 阮陶话音刚落,狐狸的毛瞬间炸开了, 胡子也绷得直直的! 他僵硬着尾巴, 声音开始打颤:“外公放心, 我绝不会踏出这间屋子半步。” 得到了狐狸的保障,阮陶依旧不是很放心。 他之所以吓唬狐狸, 是害怕那个“疯子”又摸索着找上门来。按照他与王莽的推测, 能够说出“大楚兴, 陈胜王”的人定然不是一般人, 而这人一定试图对长公子不利。 整个上郡,试图对长公子不利的,据他们所知一个是赵高、一个应该就是国师。 现如今两人都在这幢宅子里。 这两日这只狐狸都是由子美亲自守着的,故而没出什么事儿,只是保不齐不会有人在他们不在的时候将狐狸掳走。 狐狸虽已开了灵智,但修为尚浅,不说国师,就是门口随便拉一个小太监来,那根绳子都能将这狐狸给捆了! 将他一只狐狸留在这里,终究不够安全。 阮陶想了想,随后嘴角轻笑了一下,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张折成狐狸模样的折纸,接着轻吹了一口气—— 幽绿色的狐火将狐狸模样的折纸吞噬殆尽,一股青色的烟袅袅飘在空中,随着绿色的火光消失,一个修长挺拔的红色身影伴随着青烟出现在了几人面前。 “何事?”胡嫦慵懒而又优雅的打了个哈欠。 阮陶抬手向胡嫦行了个礼,王莽与杜子美也跟着行了礼向胡嫦问好,而那只狐狸则是长着嘴、瞪着眼惊得愣在原地。 胡嫦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眉心轻蹙:“这是哪里来的野狐?” 不待阮陶介绍,那狐狸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膝行至胡嫦身边,拽着对方红色掐金丝的袍子,哭嚎道:“外公!外公!您不认识我了!我小时候您还给我抓过兔子呢!这些年,您是去哪儿了?” 狐狸一把鼻涕、一把泪,用那中年男人的声音嗷嗷的哭诉着。 胡嫦被吓了一跳,朝后退了一步,想从面前的狐狸手中将自己的袍子拽回来:“你、你……” 面前一人一狐,一个风流绝代、一个畏畏缩缩,一个声音清冽似山涧灵泉,一个声音恰似尖酸市侩的中年男人,场面看起来颇为滑稽,让阮陶三人忍俊不禁。 胡嫦盯着面前的狐狸看了半晌,似乎将对方认出来了:“胡……胡俅?” “是、是我!”狐狸身后得尾巴摇得飞起,看样子十分兴奋。 “什么欣赏水平,给自己的孙子取名狐裘?这不觉得不吉利吗?”王莽出声吐槽道。 “你、你先起来!”胡嫦用力将自己的袍子从狐狸爪子中拯救出来,随后小心翼翼的拍了拍,像是生怕对方将自己的袍子扯皱了。 而那只狐狸则是十分不顾形象的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唤着“外公”。 怎么看这俩都不像是一窝出来的狐狸。 胡嫦有些诧异的转头看向阮陶:“他如何在此?难不成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你将他收了?” “没没没!我没有!”跪在地上的狐狸连忙反驳道。 阮陶摆了摆手:“伤天害理算不上,不过是被人利用吓唬了几个人,说了几句不得事宜的话,算不上什么大事儿。” 说着,阮陶眼神跟着严肃了起来:“今日叫您来,主要是为了让您再此护着他。我怕背后有人会再次将主意打到他身上。” 胡嫦蹙眉,拧起胡俅的后脖子上的肉,将其从地上提了起来:“你这小孽障,不好好在山中修行,掺和凡人的事儿作甚?” 胡俅被胡嫦提在手中,两只爪子连连作揖:“孙儿知错了!孙儿知错了!” “你居然还能认得他,也是难得。”阮陶觉得诧异道,“你是不是每年春天都和不同的母狐狸抱崽崽吗?我估摸着现如今整个上郡的狐狸都是你的儿孙,你居然还能认得他?” 狐原本与狼相同,都该是一夫一妻一窝崽子。 只是胡嫦似乎天生下来就和其他狐狸不一样,每年春天他都会和不同的母狐狸抱一窝崽子,一直到他开了灵智化作人形,当然这其中还有母狐狸病死,或者被猎杀的缘故。 “当然认得。”胡嫦有些无奈的将手中的胡俅仍在地上,“我虽说子孙颇多,不过得道的一双手都数得过来,这小崽子算有点儿天赋,不过……” 胡嫦看了在自己身边点头哈腰的胡俅,叹了口气:“感觉他不适合修仙道。” 若是修成人形,作为一个凡人还好说,只是这小子似乎很贪恋红尘利禄,若想修仙道怕是难了。 “你且去吧,我在此看着他。”胡嫦悠悠的走到主位上坐下了。 杜子美笑着道:“那我叫人送一些前辈爱吃的茶和果子来。” 胡嫦点了点头,优雅的说道:“我不喝贡眉。” *** 安排好那只狐狸后,阮陶三人坐着翠幄小车来到赵府前厅。 扶苏身边的小太监原松守在门前,见他们三人来,连忙叫人进去通报,而后自己领着三人往里走。 几人穿过前堂,转过屏风,折入了堂后的抱厦之中。 阮陶一进抱厦就听见女子的呜咽声,抬眼一看,扶苏坐在主位上,孔明正坐在那女子的身边轻声安慰。 而坐在孔明身边那位正呜咽不止的女子,身着鹅黄色小袄,下头穿着白绫裙子,头上顶着个缠髻乌油油的,许是因急着出门,并未多带首饰,只是由一根玉簪插着,耳间戴着两枚小玉坠儿。 一双翠弯弯的眉,在盈满了泪的杏圆的眸子上头挂着、肤色白鲜鲜的,似水中白莲、一点朱唇因抽噎轻轻咬着,那模样才堪配“玉貌花容”四字。 见了她,阮陶三人齐齐呆愣了一秒。 真漂亮!阮陶心里暗叹,饶是他一个好龙阳之人都觉得漂亮! 阮陶不由得想,这么漂亮的夫人怎么不爱出来见人呢?要是他定然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四处招摇! 最后,是扶苏先回过神来起身走上前来:“你们来了。” 正在抽噎的潘夫人也才注意到身后三人,她连忙起身拭泪,大方得体的向几人行礼道:“潘氏见过几位大人。” 见此,阮陶三人也连忙回礼。 孔明上前一一替潘夫人介绍阮陶三人,潘夫人噙着泪不断的点头。 这期间,阮陶一直好奇的盯着面前的潘夫人看,突然自己的一只手被人用力的握了一下,阮陶吃痛抬头看去,只见扶苏正看着他笑得一脸和善。 扶苏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十分不悦。 这人昨日才来招惹了自己,合卺酒都喝了,怎么今日就盯着别的姑娘瞧?关键是这还是别人的夫人! 因怕旁人察觉出异样,扶苏握了一会儿阮陶的手便松开了,自顾自的回到座上,温和的说道:“先坐吧。潘夫人也不必太过伤心,咱们从长计议。” 阮陶三人跟着入座,又有小太监端了茶上来,阮陶不着痕迹的甩了甩方才被扶苏捏过的手,心里暗道从前看不出来这人原来这么小家子气。 两人的小动作旁人没有察觉,却落在了孔明的眼中。 孔明先是抬头看了看天,随后轻晃了晃羽扇,抱怨似的说道:“嘶……今日的香,怎么泛着一股子酸?” 扶苏:“……”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意香酸不酸?”王莽道,“瞧潘夫人伤心成这样,也不知道给人递个帕子!” 说罢,王莽唤了一个小太监来,命其取了一方新的帕子来。 潘夫人接过帕子,起身谢过了王莽。 接着扶苏岔开话题道:“先说正事吧。” 潘夫人轻轻拭干了脸上的泪,随后目光落在了阮陶身上,她起身又向阮陶行了个礼:“这事儿,恐怕还得麻烦阮先生。” 阮陶连忙道:“不麻烦、不麻烦!您只管讲便是。” 潘夫人叹了口气,缓缓道来。 原来是武太守前段日子吃错了一道菜,一道风腌狸子肉。 是前些日子他多年前的一位同窗好友来上郡上他们府上做客,家中厨司怕菜不太够去集市上买来给他们添做下酒菜的。 谁知,那道风腌狸子肉竟不是狸子做的,而是用的黄鼠狼的肉。 民间都晓得,黄鼠狼这玩意儿甚为邪性,轻易得罪不得! 果不其然,武太守和他的那位同窗吃了那肉之后便夜夜不能寐,他的好友是常梦见自己被一堆黄皮子缠上,往坟地里拖,醒来身上还会有莫名出现的抓痕,看得人惊心动魄。 而武太守则没有做什么奇怪的梦,却染上了夜游之症! 每每夜里睡着睡着就不知跑到什么什么地方去了。 这怪就怪在,睡在他身边的潘夫人竟然丝毫差觉不到!每每半夜惊醒时,自己丈夫就不知去哪儿了。 不仅如此,就连守在屋外的小厮、丫头们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潘夫人曾试图整夜不睡守着他,但她总是会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睡着,醒来她丈夫便又不知所踪了。 对此,武太守自己不以为意,他觉得夜游便夜游嘛?他自己游到坑里摔一跤醒了便好了,纵然没有摔跤,第二日鸡鸣时分自会醒来,不用大惊小怪的。 只是潘夫人则十分不放心,先不说万一这人不是跌进坑里,而是掉进湖里了该如何是好?他又不会水! 再说,被黄皮子这玩意儿缠上,现在是夜游,日后若是有点儿什么旁的该如何是好? “那夫人可能报去过卓灵阁?”杜子美问道。 “我家官人说,卓灵阁都是群酒囊饭袋,不能成事儿,就算他们有本事他们也不会管这些杂事。”潘夫人说得泪眼涟涟,随后抬头看向阮陶,“他说若是能找到阮先生阮先生定会相助,只是这几日一直没有寻到见先生的机会。” “眼见着官人的夜游越来越严重,他那位好友梦见的东西也越来越可怕,我不得不自己去寻人。”潘夫人喃喃道,“然后,我与见了一个西域的和尚。” 闻言,阮陶猛得抬头,声音也不由得拔高了不少:“西域的和尚?!” 潘夫人吓了一跳:“是、是。” 阮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向潘夫人赔不是:“抱歉,一时有些激动惊道夫人了。” 潘夫人摇了摇头,问道:“见阮先生这般反应,先生也认识那和尚不成?” 阮陶问道:“那和尚长什么模样?” 潘夫人摇了摇头:“我每每见他时,他总是以帷帽罩身,我看不清他的脸。不过……每每阳光好的时候,我能看见他的眼睛是碧色的。” “碧色的?”王莽反问道。 潘夫人点了点头:“像碧玉似的很漂亮。” “他给了你一个方子?”阮陶问道。 潘夫人点了点头,连忙回答道:“他给的方子确实是有效验的,我官人的同窗吃了药,这噩梦是一日比一日少做了,人也跟着精神了起来。我官人吃了后,当夜也确实不夜游了!” “我记得那日我还见过武太守”扶苏适时开口道,“我见他深秋时节只穿了一件夏日里的单薄的袍子,还问他冷不冷。他说他是故意这般穿的,吃了药身子会发热出汗?” “是的。”潘夫人点头道。 “发热?”王莽蹙眉,“难不成是五石散?” 潘夫人摇了摇头:“不是不是!不过那和尚说,药方子内也有石,不过他说与五石散不同,这服药是不伤人的。” 阮陶越听眉头蹙得越紧,他问道:“那夫人今日来,武太守是出了什么事儿?” 阮陶这么一说,潘夫人的泪又开始决堤:“原本一切都好好的,他吃了那药也不再夜游了,本以为这件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谁知、谁知……” 说着,潘夫人整个人开始哭着颤抖起来。 坐在她身边的孔明连忙安慰道:“夫人不急,慢慢说便是。” 潘夫人努力平复心绪,声音颤抖道:“今日起来,他的右边脸上突然生出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痦子!整个人、整个人变得……” “变得……不足五尺。” 作者有话说: 今天日万再次失败,我要把节奏拉快些!!!!唉,主要是最近出来的人太多了!TVT 感谢在2021-12-03 23:57:36~2021-12-04 22:55: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鱼米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戳戳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孽祟 最终, 阮陶一行人决定去武太守府上查看情况。 临行前,阮陶先回杜子美的小院儿让胡嫦将胡俅先带回去,在赵府上待着终归不安全, 且他总觉得胡俅还有真话没说,望胡嫦能帮着问一问。 接着, 他又去到了自己城南的那间小茅屋,如今他常住在子贡于玉泗街的那处小院里, 这里不常回来, 于是就用来堆一些自己要用的黄纸、朱砂等物。 马车停在院外, 院内的大槐树叶子落得光秃秃的, 枝干张牙舞爪的曝露在晴空之下,模样像极了鬼魅的影子。 马车停在院外, 王莽与杜子美站在屋子门口看着阮陶在屋内挑挑拣拣, 三串蜜蜡珠子、两大把黄符纸、四包朱砂、一把裁剪精致的小纸人儿。 “你这些东西就这么放在荒郊野外,就不怕人来偷吗?”王莽倚着门,问道。 “不怕。”阮陶将东西塞进自己怀里, 塞不下的就塞进门口两人的怀中, 随后他指着墙上挂着的两个半人高、扎得精巧的纸娃娃,道,“他们在这儿看着, 是人是鬼都不敢来。” 王莽抬头看向挂在墙上的纸娃娃, 白惨惨的纸上用墨和朱砂画着无关, 黝黑的发髻、无神的眼白、两坨圆圆的腮红以及血红的嘴,看着都瘆得慌!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觉得在他看向那两个纸人之时, 两个纸人也在看向他。 王莽耸了耸肩, 目光再次落在了阮陶身上。 他总觉得这人越来越邪乎了, 虽说他俩认识的时间不算长,但之前感觉没这么邪乎。 临近午时的阳光自门外洒进屋内,屋内的灰尘在金色得阳光中打着旋儿,阮陶就在站在光暗交界处挑拣他要用的东西。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脸照得一半明一半暗,他浸在光中的那半张脸,莹白似玉,长睫在琥珀色的眸子中留下纤长的倒影,宛若蝶翼。 王莽轻笑了一声,自己当真是押对了!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这穷乡僻壤中草莽一世呢? “走吧!” 阮陶捡完东西,带着王莽与杜子美二人往院外走,在看着院内落下的槐树叶子时,他想了想,最后捡了一把塞进杜子美怀中。 “呀!”杜子美十分嫌弃,“这叶子从地上捡起来,满是土你就往我怀里塞?” “我揣不下了,你揣先揣着。”阮陶拍了拍杜子美的胸膛。 杜子美嫌弃归嫌弃,终没有将叶子扔掉,他跟着阮陶一边往门外走,一边问道:“你没事儿捡一把干叶子做什么?” 阮陶轻笑了一声:“若我估计的没错,这就是武太守今晚的药了。” *** 至太守府,眼见着就要午时了,按理来说太守府上下应该为今日的饭食做准备。 而阮陶等人进到府中后,一路见到府上的下人都在低头洒扫,洗地扬尘。 自然大户人家每日都会细细打扫自家的院子,但也是各司其职,下人们一波洒扫、一波烧水煮茶、浇树栽花、浣洗衣物,而太守府这架势倒像是将全府上下的下人都叫来洒扫了。 不仅如此,这洒扫房屋当是每日清早起来便做的事情,现如今都快晌午了怎么还在扫? 不止阮陶发现了这点异常,杜子美也察觉到了。 他轻声对身边两人说道:“若说是为了待客,这未免也太隆重了些?而且,你们瞧瞧这些人的脸色,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来太守府奔丧的。” “许是有别的什么原因?”阮陶回答。 三人兜兜转转来到了武太守与潘夫人住的小院儿,一个总角小丫头开了门,规规矩矩的向三人问好:“夫人和大人正在屋里。” 小丫头眼睛红红的,很明显是刚哭过。 见状,杜子美从袖中摸了一把糖和两个银锞子给她,揉了揉让她的脑袋让她先去玩儿。 三人进到院子,潘夫人身边的侍女从屋子里走出来,向三人行了礼,领着三人朝屋里来。 侍女掀开挂在门上的帘子,三人踏进屋内,就见潘夫人独自坐在主位上。 只听武太守颤巍巍的声音从屋内屏风后传出来:“我现在这个丑样,实在不敢来见两位大人和阮先生。” “无碍,厉鬼我们都见过,害怕你不成?”杜子美道,“你出来让季珍给你看看,这讳疾忌医可是大忌。” 武太守长叹了口气,这才从屏风后抬脚出来。 先是一只脚,穿着黑色绣金梅官靴,接着是一条被衣摆盖住的小腿,依旧是武太守平时修长的腿的模样。 只是接下来露出的地方就开始不对劲了。 大腿似乎只有短短几寸,撑着粗壮如水桶的腰,修长的双臂直接垂到了脚腕处,在往上看便是武太守那张憔悴的脸,那张脸便得浮肿、沧桑,纹路比平时深了好几倍,脸上还长了一颗拇指大的痦子,使得整个人看上去猥琐不堪! 虽说是先听了潘夫人的描述,三人都有心里准备,但当真正见到变成这般模样的武太守时,三人依旧惊骇不已! 实在是……倒不是说武太守现在的模样长得多么的丑陋骇人,只是与平日里武太守的模样差距实在太大! 武太守是三十上下的人了,这模样虽说比不得公子扶苏、孔明、李太白这种绝色似天上仙人,也比不得阮陶、王莽、杜子美这样少年人生得面若春花。 但,在普通人里也会出挑得很,谁见了不得夸一句玉树临风? 这、这怎么就变成这幅模样了?! 见三人看着自己惊愕得说不出话来的模样,武太守局促得手脚都不知该放在何处! 他先是看着阮陶三人瞪大眼、微微张开了嘴,惊愕不已的看着自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又看了看坐在主位上一双美目深情的看着自己的夫人,这双手放在身前也不是、放在身后也不是,最终化作了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 最终是王莽先回过神来,他连忙上前去拉住武太守局促不安的双手,痛心又关切道:“武大人!你、你这怎么就这样了?这除了模样变了,身体其他地方可有不舒服?有哪里疼吗?李太医来了怎么说的?” 见王相如此关心自己,武太守方才的局促少了一大半,他感动得泪眼婆娑:“王大人费心,李太医来看过了,说我就是受惊过度身子有些虚寒,其余的他也诊不出什么,所以这才费心让阮先生来看看。” 阮陶与杜子美也连忙回过神来,二人向武太守揖手行了个礼。 王莽不愧是得人心的人,他关切的拉着武太守往上坐,又故作埋怨道:“你就是糊涂!前两日虽说因国师与星落之相大家都忙着,只是你这吃错东西也不是这两日的事,怎么就不第一时间卓灵阁呢?” 武太守摆了摆手,叹气道:“找了也无用,卓灵阁那群人王相还不知道吗?虽说陛下与您建立卓灵阁的初衷乃是为给陛下炼制长生不老药,帮助百姓处理民间的妖魔之事,只是如今卓灵阁哪里管百姓的事呢?” 说着,武太守又开始泪眼涟涟:“就从上回长公子出事,大人您也该看出来了!长公子找到他们尚且推三阻四的,更何况百姓们啊!我找他们也是无用。唉!” “那武太守也该来找我才是。”阮陶上前去,将一个小小的脉诊放在案上,坐在武太守身边开始给他诊脉。 武太守一脸感激的看向阮陶:“得知阮先生进了卓灵阁,想来是要帮着陛下炼制长生不老的丹药的,实在不敢打扰。” 阮陶轻笑一声:“我在武太守眼中便是这般见利忘义的人吗?如此武太守这一劫当真是自己找来的。” 闻言,武太守笑了笑:“是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号过脉之后,阮陶蹙着眉沉吟片刻,接着转身问坐在一旁暗自拭泪的潘夫人:“夫人,请问那日买狸子肉回来的厨司何在?” 潘夫人连忙整理情绪,听阮陶问厨司,于是长叹了口气:“死了,昨夜二更断的气。” “什么?!”阮陶、王莽、杜子美三人齐齐惊讶道。 阮陶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面前的武太守道:“这就麻烦了。” 闻言,武太守与潘夫人夫妇二人慌得不行! “先生,请务必救救我夫君!”说着,潘夫人起身要向阮陶行大礼。 阮陶连忙扶住正要往地上跪的潘夫人:“使不得!使不得!夫人快快请起。” 随后,他坐回座上,看着被吓的不轻的武太守道:“我不是说武太守这病没得治了,只是确实麻烦得不行。” “你说话能不能一口气说完?”杜子美连忙道。 “武太守这是染上了孽祟。”阮陶道。 “孽祟?”潘夫人噙着泪一脸迷茫。 “简单来讲可以理解为下降头?”阮陶道,“这不是意外,是人为。” 说着,阮陶从怀中掏出一粒蜜蜡珠子,又就着面前的茶和了朱砂,拿着极细的紫毫笔在珠子上画符。 阮陶画符的功夫笔之从前也熟练了不少,几笔的功夫便画好了。 他将书中画了符咒的蜜蜡珠子给武太守,让那个武太守就着茶水吞下去。 “幸亏我今日是来了。”看着武太守将珠子服下后,阮陶叹道,“若是再晚几日,武太守估计就不知到在那个荒坟中的黄皮子堆里了!” “所以,先生是怀疑……”潘夫人抓紧了手中的帕子,“可是那厨司是我们家的家生子,是我们从老家带来的,不是来上郡买的。他跟着我们也十几年了,我与官人待他和他的家人一直极好,他断不可能害官人才是!” “我是我是想问问他在买狸子肉的时候可有遇到什么异常。”阮陶看着面前的武太守,又从怀中掏出了好几张黄符在武太守额间比划,只是黄符都没有反应。 “孽祟这玩意,将就一个解铃还须系铃人。”阮陶见黄符没反应,也就不再试了,“找到给武太守降祟之人,再来洗祟方才能永绝后患,不过不排除那人害错了人,武太守平白遭了这一难。” 闻言,武太守激动起来,他拍案而起:“武某在上郡为官这么些年,上对得起朝廷的俸禄与栽培!下对得起上郡的黎民百姓……我……” “别激动。”阮陶连忙说道,“方才那符切忌焦躁。” 听阮陶这般说,武太守才堪堪冷静下来。 闻言,杜子美沉吟道:“若说是害错了人……如今这厨司也死得太是时候了些。” 王莽捧着茶盏,点了点头:“可不是吗?这说死就死了。” 听到这里,潘夫人也觉出不对劲来:“今天早上他们家传来的消息,我真是吓了一跳!要说我们家那个厨司今年也不过才三十六,而且身体颇为健壮,两个月前家里都还新添了个女儿,怎么说也不该死得这么突然……”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对阮陶道:“他的死法也奇得很!我从未听过有人是这般死法。” “哦?”阮陶原本拿着朱砂笔在武太守脸上比划,闻言他放下手中的笔,转头看向潘夫人,“他是怎么死的?” 潘夫人秀眉微蹙道:“他家里人说什么……是虱子咬死的。” “啥?什么咬死的?!”阮陶不可置信的反问道。 “虱子。” 作者有话说: 我再也不立flag了…… 感谢在2021-12-04 22:55:46~2021-12-05 23:1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戳戳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妖虱子 阮陶一行人赶到了厨子家中, 厨子一家住在太守府后的小石井巷内。 阮陶他们刚走到巷口就听见唢呐声震耳欲聋、声声如泣,夹在着男女老幼的啜泣。 阮陶一行人到场时,那家人吓了一跳! 他们自然是认不得阮陶几个的, 但见面前的少年衣着、气度样样不凡,以为是自家人惹到了什么大人物, 人家找上门来了,直到见到潘夫人厨子家人才松了口气。 一听几人是官府中人, 连忙诚惶诚恐的往屋里请。 “不知几位大人来……是为着什么事儿?”厨子的儿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听闻你父亲死得古怪, 我们是卓灵阁派来调查的。”说着, 王莽将腰间的玉牌露给厨子的儿子看了一眼。 那不是卓灵阁的腰牌, 不过是普通玉牌而已。 但厨子的儿子也不知道卓灵阁的腰牌长什么模样,对方又是跟着潘夫人一块儿来的, 自然是王莽摸什么他信什么。 见状, 厨子儿子不敢不答,况且他本来就觉得自己父亲死得极其冤枉! 他声泪俱下道:“大人明鉴!我父亲是被妖人害死的!” 闻言,满堂皆惊! 阮陶半眯着眼看着面前的少年人, 问道:“此话怎讲?” 少年这才缓缓道来。 原来他父亲一直身强体健, 这么多年杀猪宰牛一柄屠刀舞得比外面的屠户还好! 他家跟着武太守多年,算是半个家生子了,武太守与潘夫人待他家里人也是极好的, 故而厨子十分感激武太守。 谁知, 这一回武太守竟然是吃了因自己疏忽买回来的狸子肉而病了, 于是他心里十分内疚苦闷,最近几日便常爱在外头喝酒喝得醉醺醺的才回来, 每日回来都是垂头丧气的。 他总是念叨自己疏忽, 可又说自己不可能这般疏忽连狸子和黄皮子都分不清。 家里人一直宽慰他, 说常言道摔死的大多都是会骑马的, 这偶尔看走眼也是常有的事儿,再者太守和夫人也不曾怪罪你,你今后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当差就好了!何苦这般自怨自艾呢? 可厨子依旧是每日夜里都喝得烂醉回来,嘴里念叨着自己不可能分不清狸子和黄皮子。 家里人也拿他没办法,只能想着等过段日子武太守病好了,他心里的这个坎儿自然也就过去了。 谁知,就在昨天晚上,他难得没喝醉,满面红光的回了家。 家里人都奇,问他今日是遇见什么喜事儿来?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皮纸的小包,说道:“今日奇了!我方才回家时在巷子口遇见了一位高人,那高人一眼就看出我最近的困顿,于是给了我这个,并嘱咐我回家后再打开。” 家里人都不信,说道:“你不会给他钱了吧?定然是个骗子!” 厨子笑着说,那人分文未要,只将这东西给了他便走了,想来定是一位高人! 他这么一说家里人也开始好奇里面是什么玩意儿了。 就见他将油皮纸打来,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黑点儿,周围生细足。 仔细一看才辨认出,那原来是一只虱子,一只比寻常虱子大了数倍但却薄得像纸片儿一样的虱子! 那厨子觉得稀奇,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虱子! 于是他便将其倒在掌中细细端详,一时间觉得掌心开始灼热发痒,是那只虱子正在吸他的血。 只见趴在他掌中吸血的虱子腹部逐渐鼓胀,最终股的像一枚葡萄籽一般大小,便从厨子掌中跳走了。 “嘿!抓住它!”厨子笑着喊了一声。 接着“咚”的一声瞬间倒在地上,家里人连忙上去搀扶他却发现他已经气绝身亡! 再看他掌中,方才被那只跳蚤咬过的地方,肿得有核桃那么大! 了解完了厨子的死因和死状,几人便向厨子的儿子便是遗憾,接着一人随了几两银子的分子钱,向其保证一定会调查清楚这件事儿给他父亲讨回公道,接着便离去了。 回去的路上,王莽问阮陶:“方才我见你是不是朝灵堂上看,你不会想要开棺验尸吧?” 阮陶否认道:“我又不是仵作,哪里会开什么棺?” 说着,他从怀中腰间的荷包里摸出掏了一把榛子出来,给杜子美与王莽的手上一人到了一下些,接着说道:“我只是在想,那个给厨子纸包的人会不会来。” 杜子美吃着榛子沉吟了片刻,道:“想想那人知道他近日的不如意,又是特意在他家巷子门口等着他,定然是认识他的。不过,厨子明显不认识对方,会不会是当初卖黄皮子肉给厨子的那个?” “不能。”阮陶摇头道,“厨子这般内疚,每日去街上逛估计都想找出那个卖黄皮子肉给他的人!若是那个人厨子肯定将其暴揍一顿了!” “那人认识厨子,但厨子却不认识对方。”王莽倚在车壁上饶有兴致,“想想有可能是来过武太守家中的宾客,宾客到了家中自然要请厨子做饭,厨子虽是在后厨呆着,但根据我对武太守的了解,对方很有可能因为宾客一句‘菜做得真不错!’然后将厨子从后厨提溜出来,让他露露脸。” 杜子美点了点头:“这是武太守能做的出来的事!” “我也是这么想的。”阮陶说道,“而且,那人给的东西可不是寻常物件儿,也不是狗,丢了能自己找到回家。丢了这么个‘宝贝’,我就在想那人会不会今日上厨子家来找。” “那个虱子究竟是个什么?当真是个虱子吗?”杜子美好奇的看向阮陶,“什么虱子能这么邪乎?” 提到这个,阮陶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如纸薄、又比寻常虱子大不少,还能直接将人要死,这能是虱子吗?” “那是什么玩意儿?”杜子美问道。 阮陶缓缓开口道:“飞禽走兽吸收日月精华而化妖,草虫亦能化妖。只是草虫得道多为蝉、蝶一族,虱子、跳蚤这类实在不易。” “说重点!”王莽懒得听他文邹邹的说话,眼见着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 “重点就是那只虱子其实是化了妖的,虽说化妖但它与府上的胡嫦、胡俅则不同,未开灵智,靠着本能置人于死地,不算违天。故而总是有一些心思阴暗的妖道会豢养妖虱,当做蛊来养,帮自己杀人。” 说着,阮陶顿了顿道:“这玩意儿,要炼出来实在不简单。一般情况下都是捉住一只虱子,用油皮纸抱着藏在桃树干中,九九八十一日后再去取出,若虱子没死,而且化作了方才那厨子说的纸片一般,那便是成精了。” “这样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你塞一万只虱子进去,估计都不一定能成一只。这玩意儿像蛊,又比蛊好用百倍,杀人不遭天谴,你们说不宝贝吗?” 听了阮陶的化,杜子美疑惑道:“武太守是的罪恶了什么人了?让人用这样的东西来灭一个厨子的口?” 王莽优哉游哉的靠在车壁上,吃着榛子道:“官场险恶,你们俩还小,不懂其中的阴诡。” 回到武太守府上,阮陶将厨子乃是死于非命,并且对方害死厨子的手段还十分不一般的情况告诉了武太守。 对方给了这么大的手笔,仅仅只是为了杀一个厨子,这显然在武太守身上下的功夫会更大。 阮陶先是问了武太守近日可的罪过什么人,武太守说他在地方上当了多年的官了,上郡乃是一座边陲之城,也没有与其他什么地方发生过纠纷。 至于私下里,认识武太守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八面玲珑之人,不喜欢他的或许有,但非要说想要了他的命的,这定然是没有的。 潘夫人在一旁哭得死去活来的,阮陶宽慰他们两口子不要担忧,武太守现在的状况麻烦是麻烦了些,但不是治不好。 接着,留下了七八张黄符,又将他让杜子美揣在怀中的槐树叶拿出来,嘱咐武太守于申时开始将黄符与槐树叶一起扔进三年的老药罐中熬制,水没了就加水,但火不能断,一直到亥时初刻方可断火。 再用三分的红糖煎一小碗汤,与之一并送下便可占时稳住现状,至于之后的东西还得等他今夜回去细细想一想。 纵然武太守与潘夫人一再挽留,几人也没留在太守府吃午饭,阮陶记得卓灵阁他旁边那间丹房里的那个哥们儿有一件东西,他要去借来用一用。 于是,他中途先让杜子美与王莽回去吃饭,他自己一人骑着马往卓灵阁去了。 他刚跨进卓灵阁就发现不太对劲。 阮陶看着脚下的青砖,他发现近日的青砖被擦得格外的亮! 亮得整个院子反射的阳光都让人有些晃眼在,这完全不像是擦得这么干净的,倒像是刚刚将整个院子内的青砖都换上了新的、重新打磨过似的。 卓灵阁这么多年虽说确实贪墨了不少朝廷和百姓的钱财,却也不至于如此才对。 更何苦,就是有钱也是用来修缮屋子、殿宇用的,没事往地上砸是什么意思? 不仅如此,阮陶还觉得从地上传来一股闷人的怪味。 他蹙着眉细细打量着地上锃亮的青砖,这才发现反光的不是砖,而是有人在砖上摸了一层油脂。 虽说阮陶不知道这是什么油,但很明显不是猪油。 看着在阳光下反着光的院子,阮陶有些不明所以:“这是玩儿得哪出儿啊?” 作者有话说: 我的全勤!!!!! 感谢在2021-12-05 23:19:17~2021-12-07 23:11: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山鸡精 难不成是因为国师来了, 所以要装点一下门面?阮陶揣摩着。 可是这给院子里刷油算是哪门子的装点?还是说这是要告诉所有人,他们卓灵阁的油水已经多得要漫出来了? 阮陶疑惑着朝里走,刚穿过中堂, 来到后边就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声音不像是是人的声音,倒像是某种兽类模仿着人发出的叫喊。 惨叫声中还夹杂着求饶声, 大中午的听得人毛骨悚然,背脊发凉。 “这又是在干什么?”阮陶塞着耳朵, 觉得自己来得很不是时候。 他正想着自己要不要下午再来, 终而言之武太守的“病情”现在也稳住了, 耽搁一两天也无伤大雅。 阮陶正准备往回走, 就见他要找的那哥们儿哭丧着脸从掌司毛宜的丹房内出来了。 他打开门的刹那,丹房内的求饶声再次响起, 像幼童的啜泣, 听得人心颤。 “叶兄!” 见人出来了,阮陶站在阶下挥手向对方打招呼。 此人名叫叶于,也是之前因岷江水患失了双亲, 来上郡投奔亲戚来的。 他三舅姥爷在太守衙门里有一个小职位, 知道他会一些阴阳之术,便将他荐来了卓灵阁。 虽说卓灵阁不算什么正经差事,但每月好歹最少也有二两银子的月俸, 他又没有妻眷, 养活自己也是绰绰有余了。 因两人算是老乡, 且遭遇又颇为相似,因此叶于平日里对阮陶一直很和气, 自己找到点儿什么好东西, 又或是家中舅奶奶摊了个什么膜, 他都会带来分阮陶一些。 整个卓灵阁里, 阮陶也就跟他还能说得上几句话,其他人总是对他阴阳怪气的,当然他也看他们十分不顺眼就算了。 叶于见阮陶冲着自己打招呼,上前问道:“怎么这个时候回阁里来?有什么事儿吗?” 阮陶越过叶于的肩,朝他走出来的那间丹房看了一眼。 叶于顺着他的视线回头,里面的求饶声已经停止了,只剩下低声的啜泣。 叶于冲着阮陶摇了摇头:“我是实在看不惯这作孽的行径,所以才不在里面待着。他们再这样下去,终归是要遭天谴的。” “我瞧着掌司的修为也就那样,那只鸡感觉也没给他什么助力,何不放人家一条生路呢?”阮陶蹙眉道。 发出惨叫的不是别的什么,正是毛宜抓回来放血的那只山鸡精。 这也是阮陶不将胡俅带回卓灵阁的原因,若是胡嫦阮陶自然不怕,因阮陶的缘故胡嫦进出卓灵阁也不是一两次了,满阁的术士看着胡嫦这只修为近千年的狐妖屁都不敢放一个。 原因很简单,现在的胡嫦有八条尾巴,排除阮陶,他们剩下的人就算加起来也抵不过胡嫦一条尾巴。 而胡俅这只还未成人形的小狐狸,若是进了卓灵阁怕是和这只山鸡精一样的下场了。 听了阮陶的话,叶于道:“他倒不是用来提升自己的修为的。” “嗯?”阮陶不解,“不是用来提自己修为的?那他这般对那只山鸡精作甚?他是有什么疾病吗?” 听阮陶说话这般不客气,叶于连忙竖了一根中指在唇边,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毕竟毛宜是卓灵阁的掌司,阮陶不怕他是因为阮陶背后有人撑着,叶于若是得罪了他无疑是砸了自己的饭碗,得不偿失。 阮陶知道他的顾忌也就不多问了,直说自己的来意:“之前我记得叶兄你做了好些个三角红布包,我能借几个吗?实在是针线活不好,现在要得急也赶制不出来。” 三角红布包,民间通常会在里面放绿豆、米、糯米、铁砂子等物用来压在枕头底下或者戴在身上驱邪避祟。 叶于常做这个也是为了拿到集市去卖,装上一张符纸,一个小布包能卖五个钱! 听阮陶说想要几个,叶于爽快的答应了,回自己丹房给阮陶拿。 临走的时候,阮陶执意要给他银子,他知道叶于家境一般,他舅奶奶最近病着,他现在住在他三舅姥爷家,做这些东西也是为了补贴家用,阮陶自然不好意思白拿人家的东西。 然而,阮陶将银子递给叶于的时候叶于也执意不收,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实在没必要,再说阮陶给得也实在太多了些。 最终阮陶将银子执意塞进了叶于的怀中,说道:“就当是我给舅奶奶的买药钱,毕竟我吃了她老人家那么多张饼。” 说罢,也不顾叶于的推脱,自顾自的离开了。 看着阮陶离开的背影,听着那头丹房内山鸡精传来的啜泣声,叶于院中站了良久。 不一会儿,毛宜从丹房内出来了,他还拿了一个看上去是用来装酒的羊皮袋子。 见叶于站在院中发呆,于是毛宜不满的问道:“你站在那处作甚?” 叶于连忙回过神来,他走上台阶,恭恭敬敬的说道:“方才季珍兄回来了一趟,问我要了点儿东西,我去给他拿东西了。” “阮季珍?”听到阮陶的名字,毛宜嘴边的山羊胡动了动,“他让你给他拿什么?他是长公子身边的红人,阮家的嫡亲少爷,还有什么东西是他想要拿不到的。” “不是什么别的东西,不过是几个小的三角红布包而已。”叶于回答道。 “三角红布包?”毛宜不解道,“他拿这玩意儿作何用?” “估计是为了给武太守除祟吧。”叶于想了想说道。 “哦?”毛宜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光。 “掌司往了,之前太守府的人上咱们卓灵阁来过,说是太守病了,让咱们派人去看看。”叶于说道,“只是那时季珍兄不在,您说咱们卓灵阁中的外事儿都是由他管,咱们只负责炼丹,因此太守府的人就被前面的人推回去了。估计,是太守府的人直接找到季珍兄了吧。” “原来是这样。”毛宜的眼神微微暗了暗。 随后,他一把拽过叶于的衣领,低声问道:“你没告诉他咱们在里面做什么吧?” 叶于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没没没!您吩咐过,咱们上下都得瞒着他!” 毛宜松了一口气:“那便好。” 接着,他看向一脸纠结的叶于,拍了拍对方的肩,劝道:“不要觉得咱们造孽,那不过是个畜生罢了。阮季珍他自然可以清高,也不看看人家是什么出生、咱们又是什么出生?咱们哪里能跟他比啊?” 说着,他朝着后面丹房撇了撇嘴:“这玩意儿,这段日子给咱们阁带了多少银子来你是看见了的。不过是叫唤几声而已,你听了觉得难受,便拿棉花塞住耳朵不听就是了。” 叶于蹙着眉,不太赞同毛宜的说法,但也没有反驳,低声说了一声是。 毛宜将手中的羊皮袋子递给了他,说道:“去吧,将这送去公子兰府上,记得悄悄的不能走漏任何风声。” “是。” 阮陶揣着红布包回到了玉泗街的小院,将自己用朱砂画好的黄符塞进小布包里、又塞了两根穿了银丝线的绣花针,甚至还有自己的三根头发。 他原本是想找胡嫦要三根狐狸毛的,但胡嫦定然不会给他。 在这只狐狸的眼里,他自己的毛少一根都是对他姿容的打折。 之后,阮陶又往太守府去了一趟,将小布包亲手交给了潘夫人嘱咐她让武太守带一个在身上、挂一个在床头、压一个在枕头底下,再扔一个在灶上才算完儿。 武太守身上的玩意儿自然不是一晚黄符水和几个小红布包就能解决的,不过也得明天看看他的情况再做定夺。 只是阮陶没想到的事,自己第二天还没来得及往太守府去,就被卓灵阁的掌司毛宜叫去了。 他不想理会毛宜,奈何对方现在是他的顶头上司,这点儿面子都不给,只怕对方不会对他做什么,反而会转头将脏水泼到扶苏身上。 毕竟现在国师还在赵府,虽说对外宣称是在闭关,不许任何人打扰,可究竟有没有闭关谁又知道呢? 故而,在毛宜通知阮陶去见他时阮陶也只能去了。 进到厅内,却发现厅内不止毛宜一人,还有副掌司潘早,以及其他几个毛宜的心腹、上郡卓灵阁元老级的人物。 这是……准备开□□大会吗? 阮陶想了想自己最近有做什么出格或是违背卓灵阁规定的事情吗? 答案自然是没有的。 他最近一直忙着逃跑和谈恋爱,上回交给他的“闹狐狸”的事儿,他也解决了,也不知道这群人是在唱哪一出。 难不成是国师特地嘱咐他们来为难自己? 那老东西不是在闭关吗? 罢了! 阮陶秉着来都来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想法,上前去装模作样的向在座的诸位前辈行了个礼。 待阮陶行完礼后,他笑眯眯的问面前的毛宜到:“不知掌司一大早将陶叫过来,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吩咐?” 毛宜只是低头吹着茶盅里的茶沫,也不看他,只说道:“你先坐下吧。” 阮陶看了一圈,最后坐在了副掌司潘早身边。 谁料,潘早眉头一蹙,十分嫌弃的挪了挪屁股,将身子挪得离阮陶远一些。 阮陶离他离得近,纵然对方压低了声音,他依旧听到了那句十分嫌弃的:“呸!狐媚妖孽。” 作者有话说: 感谢文殊菩萨、文昌帝君、孔子、文曲星!信女教资裸考过了!!!原本以为不会过的,没想到过了!今天立的flag,过了明天日万! 不能食言!!感谢在2021-12-07 23:11:35~2021-12-08 23:5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黎子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柏 2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小娘养的 阮陶与这帮人两看相厌也不是一两日了, 在这群人眼里阮陶模样举止样样轻浮,且还与妖孽为伍,自然是令人讨厌的。 况且, 之前因古家一案,阮陶的名气大到京城都人人皆知, 不是“观音转世”吗?最后还不是为了功名利禄入了卓灵阁? 既然如此,又端着什么不炼丹的架子? 怎么给陛下炼制长生不老丹, 还委屈了他这位“观音”不成? 而阮陶则是觉得这群人实在是一天到晚吃饱了没事儿干, 你要说没本事混饭吃也混得像样点儿! 百姓有麻烦, 状子递到了卓灵阁, 若非鬼妖所为便好好向百姓解释,让其不必慌张, 若是鬼妖所为, 你能解决就解决了。 虽说他们才能不及,但杀只鸡、放个血什么的总还是会的不是? 哪怕解决不了,那你装模作样的跳两下也好让百姓安心不是? 好歹是朝廷正正经经的“衙门”, 将自己的名声混成这样, 拿了俸禄不做事,这像什么样子? 那还不如都出去摆摊算卦呢! 因而,他们通常都是互不干涉, 虽说日日在一处做事, 但都装作看不见对方的样子。 不知为何, 副掌司潘早对阮陶的反应尤其大。 别人见着阮陶,要么是心里不喜, 但表面上还是要装出一副和气的模样的, 毕竟在一处做事, 或者有那等实在看不惯他作风的, 大不了相对时视而不见罢了。 而潘早则不同,他见到阮陶是一定会翻个白眼、冷哼一声的。 阮陶也不清楚为何这位副掌司这般讨厌自己,总之他不在意就是了。 阮陶看着一脸嫌弃,脸拉得老长的潘早,还装作若无其事的往那人面前凑了凑。 既然看不惯他,他偏要在对方面前晃悠,晃悠到对方看不下去为止! 有本事就弄死他呀! 毛宜装作看不见阮陶与潘早的小动作,他掀起眼皮轻轻看了阮陶一眼,最后说道:“你近日似乎颇忙的样子,可是在忙些什么呢?城外‘闹狐狸’那件事不是解决了吗?今日这两日都不见你在阁中?” 阮陶长睫微微颤了颤,不明白毛宜这个时候找了这么多人来,问自己这话是又是什么意思。 他嘴角一勾,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承蒙掌司关心,前日不是天降星落之相吗?这两日都在与武太守一起查这星象的含义,也方便给京中一个交代。” “和武太守?”毛宜反问了一句。 “武太守乃上郡太守,管理上郡大小事务,这样的大事自然是同他商量。”阮陶说道,接着他还说道,“前些日子武太守也是找潘夫人来过咱们阁中的,只是被人推了回来,说是卓灵阁的外务都归在下管,故而武太守便直接寻到我家中了,并没有轻慢掌司与诸位的意思。” 阮陶笑眯眯的看着坐在上位的毛宜,潘夫人曾因武太守的“病”求助过卓灵阁,但让这群人给推回来了,武太守的状况他们能不知道? “哦!原来时是武太守寻了你去!”潘早也不回头看阮陶,只顾着阴阳怪气,“那今日干脆就让武太守写一封文书,将你调到太守衙门去当差好了!还阮家的少爷呢!这般没有规矩!怪道是野合所生!” 闻言,阮陶眉尾轻轻颤了颤,这话实在难听!不过,潘早对他说话难听也不一两日了。 阮陶轻笑了一声:“潘掌司这话说得差。陛下设立咱们卓灵阁的初衷不就是为了让咱们为百姓排忧解难吗?武太守身为上郡父母官,他自然是为百姓好的,况且潘夫人是先来了卓灵阁,将事情报给了各位,因各位说外务尽归陶官,这才单独寻到了尚且还在为‘闹狐狸’一事奔波的陶。” “如此,怎能算越界呢?”阮陶反问道,接着他笑眯眯的看着潘早,“潘掌司的父母到是明媒正娶,正是说出的话还不如清云阁中玉烟姑娘私生的那个小娃娃明白?” “放肆!”潘早恼羞成怒,拍案而起。 阮陶一脸和气:“潘掌司莫动气啊。我一个野合所生之子都没动气,潘掌司乃明媒正娶所生,动什么气呢?” 潘早气得胡子抖,一个“你”字在嘴里吞吐了半晌也说不出来。 厅内其他人开始帮帮腔。 “不成体统!这是哪家的规矩这般同上司讲话?” “不说上司,潘掌司长了他十多岁,就是做他父亲也是绰绰有余的!好歹算是长辈,怎能这般无礼!” “野合之子,果真下贱没规矩!” “整日与妖狐厮混,自认为会点儿纸扎、符篆之术尾巴就就翘上天了?可别得意的过了头!” “…………” 这时,毛宜才悠悠开口道:“够了。” “掌司!”潘早看向坐在主位上的人。 “季珍年级还小,你同他计较什么?”毛宜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 闻言,潘早这才愤愤不平的坐下,他瞪了阮陶一眼,还将身下的椅子挪了挪,似乎挨着阮陶近了写都会腌臜了他。 阮陶则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算是看明白了,这群人今日一大早他让他早饭都没吃就赶过来,就是专程为难他的。 也难为他们一群每日睡到日上三竿的人,今日能起这么早。 竟然只是单纯的为给他难堪?实在是他的荣幸啊! 他对毛宜道:“掌司这一大早叫我过来,总不能是为了讨论谁是野合生的、谁又是妓·子、小娘养的这种事儿吧?” “陶私以为,这种事儿咱们吃过午饭后,一边吃果子喝茶,一边讨论更加合适。到时候再将我爹娘的身份、婚书、聘嫁之礼拿出来和潘掌司爹娘的好好比对比对,看看我这个野合之子是不是不如潘掌司这个小娘养的。” “阮季珍!” 见潘早气得满脸胀紫,眼见着就要背过去了,毛宜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警告了看了阮陶一眼。 他的眼神扫过了在座蠢蠢欲动的其他人,众人会意,没有再跟着起哄。 阮陶原以为毛宜这个掌司在卓灵阁中也就是和他们一块儿混饭吃的,不曾想他对整个上郡卓灵阁的掌控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你年纪还小,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也无伤大雅,总有你长大的一日。”毛宜放下手中的茶盏,脸上的申请严肃了起来,“但是你私自接了武太守的事儿实属不该。” “纵然武太守是先来各种打过招呼再去找的你。那你为何不回来登记文书?咱们阁接案子一定要登记文书,每月是要汇总到上面儿去的,每年还要汇总到京中去。”毛宜伸手捻着自己的山羊胡。 “你接了武太守的案子,没有回来知会一声便是不合规矩。”毛宜看向阮陶,似乎阮陶犯了十恶不赦的重罪,“本是因为信任你,才将整个阁中的外务交由你来管,如今你出去办事儿只需要人承你的私情,不按阁中规矩来办,日后咱们上郡卓灵阁是否要年年吃排头!!” 说罢,他又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你知道我对你们向来宽松,尤其是你们年轻一辈的,想着少年人年纪小,这些规矩没得拘束了你们。故而,你平日里随便些就罢了!” “可是国师刚来上郡!他老人家虽说现在再闭关,可天下事哪一件又瞒得过他呢?”毛宜眼神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光,“若是他看着咱们上郡卓灵阁行事这般不合规矩……他老人家发起火来,可是连陛下都要让三分的!” 这时,潘早冷哼了一声:“你若是嫌命长大可一根绳子挂在这梁上,何苦拉我们一道死?” 潘早话音刚落,在座其余人开始附和。 这时,阮陶才了悟,原来是为这个?他瞧着国师在的这两日这群人该混吃等死的还是在混吃等死、该修邪术的还是在修邪术,丝毫没有估计国师的意思呀? 也就是整个上郡卓灵阁,只有他阮陶需要顾忌国师的意思? 还是说,这其实是在告诉他,若是国师日后借口要找上郡卓灵阁的麻烦,他们就已经决定将他推出去顶罪了? 阮陶气定神闲的看向毛宜:“掌司与诸位这一大早的将我叫来便是为了这个?掌司放心,日后我每日上多少次茅房我都登记在文书上,绝对不会让国师在我身上找到一点儿错处!” 说罢,他也懒得跟他们耗,准备起身离开。 他刚起身便被毛宜叫住:“坐下!” 阮陶拱手问道:“掌司还有什么事儿?” “话还没没说完你急着走什么?”毛宜不满道。 “不知尊卑上下!”潘早吐槽道。 阮陶没有搭理他,自顾自的坐了回来:“掌司还有什么事?尽管说就是了。” 毛宜看向阮陶的眼神阴沉了几分,随后笑道:“你既然接了武太守这个案子,便接着做下去便好,只是记得文书登记就好。” “我说过,你因不喜炼丹我也不强迫你,今后咱们上郡卓灵阁一切外务你都得负责,总不能说大家伙儿都在卯足了劲儿给陛下炼丹,你一人吃空饷吧?” 呵!每日在丹房中睡觉睡到日上三竿,也叫卯足了劲儿吗? 他总算明白为何当初始皇帝要坑掉这群术士了,不过现在看来也并没有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若是卓灵阁当真能帮着百姓处理些事情,也还好说。 就现在这群人的模样,要他说还不如直接罢黜卓灵阁,将每年朝廷拨给他们的银子,用来给修长城的那群徭夫添些伙食费。 阮陶没作声,准备听毛宜接着说下去。 只听毛宜开口道:“如今咱们上郡可不止武太守这一处的案子。” “哦?”阮陶挑眉。 毛宜阴恻恻的开口道:“近日因星落之相多地人涌入山滚,其中有外族人、有其他城郡之人。” “其中大部分是来做生意的。也有戏班子和玩儿杂耍的瞧着近日上郡人多,这些人鱼龙混杂,少不了有歹人乘乱混入其中,城中不少百姓反应丢了孩子。”毛宜说道。 “掌司!”潘早不可思议的看向毛宜。 作者有话说: 我觉得我们能够考过,这一定是我的实力!身为二十一世纪的唯物主义主义青年,不应该相信鬼神的存在! 所以,我决定今天只写6000字,就当还愿了。(撒花花~~~)感谢在2021-12-08 23:56:58~2021-12-09 22:2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黎子茗、狐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朱雀滕蛇 20瓶;期月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美差 毛宜抬手, 打断了潘早想说的话。 他看向阮陶:“如今阁中事务繁忙,外务自然依旧都是交给你管的,如今城中丢了不少孩子, 这个案子最后还是要交到你手上。” “掌司!”潘早忍无可忍激动道,“不是说好了, 这件事儿交给咱们去办吗?” 城中丢了孩子,这件事儿原本是上郡衙门的事儿, 只是有百姓怀疑是有妖人从中作梗, 摄了孩子去。 他们原本是商量好了, 这事儿就是上郡衙门的事儿, 但他们卓灵阁完全可以乘机参与蹭蹭功绩。 到时候,不论是在朝廷还是国师面前他们都能脸上有光。 这样美的差事, 怎么还能留给这小子?! 毛宜再次抬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接着看向阮陶道:“这件事儿是大事儿,不是‘闹狐狸’这种小打小闹的事儿,关系到一方名声。” “朝廷不少人对咱们卓灵阁意见颇大, 这件事儿咱们要是办好了, 可就算是给国师争了口气,给咱们卓灵阁自己挣了口气,到时候在陛下面前咱们也抬得起头来。”毛宜说道。 “可孩子丢了不应该事找官府吗?找咱们卓灵阁作甚?”阮陶不明所以。 现如今拐卖孩子的事情层出不穷, 又不似他那个年代, 一个孩子若是丢了, 或杀或卖都只能由人家了,找回来的几率几乎为零。 可这种事儿怎么说也是官府的事儿, 卓灵阁跟着查能查出些什么? “孺子不可教也!”潘早十分愤慨, 他十分不不解的看向毛宜, “这小子出生低贱、行事狂妄、掌司何故这般提拔他!” “他与妖孽为伍!与那只八尾野狐结缘!咱们卓灵阁难不成以后都要与妖为伍了吗?!” “上回长公子遇险, 也是这小子害的!还私自逃狱!” “古家小姐那事儿指不定就是他设计好的!” “就是保不准,古家小姐腹中的孩子是谁的呢!” 听这群人越说越过分,都说道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身上了! 阮陶忍不下了:“诸位嘴也未免太贱了些!要是闲得没事儿赶回家买块儿豆腐撞死自己,也是为大秦做贡献!说话便好好说话,何必牵三挂四扯到人家未出阁的姑娘身上!” 随后,他冷冷的看向毛宜:“掌司,您看见了吗?不是我不愿意为阁中效力,是大家伙儿不满意。我原以为你们已经商量好了才叫我来的,看样子还没商量好呢!要不然我先回去,待诸位商量好了,我再来?” “你们也忒不像样了!”毛宜装模作样的斥责道,“这季珍管阁中所有外务这是之前就说好的,也是在长公子与王相面前过了明路的。” “你们要是有什么不满意,大可去长公子与王相面前说明,说日后咱们阁中的外务有你们与阮季珍分担!”毛宜道。 毛宜的话显然还是十分有分量的,这件事就算这么定了下来。 阮陶跟着众人一块儿走出议事堂,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模模糊糊有点儿不太对劲。 这时,毛宜叫住了他,。 “掌司还有何吩咐?”阮陶不明所以道。 “没什么。”毛宜笑眯眯,嘴角的山羊胡子一动一动的。 阮陶觉得莫名其妙,没有什么你将我拦着作甚? 阮陶突然想到了什么,然后问毛宜道:“话说掌司,咱们前院的青砖上抹的是什么油啊?怎么把油抹在地上?” 阮陶肉眼捕捉到毛宜嘴角的胡子微微颤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滞了几分,毛宜却依旧冲着他笑道:“不过是些小把戏,不值什么。” 小把戏?在地上抹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油脂,还抹在整个院子?! 和子贡在玉泗街的那个小院子比起来,阮陶便一直觉的卓灵阁这个院子建的风水不好。 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个前院,四四方方的院子,铺了一地青砖,什么花草都没种,只在正中间种了一棵槐树! 一个是个普通人都能看出的“困”字! 况且,槐树属阴,又有鬼槐、阴槐之称。 这样的树种在这样一个“困”局中……难不成这个院子实在困住什么东西吗?还抹油脂…… 一阵风出来,带着丝丝草木香与卓灵阁内特有的檀香味。 阮陶环视了四周,他突然发现自己来了这阁中数月还从未没有研究过这个院子。 这时,毛宜注意到了阮陶的深思不知飘到了何处,于是问道:“想什么呢?” 阮陶回过神,毛宜拍了拍他的肩,道:“近日你一下子揽两宗活儿,实在幸苦。这两件事儿都要你去与太守衙门周旋,如此近些日子你也不必回阁中来了,省得你两头跑。” 阮陶看着毛宜一会儿,随后点头说了一声是。 “去吧!回去好好歇歇,近些日子可有得你忙了。”毛宜笑着,慈爱得仿佛真的是一个为了让后生更好的成长进步的长辈,看得阮陶毛骨悚然。 他也不想再同毛宜多呆,拱手向对方行了个礼,转身便离开了。 前院里因铺了油脂,人踩在上面黏腻腻的而且有些打滑,阮陶不得不走得小心翼翼的。 这时,同他一块儿出来的那群以副掌司潘早为首的卓灵阁的“元老”们,见到了。 又开始一阵冷嘲热讽。 “就这模样,走路都走不利索的黄口小儿,掌司为何将这么大的事儿交给他去办?” 大吗?拐卖孩子的事情能与卓灵阁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去混功名的,他们只是看不惯这样“混功名”的美事落在阮陶头上罢了。 “哼!瞧他那副模样,整日同妖孽厮混,也变得跟个狐媚子似的!” 那他妈是你长得丑! 阮陶心里白眼儿都快儿翻上天了,但他并未给他们任何眼神,自顾自的走自己的路,只是脚下油脂黏糊糊、滑溜溜的感觉真的让人十分不舒服。 “呸!野合之子!” “沽名钓誉!这样的人怎会放进阁中?!” 他们自然也是不怕阮陶听到的,说话声丝毫没有压低的意思。 就在阮陶终于走出了卓灵阁的大门时,他突然想明白了自己觉得何处不对劲! 阮陶缓缓绕过街角,看着街边一边坐着吃馄饨,一边好奇的朝着卓灵阁门口张望,见有人出来又装作若无其事的人们。 这便是百姓们对卓灵阁的态度—— 一个拿钱不办事儿的衙门,让人深恶痛绝。可因这些人中并不全是混吃等死的草包,其中有不少甚至是修邪术、禁术的! 故而百姓们对卓灵阁就是既厌恶又害怕还好奇。 不过卓灵阁的名声实在是臭得没话说! 从前阮陶在上郡的名声多好啊!虽说其中有扶苏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作用,但扶苏也不过是将他的事迹传得更广一些罢了。 百姓们对他的喜欢是认真的。 在他们眼里,阮陶便是与卓灵阁那群草包不同! 他手上有点真本事,却不与他们为伍,白拿朝廷俸禄、搜刮民脂民膏,找到他甚至只需要半吊钱、一袋自己果树上结的枣子,他都愿意帮人处理麻烦。 那个时候的阮陶走到任何地方,别人看着他都是笑盈盈的。 玉泗街头的馄饨摊的老板见他来吃馄饨都会特地给他多煮几个。 可阮陶在进入卓灵阁后就再也没有这样的待遇了。 从前给他画“观音像”的书生,现在他不画他了,只画关二爷。 走到一处别人也不在笑眯眯的看他了,而是用充满了不屑与好奇的目光打量他。 甚至阮陶好几次在街上隐约听见了有人在说他一些莫须有的事情,自然不是夸赞。 很明显阮陶的名声跟着卓灵阁一块儿臭了。 而帮着朝廷一块儿调查被拐的孩子,这件事儿对卓灵阁明显百利而无一害。 若太守衙门当真查出了些什么,哪怕只找回了一个孩子也算是功绩啊! 这功绩自然不仅仅单记在卓灵阁的头上,自然还要记在卓灵阁派出去的人头上。 不论怎么看这都是美差一件! 潘早一行人方才说的那堆屁话中有一句说得很对——“掌司为何将这样的大事儿交给他去办?” 是啊!毛宜为何要将这样的美差交给他去办? 他原以为近日毛宜叫了这么多人来,一大早的在议事厅议事,还找了一堆看不惯他的人对他冷嘲热讽,这是要借题发挥,特意为难他。 就算是要派他做什么,那也定然是个苦差事,特意用来刁难他的。 毕竟毛宜虽说见不得像潘早那般讨厌他,但对他绝对算不上喜欢,之前有事儿没事的时候也喜欢冷嘲热讽他几句。 怎么如今这么美的差事却落在他头上? 而且还将副掌司与一众“元老”叫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儿按在他头上? 总不能是毛宜突然被夺舍了决定好好器重他! 如此,毛宜给他按了这么一桩“美差”能是图什么呢? 想着,阮陶突然抬起了脚,细细的看着叫上方才因从卓灵阁出来而沾上的前院的油脂。 这个时候,一辆马车停在了他面前。 阮陶原本没有在意,一直到马车内的人微微撩开帘子,轻声唤了他一声:“阮先生。” 阮陶一抬头,差点额儿没直接吓得背过去! “武、武太守?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作者有话说: 6000!!! 我想把进度拉快一点啊!!为什么进度这么慢!!为什么!当初我计划只写30万字,这都多少字了,才哪到哪儿啊!!TVT 第76章 黄皮子 面前这张脸藏匿在车帘后的阴影下, 但阮陶依旧能够看出这张脸已经算不上是人脸了。 这张脸上半张往眉心缩成一团,感觉像是整个皮子被人搓揉在了一起,让一双眼睛被迫拉得浑圆, 像是兽的眼睛。 而下半张脸则像是直接被朝着鼻子方向提,嘴角被迫打开上扬, 脸上的皮肉挤成一道道纹路,像是一个巨大的花卷。 饶是阮陶见过了周幼菱这样的厉鬼也被面前的这张脸吓了一跳:“你、你这是……” 武太守怕被其他人看见, 吓到周边的百姓, 于是又迅速放下车帘。 他的声音有些涩, 为难道:“不知阮先生现在是否有时间到府上吃盏茶?” 阮陶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到了太守府上, 阮陶发现扶苏、王莽、杜子美三人已经坐在花厅内了,想来是武太守今早起来瞧见自己现在这模样, 不得不往上报。 武太守依旧是昨日那不足五寸长的模样, 幸好阮陶昨日来看过,不然还不知道今日武太守是不是就当真进坟堆了。 他现在这幅模样,像极了一长了一张黄皮子脸的人, 整个人走路的姿势也跟着变了。 虽说他极力控制, 但阮陶依旧能看出他的两条后腿下意识的想要去跳着走。 阮陶蹙眉,眼神瞬间沉了下去。 他走到扶苏身边坐下,潘夫人端了茶上来, 因武太守如今变成了这幅模样, 就连府中签了死契的下人, 他们夫妇也是能避则避。 阮陶见潘夫人神色憔悴,原本凝脂般的肌肤变得苍白无光, 显然昨夜定然是一夜无眠。 这时, 扶苏将一个荷包递给他, 阮陶随后接过, 打开一看依旧是一袋糖炒栗子,还冒着丝丝热气。 阮陶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扶苏问他道:“近日卓灵阁有什么事而吗?这么早就将你叫去了?” “是啊!”杜子美闻言抬头好奇道,“我记得卓灵阁上午不都是,爆竹扔进去连只雀儿都吵不醒的吗?今儿怎么这么一大早就将你叫去了?” “嗐!”阮陶现在不太想去想卓灵阁的事儿,于是随意说道,“不过是因上回潘夫人去卓灵阁找了他们一回让他们推了回来吗?今日找我去,不过是借口说我私自接了武太守的案子,没有在阁中文书登记,不合规矩,然后训了我一通。” 闻言,扶苏眉头轻蹙:“他们说你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就说我玩忽职守之类的呗!”阮陶将一颗栗子塞进嘴里,不在意的说道。 那些话也确实过于难听了些,阮陶自然不打算同他们说。 倒不是他大度,只是现如重要的是武太守染上的着一身的祟在,再耽搁下去,武太守估计要成为大秦史上第一个自己坑杀自己的太守了。 毕竟黄皮子这玩意儿还挺擅长打洞。 武太守与潘夫人听了这话,唯恐阮陶因他们受连累,阮陶宽慰道:“你们安心吧,他们还不至于因这点儿小事儿为难我。他们还指望着我同衙们一块儿调查最近孩童走失一案,好让卓灵阁乘机蹭点儿功劳,沾点儿油水。” “孩童失踪?”王莽反问道。 “嗐!最近因星落之相,上郡涌进来了许多人,人多一多,就杂乱,城里的拐子也跟着多了起来。”武太守有些内疚的叹了口气,“偏我现在又生了这么个怪病。” “这件事,李太白也在跟着调查。”扶苏说道。 说道这里,扶苏神色严肃了不少:“最近孩童的失踪的事件有点儿太多了,明明调动了军中的人帮着维护上郡治安,城门口也增调了不少兵马。按理说,进出城门都有文书、各家各户都有保人、夜里坊门也都早早关,夜里还有武侯巡逻,也不知那些拐子究竟是怎么偷走孩子的。” “孩子丢得这么离谱吗?”阮陶眉心一蹙,心底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 这时,武太守十分愧疚的拖着自己的身子,抱拳向扶苏行了个礼:“臣,有罪。” “行了!你自己都这幅模样了,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吧。”杜子美宽慰武太守道。 在杜子美眼中,现在的武太守已经与胡嫦的那个孙子,胡俅差不多了。 闻言,潘夫人抽噎道:“昨日阮先生的那一副药下去,他整个人算是松快了些,身子也不像昨日那般憋得痛。我原以为今日起来便会好起来了,谁知……这脸竟然变成了这样的模样。” “阮先生,你看这……”武太守有些为难,他也不知道他这个病是否能见好。 若是不能……他看向了坐在一旁柔弱似丝萝的夫人,他死了倒也罢了。 只是他与夫人不曾有过儿女,他若是就这么去了,夫人改怎么办呢? 唉! 阮陶也没再多说什么,现如今武太守的情况才是当下之最。 他上前先给武太守探了脉,随后又在他的脸上和腕间扎了几根银针。 过了大概,一刻钟左右武太守感觉脸上有些发麻,一些细细麻麻的黑色的似水又似虫的小东西断断续续的沿着银针从他的体内冒出来。 阮陶连忙用两张黄符将其接住,柔成一团,轻轻吹了一口狐焰将其烧掉了。 在符纸燃烧的过程中,依稀能听到符纸内传来细碎的尖叫声。 “这是……” 潘夫人胆子小,见到这场景差点儿没吓晕过去。 “这时蛊吗?”杜子美蹙眉问道。 “不,这是祟。”阮陶脸色有些阴沉,“便是那块儿黄皮子肉引出来的。” 黄鼠狼这种东西,最记仇、也最擅长报复。 当真惹它们,真的是麻烦透了! 阮陶有些头疼,可他昨日来看武太守的时候,他身上的“祟”并不是来自黄皮子的,而是十分寻常的“阴祟”。 像“阴祟”这种东西,其实还算十分常见,小孩走夜路时不时都会撞上那个,不严重的“阴祟”解决起来也容易,不过是带一个阮陶从叶与处拿来的红布小三角包在身上,或者压在枕头底下就好了。 昨日阮陶来看无太守身上的“祟”就是这样的“阴祟”,只是他身上的“阴祟”是因黄皮子引起的,所以比较严重罢了。 昨日那一碗槐叶汤药给他灌下去,有给了他那么些个红布包,按理说他身上得到“阴祟”今日应当十分“弱”了,只需要他用槐叶、蒿艾煮水来洗一洗便好了。 可如今,阮陶发现武太守身上确实“阴祟”弱了,但因“阴祟”衰弱,另一种潜伏在武太守体内的东西浮现了出来——妖祟。 通俗一点来说,便是黄皮子对武太守的诅咒。 阮陶说道:“想来之前那个西域和尚给你的‘药方’,其实是让你将四周的‘阴祟’引入体,养蛊似的用‘阴祟’去压制‘妖祟’。只是凡人的身体哪里经得起这样玩儿啊?” “那该如何是好呢?”潘夫人手中拽着手帕,压在心口处,整个人都在战栗。 “这若是只是无意中吃了黄皮子的肉,被咒成这样根本不可能!”阮陶将武太守身上的银针取下,有些恼怒的说道,“那些猎户平时抓的这些东西还少吗?市面上的买卖的黄鼠狼的皮货少吗?怎么你单单是无意间吃了口肉就这样?这分明就是有人在搞你!” “可、可我并未曾与人结果仇怨啊!”武太守欲哭无泪。 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心里十分慌张,只因前两次的事情他算是当着赵公公的面选择站在长公子与王相这一派了。 都说那老太监邪得很,四十多的年纪了脸还白细得跟个纸一样,听闻他为了讨陛下欢心去学了些邪门的东西。 难不成,是因为这个? 因为赵公公不敢动王相等人,抖法又斗不过阮先生,故而拿了他来开刀? 想到这里,武太守心里憋闷,却又不敢说。 罢了! 总归长公子日后是要登基的,他若是躲不过这一劫,也权当是为了大秦而死,算是值了。 “哎!”正在啜泣的潘夫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连忙对武太守道,“你那个同窗不同你一块儿吃了吗?怎么他吃了那个西域和尚的药便好了?” “同窗?”齐齐望向潘夫人。 是啊,阮陶记得潘夫人之前说过,武太守之所以吃那肉,皆因那日他的一个同窗来他家做客,厨子才出去买了狸子肉回来做下酒的添菜。 记得她当时说,武太守那几日不过是夜游,而他那位同窗是直接同窗是直接犯了疯病,后来西域和尚给了药,他俩也是都吃了。 武太守现在病成这样,他的那个同窗现在又是什么情状? 潘夫人说他好了?? 这到是古怪。 *** 城南古水村的一处小山坡上,一位樵夫刚砍了几捆柴,抗在背上转备下山去。 走在半山腰,忽见一棵高直的柏树枝上像是挂了什么东西。 待他走近一看,像是一幅画。 这时,一正阴风吹过,原本太阳高照的天突然阴沉了下来,林间枝叶被吹得簌簌作响。 也将那副画刮到了他的脚边。 樵夫仔细看着地上的画,画是残缺的,上头还沾了不少棕红色的污物,瞧不出是什么,不过画上画的东西他倒是认得——那是一张钟馗像。 钟馗豹头、环眼、虬髯,身着大红衣袍、腰间还佩了斩鬼的利剑,这是村里人常爱买回来挂着辟邪所用。 只是,这幅画又与他见过的钟馗像有所不同,寻常的钟馗像钟馗的眼睛都是瞪得老大,让恶鬼见了胆寒。 可这张画却怪,上头的钟馗确实闭着眼睛的。 樵夫正细细的看着地上的画像,觉得这画实在有趣儿。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肩头一重,像是有人将脑袋靠在他的肩头上似的。 他原以为是村里的牛二也上山来了,正同他开玩笑,于是笑着骂道:“你这遭瘟的!瞧着我背着这么多柴,怎么也不说帮你哥哥分担些?你就这么……” 他话还没说完,鼻尖突然传来了一阵难以言喻的腐臭。 他眉头一蹙:“你掉粪坑了?这么臭?” 说着,他一回头看见了搁在他肩头的脑袋。 那颗脑袋是人的大小、上面也长着人的头发,但整个脑壳有些尖尖的,口鼻处更是直接秃了出来。 好似将某种兽类的头骨,粘上了人的皮子。 整个嘴的上颚因往前拉,上嘴角与下嘴角直接裂开了,露出红色的血肉,黄色的浓水从里面缓缓渗透出来。 血肉下面便是白色的牙齿,一颗颗沿着被拉向前便得尖尖的上颚排列。 眉眼被揉做一团,挤出了细细的血珠,断断续续的布满了整张脸。 这张脸,见樵夫发现了他,还努力扯着撕裂了的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笑来:“好哥哥,这头实在太重了,借我靠一靠。” “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10 03:29:54~2021-12-14 00:0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柠檬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戳戳戳 10瓶;萧酒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你的天遣 “你那位同窗是从何处来的?”阮陶心中生了疑影, 问武太守道。 武太守反应过来,说道:“他家中从前是商贾出生,到了他这一代, 他姐姐嫁给了黄州刺史,故而他得了能科举的恩典, 故而从前与我一块儿在我老家的清溪书院读书。” “只是,他时运不济, 连续考了多年都不曾考中, 所以就回去继承家业, 现在在上郡走商, 走西域的路子赚了不少。我俩多年的感情,那块儿狸子肉他也吃了绝对不可能是他害的我!”武太守笃定道。 “怎么不可能?你怎么就知道不可能?”潘夫人却不依不饶, 或许是武太守的病实在太过凶险, 她一时间也着急,况且那也不是她的同窗,自然她不肯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治好武太守的机会。 “夫人, 你别激动!”武太守无奈的看着正在哭诉的自家夫人。 “我怎能不激动?!”潘夫人啜泣道, “你都被人害成这个样子了,还在帮人说话!” “什么多年感情?他也不是第一次来上郡跑商,你也不是第一年做上郡太守, 这么多年咱们两家从来没有走动过!他儿子的满月酒你送了礼去人家都不曾给你下封帖子!还多年感情!”想来潘夫人也是隐忍许久了。 只听她继续哭诉道:“要不是这回他的货在城门口被官军扣下了, 他会登咋们家的门吗?人家拿你当佣人, 你说和人家多年感情?哪里来的感情?什么感情?你们清溪书院少说也有两百多个学生,个个都和你有多年感情!” 潘夫人在人前一直都是柔柔弱弱的, 这回突然开始冲着武太守大吼, 阮陶几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也不知道该作何。 毕竟, 瞧着现在的情状是人家两口子吵架,他们插嘴怎么插都感觉不是很恰当。 扶苏冲着阮陶使了个眼色,阮陶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向来是见不得姑娘哭的,小姑娘一哭起来他是当真没有办法。 他们在座几个,也就王莽最有应付姑娘的经验,但这是人家的家务事,王莽也确实插不上话。 只见潘夫人越说越激动,头上的步摇只晃荡,看样子若不是他们几个外人在这里,潘夫人估计都想直接踹武太守两脚解气了。 “你是个老好人,也不是第一次让人踩着你的头往爬!当初董鲁不就是踩着你才升到了现在这个位置?从前你拿人家当亲兄弟,你瞧瞧现在人家升上去了,人家还认识你吗?!” “罢了!!罢了!!!”武太守无奈的摆动着自己缩得只有擀面杖长短的双手,“这些不过是写前程往事,你还提它干嘛?” “前尘往事又如何?我不提你长记性了吗?我念叨了这么多年你都没有长记性,现在还不让我提了?!”潘夫人痛哭道,“从前那些事情也就罢了!你升不上去也无妨,总归咱们一家子冻不着、饿不死,现在是人家要你的命了!你还要护着人家!” “这……这无凭无据的怎能这般说呢?”武太守涨红着脸,整个人因五官被揉搓到了一切感觉动嘴都费劲,但依旧努力为自己的同窗辩解,“纵然说他与咱们家来往是有利可图,只是怎么能说人家害我呢?他也吃了那块肉你也瞧见了,当初他比我病得还厉害,你也知道。现在怎么能因别人病好了就去揣测别人害我呢?” “他何来的害我的理由?我帮他办事,他还要害我?这没道理啊!”武太守摊手道。 “那你说除了他还能是谁?”潘夫人怒道。 说着,她也懒得与武太守多做纠缠,她对阮陶道:“阮先生,这人怕是脑子也跟着毒傻了。要我说事情定然就是出在他那个同窗身上,那人……” 说着潘夫人顿了顿,咬了咬牙:“那人就不是一个好人!想想那个西域的和尚多半都是他找来的。” “那个和尚不是你遇见的,然后你推荐给人家的吗?”武太守无奈道。 “那定然也是被他收买的!”潘夫人一口咬死道,“不然怎么就治好了他没有治好你?怎么他的命就是要比你硬一些?!” 武太守瞬间哑口无言,他吵架向来是吵不过自己夫人的。 阮陶摸着下巴,随后道:“目前来看,也确实找不出第二个人了。不如咱们今日便试探一番,若当真是那人武太守也少受些罪,若不是那于他也没什么妨碍,只是武太守估计就要遭罪了。” 武太守连忙说道:“其实我遭些罪也无妨……” 他话没说完,便被他的夫人打断:“闭嘴!” “夫人!同窗之情怎能胡乱揣测?多令人寒心?” 潘夫人气急了,原本苍白憔悴的脸涨得通红:“要是我今日一碗药将你药死了!你是不是还不肯让别人揣测咱俩的夫妻之情?!” “夫人话不是这么说的……” “闭嘴!你再多说一个字,我今晚干脆就药死!也比眼睁睁的看着你变成妖怪的好!”说着,潘夫人又拿着手帕捂着脸凄凄切切的哭了起来。 见此,阮陶几人十分尴尬,杜子美拉了拉武太守的衣袖说道:“咱们也就试一试,伤不了你们的同窗之谊。” 武太守无法,他只能问阮陶怎么个试法。 阮陶回答道:“请他来吃顿午饭吧,我自有办法。” *** 到了午饭时候,武太守让人去请了他的同窗来,便说是上回因吃了他家的狸子肉害得对方病了一场,他心理十分过意不去,故而今日再次重新摆了一桌酒,算是给他赔礼了。 武太守的这位同窗姓黄,名叫黄堂。 在得了武太守的帖子后他也没有推脱,到了午饭的时候自己坐着小车、带着一个小厮过来了。 一进门他没看见武太守,便笑着问一旁的小厮道:“你们老爷呢?这两日上郡这么多事儿,他不该忙得不可开交吗?如何又想起请我吃酒了?” “老爷说,因您上回来我家吃了酒病了,他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如今知道您病好了,他才请了您来,做赔罪之礼。”小厮回答道。 那人打量着面前的小厮,随后问道:“你是新来的?” “是。”小厮回答道。 这个小厮不是别人,正是阮陶换了衣裳临时充的,就怕武太守手底下的人和他一样木木呆呆的,因此众人决定让阮陶临时凑个数。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不知道是不是行商比当官辛苦,总之面前的男人看上去要比武太守大上几岁,胡子和头发都要更加稀疏一些。 他穿了一身杏色锦缎长袍、腰间围着锦带,看上去倒是不像是会在背后害人下黑手之人。 从这人一进太守府,阮陶便开始观察对方,这人跨进门来后丝毫没有心虚或者探究,似乎是真的不知道武太守“病”成了这样了。 而在阮陶打量着对方的同时,黄堂也在打量着他。 在他眼里,面前这个小幺儿生得实在是难得! 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也不曾见过模样生得这么好的小娃娃。 他嘴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开始问阮陶道:“你是从哪来的?家里从前是做什么活计的?卖到太守府来是死契还是活契?” 阮陶没料到黄堂会对他这么感兴趣,于是随口胡诌道:“我家是黄州的,因家中人犯了事儿被流放到了这儿,是太守夫人可怜我,将我买进府里,给了我一口饭吃。” 阮陶在荒唐前面给他引路,他能够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在他身上肆意打量,不过他现在管不了对方脑壳里在想什么。 他悄悄的的从袖中将一个小纸人放了出来,小纸人轻飘飘的小心翼翼的飞进了黄堂的衣摆间。 黄堂自然是没有注意到的,此时他整个人的心思都在阮陶身上。 他好似一条看见了猎物的贪婪的蛇,目光死死的锁定着面前的猎物,好似想要将其生吞入腹。 他的目光将阮陶从头到脚扫视了个遍,最后停在了阮陶的腰间。 “你们潘夫人将你买进来的?”黄堂的目光盯着阮陶因走动而轻轻摇摆的腰,问道。 “是。”阮陶敷衍的回答。 眼见着吃饭的花厅就要到了,已经能看见一些仆妇提着盒子不断的往花厅里送吃食,武太守家的厨子死了,现如今在厨房煮饭的便是那个厨子的儿子。 这时,只听黄堂轻笑了一声:“你们潘夫人也不知好好挑挑人,将你买进来,你们太守现在还进她的屋吗?” 阮陶:“?????” ** 阮陶将人领进花厅后,黄堂大笑着打招呼:“老武呢?在哪儿?” 武太守从屏风后晃晃悠悠的走出来,有气无力的向对方行礼道:“临明兄。” 见到面前不人不兽的人,黄堂很是吃惊:“老武,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武太守摆了摆手,引着黄堂在饭桌前坐下,说道:“不过是因吃了那个西域和尚给的药,病是好了,可是人却变成了这样。不过不值什么,那个和尚说是药性太大,过几日便好了。” “是吗?”黄堂打量着面前的武太守,“那你也该等你病好了再说请我吃酒的事啊,怎么如今你还病着,最近上郡事情又多都等着你忙,你还请我吃酒?你也该好好歇歇才是。” 闻言,武太守十分的感动,心里又对自己夫人和自己不信任友人儿感到愧疚。 他抹了一把脸,接着替对方斟了酒,说道:“不说这些了,当日你在我家吃了饭,最后回去病成那样,实在是我对不住你!” 黄堂接过对方的酒,摆了摆手:“嗐!你不也病了吗?又不是你故意害我,我俩的关系,你还能故意害我不成?再说我现在不是好了吗?” 听了这话,武太守更是羞愧难当,开始再次为对方真久。 扶苏一行人同潘夫人一块儿在屏风后面观察着桌上推杯换盏的两个人。 扶苏问道:“看出什么了吗?” 王莽摇了摇头:“看着倒真的像是同窗情深。” 这时,穿着小厮衣裳的阮陶从后门走了进来,脸色有些青。 “怎么了?”扶苏关切的问道。 潘夫人连忙问道:“阮先生可是看出了什么?” 阮陶摇了摇头:“现在倒是没看出什么来,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 “什么?” “潘夫人说得对,这人不是好人。”阮陶道。 众人:“????” 阮陶给了武太守一小包朱砂,让他在敬酒时乘着黄堂人不注意洒进酒盏中。 黄堂若当真与武太守身上的妖咒有关,那他极大可能还会接触妖或者那个西域和尚。 他若将朱砂和着酒饮下,阮陶放在悄悄放在对方身上的小纸人便可一直贴在他身上,阮陶方能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到时候乘着他回家的时候去偷看一些书信,打探他家人的口风总能给他问出来。 只是,瞧着前厅的两人像是都要喝醉了,武太守还是迟迟不肯撒朱砂,向来是下不去手。 这木楞子,估计十分惭愧自己怀疑友人。 见此,屋里的人急得不行,现在的法子只能他们出去将朱砂洒进酒中让黄堂喝下去。 潘夫人身为内眷这个时候不方便上前,王莽、扶苏、杜子美一个个穿着宫锦袍,就更不方便了,他们若是冷不防的出现在桌前,估计能够直接将两个半醉的人吓醒! 那这酒应该由谁去敬?自然只是穿着小厮的衣裳,方才还在黄堂面前露过脸的阮陶。 武太守见阮陶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时候还有几分紧张,他未按照对方的吩咐做事,只是如今他更加笃定了面前的人定然不会害他。 如此平白无故的试探实在是寒人的心,于是他对阮陶说道:“没有吩咐你,你上来做什么?快下去吃饭罢。” 现在阮陶的身份是太守府上的小厮,主人家都已经发话了按理说下人没有不从之理。 见状,躲在屏风后面的潘夫人再次急得掉眼泪:“这个蠢材!” 杜子美几人赶紧安慰她,说阮陶机灵定然是有法子的。 就在阮陶进退两难的时候,黄堂突然发话了,他醉眼朦胧的看着阮陶,乐呵呵的说道:“来!来来!” “这……”武太守刚要阻止。 已经半醉的黄堂推了他一把:“小孩子酒应该上厅前来见见世面。” 说罢,他接着对阮陶笑着招手:“来!过来,陪爷喝几杯。” 听了这话,藏在屏风后的扶苏瞬间黑了脸。 其余三人也都懵了。 杜子美说道:“我怎么感觉这人看桃儿的眼神这么……” “闭嘴吧你!”王莽拽了拽他的衣袖。 与黄堂同坐一桌的武太守也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但也没有往深处想,如此他自然也无法阻止阮陶过来。 阮陶现在还真就不想过去了,看着黄堂因酒醉而胀紫的脸,以及对方看着他一脸猥琐,甚至丝毫不加掩饰的表情,阮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罢了! 他冷着一张脸走上前,直接当着武太守和黄堂的面在酒杯里撒了朱砂。 武太守一脸震惊的看向阮陶,阮陶对武太守的眼神漠然以对。 “这是何物?”黄堂看着阮陶端着酒盅的手,就像伸手上去摸。 阮陶轻飘飘的躲开了,笑盈盈的回答:“药!黄老爷敢喝吗?” 黄堂以为这不过是一些不入流的药物,以为阮陶听懂了他的暗示,决定当着主人家的面和他明着来了,简直喜不自胜! “喝!你喂得□□也喝!” 他乐呵呵的从阮陶手中接过酒盅,毫不犹豫的一口饮下。 武太守一脸震惊的看着面前的友人,方才那话他哪里能听不出什么意思呢? 这可使不得! 他知道阮先生的模样生得好,也知道自己这位同窗喜欢在家中养些书童、小厮,不过在自己家中、你情我愿无伤大雅。 但若是对方将心思打到了面前这人身上,那可真就是是要遭天谴的啊!! 武太守急得不行,连忙给阮陶使眼色示意他赶紧回去。 阮陶自然也不想多留,不用武太守提醒,他自己冲着对方翻了个白眼儿自顾自的转身准备离开。 可这个时候,黄堂又哪里肯放他走呢? 只见他乘着阮陶不防备,一把拉住了阮陶的手,顺势摸上了他梦寐以求的腰,笑道:“走什么?陪爷继续喝?” “卧槽?!!”阮陶吓得直接反射性的用脚踹向了对方。 可任他踹,黄堂就是拉着他的手不肯放。 武太守也吓得不轻,他连忙起身,去拉黄堂:“使不得!使不得!会遭天谴的!临明兄你清醒一些!” 黄堂依旧拽着阮陶的手不肯放人走,他乐呵呵的看着已经到手的美人,对武太守道:“有什么使不得的?你多少银子买的他,我出十倍你把他卖给我!左右你夫人厉害,你也沾不得他,不如将他卖给我,我谢你一辈子!” “你他妈闭嘴吧!”武太守一巴掌直接呼在了黄堂的背上,“放手!快放手!要遭天谴的!!” 黄堂则依旧乐呵呵的:“得了他,遭天谴我也认了!” 阮陶直接气笑了,他现在只想一口狐焰,干脆烧死这人算了! 这是什么包天的色胆,到人家家中吃顿饭,就惦记起人家家里的人来了? 阮陶的手被这人拽得生疼,就在他考虑要不要直接烧了这人的时候,内室的屏风轰的一声倒下了。 屏风后面的四人暴露在了前厅,潘夫人吓得不敢说话、王莽和杜子美则是一脸震惊,扶苏黑着一张脸走上前,毫不客气的一脚踹在黄堂胸口。 黄堂被扶苏踹翻在地,酒醒了一大半,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人,不明所以、一脸震惊:“你、你是何人?” 扶苏拉着阮陶被人拽过的手,从怀中掏出手帕轻轻擦拭着,仿佛阮陶碰到了十分脏的东西。 听了黄堂的话,他冷着一张脸,道:“你的天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14 00:00:38~2021-12-15 23:5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戳戳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黄堂 黄堂迷迷糊糊的被人提溜到了太守府的大厅, 一路上武太守也不敢吭一声。 他知道自己这位同窗时不时有些五迷三道的时候,尤其喜欢长得漂亮的小幺儿,只是没想到这人胆子这么大, 什么人都敢往自己身上拉。 一直到太守府厅上,被人按着跪在地上的时候, 黄堂依旧云里雾里的。 他看着厅上坐着的那个突然冒出来的身着黑色宫锦袍的男人,他身边还跟着两个身着缂丝袍子、腰配玉带的少年人。 其中穿红衣的那个与他方才看上的生得勾魂摄魄的小厮长得还挺像。 难不成是一对兄弟? 黄堂看着阮陶坐在扶苏身边, 又看扶苏长得龙章凤姿、又身着玄色宫锦袍, 黄堂毕竟在江湖上跑了这么多年, 一个人扛起这么大的家业, 联想到现在上郡的局势,自然能够猜到面前的男人乃是天潢贵胄。 玄色宫锦袍这哪里是一般人能够穿的? 他没敢将面前的男人往长公子身上想, 但猜到面前的人多半是同长公子一块儿来上郡的公子皇孙之一。 又看对方对阮陶的亲昵维护之意, 想着这小子多半是早就在太守府被对方看上了,两人暗通款曲。 他心里不禁懊悔! 他说他这同窗的夫人平日里善妒得很,整个太守府上两个平头正脸的丫头都看不见, 怎么现在愿意买这么个勾人的小厮放在府上? 现在他明白了, 原来就是为了干这个勾当?! 一时间,黄堂心里恨的牙根儿痒痒,他本以为老武是个老实敦厚之人, 不曾想也做这种龌龊之事! “咱们先如今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武太守这病, 究竟与你有没有关系?”王莽翘着脚,一副风流的做派, 看着跪在下面的黄堂, 眼神却是冷的。 闻言, 黄堂大惊!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一旁一眼不发的武太守, 大骂道:“好你个武植!!你自己不知去哪里得了这些个脏病,最后还来设计陷害我!” “不、不……”武太守摆动着自己两条小短手,试图否认。 “好哇!好哇你!”黄堂死死的瞪着武太守,“我当时分明是在你家吃饭,吃出了毛病,我没回头找你要赔偿就算了,还惦记着昔日同窗之谊与你不计前嫌,现在你自己这身毛病治不好,反倒还来诬陷我了?!” “没有……”武太守有些无助的抬头看向坐在上位的扶苏,“误会!长公子这一切估计只是误会。虽说临明兄确实冒犯了阮先生,但他也不过是喝多了,酒后胡言,这事儿一码归一码。我的事儿定然与他无关。” “你别说话!”潘夫人立马阻止道。 闻言,黄堂更加激动了,他开始污蔑一旁的潘夫人:“定然是你这个□□挑唆的!当初找来治病的那个西域的和尚,也是你找来的!焉能不知是你在外面有了姘头,想要这般神不知鬼不觉的搞死老武,最后还将事情栽在我的身上!” “呸!你个毒妇!好狠的心肠啊!” “你、你……”潘夫人气得眼泪直掉,手里紧紧的拽着帕子,指甲都快嵌进肉里了。 听人这般说自己夫人,武太守自然也恼火了,本来他还觉得自己无缘无故的怀疑自己的同窗是在不应该。 不过是个误会,解开就好了。 然而现在听对方口中谩骂着些不堪的言语,还骂到了自己夫人头上!武太守怎能不恼? 当初是这人在他家吃了一顿饭不慎染病这不假,可他们也并非故意,后来他的病不也是他夫人找来的和尚给他治好的? 如今,这人怎可这般污蔑他夫人? 武太守一怒,那张像是被揉作一团的脸开始便得狰狞扭曲,他的皮肤开始变得半透明,隐隐能够看见下面渗透出的橙黄色的毛发,伴着喉间遏制不住的野兽般的低吼,使得他整个人此时看上去已经不像是一个人了,而是一头学着人站立行走的兽。 在场所有人都吓坏了,潘夫人尖叫一声扑上前去死死抱住了武太守。 阮陶低喊一声不好,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两个小纸人从阮陶袖中飞出,抱着黄符直直的朝着武太守飞去。 倏地,将黄符正正贴在了武太守额前,武太守瞬间被定在了原地。 他愣愣的看着额前的这张符,以及抱着自己痛哭流涕的夫人,后怕道:“我刚才……” 他刚才想用爪子和利齿将黄堂撕碎,这不该是他心里的念头,或者说这根本不该是人心里的念头。 武太守被黄符定在原地,他想伸手去抱正扑在自己怀里哭的夫人,但却无能为力,最终他只能无助的看向阮陶。 阮陶沉着脸,叹了口气道:“切勿动怒。” 武太守呆滞的点了点头。 阮陶将目光重新放回跪在地上的黄堂身上,压着他的小厮也被武太守方才那模样吓得不轻。 不过,他们在被卖到武太守府上之前曾是逆王府的人,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扶苏会觉得他们眼熟,这件事儿也就交给了他们来办。 他们自然是知道什么东西是他们该看的,什么东西是看过就该烂在肚子里的。 黄堂自然也被突然露出兽态的武太守吓傻了,但他的表现得比身边两个逆王府出来的小厮还要淡然些。 或许是因他之前自己也曾犯过病? 阮陶直接问道:“再问你一次,武太守这病你究竟只不知情?或者说,当时那个西域和尚给你治病的方子时,可有单独同你说过什么话?带你见过什么人?” 黄堂戏弄里咯噔一下,但依旧嘴硬:“没有!他自己不知去何处染了一身病,还想栽到我头上?做梦!” 说罢,他抬头看向扶苏:“怎么?难不成你们还想对我用私刑吗?” “就你这样脑子里满是腌臜之事的人,就算对你用刑也不为过!”杜子美怒道。 “我腌臜?呵!你们这群京中来的公子王孙在这上郡当真是要翻天啊!” 黄堂冷笑道:“这半年,上郡可曾消停过?前些日子公子于府上连着抬出了三具姑娘的尸首,打量着谁不知道?” 闻言,众人的眼光瞬间望向扶苏,扶苏嘴角的淡笑终于挂不住了:“哦?公子于?” “你又排行老几呢?”黄堂死死的瞪着坐在上头端方雅正的扶苏,“论龌龊、论腌臜谁又能比得上你们这群衣冠禽兽?!” “前些日子,公子兰不知去何处弄来了一种药酒,吃了便没个人样了!那几夜,悄悄的从他府上运出来的尸体何止三具?!绳子勒死的、断了手脚放血死的、浑身皮都扒了一半扔出来的……这些你们看不见,我不过摸个小幺儿的手,就是腌臜了?” 武太守脸上汗都下来了,这些事情虽说做得隐秘,但他身为上郡太守要说一点风声都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些事情牵扯实在太大,根本就不是他能管的。 他原本是等着事情闹出来,再摆在明面上处理,只是事情偏偏就闹不出来。 从来都无人报官,那些尸首也是悄悄往乱葬岗一埋,便权当什么事儿都有没发生过。 他能作何?他总不能去乱葬岗将尸体一具一具挖出来,让天下人尽知吧? 公子们的脸面,便是陛下的脸面,陛下的脸面自然就是大秦的脸面。 这种事情,若说是大理寺、刑部的人来管一管也就罢了。 他一个小小的上郡太守若是主动搅在里头,稍有不慎,可当真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一时间,厅内的温度骤然冷了下来。 抱着武太守的潘夫人将自己的夫君抱得更紧了,这回却是不敢哭出声了。 “就是论事!”阮陶拍桌道,“你无故调戏我此乃事实,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武太守的病究竟与你有无关系?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你从实说!若是有半字虚言,毒害朝廷命官……你试试你全家有几颗脑袋、几条命够丢的!” “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儿!”黄堂说道,“我要早知道你已经给了人我也不会纠缠你,谁知道武植早将你送给了天家?” “左右你都是要给人的,他若是没将你给那位公子,你跟着我不也一样的好?”在看向阮陶的一霎那,黄堂的语气也没方才那么冲了。 他只是觉得可惜,这么难得的美人落进侯门公府里也不知道能活的过几日。 想到这儿,黄堂冷笑了一声扭头看向一旁被黄符定在原地一动不能动的武太守道:“你这病,说不准还是那日你得罪了公子兰惹上的。” 武太守额前的汗,将黄符浸湿了一大半。 扶苏的声音沉了下来,似玉环叮当清脆:“哦?武太守还同公子兰有过节?” **** 赵府门口,一辆华丽的鎏金车壁的马车听在了侧门。 小厮们认出了马车的主人连忙上行礼:“公子,我家公子现在不在府上,公子不如明日再来?” 车内小厮掀开车帘,笑盈盈的说道:“我家公子今日来不是应的长公子的帖子,而是赵公公的。” 小厮们闻言,连忙开了门,又叫门口的的轿夫将软轿抬来,待一切准备妥当之后,车内的人才向外伸出了一条手臂—— 一条被玄色缂丝宫锦袍的袖子包裹着的手臂。 第79章 亲厚 最终因不能当真对黄堂用私刑, 阮陶吓唬了黄堂一阵还是将人放回去了。 这几日他都在围着黄堂打转,只是沾了朱砂的酒灌下去,那留在黄堂身上的小纸人与黄堂同吃同睡好几日却依旧一点儿妖气和异样都没有探到。 如此看来, 这事儿似乎当真与黄堂无关。 若这事儿与黄堂无关,武太守这身“妖祟”洗起来就当真得经历剥皮腕骨之痛了。 对此, 武太守不置可否,只是黄堂口中说出的那些牵扯到公子兰一众人的事儿, 让他身上这身祟没那么好洗了。 “不然我说太守府上怎么会有当年逆王府的人?” 玉泗街的小院里, 吃过晚饭后阮陶与子贡、阮籍、嵇康围坐在廊下烤火吃栗子, 子贡一边吃着茶一边说道。 “当年公子成蟜叛乱, 他府上的下人该杀的杀、该流放发卖的发卖,大部分都流放到了上郡来。只是, 王府出来的哪怕是仆人都是‘娇养’的, 除却被杀的、千里迢迢流放至上郡,活下来的都没几个。” “当年我也想找两个从逆王府出来的人放在身边方便办事儿,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 有些事情让他们办起来总是要方便不少, 只是连我都没这个运气,偏偏武太守府上就恰巧寻到了。”子贡捧着茶盏啧啧了两声。 “若两人当真是武太守自己运气好寻到的也就罢了,若是公子兰送的……”嵇康顿了顿, 没再说下去。 “那武太守是不是就遭殃了?”阮陶问道。 “哪里是武太守遭殃了, 是公子兰要遭殃了。”阮籍嘲讽一笑, 说道,“当年公子成蟜的事情闹得那么大, 虽说逆王府上的人好用, 但整个京中的皇亲贵戚, 那个敢与逆王府的人扯上关系?若那两人当真是公子兰送给武太守的, 怎么能不保证当年公子兰与公子成蟜的叛乱无关?” “不是吧?”阮陶觉得很不可思议,“公子成蟜叛乱的时候身为长公子的扶苏才多大?公子兰那会儿才几岁?一个几岁的娃娃还能与叛乱有关?” “他那时却是不能参与叛乱,只是他不能,并不代表他母家不能啊。”阮籍回道。 “公子兰的母亲?” 子贡一挑:“公子兰的母亲,可是当年赵国的公主。” ** 因公子兰的母亲是赵国的公主,而公子成蟜当年叛乱便降于赵国,若是公子兰与逆王府有什么纠葛,那可比旁人都难洗干净。 而公子兰又是跟着扶苏一块儿到上郡的,难保朝中各方势力不会拿这个做文章,攻击扶苏。 这几日,阮陶都在为武太守忙着,扶苏好几日没露面,听王莽说是因公子兰的事动了气。 卓灵阁那头又在催着阮陶赶紧先让太守衙门将孩童失踪一案办了,毕竟眼看着就要到年下了,他们急着上表请功。 只是武太守这一身妖祟没有除尽,哪里有心情腾出手来料理这些东西呢? 如此,人人都忙得焦头烂额。 然而,就在这时,上郡开始不仅仅时孩童失踪,而是连大人也开始丢了。 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消失在山野小道之中,这足以让整个上郡开始恐慌,让人怀疑是妖物作祟。 衙门内的卷宗一封封往卓灵阁发,卓灵阁那群人自然就原封不动的一封封朝着阮陶手上送。 各方压力压过来,纵然阮陶有心慢慢帮武太守洗祟也不成了。 最终,武太守主动对阮陶提出早点儿解决身上这玩意儿,他不怕疼,疼死了算是他的命。 直觉告诉阮陶,武太守这病定然与公子兰有关系。 现在扶苏正在让李太白于暗中彻查公子兰,说不定到时候还真能查出点儿什么来,若是武太守身上的祟能够拖到那时候去除,他本人也能少受些罪。 只是现如今上郡的情状,武太守的“病”是万万拖不得了。 万般无奈下,阮陶只能先给武太守洗祟。 强行剥离“妖祟”不是一件复杂的事情,但对于被洗祟之人,以及帮忙洗祟的术士而言,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伙计。 被洗祟之人要承受剥皮腕骨之痛就不用说了,而帮人洗祟的术士若是自身修为不够还有可能被妖祟反噬,最后将自己搭进去。 阮陶担心的也是这个。 虽说,他有与胡嫦的妖缘撑着,但是这黄皮子的妖祟能够这般厉害,他不能保证胡嫦的修为一定在对方之上。 纵然胡嫦的修为能够敌过对方,他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够抗得住这么强的妖力。 眼看着阮陶为了这事儿愁了好几日,胡嫦便提议说:“你怎么不去求求你的长公子?” “扶苏?”阮陶有些莫名,“他能有什么法子?” 现如今上郡的事情,忙得他整日焦头烂额的,自己都拿这个妖祟没有法子,他还能有什么法子? 总不能拿他当引仔,将武太守身上的妖祟尽数引到他身上吧? 再者,现在烦他的事情已经太多了,公子兰的事情背后还不知道要牵扯多少人出来,自己这个时候又怎能因这些事情去烦他? 胡嫦轻笑了一声,道:“公子扶苏乃是天潢贵胄,天子之身自然是可助你修行的。” 阮陶愣了一秒,随后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胡嫦:“你……让我……我这还真成妖精了?” “怎么能说是成妖精呢?”胡嫦摆摆手,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模样,“这叫双修,你一个修行之人能不了解吗?” 阮陶嘴张了张,最终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不是不知道妖有双修之法,而且这也是狐妖最爱用的手段。 只要把握好度,不损凡人魂魄,天道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阴阳交融乃顺天而行。 只是阮陶以为胡嫦在经历了柳兆那一劫后会对这种事儿产生阴影,毕竟现在的胡嫦对与蛇长得相似的麻绳都十分厌恶。 怎么这人居然还能建议他去和扶苏…… 到是不是阮陶保守,只是他与扶苏现在……连手都没牵过几次,他要是跑去告诉扶苏自己想和他双修,估计扶苏会觉得他也被妖祟缠上了也说还不准。 他这矜贵如兰的小公子与那些腌臜之徒不同,这么多年身边干干净净的,哪里懂得这些事情? 事实证明,情人眼里出西施,日后阮陶在回想起自己这段心路差点儿没被自己气死。 有些人表面上看上去清雅如山中皑雪,实际上切开里头心肝都是黑的! 此时,在心肝里阴恻恻的藏着黑的长公子正坐在赵府的一处厅堂内,难得对发一次脾气。 “所以,你们是当我是死人?”扶苏坐在主位上,端着茶,收起了往日温润的笑,脸上的神情不悲不喜。 通常经常笑的人哪日突然冷下脸来便会无端的叫人害怕。 扶苏便是如此,寻常脸上总是温温和和的笑着,然而一旦冷下脸来就会让人觉得瘆得慌。 每每这个时候,众人都会惊叹,原来长公子和陛下其实长得这般像。 就好像现在,纵然是赵高坐在厅上,一时间也不敢多说什么。 他算是看着扶苏长大的,知道这人表面上看上去平易近人、温文尔雅,实际上被陛下惯坏了。 他隐藏在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下的偏执与控制欲,并不比他的父亲少。 厅下跪着好几个身着宫锦袍的少年,他们眉眼间或多或都与扶苏有些相似,此时他们都战战兢兢的一声不吭。 最终,跪在最前面的公子高开口了:“皇、皇兄……这事儿我是不知情的!您知道我这人平日里就只爱喝点儿酒、听歌曲子什么的,绝对不敢杀人的!” 说罢,他向王莽投去求救的目光,他与王相的关系素来是不错的。 收到公子高投过来的眼神,王莽也愿意帮他一把,于是他转过身冲着扶苏拱手道:“臣与公子高素有往来,也多次出入过公子高的府邸,这些事情确实是在公子高的府上没有的。” 扶苏也不抬头,只是低头吹了吹茶面儿上的浮沫,不冷不淡的说道:“可惜啊!王相不该只与公子高往来,也该去公子兰、公子璋府上走动走动才是。看看你这么个丞相在他们面前晃荡晃荡,他们能不能记得自己是大秦的公子而不是山野的豺狼。” 他的话轻飘飘的,公子兰与公子璋却吓得声音都变了:“皇、皇兄!这里头有误会,是下面的人干出来的,我们也……” “下面的人干出来的?”扶苏轻轻抬了抬眼帘,看向他们,“咱们身边的人都是从宫里带出来的,宫人不可随意殴打、更遑论无辜杀害!还是说你们是养在宫外头的不知宫里的规矩?又或者……” 扶苏眼神冷了冷:“是谁在宫里就教你们如此狠心?” “没、没有!”公子兰与公子璋瞬间慌了神。 这事儿,若是扶苏真牵扯到后宫去,那极有可能牵扯到他们的母妃。 他们身为父皇的亲子,纵然犯了错也不会如何。 只是父皇寡恩,这事儿若是最后被扩大成为后宫之事,那他们的母妃…… 思及此处,公子兰颤颤巍巍的朝着赵高看去。 赵高轻轻挑了挑眉,最后无奈的起身,向扶苏行了个礼:“长公子,这事儿确实是公子兰与公子璋做错了。只是……他们年纪还小,又是难得离京,被身边一些混账诓骗也是常有的事儿。” 说着,他顿了顿,继续笑道:“长公子此时前来上郡,陛下单单派了几位公子与长公子同行,正说明连陛下都觉得您与几位公子亲厚。总之不过是死了几个下人、几个商妓,念在他们年纪小、又是初犯,公子不如罚他们几板子,让他们回去闭门思过如何?” 闻言,扶苏轻笑了一声,这是他坐在这里后第一次笑。 与他寻常温润的笑容不同,他这么一笑,笑得跪在地上的几位公子抖如筛糠。 只听他缓缓开口道:“赵公公,你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你觉得我又与哪位兄弟不亲厚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19 23:22:14~2021-12-22 20:30: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加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一念为佛 赵高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 扶苏说得没错, 天下人皆道长公子为人仁,那他待所有人都是亲厚的,不论是待兄弟姐妹、还是待朝上的臣公、身边的友人, 甚至是待身边的太监、宫女,他都是亲厚的。 他的为人处事永远让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因而不满他的人只能在他的性格上挑毛病, 说他为人过于“仁厚”,乃是庸懦之相。 他对所有人都很亲厚, 言下之意他对所有人都不算亲厚。 跪在地上的公子高这才回过神, 是啊……为何父皇会让他们几个跟着皇兄一块儿来上郡呢? 皇兄来上郡是为了监军, 他们来上郡却没有任何职务, 好像他们就是陪着皇兄一块儿过来玩儿的。 可这样一来……倒像是将他们流放到上郡来似的。 流放?! 这两个字从公子高脑海中冒出来的时候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抬头向坐在主位上的、他一直敬仰的皇兄看去,正巧看见了坐在扶苏身边翘着腿一副悠闲模样的李太白。 李太白……! 李太白乃是龙禁卫指挥使! 就算是父皇担忧皇兄的安慰派人在皇兄身边跟着, 李太白也素来与皇兄亲厚, 可龙禁卫一直都只听天子号令,李太白身为龙禁卫指挥使不论如何都应该在京中待在父皇身边,没有道理千里迢迢跟着皇兄来上郡的道理。 就算现在他的皇兄从公子扶苏变成了太子扶苏, 李太白也不该跟着他来。 李太白既然来了, 那说明什么? 说明是父皇的命令,龙禁卫接了任务。 是了,李太白身为龙禁卫的指挥使, 公子兰与公子璋府上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既然李太白知道, 那…… 公子高看向扶苏的眼神带了几分疑惑, 皇兄应该是知道的吧? 皇兄怎么可能不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非要在那个什么商人口中听到之后才来料理? 一时间, 公子高一股寒意爬上了后背。 他抬头看向坐在主位上的男人, 那是他的兄长、是他一直敬爱的对向, 只是这一刻他突然发现, 自己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了解他…… 扶苏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瞥了一眼赵高:“赵公公,这件事儿你参与了多少,你心里有数,我心里也有数,就不必我来提醒你了吧?” 闻言,赵高轻笑了一声:“长公子说笑了,我不过是陛下的臣子、也就是公子们的臣子。公子们要说什么、要做什么,臣只管听命便是了。” 说罢,赵高退回到了座位上,雪白如纸的面皮也瞬间垮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公子扶苏了。 这孩子……似乎当真长大了。 赵高阴恻恻的看了扶苏一眼,随后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扶苏看向自己跪在地上的几个神色各异的弟弟,轻声叹了口气:“罢了!你们不愿意说实话我也不逼你们,总之现在也不是罚你们的时候,回去闭门思过吧。” 此言一出,在座众人都愣住了,尤其是跪在地上的几位公子。 这……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现在还不是罚他们的时候?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皇兄这么兴师动众,还派了龙禁卫去他们府上拿人,最后就不痛不痒的吓唬了他们几句就放他们走了? 王莽等人也十分不解地看向扶苏。 公子兰、公子璋几人在上郡横行霸道的事情,他们虽说未知全貌,但其实早有耳闻,长公子这么兴师动众的将人拿来闹了这么一出,就轻飘飘的收尾了? 杜子美原本以为自己能看见公子兰、公子璋几人被绳之以法,常言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秦以法治国,自然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们。 只是……长公子就让他们这么回去了? 什么叫现在还不是时候?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秋后就该是问斩的时候啊?再拖就拖到年下了,那才不该是时候。 孔明挑了挑眉看了扶苏一眼,最终没再说什么。 这时,扶苏身边的陶竹上前来附在扶苏耳边跟扶苏说了句什么。 扶苏立马起身,冲着他们挥了挥手:“都回去吧!给你们时间好好料理你们府上的事情,去吧!” 跪在地上的几位公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懵的,但最终谁也不敢动。 扶苏则是懒得管他们动不动,对王莽等人说了句,散了吧,便自顾自的离开了。 “哎……”李太白起身,刚想拦着他,却被孔明轻轻用扇子拍了拍。 他一脸不明所以的看向身后的孔明,不解道:“公子这是唱的哪出啊?” 孔明眼睛笑得弯弯的:“谁知道呢?” 说罢,他也自顾自的离开了。 李太白追上前去,继续追问:“哎!你还能不知道?就算是国师算不出来,你肯定也知道啊……” 王莽起身伸了个懒腰,随后轻轻拍了拍坐在身边的杜子美的肩:“走吧。” 杜子美这才回过神来:“当真走啊?” “不然呢?你是准备留下来为几位公子摆一桌酒压压惊吗?”王莽耸了耸肩。 “可是……”杜子美话还没说完,便被王莽拉着离开了。 他想不通,这几日他们都在为这件事奔波。 一路收集了多少证据,看了多少人的眼泪,最后好不容易将证据全部拿到手了,可以收拾这几个畜生了,怎么最后长公子只是让他们禁足? 禁足?! 现在估计整个上郡城都知道长公子要收拾这几位无法无天的公子了,而长公子却只是让他们禁足? 这…… 赵高起身,看着扶苏一行人离开的背影神色晦暗不明,良久之后他才回头对还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的几位公子说道:“既然长公子让几位公子回府,那几位公子便暂且回府去吧。” 他的态度很客气、很和善,就像是一位和善的长辈,如果忽略掉他的那张看上去让人联想到纸人的脸的话。 “赵公公……”公子兰有些踉跄的起身,他想对赵高说些什么,最后依旧什么也没说。 “回去吧。”赵高向诸位公子垂袖行了个礼,“臣要去盯着今晚长公子的膳食了,诸位公子自便。” “六哥……”公子璋轻轻扯了扯公子兰的衣袖。 ** 扶苏坐着小轿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刚一进院子,就看见阮陶站在园中的玫瑰架下。 此时已经入冬了,玫瑰不开花,然而那人身着一袭大红色的对襟袍子站在架下,明艳得像是玫瑰化作的妖精。 扶苏连忙笑着迎上前:“你怎么来了?” 说着,他想伸手拉阮陶的手。 阮陶微微退了一步,朝着扶苏身后的一帮小太监和宫娥看去。 扶苏回身对身后众人道:“你们都下去吧,没有叫你们谁也不许朝后院来。” “是。”众人闻声退去。 待人走光了,阮陶这才主动拉住了扶苏的手,问道:“我刚刚来的时候,看到了公子兰等人的车驾,你将他们叫到府上来了?” 扶苏却答非所问,只是拉着面前的人在一边的廊上坐了下来:“刚刚拉你的手你还不乐意,就这么不乐意让人知道我俩的关系?你害怕?” “我还能害怕?”阮陶觉得好笑,“我只是在为你害怕。你在外面什么名声?要是让人知道你我的关系,那天下人该如何看你?” 说着,他轻轻拍了拍扶苏的手,道:“你知道吗?像你这样在天下人眼中纤尘不染的人,要是沾上了一点点灰就会被人直接踩进泥里!我就不一样了,我的名声虽说不算是有多坏,但也绝对算不上好。” “是这样吗?”扶苏好笑的看着他。 阮陶有时候觉得扶苏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看娃娃的眼神,他对自己说话也跟哄小孩儿似的。 譬如这句“是这样吗?” 这口气就好像是一个小孩儿,学会了写一个字,他兴奋的写出来拿给大人看,说:“看这是‘天’!” 一个“天”字在大人眼中自然不算什么,不过大人依旧会笑着哄小孩儿道:“是这样吗?娃娃真厉害!” 其实说不定这大人正忙着其他事情,根本就没看清小孩儿到底写的是什么。 这是一种宠溺的敷衍。 纵然带着宠溺,却依旧是敷衍! 阮陶觉得扶苏便经常这样敷衍他。 阮陶握着扶苏似玉竹般的手,心想这人怎么刚恋爱就开始敷衍他了? 随后,他语重心长的说道:“我同你说话你也不认真听,你得认真听进去!” 他现如今是深怕扶苏一步走错,又踏回了历史上的老路,那他岂不是要守活寡了? 这流星都落下来了,没有最终那个位置还落在胡亥身上的道理。 “在听,你说什么我都听。”扶苏依旧笑盈盈的。 阮陶叹了口气:“常言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个一辈子杀人放火一件好事儿不干的人,只要他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但是呢?一个吃斋念佛、好事做尽的和尚,说不定仅仅只是一念之差,就有可能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你明白吗?” 扶苏眼神暗了暗,嘴角依旧挂着笑:“我自然是明白的。” 第81章 找场子 他从小长在宫里, 什么道理都比寻常的孩子明白的早,这种道理阮陶明白,他自然也明白。 就像阮陶所言, 在天下人面前他是“纤尘不染”不然的长公子,所以他这辈子身上就不能有任何污点, 否则天下人的赞誉便会变为唾骂。 他定然会被天下人贴上“伪君子”的标签,永远留在史册之上。 故而, 他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样的事情不仅不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包括面前这个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他应该与自己一起站在大秦的最高处。 于是他伸手温柔的抚了抚阮陶的鬓角, 说道:“这样的事情不能发生在我身上,自然也不能发生在你身上。季珍, 你不是我的娈*宠, 所以你不必藏起来。” 阮陶一时间没听懂扶苏的话,他不必藏起来? 那难不成他还能向全天下宣告公子扶苏是他的爱人吗? 再说他也不介意藏起来。 毕竟……扶苏身为大秦长公子,不出意外自己与王莽一定会将他送上那把龙椅, 那他便是大秦的二代帝王! 始皇帝没有皇后, 难道二世也要没有皇后吗? 他们大秦日后还能废了皇后这个职位不成? 再说,当今始皇帝虽说没有皇后,但后宫的妃子可不少, 各国美人俱在, 公子公主三四十个! 扶苏能没有皇后, 难不成还能没有子嗣? 纵然扶苏现在对阮陶发誓他永远不会负自己,阮陶会信, 只是现在信罢了。 他又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信什么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的鬼话, 尤其是这话还出自以为以后的君王之口。 阮陶其实一直很清醒, 他明白扶苏或许是自己这辈子最爱的人,但绝对不会是与自己相守一生的人。 待他日扶苏登上皇位,开始和妃嫔生孩子的时候,那他们这段关系也算是结束了。 而他自己将扶苏送上皇位之后,要么继续在阮家当他的小少爷,没事儿摆弄摆弄自己的符篆纸人,或者干脆就和胡嫦一块儿隐居到深山老林里,过着妖精般的生活。 谁知道呢? 或者,他干脆回成都府去,继续过“阮陶”的人生。 说不定他还能再遇到一个人,再遇到一个可能没有这么深爱,却有那么一点点喜欢,足够相守一生的人。 最后给他养老送终这件事儿,说不定得落在胡嫦的孙子胡俅身上。 那时候胡俅应该能化作人形了吧? 想到这儿阮陶不免有些伤感,不过他向来是及时行乐的个性,这种事儿日后再想吧。 总而言之,他与扶苏的关系自然是不能让外人知晓的,传出去这端方如玉的长公子可当真就要被他这滩“烂泥”玷污了。 “咱们先不说这个。”阮陶对扶苏道。 “好啊,我想你来找我也不是为了说这个的。”扶苏温柔的看着他。 说起来,他们好几日都没见过了,这几日他们各自都有得忙。 “武太守的事儿你处理完了?”扶苏将阮陶朝着身边拉了拉,让这人离他近一些。 阮陶摇了摇头,他又想到了胡嫦向他提出来的双*修一事,忍不住老脸一红。 他连忙岔开话题,道:“武太守的事儿还有得烦呢!我不过就是这几日没见到你,又知道你在忙不好打扰你,想着你忙了这么久了,也该收尾了才对,故而才想着来看看你。” “你要是想看我,随时都可以来。不用想着我忙不忙,再忙陪你的时间也是有的。”扶苏又将人朝着自己身边拉了拉。 此时阮陶都要坐在扶苏腿上了,只要他轻轻向前一倾就能够落进扶苏怀里。 阮陶自然看出了扶苏的心思,他微微一挑眉,问道:“长公子是向搂着我说话吗?” “阮先生不愧是上郡第一术士,这卦算得就是准!”扶苏赞道。 阮陶翻了个白眼,随后十分大方的朝着扶苏肩上一趟,整个人就这么落进了对方怀中。 接着,他拉着扶苏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笑道:“长公子要亲要抱主动些,不用客气。” ** 公子兰一行人的车驾出了长公子府,各自朝着自己的府邸驶去。 马车里,一个生得白白净净的太监正战战兢兢的为公子兰捶腿,一边锤一边低声抱怨道:“长公子也太狠心了,竟然让公子跪这么长的时间!从前在宫里的时候,除了祭祀、祭天,公子何曾跪过?就是在陛下面前公子也不曾跪过!” 公子兰靠在身后的软枕上闭目养神:“他是兄长,民间不是常说长兄如父吗?他要罚我我自然得认。” “那也罚得太狠了!怎么能让公子跪呢?”小太监打抱不平的说道。 公子兰轻笑了一声,依旧合着眼:“毕竟是丢了好几条人命,皇兄只是让我们跪了一小会儿就放我们回来闭门思过,已经算是轻的了。” 说着,他悠悠的叹了一声:“皇兄还是太仁慈了。” 小太监没有言语。 这时,公子兰脑海中浮现出了扶苏的那句“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轻轻蹙了蹙眉,皇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是想找个合适的时间改日再发落他们,还是说只是说出来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最近老实一点儿? 思及此处,公子兰微微睁开了眼。 见公子兰睁眼了,小太监被吓了一跳:“怎、怎么了公子?是奴才的力道不对吗?” 公子兰没有搭理他,而是细细琢磨着扶苏的这句话。 难不成皇兄是想回京后再在父皇面前告发他们? 只是这事儿李太白知道、李太白既然知道那就证明龙禁卫知道,龙禁卫知道那父皇一定是知道的! 然而父皇也没有下旨说要怎么处罚他们啊? 本来嘛!不过是死了几个下人、和几个商*妓,父皇总不可能因为这个就直接砍了他们吧? 想想到时候父皇如果罚重了,皇兄应该是会为他们求情的。 从小到大皇兄便是如此,就像他说的那般,他与每一位公子和公子都亲厚,因为他是长子,从小他便养在父皇身边与他们其他兄弟都不同。 但他绝对是一位好的兄长,什么好东西都会分给他们,父皇、夫子罚他们的时候,他也会帮忙求情。 他不喜欢宫里的娘娘们这是真,不过他也会领着他们玩儿。 公子兰记得他们时常会私下讨论,若是他们不是生在皇家,而是生在普通富家子弟的一群兄弟,那他们定然更加喜欢皇兄! 只是生在了帝王之家,不管多么逍遥、感情多么好都会有许多不得已。 而且,他皇兄这样仁善的性格,身在帝王家着实不合适。 公子兰悠悠的叹了口气,在小太监战战兢兢的眼神中再次闭上了眼,接着说道:“让人通知卓灵阁,那东西最近就别送了。” 小太监见公子兰不是要为难他的意思,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回答道:“是。” 毛宜在卓灵阁收到公子兰的消息后怒得摔了一个盏子。 “掌司!”潘早有些惊慌的起身。 “长公子是如何发现公子兰府上的事儿的?”毛宜不满道。 “长公子应该不至于发现咱们,不过是公子兰府上死了人抬出来了,估计这才被长公子府上的人看见。”潘早解释道,“公子兰估计是怕咱们的事情暴露,这才说和咱们断了。” “怎么可能!”毛宜轻轻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反驳道,“他们这些皇亲贵戚、达官贵人家中时不时死两个人多正常?就说是犯了规矩、冲撞了主家的妻眷就是打死一百次也不为过!长公子怎么会因这件事儿闹?” “听、听说……”潘早顿了顿,“听说龙禁卫掺和进来了。” 毛宜一惊:“龙禁卫?!龙禁卫如何会掺和进来?几个公子家里打死几个下人,还得龙禁卫出马?!” “这……我也不知道。”潘早有些无措。 毛宜坐不住了,他起身在堂内徘徊了几圈,随后问道:“长公子为何突然要查几位公子?” “听说那日长公子从武太守府上出来之后便动了气。”潘早思索片刻道。 “武太守府上?”毛宜停下脚步,问道。 “是!武太守府上。”潘早说道,“应该是为了武太守那个病吧?” “武太守的病?!”毛宜气急了,“阮季珍!” “阮季珍?”潘早有些不明所以。 毛宜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潘早:“我问你,武太守的病是谁在治?” 潘早恍然大悟:“阮季珍!” “可是,他与公子兰向来是没什么纠葛的,这能与他有什么关系?”潘早问道。 毛宜想了想,随后道:“去查查,那日太守府可还去了什么人。” “是。” ** 而此时的阮陶正和扶苏花前月下、好不快活。 “武太守洗祟一事你若是觉得为难,大可推回给卓灵阁去。”扶苏轻轻贴着怀里人的鬓角,说道。 “那倒不至于。”阮陶悠闲道,“不过是累了点儿,我没什么,只是武太守受罪。” 随后,他不解的问扶苏:“你说说!外族人来上郡不都是有路引的吗?怎么那个西域和尚还能凭空消失呢?” 扶苏轻笑了一声:“你就没有想过,对方根本就不是西域的和尚?” 闻言,阮陶倏地起身:“我还真没想过!你为什么这么说?我记得你一直在查这件是,你是不是查到了什么?” 扶苏但笑不语,他轻轻将人再拉回怀里,蹭着怀里人乌油油的头发:“我不过是给你提供另一种思路。” “你给我提供思路作甚?现如今上郡频繁有人失踪,之前好几件大事儿都与这个什么西域和尚有关,就连死了三百年的周幼菱都和对方有关系,这不该是你们朝廷应该重视的事情吗?” 阮陶想了想,随后叹了口气,他抬手摸了摸扶苏光洁滑腻的脸颊,道:“算了,我也舍不得你为了这些事情操心。” 他的小公子向来是干干净净的、矜贵娇气得很,这种事情哪里是他能操心的? 话说这王莽怎么这么没用呢? 他之前不是还当过半辈子的皇帝吗?怎么连个西域的和尚都查不出来? 说起来上郡这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只要能将那个劳什子的和尚揪出来,也就算完了! 到时候,还能算扶苏的政绩。 只是现如今他在明处,对方在暗处,想要将对方揪出来谈何容易? 不过,扶苏说得也没错! 他为什么一定要将对方往西域的和尚的方向去想呢? 想想他之前行走江湖的时候也会用个假名字,毕竟是行走江湖难免会有“坑骗”他人的时候。 若是用真名,丢祖宗的脸不,万一被对方逮住了,还不好掰扯。 那这个人为何不能是假装了一个西域和尚的身份呢? 他记得那群景僧是没有剃头的! 阮陶想事情正想得出神,就听扶苏轻声笑了一声:“这么体贴?还舍不得我操心?” “那是自然!我向来是很体贴的。”说着,他轻笑道,“你日后就能发现,我还有更体贴的地方了,找到我这么一个有好看、有体贴的对象你就偷着乐吧!” 扶苏低头蹭了蹭他的脸颊,两人的呼吸瞬间交融在了一起,阮陶觉得自己的心跳快了好几拍。 他发现不知道为啥,他俩明明才互相告白没多久,并且当时告白的时候还是他提的! 他原以为扶苏会矜持好久,才会与他拉拉小手什么的,因此今日胡嫦向他提起说让他来与扶苏双*修,他自然是想都不敢想。 他当时还在想,他的小公子可矜持了!喝了交杯酒都能脸红! 怎么今日感觉……对方拿出了老夫老妻模式在和他相处? 只听扶苏贴着他的鬓角说道:“那阮先生这么体贴,本公子又能帮阮先生做些什么呢?” “长公子就负责哄在下开心就好了!”阮陶笑道。 “遵命!”说罢,扶苏的唇在阮陶脸上轻轻贴了贴。 轻柔到若有若无的触碰,直接让阮陶像是炸了毛的猫,瞬间从扶苏怀里坐了起来,整个身子都麻了半边。 “你、你……”阮陶没有想到扶苏会主动亲他一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总不能说“你流氓”吧? 这人怎么回事儿?怎么感觉今日像是…… 看着阮陶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模样。 扶苏感觉像极了宫中父皇书房里的那只御猫。 每次他偷偷摸了那只猫的尾巴,那只猫也会转过来这么看着他,想挥爪子挠他,但是又觉得不太合适,整个猫就只能弓着身子,用爪子拍拍他。 扶苏觉得有趣极了! 他再次将阮陶拉回自己的怀里,轻声问道:“怎么了?阮先生害羞了?” “那、那能害羞?!”阮陶觉得自己好歹是个现代人,怎么能被一个古代人压得死死的呢? 他能害羞? 要是在现代,他能拉着扶苏在公园里、在大庭广众下接吻!脸都不会红一下! 他不过是没想到扶苏会突然亲他罢了。 “哦!那阮先生允许在下做这般唐突的事情吗?”扶苏带着笑意问道。 “唐突?”阮陶不屑道。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找回自己的场子,于是转过身捧着扶苏的脸看着扶苏:“我以为你只是不小心碰到我了,你那能叫唐突?” 说罢,他直接在扶苏的脸颊上啄了一口:“这才叫亲人,明白了吗长公子?” 扶苏愣了一秒,随后对阮陶道:“那多谢阮先生指教了。” 看着扶苏的那一秒错愕,阮陶得意了不少,觉得自己找回了作为一个开放社会出生的人的尊严。 这人一得意就容易飘,脑子一飘嘴就容易瓢。 阮陶觉得方才扶苏眼中的错愕让他很受用,于是决定继续吓唬面前矜贵的长公子。 他轻轻笑道:“你猜猜我今日来找你为了什么?” “果然有事。”扶苏敛眸笑道。 “是胡嫦让我来的。”阮陶搂着扶苏的脖子,两人面对面。 “武太守身上的妖祟实在是不好洗,我怕我的修为不够,所以胡嫦让我……” 阮陶顿了顿,一脸威胁的看着扶苏:“来找你双*修。” 扶苏:“……” 第82章 公子扶苏 看着扶苏整个人直接愣住了, 阮陶心里分外得意! 害怕了吧?知道人心险恶了吧? 扶苏愣了一瞬之后,笑着看着他:“还不行。” 阮陶轻轻挑起扶苏的下巴:“知道你不行!” 一听对方说自己不行,扶苏眼神一暗, 道:“行的。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初冬上郡的天总是又高又澄明,清澈得似一汪春水。 玉泗街子贡的小院内。 眼见着天色越来越晚, 夕阳已经烧红了半边天,可还不见阮陶回来。 阮籍朝着小院门口望了好几次, 不由得抱怨道:“这人不是说只是去武太守家里看看便回来了?怎么都快吃晚饭了还不见人?” “该不会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吧?”子贡坐在一张小几旁, 一边翻着账簿、一边拨弄着手上的玉算盘。 “能有什么事儿?”阮籍朝着门口张望道。 望了半天, 阮陶没望回来, 倒是望回来了一只狐狸。 胡嫦他们都认识,这只狐狸平日里眼高于顶, 一副冷清孤傲的模样, 但对人还不错。 见胡嫦进来,子贡便急忙让小伙计去煮胡嫦爱吃的茶。 胡嫦也不客气,十分自然的坐在院中芭蕉树下的小榻上, 说道:“无碍, 我等他。” 这时,嵇康让跟着自己从京中来的小童去武太守家寻看看,胡嫦却抬手阻止了。 “不必了, 他现在应该在长公子府上。”胡嫦说道。 “长公子府上?”余下三人不解。 最近公子兰等人之事闹得沸沸扬扬, 阮陶从前日日往长公子府上跑, 但近几日也消停了,说是长公子府上现在忙得很。 就连杜子美与王相也不曾出来找阮陶玩儿了。 今日他们才听说长公子还动用了龙禁卫将公子兰几人带到了府上, 估计是要算总账了, 按理来说此时长公子府上才应该是最乱的时候。 阮陶怎么偏偏这个时候去了长公子府上? 三人一时间未免有些担忧, 阮陶平日里虽说性子乖张了些, 看似有些不守规矩,实际上是一个十分善解人意的孩子。 这个时候,纵然是有天大的事情他也绝对不会往赵府去,如果不是他主动要去的,那便是长公子府上的人叫他去的。 只是长公子不是在料理公子兰等人吗?叫阮陶去作甚? 阮陶又能作甚? “公子兰几人的事儿,我之前便让人在暗处查过,似乎还与卓灵阁有关。”子贡停下了打算盘的手,指腹轻抚着算盘上的玉算珠,脸色严肃了起来。 “卓灵阁?”阮籍不可思议道,最后他眉心轻蹙,不满的走到嵇康身边挨着人坐下,“之前没觉得卓灵阁有什么用处,怎么咱们家孩子进去后就全都是事儿?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他进去的。” “本以为是个闲职,现在是哪里都离不得他!”阮籍不满道。 “哪里是咱们家孩子进去了才这么多事儿?”子贡冷笑了一声,“公子兰的事儿也不是阮陶进到卓灵阁才有的,不过是一直都有事儿,只是咱们没注意罢了。长公子为何要将阮陶放进去?不正是为了这个吗?” 卓灵阁这玩意儿独立于各个衙门之外,甚至独立于朝廷之外。 看似没什么实权,实际势力遍布大秦各地!平日里又并不引人注目。 这与龙禁卫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适合用来负责做一些不能摆在台面上的事情。 这样的地方,身为未来国君的长公子自然是要有一个心腹在里头的。 但长公子从小就对这些方士厌恶至极,并没有要与方士结交的意思,甚至与国师也不怎么亲近。 如此,在卓灵阁内当长公子眼睛的人,目前来看也就阮陶最合适。 听到这里,胡嫦懒懒地伸了伸懒腰,理了理自己乌油油的鬓角,说道:“那什么,你们凡人的这个弯弯绕绕我听不懂、也不敢兴趣。不过,阮陶去长公子府上确实是他主动去的,不是府上的人找他。” “他主动去的?”子贡有些不可思议,“他今日出门前不是还抱怨说什么长公子府上最近乱哄哄的,他都没有和长公子好好说过话吗?” 阮籍不知想到了什么,心里咯噔一下:“他去长公子府上作甚?” 胡嫦嘴角勾起一抹甜美的笑容,从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双*修。” 余下三人:“?????” 阮陶回来的时候,天上的霞云已经由红变成了淡紫。 他心情颇好的将马交给了看门的小伙计,而后一蹦一跳的进到院内,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谁知,刚一绕过影壁就被面前三个像门神一样黑着脸的男人吓了一跳! “卧槽!你们这是……”阮陶看着面前自己的堂胸、堂嫂和子贡,一时间有些懵。 子贡一般而言只要不是亏钱,他都是笑眯眯的,而他的堂兄堂嫂更向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让他们仨脸色能够黑成这样? 这时,胡嫦悠悠出现在了阮陶身后:“你回来了?” 阮陶又被突然出现的胡嫦唬了一跳! “您今日怎么来了?”阮陶看了看黑着脸打量着自己的三人,又看了看身边神色自若的胡嫦。 总不能是胡嫦得罪了他们? 应该不至于吧?他记得他堂兄和堂嫂都很喜欢这只狐狸。 “我来看看你。”胡嫦轻轻拍了拍阮陶,“怕你没有经验,长公子吃得太急了伤着你。” 他围着阮陶转了一圈,摸着下巴道:“现在瞧着,感觉你还挺好的?” “啥?” 阮陶觉得胡嫦说的明明是官话,但他却一个字也听不懂。 听了阮陶的话,子贡三人的脸色也好了一些,他们上下打量着阮陶试图从面前的人身上找到一些不适症状。 可事实就是阮陶腰背笔直、红光满面,丝毫没有不适。 最后,阮籍思忖了半天,才摇摇头略微嫌弃道:“长公子不行。” 阮陶:“?????” *** 长公子在府上申斥了公子兰等人的消息在上郡不胫而走。 这样大的事情既然能够传遍上郡,那传去京中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就连子贡的师兄弟们都开始写信问子贡现在上郡的情景。 可事实就是扶苏在申斥了公子兰几人之后,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都没有任何动作了。 这不由得让人议论纷纷。 一时间,整个上郡乃至大半个大秦都开始讨论这件事,就连阮陶早起出门在路边吃馄饨时都能听见卖鱼、卖菜的老叟议论两句。 能够以如此迅速的时间传出去,很难说背后没有人顺势推一把。 不过,百姓们讨论的却不是为何长公子只是斥责了公子兰一行人却没有给出任何处罚。 他们理所应当的认为,扶苏之所以没有给出任何处罚,是因为有着不可言说的难处。 “听说是公子兰的母亲在后宫向陛下哭诉,再加上之前赵国的旧部还在京中没有完全料理完!故而咱们的长公子才投鼠忌器。” “唉!说起来公子扶苏也实在不容易!公子兰几人不把咱们百姓的性命当性命,说杀就杀!长公子自然是不能任他胡作非为!只是人逮住了,毕竟是自己的兄弟,京中又给他施压,这事儿他实在难做。” “要我说,还是苦于公子扶苏手上没有足够多的证据!听闻因这事儿,公子扶苏都已经好几日没有用晚膳了。” 阮陶听着这话不由得挑了挑眉,扶苏确实是好几日没有用晚膳了。 不过却和公子兰几人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只是在阮陶去赵府与他“偷*情”的那日,他心情十分的好,故而吃了好多甜腻的点心,人给吃伤着了。 “唉!咱们陛下诸位公子中,也就公子扶苏堪当大任,真心实意的为咱们百姓着想。” “可不是嘛!最近不知怎地,武太守也病了,咱们上郡这时不时丢个人的事儿,还不是得交给公子扶苏来料理?” “最近夜里寻坊,都是让蒙将军下面的官军来做的,都没有用太守衙门的武侯!要我说,这官军开始寻坊之后,夜里连宵小都没有了!” “是啊是啊!像是有人在守着咱们小老百姓似的。” 阮陶一边吃着馄饨一边听着身边的人议论纷纷。 说起来,扶苏自从那日在申斥了公子兰几人之后就再也没有管过这件事,似乎当真就让这件事儿这么过去了。 反而他还将黄堂半夜从府上拖出来,让人揍了他一顿。 至于上郡失踪人口一事,扶苏更是问都没有问过,一直都是卓灵阁与太守衙门在料理。 派官军在上郡夜里巡逻一事,实乃王莽提议的!都与扶苏什么关系。 这人倒是讨巧,事儿是别人做的,但好名声都在他身上了! 阮陶吃下最后一颗馄饨,薄薄的面皮轻轻一咬便是满嘴肉香,让人十分满足! 就在这一瞬,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觉得自己与扶苏认识这么久,这人给他的感觉一直都是矜贵优雅,好似一方上好的羊脂玉。 只是,他身为长公子、身为整个天下默认的未来的大秦之君。 他似乎什么都没做过。 他似乎一直都游离在众人之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轻飘飘说两句便完了。 似乎他能有今日的地位仅仅是因为他是始皇帝的长子,以及他名声好。 阮陶之前还在担心,扶苏的好名声会在某一日反噬他。 毕竟,他所了解到的明君,身上的“血债”都不少,就好似扶苏的父亲。 但是现在想想,一个什么都不作为的人,真的可以保证名声一直好这么多年吗? 仅仅只是因为他品行端庄? 诸位公子中,品行比扶苏还端庄的人也不少!他就靠着品行端庄,加上排行老大就能走到今日? 况且这人也不是没有对头,赵高一个。 前些日子还得罪了国师,国师现在虽说闭门不出,说是闭关,那他还真就来上郡吃斋的? 不能吧? 他们看着扶苏这般得人心,就什么也不做吗? 想到这里,阮陶觉得自己似乎想通了什么事情。 他慌忙端起碗,最后喝了一口馄饨汤,急匆匆的朝桌上扔了几个铜板。 “老板娘!结账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22 23:55:43~2021-12-23 20:50: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aya 10瓶;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狼性 卓灵阁: 丹房内阴暗潮湿, 斑驳的墙面上贴画满了各种各样的符篆、贴满了符纸。 丹房正中央是个丹炉,炉子里的烧着炭火,将整个丹房烤得让人喘不过来气, 有滴水生从墙壁后传来。 不一会儿,只听墙内传来一声惨叫, 惨叫持续了片刻,便戛然而止。 这时, 有人推开了丹房的门走了进来——实乃卓灵阁副掌司潘早。 他走到那面满是符篆的墙面前, 轻叩了四下墙壁:“掌司, 查到了。” 不一会儿, 墙的角落微微一动,一道暗门由内向外推开。 毛宜从室内走出, 他神色淡然从怀里掏出一条帕子, 一边往外走一边擦着手上腥臭乌黑的血,一边问道:“说吧,长公子因何突然查公子兰?” 潘早捋了捋自己嘴边的胡子, 说道:“听说是因为阮季珍。” “嗯?”毛宜眉心一蹙, “还当真和他有关?” 潘早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听闻那日阮季珍去武太守家帮着武太守除祟,恰好那日无太守的同窗, 就是那个与武太守一块儿得了‘病’的那个, 在咱们上郡做买办生意的商人, 名叫黄堂,他也在武太守府上。” 毛宜点了点头, 示意潘早继续说下去。 谁知, 就在这时, 墙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叫骂声:“天杀的!毛宜!你会遭天谴的!报应——你等着!你就等着报应吧!!” 那声音听不出男女, 像是某种动物通过鸣叫发出的类似于凡人文字的声音,听得人背脊发凉。 闻此言,潘早眉心轻轻蹙了一下,毛宜却像是没听见似的,淡定自若的与潘早一起踏出丹房的门,随手将门关上,将那撕心裂肺的怒骂声隔绝在了房内。 初冬的上郡,不论阳光多么刺眼,人依旧冷得忍不住搓手。 毛宜将方才拭血的帕子随手一扔,接着对潘早说:“继续说吧。” 潘早点了点头,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听闻那个时候黄堂以为阮季珍是武太守新买回来的人,不慎冒犯了他。恰巧长公子因担心武太守的情况,那时也在太守府,就撞见了这事儿,于是动了大气。黄堂便一溜将武太守曾与公子兰有过私交,并民间传闻的公子兰的一众丑事儿捅了出来。” “冒犯?”毛宜斜眼看了一眼潘早。 潘早嫌弃的啧了一声:“那阮季珍长得什么模样?又天天与妖狐为伍,也不怪黄堂将他错认。” “我哪里是说这个。”毛宜摆了摆手,神色肃穆,“武太守在朝中实在算得上是个清官了,他为官这么多年也还算谨慎,黄堂是他的同窗应该也知道他的性格。阮季珍平日里虽说不着调一些,但也是日日锦衣玉环的穿戴着,他的衣裳不说武太守身边的人,就是武太守本人都穿不起!” “黄堂身为一个商人,对金玉之物自然是敏感的。他在武太守府上见到这样一个人,不应该将他当做太守府上的贵客吗?如何能将其当做太守府上的侍者?”毛宜道。 闻言,潘早这才回过神来:“您说得对啊!他怎么会将阮季珍当做太守府的上侍者呢?但是……咱们的人查出来就是这么个缘故!” 毛宜捻了捻自己的山羊胡:“难不成是长公子看出了什么,借着打压咱们卓灵阁?” “这……”潘早犹豫了片刻,“长公子没道理打压咱们吧?王相和国师……” “王相?”毛宜轻笑了一声,“咱们卓灵阁说出去是有王相和国师撑着,但实际上这些年御史台那群人参卓灵阁时,王相有说过一句话吗?” 潘早微微愣神,毛宜阴沉着脸:“咱们的国师和王相,估计早就貌合心不合了。” “那该如何是好?”潘早有些心慌,“若是长公子便是要借此打压咱们,王相又对此置之不理,到时候那些事情若是抖出来……” “什么都出来?”毛宜凉凉的瞥了潘早一眼。 潘早立马识相的闭了嘴,毛宜冷笑了一声:“放心吧,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咱们是在为国师办事儿,不说他不过是长公子,就是将来成太子,国师也不熟他想动就能动的。” 说着,毛宜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悠悠说道:“你猜猜为何这么多年陛下都不曾封公子扶苏为太子?” 潘早愣愣的看着毛宜没接话。 毛宜也不理他,自顾自的朝着内院的月洞门走去,一边走一边就着初冬难得的阳光伸了个懒腰,依旧是那副闲逸自得的模样。 他谓叹了一声:“不论如何,这天上只能有一个太阳。” *** 阮陶这几日心情不怎么好,众人都看出来了。 正在长身体的年纪,平日里一顿能吃两碗干饭,这几日只能吃一碗了;平日里看见白花花的银子眼睛弯得跟个月牙儿似的,这几日看见金子也无动于衷;平日里栗子、松子儿这样的小零嘴随时都在吃着,这几日荷包里早上怎么装着出去的,晚上怎么装着回来。 就连玉泗街头,阮陶日日去吃的那家馄饨摊的大爷都看出阮陶心情不好了。 今日,阮陶天不亮就来吃馄饨了。 他是这摊的常客,每次吃馄饨大爷都会多给他舀两个,辣子也放得最多,甚至偶尔还会和阮陶讨论馅料的味道。 只是得知阮陶进了卓灵阁,大爷以为阮陶也成了那等只图富贵、鱼肉百姓之人,于是就不搭理他了。 只是这些日子看下来,这孩子倒是个实心眼儿的,从前对人乐呵呵的、如今别人拿冷脸对着他,也依旧对人笑呵呵的。 至此大爷也冷不下脸来了,每日依旧笑着同他打招呼,馄饨也尽量多给他舀几个。 阮陶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胃口自然极好!一碗二两的馄饨每日吃得连汤都不剩的! 可最近这几日每每是吃了两口就开始发呆,最后得倒掉一大碗! 今日,大爷看见阮陶天不亮的坐在这里,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于是问道:“阮哥儿?” “嗯?”阮陶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大爷在和他说话。 此时天麻麻亮,玉泗街上的人不多,大多都是刚来摆摊的小商小贩,这馄饨小摊上也就阮陶这么一个客人。 大爷麻利的将馄饨下到沸水中,一边用碗大的勺子搅着、一边问道:“今日怎么起这么早?我就没见卓灵阁的那群起早过,怎么你和他们的差事不一样?” 大爷的语气很明显,是问阮陶是不是因年纪小,在里头被那群老油条欺负了。 阮陶勉强的笑了笑:“不是,武太守不是病了吗?今日我的去太守府给他看看。” 大爷点了点头,随后对阮陶道:“要我说,你当初就不该进去。你想想那里头都是些什么人啊?有油水都是他们捞,瞧你年纪小什么苦差事都压在你身上!” 说着,馄饨也跟着出锅了,大爷将馄饨端到他面前的桌上,道:“瞧着你最近都瘦了,今天给你煮了三两的!你多吃些!” “谢谢老板!”阮陶冲着他笑了笑。 大爷回到灶前忙着自己的,一边擀面一边抱怨道:“如今这世道实在不好。武太守那么好的人,病了这么久,城里也乱哄哄的。起初是女人和孩子,现在连成年男子也跟着丢!尸骨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唉——” 阮陶倒不是因为上郡这一摊子事儿魂不守舍,而是他那日去见了扶苏。 他一时间想明白,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扶苏似乎什么都没管,可又似乎桩桩件件后面都有着他的影子。 那日,他去到赵府时已是黄昏。 天上的晚霞与他们俩定情那日烧得一样灿烂。 扶苏站在院内的蔷薇架下,手里捧着一本书再看,见他来了便放下书冲着他笑。 那样的清冷、那样的纤尘不染,仿佛他是天上的神仙路过时不慎遗落的一方美玉——端方温润。 不管是后世人对扶苏的印象、还是阮陶自己认识扶苏后对面前人的印象,还是当下人对扶苏的评价,这人永远是“如玉的君子”。 只是…… “你怎么来了?”扶苏笑得温润,上前亲热的拉住了阮陶的手。 阮陶回握住他的手,说道:“我……突然想到一些事情,所以想见你。” “嗯?什么事儿?” 扶苏的笑容依旧是那样温柔又无懈可击。 哪怕后面回答阮陶的疑虑,他也是如此。 也正是因为如此,阮陶才会脊背发凉。 他惊讶的发现,他似乎根本就不了解这个男人。 是的,他根本就不了解他,总得来说他俩不过才认识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儿这一年他们其实很少单独相处、单独交流。 扶苏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与周围的评价是差不多的。 非要说他对扶苏稍微有点儿更深的了解,大概是他被困在扶苏的蛊障中的时候。 十五岁的小公子还是一个骄矜的、会发脾气的所在,与现在面前这个做任何事情都温温和和、不喜不怒的男人相差甚远。 阮陶已经记不得自己当天是怎么走出赵府的了。 他只记得,面前的人笑着对他说道:“小桃子,你觉得我是如何长大的?” “你觉得,我父皇将我养在身边养了这么多年,是为了让我富贵闲散一生的吗?” 作者有话说: 冬天码字,实在是太冻手了……感谢在2021-12-23 20:50:16~2021-12-29 21:23: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戳戳戳 5瓶;万里云舟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我不是了 太守府上。 院内各处被水洒扫洗净、丫头仆妇们各自端着东西来来往往穿梭在院子内, 脚步匆匆却不连咳嗽都不敢咳嗽一声。 一盆一盆的清水被送进主院内,又换成一盆盆黑漆漆的带着腥臭的血水出来。 隐隐能听见屋子里传来的哀怨隐忍的低吼。 屋内正中间设一案,案上设了一个香炉, 里头正一炷香燃的正好但却无烟,案中间摆了一个精致的钟馗像。 钟馗身着大红衣袍、怒目直视着前方令恶鬼胆寒。 房中间至梁上垂下一张帘子那么大的黄符, 黄纸上用朱砂细细密密的画出了符篆的走向,如红色的蛇爬满了整张黄纸。 黄符中间捆着一人, 是被绑住后由房梁垂下来的。 那人身长不过五寸, 整个人皮肤呈黑紫色, 青黑的血管分布在皮肤表面, 看上去像是一尊青黑的、烧满了裂纹的瓷器。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武太守。 此时, 伴随着阮陶手里摇动招魂玲、口中念叨着灵咒, 武太守的神情也越发痛苦,伴随着他的低吼,淅淅沥沥的黑血从他身下流出, 滴进了他身下的铜盆之中。 不一会儿又是满满的一盆。 看着黑色的血滴进血盆之中落下的涟漪, 阮陶本能似的念动着灵咒脑海中全是那日的场景。 这些天他总是晃晃惚惚的,脑子里全是漫天火烧似的晚霞与一改平日里的温润,笑得像条毒蛇似的那人。 “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阮陶。” “若是你想听真话, 你就逃不了了, 我就不会放过你了。” 滴答—— “我若是告诉你, 其实在蛊障中我也是有意识的。其实你看到的那些,是我故意给你看的, 你会厌恶我吗?” 滴答—— “我若告诉你, 我不是不信鬼神, 我其实从小就能看见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呢?” 哒——黑色的血淅淅沥沥的滴落, 伴随着武太守隐忍的咆哮,整个屋子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 “你确定还要问下去吗?我再给你最后一次选择,阮陶。”那人靠近他,伸手轻抚住了他的脸颊,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低声沉吟。 那声音仿佛是在威胁他、又仿佛是在诱骗。 “你果然聪明极了!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又虚伪的人,占尽了天下的名和利。” “讨厌我吗?阮陶开始讨厌我了吗?” 盆中的黑血已经装满了,站在一旁充作“助手”的王莽与杜子美配合着上前将装满了黑血的盆换了。 “叮!” 阮陶手腕一转,招魂玲的声音停了下来。 吱呀一声,屋门开了一条缝,杜子美将盆子递给守在门口的仆妇,又接了过了一个装着热水的盆。 而后他关上门,将盆子放在了武太守的身下。 看着被吊在半空中奄奄一息的武太守,阮陶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了一颗糖塞在了对方嘴里,道:“坚持一会儿,这才刚到一半呢。” 武太守虚弱的冲着他笑了笑,此时的他已经被血和汗浸透了:“阮先生,您说我还能活吗?” 武太守满头是汗,阮陶也没好到哪里去,看上去他只是在一旁摇铃铛,只是背后要撑住实在是不容易。 况且,他如今还不到弱冠之年,已凡人之身硬剔妖祟实在是不容易。 好在…… 阮陶微微有些喘:“有我在你死不了。” 说着,他放下了招魂玲,转身抽出了背后的桃木剑。 剑一挥、脚下的步子刚跨出去,腰间便扯着有些疼了。 那人的声音再次回荡在了阮陶脑海中: “公子兰会折在我的手上,但他并不是折在我手上的第一个兄弟。” “我当然疼爱他们,若他们不会安安分分、不违秦律。” “我父皇从小就告诉我,我是为大秦而生的。大秦百姓需要怎样的一位长公子,我就得长成什么样。” “我们来猜猜彼此在想什么?我猜你现在后悔了,后悔同我这么一个阴冷自私、恶贯满盈的人交好。” “没有吗?真的没有吗?” “阮陶,我是个坏人。” 锃——! 桃木剑朝着武太守刺去,在他的额前堪堪停下,木剑的剑身发出了金属的剑鸣。 一滴汗从阮陶颊便滑落。 仅仅是几个看似十分简单的动作,已经让他开始大喘气了。 原因无他,武太守身上的东西在抵抗。 剑尖离武太守的眉心只差毫厘,却无论如何也刺不进去。 此时武太守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瞳仁,白惨惨的眼白上布满了青黑的血丝,直直得瞪着阮陶,整个眼球像是要爆出来了似的。 这样一张脸,足够将人吓晕过去。 不过,杜子美与王莽在蛊障中呆了那么久,长了毛半腐烂的僵尸都见过,武太守这模样他们见了自然也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比起武太守可怕的模样,杜子美更关心对方流血不止的身体。 他倚着柱子,抱着双臂问身旁的王莽:“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人的血只有那么多,流到多少就会死?你看看武太守现如今还差多少?” 王莽轻笑了一声:“你这是在咒武太守呢?” “我这不是关系他吗?瞧着他这血流的……啧啧!这还要多久才能完?”杜子美摇了摇头,“人啊,就不能乱吃东西。” “这哪里是乱吃东西,他这还不明显吗?分明是让人给陷害的。”王莽道。 “是啊,只是公子说现在不是拿公子兰的时候,就只能委屈委屈武太守了。”说罢,杜子美脸上勾出了一个略有些轻浮的笑。 洗祟的疼痛堪比剔筋削骨,所以阮陶最初才执意找出给武太守种祟的人。 只是那时扶苏便知道那人是公子兰,甚至公子兰何时邀的武太守、武太守何时拒绝公子兰的贿赂、而后公子兰又如何布局、如何找人点祟、种祟、如何盯着武太守家的厨子,而后引得对方入局。 这些,从武太守还没“发病”的时候扶苏就已经知道了,并且了如指掌。 只是这人在武太守面前依旧是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关切臣下的温润如玉长公子的形象。 包括阮陶开始调查这件事、后续黄堂入太守府,这些都在扶苏的盘算之中。 然而整个过程他都像是一个旁观者,清清冷冷的站在阮陶身边,站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切。 只是又一点,脱离了扶苏自己的计划,那便是黄堂对阮陶的所作所为居然会激怒他。 他对阮陶说,他是料到了黄堂会在言语上对阮陶有所冒犯的,一开始也是计划从这而撕开一道口子。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会真的生气。 明明父皇下令坑杀那群术士的时候,他那怕心里拍手称快,也能面露不忍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为那些术士求情,最后在天下人面前得了个“仁义”的名声。 他自己也没料到自己会动这么大的气,最后还不甘心夜里派人将黄堂从府中拖出来结结实实的揍了一顿,将人扔进了牢里。 这可与他平日里的名声相悖。 原本他的计划是,自己动怒、杜子美在一旁劝谏,而后黄堂这件事便息事宁人了,便可以借着这道口子向公子兰开刀。 只是,他没想到最后不仅是杜子美、孔明、李太白都劝了,他依旧执意派人打了黄堂一顿,自己还亲自去看着他挨打。 如此小肚鸡肠,实在不应该。 无奈,后续的计划只能变更,也就有了扶苏将公子兰一行人叫到府上训话,而后又将人放了回去这件事。 公子兰一行人感动于长兄仁慈、百姓们感慨于长公子为了百姓们为难,都道是公子兰等人在前朝后宫势力太大,导致长公子为了百姓不得不与前朝后宫的势力对抗。 看呐,他看似什么都没做,依旧是那个受人爱戴的长公子。 阮陶眉心一蹙,手中的剑不断的用力往前刺。, 武太守口中哀怨的低吼已经接近咆哮,他紧咬着牙关,牙齿磨得咯吱咯吱的响。 若他没有被捆着,此时定然已经冲上前将阮陶撕碎了。 阮陶奋力将剑往前刺,此时他的口鼻中满是甜腥的气息。 “阮陶,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我给你时间考虑,好了时间到,考虑好了吗?” “不能后悔了,你现在已经不能后悔了。” “我不是个好人,现在开始你也当不了好人了。” “……” “还有一件事情我没有告诉你——那日,我是故意去牢里见你的。” 晚霞过后通常会留下漫天的繁星,但那夜的星空阮陶没能看见。 他只记得那日扶苏将床帐换成了红色,那帐子晃起来让人让人头晕目眩,帐中的湿暖的香气让人喘不过气,以及扶苏床头还挂着一副观音图。 “不要怕。” 扶苏的声音仿佛下带着蛊,足以让阮陶溺毙其中。 锃——! 阮陶最终败下阵来,他大喘着气咽下了口中的甜腥,随后对王莽与杜子美道:“快!你们谁疼一下,给我点儿童子血。” “你怎么不自己疼一疼?”王莽倚着柱子随口抱怨道。 阮陶一僵,面无表情一字一句的说道:“哦。很遗憾,我不是了。” 王莽:“????” 杜子美:“!!!!!”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12-29 21:23:31~2021-12-29 23:39: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蝶 10瓶;铃灵林、是啊愉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化悲愤为力量 时间仿佛停滞在了这一刻。 室内鸦雀无声, 只剩下黑血滴落的声音与武太守口中压抑的低吼。 片刻后,杜子美率先回过神来。 他一把拽住了王莽的衣领:“你干的?!你如何能做出这样的事儿!” 王莽甩开他的手,一脸看神经病似的看着杜子美:“什么跟什么!你脑壳坏掉了?那能是我吗?” 王莽心里大概有了些眉目, 他还记得那日阮陶匆匆来了赵府,谁也没见直奔长公子院子去了, 第二天他们才碰面。 那天早上他就觉得阮陶脸色不对。 加上,星落那日阮陶的话题时不时就往扶苏身上引。 想来, 两人便是在那夜暗度成仓_脚c a r a m e l 烫_。 只是, 扶苏向来是个遵守礼法的人, 他以为两人就算要发生点儿什么, 也得过了明路再说。 没想到居然这么草率?! 王莽眉尾一扬,看阮陶的眼神变得玩味起来。 想想自己比人家还大了几岁, 现在都还没有着落。 这小子居然就泡到了长公子! 啧啧啧!后生可畏! 而此时的杜子美还没从这个消息中回过神, 他想不通阮陶明明日日和他们一起玩儿,也没见他有过夜不归宿的时候,怎么就说不是“童子”就不是“童子”了? 想来想去也只能是熟人干的! 不是自己、不是王莽, 还能是谁? 杜子美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清俊的身影, 转头看向一脸冷漠的阮陶:“难不成……” 阮陶深吸了一口气。 只听杜子美缓缓吐出了三个字:“是子贡?” 阮陶:“……我的品味还不至于这么低下。” “啊——!” 这时,武太守口中发出一声惨烈的咆哮,他体内的妖祟正试图彻底钻进他的骨髓, 以逃脱被剥离的结局。 阮陶连忙说道:“这事儿过后再说!赶紧的!再拖下去武太守真就死了!” 闻言, 杜子美与王莽孰轻孰重自是拧得清的, 阮陶这事儿忙完了可以慢慢说,当下要紧的乃是武太守的姓名。 阮陶木剑的剑尖划破了王莽与杜子美二人的手掌, 剑尖染血后他口中再次念动灵咒。 伴随着他口中的灵咒, 剑尖的血顺着剑身的纹理开始流, 发出了蜜金色的光芒。 被吊着捆在符篆前的武太守反应更大了, 此时他口中的咆哮已经完全属于兽类。 阮陶脚下踏阵,手中长剑一挥,再次朝武太守眉心刺去! 吼——! 武太守体内的妖祟还在奋力抵抗,阮陶的剑尖再次在其眉心前停下了。 阮陶没想过这玩意儿这么难搞,自那日与扶苏有过“双*修”之事后他的修为确实提升了不少。 胡嫦没有骗他,扶苏乃是天子之子,与他发生点儿啥比和旁人在一块儿事半功倍。 纵然阮陶最近十分后悔。 是的!那夜之后,阮陶第二天醒来,看着自己手腕上被帐子勒出的红痕、看着柜子边湿漉漉的穿衣镜、看着案几上被胡乱挥掉的笔墨、以及窗边留下的那只鞋…… 他只觉得后悔! 怎么他以为的温润如玉的纯情小公子,居然是个心肝黑成媒的牲口? 这么一想,阮陶的就抑郁了,深觉——人间不值得。 这几天他食欲不振、精神不济,并不是因为那夜扶苏折腾得太狠了。 而是,他想不明白这究竟是一个怎样操蛋的世界?! 历史不像历史、鬼怪不像鬼怪、人不像人,甚至连他自己这张脸都给他整了好几张出来! 主角不知道在哪儿,配角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偏偏他还好死不死的撞了上来! 他当初要是睁眼就吊死在那间茅屋里多好? 何苦这么折腾? 脑海中,红霞之下扶苏的身影再次浮现,那个温柔的声音轻柔的说的那句:“那日,我是故意去牢里遇见你的。” 阮陶一想到这句话就觉得脑仁疼。 扶苏想要遇见的是他,还是“阮陶”? 那扶苏现在喜欢的、那天晚上想要抱的人是他还是“阮陶”? 又或者,对于扶苏来说,是他还是“阮陶”不重要,只要是这具身子就成? 他不算是个矫情的人,两个大男人睡了一晚上谁也不能说吃亏,但心里就是膈应! 所以从一开始扶苏就是在骗他?看着自己劳心劳力的奔波很好玩儿吗? 看着自己匆匆回翻墙见他,每每见到他眼睛就挪不开,他是不是觉得很好笑? 只是,就这么分了吗? 可他舍不得啊。 阮陶这几日的心情,简直就像一个人在离婚前的挣扎。 离吧!又舍不得。 不离,将就着过又觉得膈应。 “啊——!” 一声尖锐的咆哮撕碎了整座太守府压抑的宁静,院内的仆人们吓得砸了盆子作鸟兽散! 潘夫人愣了一秒,以为武太守不成了,两行泪刷的滑过双颊。 过了半晌,她才嚎啕出声:“官人!” “夫、夫人……”身边的小丫头拉住想要冲进院内的她,最后主仆二人双双跌坐在了地上,哭得不能言语。 而此时室内则凭空挂起了黑风!吹得屋内幔帐纷飞,挂在武太守身后的黄符也摇曳不止,案几上的那炷香更是明明灭灭。 王莽与杜子美都不得不靠着柱子站着。 “护住香案!”阮陶努力稳住身形,将剑尖奋力朝着武太守眉心刺去。 此时的武太守脸上已经长出了短短的黑色毛发,不过那不像是兽类的毛,反而更像是人类的头发。 这是武太守体内的妖祟看样子打算放手一搏,与阮陶拼个你死我活。 这也是阮陶最害怕的情况。 若是放在之前,他定然是治不住这玩意儿的,这也是之前他说想要找胡嫦帮忙的原因。 不过,好在与扶苏的那一夜荒唐,算是帮了他大忙了! 看着面前脸上被细短的“黑发”密密麻麻扎满的武太守,阮陶丝毫没有感觉到恐惧,反而内心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 这几天,他太需要一个发泄的途径了。 其实结妖缘,不仅仅是他可以随时召唤胡嫦过来帮忙,更大的用处实乃妖与人可以共享“术法”。 阮陶之前一直没有尝试过,是因为他的年纪太小,修为不够。 现如今,还真得感谢扶苏那晚足够卖力! 只见室内的黑风越刮越烈,王莽和杜子美二人跌跌撞撞的护住案几上的香案避免香被吹熄。 “我的娘……”杜子美被吹得一个踉跄,赶紧拉住了王莽的衣摆,焦急的对阮陶吼道,“桃儿!!能成吗!不能成就算了!!” 身为朋友,他不可能看着阮陶这么搭上自己,而为了朝廷、为了长公子,武太守这样的中庸之才朝中数不胜数,而阮陶是一个也难求! 今日出来之时,长公子便吩咐过他,遇见什么事儿,切记以阮陶为重。 杜子美见现在场面都已经这样了,唯恐阮陶会出事儿,于是就想让对方实在不行就算了。 折一个武太守,还能再给公子兰扣上一个害死朝廷命官的罪名,不亏! 而此时的阮陶正兴奋着呢! 他嘴角往上一勾,笑了一声:“无碍!我来玩儿个大的!!!” 说着,他咬破了自己的舌尖,舌尖血顺着喉头走向浑身经脉。 在这个过程中,阮陶绾发的发簪掉落在了地上,青丝顺着风乱舞,一双杏眸逐渐变成了蜜黄色,晶莹剔透,像极了他平日里把玩的蜜蜡珠子。 不仅如此,一簇红色的毛茸茸的狐耳从他发间冒了出来,伴随着狐耳一起长出来的是身后如同牡丹般盛开的八条红色的狐尾。 此时,正贺家院子里和古小姐一块儿围着炉子做胭脂的胡嫦轻轻扬了扬眉。 呦!看来那小公子还不错嘛! 此时阮陶能够感觉到胡嫦的妖力灌进了他的经脉,人妖结缘,人可“借贷”妖的一半力量,但妖自身的力量并不会因此而减弱。 这与“请神”有几分相似,不过“请神”乃是那妖的神识附身到了人的体内,与结妖缘相比,人就要显的被动不少。 这也是,极少有妖愿意和人结缘的缘故。 虽说人“借贷”妖力不会对妖造成任何损失,但能被人高高的供起来,享受香火岂不更好? 阮陶也是从前在师父的书上见过,毕竟建国之后精怪大多都隐居山林,与人接触太过密切是不被允许的。 不曾想,他这辈子居然还能亲自向妖“借”一次! 阮陶感受这身后尾巴的存在,突然觉得这个人间也不是那么不值得。 八条红色的狐尾如花开般在黑风中绽放,金色的光芒将放肆的黑风轻而易举的压制住了。 阮陶金色的眸子内瞳孔竖成一条线,他剑指武太守眉心,大吼一声:“破!” 剑尖迅速插进武太守眉心,武太守口中发出了绝望的嘶吼,整个人从眉心开始像瓷器一般裂开。 最后伴随着他的吼叫,黑风将他整个人包裹了起来。 阮陶一边用尾巴护住站在案几前已经被震惊得该作何反应的杜子美和王莽,一边掏出黄符将最后坐着无用的挣扎的妖祟吸入符中。 待室内的妖风全部被吸入符篆之后,阮陶赶紧将符篆裹了起来,最后从口中轻吐一口绿色的狐焰,将其烧了个干净。 此时,站在一旁的王莽和杜子美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最后还是结结实实的活了两辈子的王莽先开口:“你……你怎么突然变种了?”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啊!!!! 感谢在2021-12-29 23:39:33~2022-01-01 23:5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3219465、柠檬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喵亚逊 8瓶;莲子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玉带 阴雾散去, 阳光从透过镂空的窗棂洒进室内,映得阮陶一张脸更加明艳潋滟,八条红色的狐尾在阳光下微微卷曲, 看着他倒不像是狐妖,反而像是牡丹花成了精。 看着面前震惊得不知该如何反应的二人, 阮陶一边用尾巴卷起武太守将其往床上扔,一边无奈的回答道:“不过是术法罢了, 没有变种。” 闻言, 杜子美上前小心翼翼的抓住了阮陶身后的尾巴。 倏地!阮陶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炸开了, 他慌忙转身将尾巴从杜子美手中抽出来, 问道:“你、你突然作什么死?” 杜子美好奇的看着阮陶:“术法的触感这么真吗?这样摸你的尾巴反应居然这么大?” “借的胡嫦的。”阮陶拾起地上自己方才遗落的簪子,将披散的头发草草绾回去。 随后, 他便向二人解释了一番“妖缘”的用处。 听了这么一番话, 王莽与杜子美皆叹妖缘的好处,两人更是肆无忌惮上手去摸阮陶的尾巴和耳朵。 阮陶从前并不知道原来“借”来的尾巴和耳朵也会有感觉,毕竟人身上没有尾巴, 只有尾巴骨, 所以他更不知道被人抓住尾巴确实是一件足够让人汗毛直立的事情。 因而,王莽与杜子美两人上手摸他,他便连忙躲开。 奈何两人根本不给他躲开的机会, 一人从背后抱住他, 另一人就赶紧对那簇毛茸茸的狐耳上下其手。 “啧啧啧!从前见到胡嫦的尾巴我就很想上手试一试了, 只是没那个胆子。”王莽一边搓着阮陶的耳朵一边感叹道,“不曾想今日这尾巴、这耳朵居然长在了你身上!” 杜子美从阮陶身后抱住他, 不让他挣扎, 一边伸手捏他的尾巴:“这皮子可真好!用来做围脖用定然价值百金!” 这时, 杜子美突然奇思妙想:“哎!你说你这尾巴虽说是从胡嫦身上‘借’的, 但生死却不影响他。那咱们可以将你尾巴的皮子扒下来,你下回再找他借一次吗?” 闻言,阮陶竟连挣扎都忘了,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杜子美:“你是认真的吗?” 杜子美一脸“我没开玩笑”的神色:“这颜色很衬我冬天那间玉白色的袍子。” 阮陶:“……” 还不待阮陶骂他,房门“轰”的一声被人撞开了。 因在除祟前阮陶特意吩咐过潘夫人让下人将这座院子团团围住,除了换水的下人,就是天塌下来了也不得放任何人进来,不然前功尽弃不说,他和武太守的命说不准都会双双丢在这里。 所以,在门被撞开的一刹那,三人根本来不及反应,齐齐愣在了原地。 来的人还不止一个,而是一群! 毛宜带着卓灵阁的几位“元老”,领着扶苏、赵高等人站在门口,扶苏身边还站着一个头戴青纱帷帽之人,阮陶之前与之有过不太愉快的一面之缘——国师。 不止阮陶三人愣住了,撞门的一行人也没想到推开门会见到这样一副场面——阮季珍不止为何长出了狐狸的耳朵和尾巴,瑰红色的狐尾和狐耳衬的他原本明艳的脸更加艳丽,一头青丝松松垮垮的绾在脑后,鬓角垂下几缕衬得脸愈发雪白,平添了几分柔弱。 此时,他正被王相和杜先生一前一后的抱着,领子也乱了、腰带也松了,王相与杜子美一个搂阮季珍的腰、一个抓着一双月白的皓腕…… 这……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扶苏眉尾一扬,脸上原本温柔缱绻的笑容瞬间危险起来:“你们……在做什么?” 闻言,王莽与杜子美烫手似的迅速松开了阮陶! 这时,毛宜先发制人:“大胆妖孽!青天白日居然勾着王相与杜先生做这般下作之事!!你之前害了武太守还不够!还要害了王相与杜先生吗!!” 卓灵阁其他人也震惊不已:“妖孽!他居然当真是妖孽!” “我说那近千年修为的狐狸为何帮着他!原是一窝的!” “狐……狐妖!” “怪倒是生得这幅模样!我第一次见他,就觉得他不是人!” “……” 说罢,他上前向国师与扶苏行礼道:“长公子、国师!您们看见了!阮陶乃是狐妖所化!他蒙蔽了我们所有人!武太守便是为他所害!” 阮陶没想到那夜之后他与扶苏再次见面会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他无奈的理了理自己的袍子,随后嫌弃的对毛宜等人道:“不是……诸位好歹是卓灵阁精锐,怎么诸位不曾听过‘借身’一术吗?” “妖孽!”毛宜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符,一副要当场收了阮陶的模样,“尾巴都藏不住了还想狡辩!让满城的人看一看!你不是妖孽是何物!!” “毛掌司不要血口喷人!”杜子美将阮陶护在身后,“你说是妖孽就是妖孽了?武太守现在在屋内好好的,什么叫人给害了?方才季珍救吓武太守费了那么大的功夫!你倒好,救人的时候没你的事儿,人救回来了你救来了!” “上回长公子出事,你们也是这般!百般推脱!朝廷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杜子美斥道! 这时,站在一旁的潘早开口道:“杜先生,您是被这妖狐迷惑了!术法之事,卓灵阁自然比凡人懂,我们可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借身’一说,这不过是妖狐口中的谗言!您可千万信不得!” “是啊!”一旁的人附和道,“老身修炼了大半辈子,可不曾听说什么‘借身’。” “武太守前些日子病了,他便赶着来救,保不准就是这妖孽为了获取朝廷的信任,故意设计出的一出好戏!” “什么搭救武太守费劲!咱们看见的便是这妖孽勾引王相与杜先生青天白日的狎*玩!” “够了!”王莽挥袖转身,眼神晦暗,这些话实在难听,他是当真动气了,“当初我建立卓灵阁倒是让你们来嚼舌根的!连最基本的术法都懂,我还指望你们为陛下炼制长生不老药、为大秦百姓降妖除魔?” 王莽此言一出,卓灵阁一众瞬间不敢再吭声。 别看王莽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好歹是弱冠之年便做宰相之人,这气场自然了得,脸一沉下来足够让人忌惮。 卓灵阁其他人不敢吭声了,这时毛宜痛心的上前对王莽道:“王相!您是被这妖孽迷惑了!什么‘借身’之言都是他的托词!您可千万不能被其所惑啊!” “好歹是一阁掌司。”阮陶道,“你是真没文化还是假没文化?” 说着,阮陶向前走了一步。 赵高连忙挡在扶苏身前,一副害怕阮陶对扶苏不利的斥道:“大胆妖孽!你想做什么!” 说罢,他对着一旁的李太白吼道:“李大人!!” 这个时候,不正是龙禁尉该上的时候吗!他愣着作甚! 李太白正一脸新奇的盯着阮陶身上的尾巴和耳朵看,满脑子都是:方才子美摸了吧?他看着子美摸了!这啥手感啊?和真狐狸一样吗?怎么这阮季珍还突然变种了? 这时,听见赵高叫他,他下意识的“嗯”了一声,也没有任何其他动作。 赵高瞪着他,嗯什么嗯!拔剑啊!! 然而李太白不为所动,依旧新奇的盯着阮陶看,还拽了拽一孔明的袖子,让他赶紧看看这尾巴是真是假。 扶苏看着面前的阮陶,眼神晦暗不明。 阮陶被他看得有些发毛。 “妖缘”、“借身”这样的东西自然只有学习术法之人才知道,然而卓灵阁与国师乃是一伙的,若国师当场不承认有这种东西的存在,那自己可就要真成狐妖了。 而扶苏站在这里,听他们和自己说了这么多,却一言不发只是看着自己。 阮陶心里莫名其妙的委屈,果然男人离了床就不认人了! 妈的!没看见老子一张嘴说不过他们吗? “我与胡嫦结妖缘之时诸位也都在场,‘借身’乃是人与妖结缘之后的一种术法,我原以为这是刚刚开蒙的小子都应该了解的东西,不曾想原来咱们卓灵阁的精锐们竟一个知道的都没有。” 说着,阮陶将自己的尾巴和耳朵收了起来,杏眸一眨,那双眼睛又是碧青的。 他嘲讽一笑:“都道卓灵阁乃是朝廷的一个衙门,进卓灵阁同考科举是一样的。我现在瞧着,进卓灵阁到是比去天桥下说书还容易!诸位从前跑江湖时可是抢不过天桥下的同行才进得卓灵阁来?” “混账!你……”听他这般出言污蔑,潘早第一个忍不了。 阮陶则根本不打算理他,而是转头看向藏匿在青纱帷帽之后、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国师:“卓灵阁诸位学艺不精,我想国师不至于这般草包吧?” 众人没再吭声,转头看向了国师。 这时,国师身边的小童上前笑盈盈的说道:“国师还在闭关中,今日也是毛掌司说事关卓灵阁,国师以卓灵阁为重才出来的。不过现在依旧不能破了闭关的规矩,自是不能在外开口的。” 也就是这件事,不管是真是假、他老人家是不会插手了。 不过,也根本用不着他开口不是吗?阮陶问话,他只需轻轻点个头便可承认“借身”的说法。 这下国师不开口,卓灵阁众人咬定没有“借身”一说,阮陶便当真成了妖孽了。 见状,王莽忍不住暗骂道:“这老不死的……” 见国师不搭理阮陶,毛宜压住眼中兴奋的疯狂,上前对扶苏道:“长公子!此等妖孽混入我卓灵阁实在是我卓灵阁的过失!今日臣等便收了这妖孽替天行道!” 他话音刚落,卓灵阁众人便开始掏家伙,什么桃木剑、招魂玲、朱砂符、铜罗盘……齐齐亮了出来。 “你们谁敢!”王莽往阮陶面前一站,大喝一声。 卓灵阁众人皆朝毛宜看去,那妖孽今日就算是弄死也不足惜,只是若是伤到了王相那…… 场面一时间僵持了起来。 阮陶一眼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扶苏。 又是这样,他又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事情总会在他的盘算之中被他人处理得很好。 那他今日的盘算是什么? 他算到今日毛宜会带着他来武太守府上堵自己了吗?算到自己会“借身”胡嫦吗? 那接下来呢? 他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卓灵阁这群草包抓起来游街示众,然后被人当妖孽烧死吗? “王相!”毛宜咬了咬牙,今日难得这般好的机会定然不能让阮季珍这么逃了! "您是被这妖孽迷惑了!今日下官收了这妖孽,您方能醒悟!"毛宜说道。 阮陶怒道:“放你娘的连环屁!你……” “够了!”扶苏突然开口道。 众人瞬间静了下来。 孔明不明所以的转头看向他,怎么回事?不是说了不吭声先让他们将阮季珍带回卓灵阁去的吗? 阮陶直直的盯着面前的男人,心里的火实在没处发,他嘲讽的笑道:“呦!原来长公子不是哑巴呢?” “大胆!”赵高斥道。 “行了。”扶苏抬手示意。 “长公子……您有何吩咐?”毛宜一时间捉摸不透这位公子想要作何。 这个时候不就该让他们卓灵阁一鼓作气将这妖孽收了吗? 想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狠辣。 他好不容易逮着今日的机会,只要将阮季珍捉住当做妖孽处置了,那上郡这些事情便可理所应当的推在他这个妖孽身上! 到时候,今年给朝廷上书他们上郡可就立了大功了!长公子亦会将因公子兰对卓灵阁的怀疑抹除掉! 今日不论如何!阮季珍必须是妖孽!必须被带回卓灵阁! 扶苏定定的看着阮陶,或者说在看阮陶已经消失了的耳朵和尾巴,方才他一直没说话,其实心里想的是——那晚他怎么没有将这尾巴露出来? 实在是颇为遗憾! 他见面前的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嗔怒又委屈,心里忍不住一软,怎么就这么讨自己喜欢呢? 扶苏心里软乎乎的,但面上依旧是一副清风霁月的模样,他轻轻挥了挥袖对李太白道:“捆了!带回府上我来审问。” 李太白回过神,拱手道:“是!” 见状,王莽与杜子美也不拦着了,只要季珍不落在卓灵阁手中,回到赵府自然是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 说白了,哪怕阮季珍当真是妖孽,只要长公子认定他是人他便是人,而阮季珍若是人,但长公子说他是妖孽要拿去游街示众,他便就是妖孽! 见状,毛宜心里开始打鼓,他连忙道:“长公子!这妖狐法术高强!臣恐他伤着公子您,这样的事情还是交由卓灵阁来处置吧!” “等我审完了,再送去卓灵阁。”扶苏道。 “可是……” 毛宜还想说什么,但扶苏压根不搭理他,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条玉带,那是他平日里自己束腰所用。 他将玉带递给李太白,笑盈盈的说道:“用这个捆。” 李太白:“……” 作者有话说: 新的一年!我要重新做人!好好更新!天天向上!感谢在2022-01-01 23:59:39~2022-01-04 20:38: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万里云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万里云舟 16瓶;月蝶 10瓶;42668009、漫望 7瓶;白肴、jisoo姬苏.、我真的不想写作业! 6瓶;CC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拷问1 阮陶被李太白用扶苏的玉带捆住了双手, 打结时李太白还十分贴心的给他系了一个蝴蝶结,最后将让扔上了扶苏的马车。 在马车被关上的那一刻,他还听见孔明在啧啧叹道:“世风日下呀……” 阮陶双手被捆在身后动弹不得, 他靠在车壁上,听着车轮转动的声音, 看着面前这个正在拨栗子的男人,不满的嘲讽道:“您这是唱哪一出啊?” “妖孽不可胡言乱语!”扶苏煞有其事的说道, “阶下之囚不仅不哭着求饶, 竟还这般嚣张, 一会有你好看。” 阮陶气笑了:“怎么?长公子准备拿我这个妖孽怎么办?是游街示众后烧死, 还是扒了我的皮献给你父皇做围脖?” 扶苏眼神暗了暗:“本公子自然是……要让你生不如死的。” 阮陶当真生气了! 他双手被捆在身后不便,他便伸腿去踹扶苏!而且直奔下三路去! 然而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 踹出去的脚直接被人扣下了。 扶苏将阮陶不安分的脚按在自己腿上, 另一只手将刚拨好的栗子往阮陶嘴边松:“妖孽,张口。” 阮陶将脸偏到一边:“我这样的妖孽,也配吃长公子劳心劳力剥的果子?” 扶苏轻笑了一声, 执意将栗子往阮陶嘴边塞:“妖孽, 还不就范?” 阮陶觉得这人已经是脑壳出问题了,翻了个白眼不打算搭理他。 从前的扶苏明明是那样的温雅清贵,跟他说话也都是斯斯文文、小心翼翼的, 举手投足无一不透露着他这么多年的教养。 现在这个拿着栗子往他嘴边塞 , 还管他叫妖孽的男人, 哪里有点儿公子扶苏的样子? 这人……该不会是被夺舍了吧?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阮陶看向扶苏的眼神带了几分凌厉的探究。 扶苏一手按住他不安分的脚, 拿着栗子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的唇, 说道:“快点儿, 凉了就不好吃了。” 感谢扶苏那夜的辛勤, 如今的阮陶都能调动“灵息”这种玄之又玄的玩意儿了。 他调动灵息将面前的人扫了个遍,确定这人壳子里子都没换,心里就凉了。 看着面前笑盈盈的人,阮陶心里不由得感叹,这人心果然比妖魔更加可怕。 原本以为是找了个纯情如玉的小公子,谁知道是不小心捞了个老奸巨猾的黑心狐狸!! 对比面前这人,胡嫦这只狐狸实在是当得太不够格了! “快。”扶苏的声音依旧温柔,似乎觉得这样将人捆着喂人东西没什么不对。 阮陶恶狠狠的瞪着他,一口叼住了对方放在自己唇边的手指。 然而扶苏快他一步反应过来,先发之人按住了他柔软的舌尖,让阮陶无从下口。 扶苏轻笑一声,在阮陶极度愤怒的眼神中扬了扬眉:“妖孽,事到如今还想伤人?看来你是不知悔改了。” 阮陶听不得他这么阴阳怪气的说话,恨不得直接将这人咬死算了。 扶苏的指尖在阮陶柔软的舌尖徘徊,眼神暗了暗:“看来,回去后得严刑拷打。” **** 卓灵阁: “啪!” 议事厅内,潘早气得拍桌子! “好不容易才逮着这么一次机会,让咱们撞见了他‘借身’之事,居然没能将他抓回来!”潘早怒道。 “是啊!今日国师明明都站在咱们这一边了,可见国师也看不惯这个孽障!” “这么好的机会,居然还是让他逃过去了!” 听着下面叽叽喳喳的,毛宜只是坐在主位上捧着茶盏垂着眸,没吭声。 “掌司!”潘早问道,“您说那长公子分明都看见阮季珍长尾巴了,他这么把人带回去了他到底是信还是没信啊?” “我又不是长公子肚子里的蛔虫,我如何知道?”毛宜凉凉的看了潘早一眼。 “可现如今阮季珍被他带回去了,您说这算什么事儿?”潘早气愤的摊手道。 毛宜呷了一口茶,压下心里的烦躁,随后道:“寻常人看见他这模样,定然是信他是妖孽的。长公子若是当真不信,应该也不会让李太白将其绑了带回去,还说带他审完之后再送到咱们这儿来。” “那他就不怕那妖孽伤到他?胆子这么大?”潘早想不明白,“他要是信了,直接将那妖孽给我们卓灵阁处理呗!他自己能怎么审?” “哼!你没看见阮季珍长得什么模样?”毛宜冷笑了一声,“你没看见咱们推门的时候王相和杜先生在对他做什么?他怎么审?男人还能怎么审?自然是拖到床上去审。” 闻言,潘早直接愣住了:“不、不能吧……那是长公子。” “长公子又如何?”毛宜眼中闪过一丝轻蔑,“这群身居高位的,那个屋里不是腌臜一片?公子兰不过是玩儿得花了些,顺道让人逮住了把柄而已。” 潘早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可那是长公子啊! 天下人心中如玉君子的表率!他能被阮季珍的皮相迷惑做出这样的事情? 不过,若是不能他也不至于将人带回去不是吗? 这样一想,潘早觉得内心很复杂。 虽说他对长公子无感,但想想这个全天下人心中最清贵之人即将做出和普通男人一样的腌臜之事,实在是…… 一时间潘早内心的感觉有点儿难以言喻。 毛宜长叹了口气。 他心里也恨啊! 现如今上郡事情实在是多,长公子又因公子兰的事情怀疑到了卓灵阁身上。 要想将卓灵阁整个摘干净,就必须得推一个替罪羊出来,阮季珍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况且他还是长公子插在卓灵阁中的人,长公子的人就等于是朝廷的人,能够乘此机会将其拔去,好处可不止一点。 一来拔出了朝廷留在卓灵阁的眼线,很多事情才更好办;二来,他之前了解过阮季珍这人,年纪轻轻能有这样的能力实在不一般,这几个月他也肉眼看见了对方修为的提升,是个根骨极佳的孩子,日后说不定会有大的作为。 但是,卓灵阁最不需要的就是这样过于有天赋的人!在卓灵阁呆着,重要的不是天赋与根骨,而是服从。 让他们服从的人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国师。 第三点,将上郡所有事情直接扣在阮季珍这个“妖孽”身上,那事情也就迎刃而解了,不仅给上郡百姓一个交代,今年他们上郡卓灵阁在陛下面前的政绩也一定会非常好看。 最后,阮季珍被除掉了,日后长公子要再想塞人进来,他们也可以拿阮季珍说事。直接了当的告诉长公子,他不适管这些事情,他只需要好好操心朝廷就够了。 如此于四处有益的买卖实在难得! 今日,阮季珍给武太守除祟,他原本是打算若是他们撞进去之后发现阮季珍请了那只狐狸帮忙,便将他与那只狐狸一同扣下。 理由便是,阮季珍伙同妖孽陷害朝廷命官。 他们自然是打不过那只狐狸的,那只狐狸自然也不敢违背天道伤人害命,他能做的只能是逃走,阮季珍乃是他的结缘之人,他断断不会留阮季珍一人在那而。 只要他带着阮季珍逃了,便可给阮季珍扣上一个畏罪潜逃的罪名,满城追杀。 若是他放心将阮季珍留下,他们也可借口阮季珍私通妖孽陷害朝廷命官,将其拖回卓灵阁严刑拷打。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阮季珍居然没有请那只狐狸帮忙,而是直接“借身”。 在撞开门的那一刹,他确实惊到了。 不过,如此一来则能直接按死阮陶就是妖孽!这可比他私通妖孽来得更加实在! 但这人还不到弱冠的年纪,居然就通晓“借身”之术了? 只能说确实是个根骨极佳的孩子,可惜这样的人就应该按死在他还没长起来的时候! 毛宜眼神闪过一丝阴狠。 他布局了这么久,绝对不能让这人这么轻易的逃了。 *** 扶苏一行人的车马回到赵府后,阮陶便被扶苏用一顶小轿送进了自己的院子,然后直接扔进了卧房的床上。 “你他妈能扔轻点儿吗?”阮陶靠在雕花床柱上,龇牙咧嘴的瞪着正在锁门的人。 扶苏锁好房门,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阮陶不明所以:“我的手不是让你给束了一路了吗?” 他双手被捆在身后捆得有些发麻,他微微挣了一下,对站在门边的人说道:“你快给我解开!我手酸。” 这时,他撇到扶苏床头还挂着那张观音像,他微微蹙了蹙眉这画不是沾了…… 他看到观音莲座地方的几点颜色明显不对,脸蹭地红了! 直接对着站在门口看上去一副温雅清贵的人破口大骂:“你他妈变态啊!这、这画你不扔了,还挂着干嘛?!” “扔?”扶苏扬了扬没,优雅的脱下外袍挂在门口的架子上,随后朝着床边逼近,“为何要扔?那是吾妻所留之作。” “呦!您还有老婆呢?”阮陶揶揄他。 扶苏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阮陶:“吾妻温柔可爱,你这妖孽命好与他长得颇为相似。” “原来您和王相还有一腿呢?”阮陶嘲讽的笑道。 然而扶苏并不搭理他,只自顾自的说自己的:“只是他前几日不慎失踪了,今日就见到你这妖孽。说!是不是你将他摄了去?” 说着,扶苏捏住了阮陶的下巴,让人被迫仰视他:“从实招来,不然有你苦头吃。” “是!我将他剥皮生吞了,你待如何?”阮陶瞪着面前的人,虽说被人捆得动弹不得,不过这个时候气势不能输! “果然是妖孽!”扶苏捏着阮陶下巴的手更加用力了些,“你这妖孽现在身上担了人命,如此就不能怪本公子辣手无情了。” “哦。长公子待如何?”阮陶有恃无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04 20:38:43~2022-01-05 22:4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瞳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严刑拷打 阮陶半靠在床上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 他倒要看看这人心里憋着什么坏! 见此情形,扶苏眼神暗了暗,他上前擒住了阮陶的下巴, 压低声音道:“看来你这妖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如此本公子只能对你用刑了。” “哦。” 扶苏眉尾一扬, 将半靠在床柱上的阮陶朝着床上一推,阮陶整个人顿时陷进了软衾内, 一些不合时宜的回忆接踵而来。 阮陶心里咯噔一下。 他原以为这人将他待回来, 是想心想这人再如何也不能在这个时候乱来吧? 这一上午闹了这么些事情出来, 外面公子兰的事情还传得沸沸扬扬, 他这事儿明显是卓灵阁想要阴他一把。 是不是为了公子兰他不知道,毕竟毛宜看他不顺眼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再加上他们那个一开始就和他不对付的国师。 今日的事, 不出半日必定闹得满城皆知。 他的事情闹开来,必定会将公子兰的丰盛盖过去,这定然是扶苏不想看见的。 扶苏这个时候若是还有心思和他做点儿什么, 那这人绝对是被“夺舍”了! 话虽如此, 但阮陶依旧对这次张床产生了阴影,况且他现在还被人绑着,受制于人。 “你他妈……你松开我!”阮陶整个身子陷在软衾内, 没办法自己坐起来, 他便伸腿去踹床前的人。 谁料, 腿刚一伸过去就被人擒住动弹不得。 “妖孽,居然还想乘机伤本公子?”扶苏的声音微微往上扬。 很明显他现在心情很好, 丝毫没有被人“暗害”的恼怒。 这混账定然是疯了! 他是那日和自己摊牌之后觉得没有再遮掩的必要, 所以开始自暴自弃了吗?! “你放开我!”阮陶努力想挣脱捆着自己的玉带。 奈何那是李太白亲手打得结, 别说阮陶, 今日就算是真将胡嫦捆在这里,对方都没这么容易挣脱开。 毕竟李太白在龙禁尉这么多年不是白干的! 见状,扶苏不急不缓的脱掉了阮陶的鞋袜:“果真妖孽都是一副好皮相。” 阮陶只觉得脚上凉丝丝的,他恶狠狠的瞪着握着自己光洁的脚腕的扶苏:“我倒是不知道长公子不过是空有一副皮相!” 谁又能想到这样温润的皮相下藏了这样一颗混账的心! “还敢污蔑本公子,罪不容诛。”扶苏嘴角往上勾了勾。 接着,他从床脚牵出了两根红色的软带,将阮陶的双腿结结实实的绑上了。 “你他妈……”阮陶做着无用的挣扎。 他是真的慌了! “你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阮陶惊道。 这玩意儿他不是没见过,之前同杜子美一块儿去逛花楼的时候,见过姑娘房间里有这样的软带。 只是这样的烟花之物怎么会跑到扶苏房里来?! 这他妈不合理! 看着陷在软衾里瞪着自己,却又丝毫没有办法,急的眼睛都红了的阮陶,扶苏十分满意。 他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床前的小榻上,悠然的欣赏着眼前的“美景”。 “阮先生好狠的心,那夜浓情蜜意之后便对我不闻不问,说什么也不肯再见我。不曾想,本公子活儿这么多年也会有被人始乱终弃的一日。” 看着被自己绑在床上的阮陶,扶苏轻笑道。 就是这个表情!从前阮陶只觉得扶苏这般笑,实在是温文尔雅。 如今知晓这人多么的心黑手黑后,再看到对方露出这般温雅的笑容,阮陶只觉得心里发怵。 事到如今,是他为刀俎,自己为鱼肉,手脚都让人绑了,自然来不了硬的。 阮陶只得将自己的态度软下来:“长公子您大人有大量,是草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您,您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松开我。” 自己被这么大大咧咧的绑在床上,对方却衣冠整齐的坐在身边,阮陶觉得自己平白比人矮了一截儿。 “公子您想问什么,陶定然知无不言!”阮陶说道。 听他这么说,扶苏嘴角的弧度骤然压了下来。 “知无不言?” 阮陶连忙点头。 扶苏沉默了片刻,想要问出的话终究还是没问出口,只问道:“尾巴怎么回事?” 阮陶无奈,只能在将“借身”一事向对方解释了一遍。 扶苏不紧不慢的呷了一口茶,随后问道:“那为何那天晚上你不曾放出来给我瞧瞧?” 阮陶:“……” 这玩意儿在那个时候放出来合适吗? 阮陶动了动手脚,确实被捆的发麻于是说道:“你先松开我!” 扶苏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上回就让你溜了,这回再松了,本公子该去何处找人?” “那你先把我手松开!麻了!”阮陶嚷道,“再绑下去可就要断了!” 扶苏看了床上的人片刻,阳光洒进屋内渗入罗帐红中洒在床上的人身上,他喉头动了动感觉有些遗憾。 只可惜,现在不是时候。 最终他还是起身将捆住阮陶手的玉带解开了。 他轻轻拍了拍阮陶的脸,轻声道:“你今日就好好待在这里吧,小狐狸。” 手上的束缚被解开后,阮陶轻松了不少。 他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而,又不跟扶苏客气,伸手堂而皇之的拿过床内侧的两个枕头垫在脑后,大大咧咧的躺在床上。 “你又憋着什么坏?”阮陶看着扶苏,“今日毛宜让你来太守府,无非是像让你亲眼看见我的模样,坐定我是妖怪。” “是的。”扶苏坐在床边,伸手撩起阮陶耳侧的一小缕头发,在手中把玩着,“公子兰的事情让他们慌了,所以他们急着找个替罪羊。” 阮陶点了点头,自嘲的笑了笑:“也是,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当替罪羊了。” 妈的!整个卓灵阁就他一个人在运作,最后还要拿他来当替罪羊! 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卸磨杀驴。 “可不止是因公子兰的事情需要拉你挡在前面。”扶苏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背后的弯弯绕绕多着呢!” 阮陶突然想到了什么:“武太守的事情,你知道是公子兰做的,那那个西域和尚呢?” 西域和尚和周幼菱、柳兆有着莫大的关系。 查到了那个和尚,说不定还能顺手查到那个与自己和王莽长者同一张脸的人。 扶苏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是轻柔的笑道:“你放心。” 阮陶本想说,这如何能放心,那和尚在上郡窜了这么久,与这么多事情都有瓜葛,现在都开始祸害朝廷命官了! 只是,他抬头看见了扶苏眼下微微的淡青色,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想想扶苏也比他大不了几岁,甚至他若是不占“阮陶”的便宜,扶苏似乎还比他小上一两岁。 他见过“蛊障”中那个十五岁的扶苏,小公子分明被养得很娇气。 虽说,他现在张口闭口都在骂扶苏“伪君子”、“心黑手黑”,但想想这么大点儿的年纪,要养成这样的心思和城府、件件事情都要这般老谋深算,实在不容易。 和日日吃喝享乐的公子兰等人比起来,他实在是太累了。 他奉命来上郡监军,现如今胡人在长城外虎视眈眈、长城的修建也要他盯着,上郡又发生了这么多事。 牵扯到朝廷命官、牵扯到卓灵阁和诸位公子。 背后若仅仅定然不止一两个人。 就像王莽说的,他们想要的从来都是“那个位置”,而现在整个大秦离那把龙椅最近的就是扶苏。 他是所有人的“绊脚石”,所以他必须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这么多事情堆在他身上,这几日他应该也是累极了。 阮陶有些心疼的伸手轻抚上扶苏的脸:“那什么……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扶苏一愣,笑道:“刚刚不是还抵死不从吗?怎么?阮先生青天白日的还想要风流一番。” 阮陶脸立马拉了下来:“累死你算了。” 说罢,他也不搭理扶苏,被子盖过头准备自己睡自己的。 今日“借身”又和武太守体内的妖祟缠斗了那么久,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极限。 这人不睡,累死了也是活该! 见状,扶苏倒也不逗他了。 他褪了鞋子上床,躺在阮陶身边,掀开被子将阮陶整个抱在怀里,舒了一口气:“阮先生好歹赏我一床被子。” **** 此时,阮陶是狐妖所化之言已经开始在上郡大街小巷疯传了。 从前的“观音”,现在的“妖孽”,百姓们可爱听这样的戏码了! 因而阮陶的事情越传越玄乎,一个个茶楼酒肆谈论着,仿佛亲眼见到了阮陶如何如何似的。 馄饨摊的老板听到了风声,转头去告诉了子贡当铺门上的伙计。 子贡今日没有什么应酬,正在小院内与阮籍对弈、嵇康在一旁弹琴,原本是一副怡然自得的画面。 嵇康还问坐在棋盘前的二人:“季珍今日回来吃午饭吗?” 子贡道:“能蹭一顿外面的是一顿,他帮了武太守这么大的一个忙,武太守总不能连顿午饭都不留他吧?” 说罢,他伸手在期盼上落下一子。 这时,小院的门被人敲响了。 子贡朝门口看了一眼,内心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道:“这眼看着要晌午了,该不会是来蹭饭的吧?” 正在煮茶的小伙计起身去开门,却见是自家伙计,于是问道:“哎?你不是在前面当差吗?怎么回来了?” 外头的伙计跑得急,气喘吁吁道:“快去通知老爷和两位大人!咱们家阮先生被长公子抓去了!” “哈?为何?”伙计有些懵。 长公子与他们家阮先生不是素来交情不错吗? 门外的伙计急道:“卓灵阁的掌司说阮先生是妖怪变的!现在城里都传遍了!都说长公子将人带回去严刑拷打了!” “什么?!!”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05 22:47:34~2022-01-10 20:3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蝶 15瓶;柏昌意yyds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升官1 一听阮陶被人扣下了, 子贡三人急匆匆的就朝着赵府赶。 好端端的人,今早好端端的出门帮人“除妖”,最后居然被人当做妖怪扣下了? 这是什么道理? 此时, 赵府内,孔明等人正准备吃午饭, 饭桌上杜子美还在担忧:“不叫公子和季珍出来吃饭吗?就让他俩在屋里饿着?” “饿不死。”孔明悠悠说道。 这么冷的天儿,罗帐里自然是暖得不行, 那两人哪里还能有什么心思吃东西? 想着, 他长睫轻颤了一下, 不过今日长公子确实失态了。 好端端的将阮陶带回来做什么? 说好了将其扔给卓灵阁, 左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再让卓灵阁自己调查最近上郡之事。 按照那群人的尿性, 自然是恨不得将城外村里哪户人家丢了鸡都扔给阮陶的! 届时来个瓮中捉鳖, 一切顺畅了。 而阮陶最多不过是受些皮肉之苦,不妨碍什么。 只是,他没想到长公子就这么直接将人带回来了。 看来是舍不得。 孔明轻笑了一声, 他当初说这孩子与长公子有缘, 却不曾想缘分是体验在这上头。 桌上几人对长公子的做法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有数,唯独杜子美年纪还小, 对于这些事情反应始终要慢上那么一点, 当下有点儿食不知味。 “你们不会当真以为季珍是妖怪吧?”杜子美的筷子在碗中戳着, “他那叫‘借身’。” “阮家的祖坟就在哪里摆着,他是不是妖怪我们还不知道吗?”李太白见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生怕谁委屈了他好友似的。 说起来, 子美年纪还小, 来上郡这么久也就阮季珍这么一个说得上话的同龄人, 现如今被人当妖怪拿了,他心里自然是着急的。 李太白用公筷夹了一块儿排骨在杜子美碗中,安慰道:“快吃吧!长公子平日里待他如何你又不是不知道,待他比待你都好,哪里能委屈了他?” 到时候人家在帐中是吃饱了,他一个人白白的饿上一顿,傻不傻! 之后,他看向一旁默默呷着淡酒不吭声的孔明。 王莽一边喝酒一边注意着李太白和孔明的脸色,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天选之子,这命就是好! 自己这么多年连个看对眼儿的都没有,人家一来就捞到了一个大的! 公子扶苏啊! 这层攀上了,阮陶日后的路好走得多,但同样,他也逃不掉了。 说什么置身之外、浪迹江湖,这些都与他无关,他便注定要搅入庙堂这趟浑水。 王莽轻笑了一下,日后的事情谁又说的清楚呢? 就在这时,有小厮进来说:“几位大人,子贡先生和阮大人、嵇大人来了!” “看吧!人家家属找上门来了吧!”杜子美放下筷子说道。 李太白夹了一块儿排骨塞在他嘴里:“你吃你的饭!” “瞧着阮季珍之前比你还矮些,现在都和你差不多高了,你这一年是不是没长个儿?” 闻言,杜子美连忙扒了几口饭。 不长个这件事乃所有大秦男儿的痛! “去请三位进来,再让厨房的人添上三幅碗筷,想必是饭都没吃就往这边赶了。”孔明垂眸道。 ** 阮陶一觉醒来已是申时,窗外的太阳已经开始往西边落了而身边的人却睡得正香。 这时,门外穿来陶竹敲门的声音:“公子,您可要起了?” 阮陶看了看身边的人,接着起身自己解了脚腕上的红绸,问道:“他还睡着,什么事儿?” 外头的陶竹沉默了片刻,道:“阮先生,宫里来人了。” ** 花厅内,几个身着绛色宫锦袍的的太监正坐着与赵高相谈甚欢。 “陛下最近在宫中可好?” “赵大人放心,陛下一切安好,只是听说上郡诸位公子出了事儿,特派我们过来询问。” “这才几日,陛下那边就有消息了,可见龙禁尉的消息传得实在是快。”赵高轻笑了一声。 为首的太监垂眸,也跟着笑:“有李大人在长公子身边,消息传得自然是快的。” “那不知,陛下可知道阮家哥儿的事儿?龙禁尉可有查出什么?”赵高问道。 “龙禁尉该查的自然是由龙禁尉查,但卓灵阁该查的还得是国师查。” 说着,那太监抬头问赵高道:“听闻国师来了上郡便闭关了?” 赵高眼珠一转,轻笑道:“这事儿实乃事出有因,你知道国师素来不过问凡尘之事……” 不待赵高说完,那绛袍太监便打断道:“事出有没有因咱们也管不了,只是陛下说国师来上郡,原是赵公公说长公子在此遭到妖邪所袭,故而才请了他老人家出来。” 太监的声音轻柔,人听着如沐春风,说话的语气也客气、谦逊,仿佛当真是在同赵高聊家常。 只是说出来的话,就不那么让人觉得好听了:“只是国师一来上郡就闭关,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意思。国师在京中时虽说也常年闭关,不过他老人家只是不想搭理凡尘中事罢了,时不时溜出来了那么一两次,陛下也装作不知道。” “不知他老人家是有什么隐情,在京中都不曾闭关闭得这么老实,怎么来了上郡反而老老实实的闭关去了?” “陛下派国师来,是为了助长公子的,不是为了在上郡按上一尊佛的。毕竟上郡都已经有一个‘观音’了,哪里还需要一尊真佛?” “就好像长公子身边已经有二十多个小太监照顾着,但陛下依旧派了您来上郡,不过就是想着您能更加帮衬着公子,您说对吧?赵大人。” 赵高嘴角的笑容微微垮了下去,随后在面前人的微笑中又扬了起来:“陛下说得极是。” 绛袍太监轻呷了一口茶,问道:“您方才说什么有原因?龙禁尉虽说传消息快,但毕竟不能日行千里,许多事情京中不知道,还得指望着赵大人您。” 赵高放下茶盏刚想说什么,却听屏风外穿来了扶苏的声音:“原因便是那日我与国师有了些龃龉,国师恼了我,故而不愿意再出来了。” 闻声,赵高与在座的太监都起身。 扶苏带着阮陶从屏风后不急不缓的走了出来。 “长公子。”众人向扶苏行了个礼。 阮陶打量着几个宫里出来的大太监,他原以为这群太监和赵高一样,脸涂得都像纸一样白,却不想今日见到感觉宫里还是正常人比较多! 毕竟当初在扶苏的“蛊障”中他也没见过几个大太监。 在他大量着太监们的同时,绛袍太监们也在打量着他。 要说阮陶虽说人不在京城,但京城有关他的事儿却不少。 又是什么“观音”、又是阮兰盂的儿子,活像是一部书那般热闹。 今日见到了真人,只能说果然是阮家的儿子,纵然是生在蜀地那般偏远之地也能养得这般好。 长公子喜欢这孩子,也无可厚非。 扶苏抬手让几人免礼,接着他拉着阮陶在主位上坐下了。 宫里的几个太监看见长公子拉着阮陶坐在自己身边,几人对视了一眼也没说什么。 坐下后,扶苏呷了一口茶问道:“不知父皇派几位公公来可是有什么事儿?” 为首的绛袍太监敛眉到:“陛下得知了公子兰几位公子的事儿。” 扶苏点了点头,随后叹了口气:“此事是我的过错,身为兄长没能约束好他们,他们是跟着我一块儿来上郡的,父皇若是要罚,罚我一人也就是了。” 阮陶活见鬼似的看了扶苏一眼。 “哦?长公子的意思是,公子兰几人的过错便到此打住不算事儿了?”绛袍太监眉尾一挑。 “自然不是。”扶苏抬手道,“只是这件事请龙禁尉尚且还在查,可不仅仅是谋害武太守这一样,后面诸多种种……” 扶苏顿了顿,继续说道:“父皇要罚,扶苏先待他们领着。待事情查明白了,再以秦律处置。总不能让父皇和几位幼弟因扶苏的过失而离了心。” “况且,公子兰的母亲乃是从前赵国的公主,与咱们在雍城的那位长辈属于同宗,自然与其他弟弟们有所不同。” 闻言,绛袍太监们默默地挑了挑眉,一切尽在不言中。 赵高则是呷了一口茶,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最不喜欢长公子的缘故。 什么处世温润、待人宽厚仁和,都是个屁! 阮陶则是听得云里雾里,雍城?雍城在哪儿? 长辈?楚姬当年因谋反而被杀,始皇帝现在坐在京城,雍城还有扶苏什么长辈? “长公子的话,臣等会原封不动的回禀陛下。”绛袍太监点头道。 “只是不知公子兰的事情,龙禁尉还要查多久?这事儿总得查明白了,臣等才好回宫禀明陛下。” 几位太监优雅的起身,向扶苏行了个礼。 扶苏轻笑了一声:“还有得查呢!只是上郡现在的事情,光朝廷查还不够,还得卓灵阁帮衬着。只是卓灵阁估计是太久不办案子了,今日就查出了一件可笑的。” “哦?不知是何事?” 赵高默默翻了个白眼,听着长公子与宫里来的这几位一唱一和的。 “最近上郡用得着卓灵阁的地方多了去了!所以他们一时间没差明白也是有的。” “上郡这段时日又是丢小孩儿、又是丢大人,前些日子还听说坊间一直在传闻什么闭眼钟馗,偏偏武太守又让人给害的病了,这些担子还不都得压在卓灵阁身上?” “卓灵阁外务不知现在可是毛宜毛掌司在管?”绛袍太监问道。 “毛掌司如今年纪大了,外务这些事情大多交给别人处理。季珍年纪小,让他坐在丹房里炼丹让他坐不住,故而毛掌司便将卓灵阁的外务全权交由他在管。” 太监朝着阮陶拱了拱手,阮陶笑着回了个礼。 “要我说便是毛掌司年纪大了,对这些事物力不从心,让他查个公子兰的事情,他查了半天今早居然拉着我说季珍是妖怪变的。” 扶苏端着茶盏笑得优雅:“这事儿您回去定然要说给父皇听,让他也笑一笑。” 扶苏说着,接着他问面前的几位太监道:“对了!前几日星落之相,恰好碰见国师闭关,上郡毕竟是边陲之城,卓灵阁的能力自然是与京中不能闭,故而无解相之人。给父皇送回去的那解天相之言,乃是阮季珍所做,父皇可看了?” 阮陶一脸懵,什么解什么?他何时解过什么? 最近因武太守的事情,他脑壳都快炸了,哪里里写过啥? 绛袍太监回答道:“陛下看了,赞阮先生年少有为。” 闻言,扶苏笑着拍了拍身边的阮陶。 阮陶这才回过神,起身行礼道:“陶,谢陛下。” “阮先生现在在卓灵阁当差,该自称‘臣’才是。”绛袍太监提醒道。 见此,赵高眼角直抽搐。 公子兰这步棋是走死了,可惜啊! 扶苏笑道:“这小子不过是卓灵阁的一个小吏,时不时会忘记自己的身份。” “不过,要我说季珍今日救了武太守,实属立了大功,之前我受到厉鬼蛊惑险些丢了性命,也多亏季珍相救。想来如今毛掌司年纪确实大了,连是人是妖都分不清了,卓灵阁的外务还得交由季珍来处理。这孩子也该往上升一升了。” 此言一出,在座众人都愣住了。 赵高有些不可思议的看了扶苏一眼,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绛袍太监们对视了一眼,随后为首的太监起身对扶苏说道:“如今长公子在上郡,上郡的大小事宜公子您做主便是。” 赵高刚想说什么,便见扶苏抬手道:“这话说差了。父皇命我来上郡是为了让让我监军,其余的事情我也不好插手,否则就是越俎代庖了。” “我瞧着国师说是闭关,今日也出来见过人了,不妨将国师请出来咱们就阮季珍的事情好好商量商量?”扶苏说道。 阮陶现在整个人云里雾里的,话题跳转得太快,怎么刚刚还在说公子兰,现在就轮到他升官了? 他不着痕迹的拉了拉扶苏的衣角,这话题他完全跟不上啊! 扶苏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有自己在,不要慌。 闻言,赵高起身笑道:“这毕竟是卓灵阁的事,将国师请出来也好。” 这时,为首的绛袍太监对身后的太监道:“李公公、崔公公劳烦走一趟,去请一请国师?” 两位绛袍太监站了出来,向扶苏行了个礼,接着步伐款款的走了出去。 阮陶又拉了扶苏一把,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这是什么情况?” “你静静地看着就好,只是之后上郡这大大小小的事情就要由你去查了。”扶苏说道。 “本来不一直都是我在查吗?”阮陶说道。 好像卓灵阁那群吃干饭的动过似的。 ** 此时,太守府上武太守今早刚除了祟,现在整卧床休息。 潘夫人在一旁端着汤药侍候着。 “是长公子将阮先生带走的?”武太守躺在床上,问坐在床边的媳妇道。 “是,长公子说要亲自审问。” 闻言,武太守这才松了一口气:“那便没什么事儿了。” 想来是卓灵阁那群人挑唆着长公子过来,想以“妖孽”之名将阮先生扣下。 至于长公子……那日在府上,他要是再看不出长公子与阮先生的关系,他这么多年在官场上也是白混了。 “阮先生帮了你许多,如今于咱们又有救命之恩,这你可得牢牢地记着。”潘夫人一边喂武太守汤药,一边嘱咐道。 “你放心,救命之恩我怎敢忘?”武太守拉着她的手说道。 这时,潘夫人的神情严肃了起来,全然没了方才的小女儿之态:“官人,宫里来人了。” 第90章 升官2 阮陶打死也没想过, 自己早上被人当做妖精抓去了,晚上全须全尾的回到家不说,还升了个官。 按照国师与长公子的意思, 阮陶代替了潘早成为了上郡卓灵阁的副掌司。 对此,阮陶很是不解。 国师按理来说是不喜欢他的, 怎么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同意了扶苏的建议,升了他的官儿? 卓灵阁与一般衙门不同, 向来是一个萝卜一个坑, 只要上面的没死, 下面的升上去的几率就不大。 阮陶刚进卓灵阁小半年, 转头就升上去了,还将潘早给挤了下来。 这自然引得卓灵阁众人不满。 尤其是潘早, 他性子本来就急一些, 在卓灵阁副掌司的位置上坐了多年,自认为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今日阮陶在众人面前现了妖态,本以为这回可以将长公子插在卓灵阁里的这颗钉子□□了, 谁知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 转头自己居然被人从副掌司的位置上拽下来了! 阮陶那个原本该被众人唾骂的妖孽,反而占了他的位置! 这让他如何能够甘心呢? 这日,他天不亮就带着卓灵阁中与自己交好的两位元老人物, 叩响了掌司毛宜府上的大门。 毛宜床还没起呢, 无奈只能散着头发见他们。 “掌司!”潘早激动道, “您不是说了,这次绝对让阮季珍那小子翻不了身吗?现在外面也已经闹成那样了, 为何国师和长公子会撤了我的职?!” “我在卓灵阁这么多年, 可谓是勤勤恳恳, 不曾犯过一丝一毫的错!怎么国师现在还要将我撵出去?!” “是啊是啊!潘掌司在卓灵阁这么多年, 殚精竭虑,怎么能让一个毛头小子顶了他的位置?”潘早带来的几个人帮衬道。 毛宜凉凉的看了他们一眼,随后嘴角勾起一抹笑,劝说潘早道:“此事,我已替你问过国师了。” “他老人家如何说?”潘早激动道。 如何说?还能如何说?在这世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纵然天大的本事、天大的权利,那也越不过陛下去。 在阮陶被升为卓灵阁副掌司的旨意送到卓灵阁时,他就转头找国师去了。 夕阳将天染成醺色,国师殿内罗张纷飞,毛宜跪在屏风外,透过半透明的真丝屏风看着国师端坐在室内。 “下官不知,为何您会同意长公子将潘早换下来,潘早毕竟是咱们养了十几年的心腹,如今将卓灵阁副掌司的位置让给阮季珍,这……”毛宜垂下眼帘。 原本是给阮季珍布下的一个局,如今将他们自己人折了进去算什么? 国师在屏风后缓缓开口道:“这事原该是万无一失的,却不想宫里来人了。” “宫里?”毛宜不解道,“那为何赵公公不知道?” 国师轻笑了一声:“你还真当咱们陛下万事都要同赵公公说吗?司礼监可不归赵公公管。” 毛宜当下反应过来,他咬了咬牙,觉得赵高就是个蠢材! 他自己跟着长公子来了上郡也就罢了,如今还请旨将国师也请了过来,现如今朝中可用的人有多少? 宫里来人这样大的事情居然都不知道? 国师像是知道毛宜在想什么,说道:“你以为现在京中的形势,宫里来了人咱们为何会一点儿消息都不知道?” “下官愚钝。”毛宜恭敬的回答道。 “不过是陛下得知了公子兰等人的混账事,又知道长公子难做,所以特地排了人来给长公子撑场子的。”国师说道。 “如此,长公子想要提拔一个卓灵阁的小吏,陛下哪里会不肯?” “只是,现在阮陶身为卓灵阁的副掌司,那许多事情……”毛宜有些犹豫道。 “他成为副掌司倒是正好!”说着,屏风后的那个清俊的影子站了起来,“与其让他在外面飘着,不如牢牢将人拽在咱们自己手里。” 毛宜敛眉,明白了国师的意思。 夕阳烧得正灿烂,绫罗在风中轻摇,国师的身影隐在屏风后好似鬼魅。 看着面前的潘早,毛宜叹了口气,安慰道:“国师这么做,不过是想将阮陶那小子牢牢拽在手里。” “那小子才多大年纪?副掌司的位置给他不过是涂个好听,最多明年春天的事儿,你的终究还是你的。” 说罢,毛宜凉凉的看了潘早一眼。 潘早像是这才领悟过来,连忙起身对毛宜拱手道:“是。” 毛宜起身,随后嗔怪的看了潘早一眼:“你也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也该学着稳重一些,切勿因为小事儿儿耽误了大事儿。” “是,是下官莽撞了。”潘早回答道。 “行了!来都来了,留下来用早饭吧。” 卓灵阁诸人起身:“多谢掌司。” ** 阮陶从长公子府上全须全尾的出来,最后还升了官,这事儿很快全城尽知。 这下,百姓们傻眼了。 “哎!不是说阮先生是妖孽吗?怎么最后还升官了?” “谁知道呢?听说是长公子和国师的意思,我看那什么狐妖之论就真不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就是!我当时就觉得离谱!若他当真是狐妖,还能让他再在卓灵阁待下去?还升官?” “要我说,是人也罢!妖也罢!只要能够做点儿正事儿都行啊!瞧瞧现在整个卓灵阁,在做事儿的也就这位阮先生了,先是救了古家的那位小姐,前儿又治好了武太守的病,他是人是妖都无所谓!如今城里都乱成什么样了?” “说得倒也是!”一旁人附和道,“昨日听闻城东又死了人了!” “这怎么回事儿?” “谁知道怎么回事?几个大男人呢!昨夜一宿没回家,家中人原以为是钻花柳巷去了,谁知道第二天在城东的小巷口找到,人早死了!下半截儿都只剩白骨了!” “啧啧啧!哎呀!这世道是越来越不太平了!” “可不是嘛!” “……” 阮陶新官上任,他自己没有任何感觉,卓灵阁对他也不曾有什么优待,只不过是在他每月月奉里多添了五百钱银子。 毛宜对他说,现如今他身为卓灵阁副掌司,那么卓灵阁的事务他也应当分担一半,日后卓灵阁的所有外务都归他管。 闻言,阮陶只想翻白眼儿,多新鲜!之前卓灵阁的外务不都是扔给他的吗? 对此,杜子美与王莽还借着揶揄了他许久,两人还打着他新官上任该好好庆祝庆祝的借口,坑了他一顿酒吃。 阮陶瞎忙活了好几天,便该是处理上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时候了。 只是上郡这些事情,牵扯太多,还得和太守衙门商量着来。 武太守在阮陶升成了副掌司那日,便请阮陶吃了一顿酒,一来是恭喜阮陶升迁;二来是借此机会感谢阮陶的救命之恩。 后来,阮陶需要开始处理上郡这些污糟事儿时,武太守自然是什么都依着他来。 从前阮陶接触的不过是一桩桩零零散散的小事儿,现在上郡的事儿桩桩件件牵扯庞杂,他一个人定然是应付不过来的。 卓灵阁也不可能派人手给他,故而只能是杜子美与王莽这个两个平日里没什么事儿干的“闲官”跟着他到处晃荡。 几人先是在太守衙门查看了近半年来失踪人口的档案。 从老到小,男男女女、各地人户都有,看不出有啥规律。 倒是武太守借此整顿了上郡的一些乘着前些日子热闹浑水摸鱼进来的外族人,不论是商人还是僧侣,那些没有保人和路引的一律赶出城去! 在阮陶的配合下,还端了一伙拐卖妇人和小儿的拐子,以及几个在城中卖药、放蛊害人的鬼草婆。 但依旧有许多人不知去向。 几人日日在城里晃荡,愣是一点儿线索也没有。 至于那什么闭眼钟馗的画像,阮陶也看过了。 画像本身没有问题,不过闭眼钟馗确实不吉利。 钟馗乃捉鬼护民的冥官,原该是睁眼怒目的形象,突然将眼睛闭起来了,那如何能捉到恶鬼呢? 所以确实不吉利。 但,画本身没有任何问题。 估计那幅画能够在民间广传,也是为了借着钟馗闭眼的名头让百姓们感到恐慌,同时也可以吸引百姓们的注意力。 这一点儿,倒是与胡俅喊的那句“大楚兴、陈胜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阮陶也再找过胡俅,那小狐狸现在被胡嫦带在身边修行,住在贺家,过得还算不错。 只是他知道的东西实在有限,想想也是,一只还未修成人形的狐狸,除了在路边张口说人话吓唬吓唬路人也没有别的作用了。 眼瞧着一切陷入了僵局,阮陶有些沮丧。 杜子美安慰他说:“你到不需要太过担心,这些事情太白兄也在查,只是龙禁尉手上的东西都是机密,无旨不得外传,但要我说上面都不急,你瞎急什么?” 是啊,上面都不急! 只是哪里是上面不急呢?现如今匈奴在北边蠢蠢欲动,放了好几伙“草寇”出来骚扰百姓,估计是想打仗。 上面的心思都在这上面,至于城里的事儿,自然是扔给武太守和卓灵阁。 好死不死扶苏又将他架在了副掌司这个位置上,他若是撒手不管,那城里的百姓该如何是好? 扶苏忙着应付外面的事儿就已经够累了,自己能帮他的地方不多,这些事情他总能帮上一点儿忙。 再者,他总觉得这些事情与那个西域来的和尚以及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人有着脱不了的干系。 这两个人不揪出来,阮陶心里总是不安的。 相比阮陶,杜子美与王莽两人就放松很多了。 两人总觉得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何苦自己磋磨自己? 见阮陶近日都快将自己磋磨得不成样子了,两人便商量着带着阮陶出去好好玩儿一圈,让他放松放松。 “我记得城东有个顺龙湖,要不然你们去那里转转?”孔明听到两人想要带阮陶出去玩儿之后,提议道。 闻言,杜子美挑了挑眉:“你又知道了什么?” 孔明耸了耸肩:“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罢,他便飘然而去。 看着孔明清俊飘逸的背影,王莽与杜子美对视了一眼。 “他定然是又知道了什么。”杜子美笃定的说道。 王莽则有些不解:“何以见得?” “你知道为什么京中学子传闻孔明是妖怪变得吗?”杜子美道。 “因为他聪明。”王莽回答。 “确实,你猜猜他聪明到怎样的境地?” “怎样?” 院内几株腊梅早早的便开了,阳光照在梅树上,淡黄色的花看起来娇嫩可爱。 金色的阳光将杜子美的眼睛照成了琥珀色,王莽听他缓缓开口道:“当初在阮陶还在上郡时,孔明便对长公子说阮兰盂家有个儿子,可堪用。” “后来,在长公子来上郡时,那日也是他对长公子说,让长公子去太守衙门的大牢里看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1-12 23:29:13~2022-01-18 14:35: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醉 20瓶;柠檬茶 10瓶;白肴 3瓶;大空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水鬼 正是初冬时节, 上郡的草木该秃的都秃得差不多了,湖边也仅有几棵枯松老桑还绿着。 湖面上有几艘画船,船上传来袅袅的丝竹之音, 和着水声别有一番雅兴。 阮陶悻悻的坐在船边,竹帘半卷, 看着湖面的萧瑟孤清之景,心里牵挂着上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更是烦躁。 想他今日出门的时候, 他“堂嫂”给他揣了不少银子, 叮嘱他:“你也该好好放松放松了, 自从升了这个什么副掌司,你看你每天眉头都皱成什么样了?” 他堂兄拍了拍肩膀:“上郡着摊子事儿, 死人也好、精怪也罢, 背后的弯弯绕绕多着呢!原不该是你这个孩子该参和的,你这个年纪就该是游山玩水的时候。” 他如何能不知道这其中牵扯了不少人和事呢? 就说上郡的失踪人口以及发现的尸体,没有丝毫的共通之处。 男女老少都在丢! 阮陶想了想, 只能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不止一伙人在作案。 能够犯下这么大的事情, 并且有恃无恐,背后的人又岂是他这么一个小人物动得了的。 不过,他虽说动不了, 不代表扶苏没办法。 他就是想着将人从背后揪出来, 到时候也给扶苏省去不少麻烦。 有个人能够为他分担一些总是好的, 他绝对不允许扶苏在他面前出事儿。 那头,杜子美兴冲冲的跑到船头去和船夫学划船了。 王莽坐在了阮陶身边:“怎么了?出来玩儿还一脸丧气。” 阮陶摇了摇头:“没什么, 只是这些事情实在太烦。” 他本就不喜欢朝堂上的风云诡谲, 到头来却又不得不参与。 “确实烦。”王莽轻笑道, “只是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身不由己, 想想我两辈子都是这么过来了,你现在还不算什么。” 阮陶同情的看了一眼王莽,他转头看向碧波粼粼的湖面,叹了口气:“是你说这水已经这么浑了,下面究竟能有多少鱼呢?” “不管下面有多少,现在这一池子鱼都属于一个人。”王莽提醒道。 “他会死。”阮陶趴在栏杆上有些焦虑道,“他死了,扶苏会出事儿。” 王莽挑眉:“那倒未必。” 阮陶不解的看向他。 “一直以来,是我们小看长公子了。”王莽说道。 阮陶轻笑,他自然知道扶苏是聪明的,虽说对方之前在他面前“装模作样”的让他很生气,不过他心底是高兴的。 心黑就心黑吧!总比让别人在他背后下黑手强! 至少现在的扶苏让他放心了不少。 “不仅如此,我感觉我们也小看了他身边的人。”王莽朝着船头看去。 杜子美正穿着一身绛红色云锦长袍,手里握着船桨,笑得灿烂。 “你是在‘阮陶’来了上郡之后再穿越的对吗?”王莽问道。 阮陶点了点头。 “但是子美说,当初在‘阮陶’还在蜀地的时候,孔明便对扶苏说,你堪大用。”王莽的眼神暗了暗,“可那时的阮陶不过还是个被父母娇养的孩子。” “是孔明说的?”阮陶心里咯噔了一下。 “你知道这件事?”王莽有些诧异的看向他。 阮陶摇了摇头:“扶苏之前对我说过,他在我来上郡之前便认识我了,那日我能与他在牢中相遇也是他故意为之。” “我当时百思不得其解。”阮陶说道,“只是后来武太守的事情出来后,又陆陆续续忙着上郡这一摊子事儿,你不提我还当真要忘了。” “你心可真大。”王莽评价道。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会忘?自己的事情不上心,反倒帮着别人操心上郡这一摊子事儿! 王莽疑惑的打量着阮陶,这难不成就是“主角”的胸怀吗? “他什么时候认识我的都无所谓。”阮陶无所谓的回答。 他知道扶苏不会做伤害他的事情,自然这件事与上郡这一摊子事儿,他肯定是先顾着后者的。 “只是我没想到居然是孔明跟他说的,孔明又是如何认识‘阮陶’的?”阮陶十分不解。 “这就是想不通的地方!”王莽说道,“你看‘阮陶’在来上郡之前就根本没有出过蜀地!” 自从在周幼菱坟头晃悠了一圈,孔明认识了刘玄德那个小秀才之后,倒是经常将人请到府上来吃茶。 一日,王莽与他们一块儿吃茶闲聊,正巧就聊到了李太白与阮陶都是从蜀地出来的。 孔明还说:“都道蜀地山水灵秀,日后一定要去看一看。” 王莽当时还问他:“孔明兄没有去过吗?” 孔明笑着回答:“一直没抽出空来,王相也曾去过蜀地吗?” 这说明这人根本没有到过成都府! 一个没有出来过,一个没有进去过。 孔明又是如何认识的阮陶?他又为何要对扶苏说阮陶堪大用? 一个书院里长大的小书生,能有什么大用? “是啊!他怎么知道的?”阮陶也百思不得其解。 船头传来了杜子美的笑声,可见这人划船划得还挺开心。 而船舱里的两人却陷入了苦思。 最终是阮陶先开口:“不过……” “不过什么?”王莽问道。 “这事儿若是孔明对他说的,我倒是不意外。”阮陶说道。 “嗯?”王莽不解。 不意外?他都没有去过四川却知道有阮陶这么一个人,还让长公子与其接触,这还不够意外吗? 阮陶开始和王莽分析:“你看!现如今公子扶苏与咱们知道的那个不一样,李太白也没有被‘赐金放还’,那孔明为什么就一定是写出师表的那个呢?” “就算如此,他怎么会知道‘阮陶’的?”王莽想不通的地方在这儿,“就算他不是写《出师表》那个,那他怎么会知道在一个他去都没去过的地方,有一个叫做阮陶的人?” “这就是我要说的。”阮陶道。 “你想想看!他在传说里能借火、借风、借命,那为何在这里不行?”阮陶说道。 “他就该是这样的!”阮陶摊了摊手,“这里有妖有鬼、有你有我,为何不能有个未卜先知的孔明?” “可是他怎么知道的呢?算卦??他一个书生!”王莽依旧想不通。 “为什么书生不能算卦?”阮陶说道,“我记得扶苏曾经说过,当今太学院并不反对学生读易经。” “这哪里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阮陶拍了拍王莽的肩,“你有点儿钻牛角尖了。” “你不管他是怎么知道的,总而言之他就是知道了。” “他又不是你我的谋士,扶苏不知道他没去过蜀地吗?当然知道!既然扶苏没有怀疑,就说明没有什么值得可疑的,人家就是聪明还不行吗?” “你只需要知道,他不会害我们就够了。”阮陶说道。 他不在意孔明是如何知道的,孔明是扶苏身边的人,扶苏又不是傻子,他没有怀疑说明就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有这样的人在扶苏身边呆着,阮陶反而觉得是好事儿。 若是日后再有什么人假传圣旨,扶苏也就能直接将人扣下了。 而王莽则是彻底沉默了。 画船在水上轻飘飘的游走着,好似一片枯叶。 他想到杜子美对他说的:“知道为何京中学子们传闻孔明是妖怪变的吗?” 多智近妖,所以是这个意思吗? 就在这时,船头传来了杜子美的一声惊呼:“有人跳湖了!!!” 杜子美的声音瞬间将阮陶与王莽二人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快救人!!”杜子美说着,撸了撸袖子就跟着跳了下去。 待阮陶与王莽赶到船头的时候,只看见了对方跳进的水花。 “噗通——!” “救命啊!!” “救人!快!在哪儿!” “少爷!!” 一时间陆陆续续有人跳进水里,像下饺子似的。 王莽在水中找到了杜子美的身影,急道:“你下去干嘛!你那点儿狗刨水的功夫有什么用!快上来!!” 说着,他拿起身旁的竹蒿朝着杜子美的面前递过去。 眼瞧着那位落水的少年郎已经被自家家丁拽住了,王莽连忙催促杜子美道:“你快点儿上来!这是几月的天儿?你要是出来一趟冻病了,李太白饶不了我!” 闻言,杜子美依言顺着王莽伸过来的竹篙爬回了船上,阮陶赶紧脱下自己的外衫给人披上。 “这大冷天的,你好死不死往下跳做什么?”阮陶谴责道。 “就算是要救人,你这么跳下去万一被人拽着一块溺水了如何是好?”王莽也嗔怪道,“溺水的人拽住一根救命稻草是会死死拽住,到时候把你拽下去了浮不上来如何是好?” “老王说的对!”阮陶附和道。 “我这是不是瞧着有人落水了,一时间急了点儿吗?”杜子美裹着阮陶的外衫笑道。 “行了!赶紧会舱里换衣服吧,不然今晚回去准得发热。”王莽一边说一边和阮陶一块拉着杜子美往船舱里走。 刚一转身,杜子美觉得有些不对,他回头看着还在湖面上挣扎的几人,不解道:“他们……怎么还泡在水里啊?” 就在这时,水下一人尖叫道:“救命!!有鬼!!!” 第92章 落水 这时, 只见水中的那个少年并一众家仆都还在水中挣扎着。 碧青的湖水下面多出了一片大阴影,像水草、又像是鱼群,黑压压的一团在水中压着。 “救、救命……” “水、水鬼!” “水鬼来抓替身了!!” 原本站在岸边看热闹人瞬间入潮水般往后退, 却没有散开而是各个伸着脖子往水里忘。 眼见着那个在水里扑腾的少年郎已经快不行了,阮陶眼疾手快往湖中抛了一颗珠子, 随后念动灵咒——叮! 蜜蜡珠子落进水中漾开一圈圈金色的涟漪,最终水下的那片乌黑的影子在金光下散去。 岸边众人看着金色的涟漪纷纷发出感叹:“这是洛神显灵了?” 这时, 有眼尖的路人看见了船上的阮陶, 连忙高声道:“什么洛神!那不是阮先生吗?” 人们的视线纷纷落在船上。 “呀!当真是阮先生!” “话说前几日不是传出阮先生是妖孽吗?” “妖孽个屁!你不知道现在上郡副掌司从姓潘的换成他了?要当真是妖孽, 朝廷还能给他升官?” “就是!瞧瞧刚刚水下那水鬼, 阮先生抬抬手就给赶跑了!要我说,就是卓灵阁里的那群人瞧见人家年纪轻轻就升在他们上头去了嫉妒!” “说得好!之前我们隔壁村闹尸变, 当时阮先生还不在卓灵阁里呢!村长提了一口袋枣去拜访他, 他都帮我们将尸变压下去了!就只要了一袋枣子!” “真是好人啊!若是求到卓灵阁里去,还不知道要使上多少银子。” “就说阮先生进卓灵阁的折小半年,外面的事儿哪一件不是他在跑动着?” 岸上的人群吵吵嚷嚷着, 此时, 水中的少年已经奄奄一息,一脱力整个人朝着水下沉去。 “少爷!” 水下的家仆们此时也已经脱了力,一时间拉不住晕厥过去的少年。 见状, 阮陶也不顾初冬水寒, 想也不想的一头扎进了水里。 谁知, 没有热身直接下水的下场就是腿抽筋,阮陶瞬间慌了, 脚往下一踩, 踩了个空, 整个人瞬间往水里沉。 “救……”阮陶的手不断的向上挥着, 整个人开始在水里扑腾。 “哎?阮先生怎么好像溺水了?” “怎么可能呢?阮先生怎么可能溺水?” “你不懂,他一定是在水下做法,避免那水鬼再回来!” “哦!有道理!” 阮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不断的往下沉,眼见着整个人就快不行了。 “王……!” 王莽刚将杜子美扶进船舱里,出来就发现原本该在船上的人在水里扑腾上了。 转眼间,阮陶头就已经看不见了,只剩下一只手臂在水面上徒劳的挣扎着。 “桃儿!你坚持住!” 王莽扯开腰带,脱了外袍就准备往下跳。 就在这时,伴着一声落水声,阮陶被一只坚实有力的手臂捞进了怀里。 “咳……”阮陶无意识的抱着人的肩,整个人挂在对方身上,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公子!!” “快!” 接着,又听见接连好几声落水声。 那边围观的人们就像看下饺子似的,看着一群人接二连三的往水里跳。 怎么还听见有人喊公子?这又是哪位公子不慎掉进去了? 阮陶此时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他半张着嘴靠在那人的肩头喘气,任由他抱着自己往岸边游。 “公子!这儿!”王莽指挥着船夫将船划近一些。 扶苏抱着阮陶往游到了船边,在将人往船上送的时候,他托住怀里人的后脑勺,低头吻住了阮陶半张的嘴。 “嗯……”阮陶轻轻推了推他,解释道,“没呛水。” 扶苏贴在他耳边低声道:“故意罚你的。” *** 扶苏的船是一艘两层的大画船,阮陶被扶苏藏进了二楼的卧房里,乖乖地任由对方给自己换衣裳、绞头发。 “想也不想就往水里跳,阮先生还真是见义勇为的好手,改天本公子亲自写一块匾送去阮家,好好表彰表彰你。”扶苏一遍用梳子给怀里人梳着头发,一遍轻笑着嘲讽道。 阳光映着水波从船外盈盈照进来,莫名地有一种月光的柔和。 两人解衣散发坐在床前,沐在阳光中靠着彼此说话,阮陶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暖意。 说不上来因为什么,就是暖洋洋的。 “话说,长公子最近胆子是越来越大了,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下亲我?”阮陶指尖绕着扶苏的一缕发,轻笑一声说道。 “谁让你不管不顾就往河里跳?”扶苏轻轻拧了拧怀中人的脸,说道,“冬日里的水是开玩笑的?今日若不是我正巧在这儿,你等着王相跳下水救你,保不准你俩一块儿折在这湖里。” 说着,扶苏有些后怕的将阮陶搂得更紧了些:“若是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办?到时候我就去敲登闻鼓,说你始乱终弃。” 听到这儿,阮陶乐了:“去!我现在就始乱终弃,你现在就去敲登闻鼓。” 虽说,当今以龙阳为风雅之好,不过这也只是世家子弟之间闹着玩儿的把戏。 若有当真为了男人不肯娶妻纳妾的,哪一个不被家里打得血淋淋的,最后被迫断了? 更何况扶苏是公子,将来还会成为太子、成为皇帝,哪里还能当真和他厮守一世? 阮陶垂下眼帘,眼里的光微微淡了下去。 不过,转眼他便将这事儿抛到脑后去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待到扶苏当真要谈婚论嫁的那一日,自己再想个法子溜,大不了回青城山清修一辈子也就过了。 思及此处,他默默地松开了扶苏发梢,而此时扶苏还沉浸在怀中人温热的触感中,并没察觉到阮陶的情绪变化。 “话说,你现在不该在军中吗?怎么跑到这边儿来了?”阮陶问道。 “原是在军中处理军务,只是孔明说你今日会有一劫,我便赶过来了。”扶苏解释道。 孔明,又是孔明。 阮陶回过头十分不解的看向扶苏:“便是孔明让我们今日出来游湖的,他有告诉你我今日有一劫……该不会是他放的水鬼下去故意逼我跳湖的吧?” 闻言,扶苏轻笑出声,他抓住阮陶的手道:“放心,孔明还没有这么无聊。” “那他怎么知道?”阮陶伸手抓住扶苏的前襟,问道。 “我之前不是说过京中学子都称他是妖怪吗?”扶苏挑眉。 “那他还能真是妖怪不成?他是不是妖怪我能不知道?” 两人正聊着,就听外面人敲门道:“怎么你们俩还在背后嚼起我来了?” 孔明温润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季珍快出来吧,有人要见你。” “谁?” “你刚刚救下的那位小郎君的家人。” ** 阮陶与扶苏收拾好后来到船舱的一楼,孔明、杜子美、李太白、王莽都在。 他刚下楼一名衣着考究的中年男人便迎了上来,他先是想扶苏行了礼,随后对阮陶道:“感谢阮先生救犬子一命,请受王某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阮陶赶忙搀住面前的人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扶苏轻飘飘的抬了抬手,温声道:“王大人,您先坐。” 闻言,王福畴这才垂袖称是,坐回到了座位上。 扶苏坐在了主位上,丝毫不避讳的拉着阮陶坐在了自己身边。 见二人举止亲密的模样,王福畴眸光有些诧异的闪了闪,后便再无异状。 长公子是好风雅之人,这种事情在京中并不少见,两人皆是金玉一般的人物,在一块儿不足为奇。 阮陶不着痕迹的将自己的手从扶苏手中抽了出来,随后若无其事的问王福畴道:“不知令郎现在可好?可是受了惊吓。” 说道自己儿子,王福畴重重的叹了口气:“人现在还昏睡着,说起来今日之事我并不意外。” “这话怎么说?”阮陶有些好奇的问道。 他不信孔明能未卜先知,面前这人也能未卜先知不成? 王福畴有些怅然道:“说起来,实在是一桩冤孽!” “前年春,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原本是要返回京中考科举的,只是当时他的一好友在虢州担任司法,虢州药物丰富,而他又颇通药理,便介绍了他在虢洲任参军。” “就在他任参军之时,认识是了一位名叫曹达的官奴,谁知那官奴犯了事,便躲进了我儿的住处。” “因两人私交不错,我儿原本是打算偷偷保下这名官奴的,只是咱们大秦律法严苛,哪里是能躲掉的……”说着,这段的时候王福畴眼神瞧瞧打量着一旁扶苏的脸色,生怕长公子恼怒。 “后来,我儿害怕事情败露,加上那个官奴实在是桀骜不化,我儿也认识到了私藏官奴的错误,所以、所以……” “他杀了他。”王莽端着茶盏轻飘飘地说道。 阮陶有些震惊:“这……那官府没判他的罪?” “判了!判了!”王福畴一边看着扶苏的脸色一边解释道,“原本是定了罪、关了内狱的,只是当时遇到大赦,所以捡回来了一条命,但……” 王福畴长叹了一口气:“但是那以后便开始夜不能寐,常常被厄运所缠,我儿说是曹达不肯放过他,回来找他了。” 说着,王福畴不由得老泪纵横:“我有六子,为子安才学最高,只是不曾想他居然遇到了这样的事儿。” 说着,王福畴起身向阮陶揖了揖手,恳求道:“王某这次来找阮先生,一是为道谢来的,二是还想请阮先生能否再救救我儿。” 阮陶起身,扶住了王福畴:“王大人放心,我既食朝廷俸禄,自然该为令郎驱邪除祟,只是这是不是那官奴所为还不能定,还得等我去看看再说。” 送走了王福畴,阮陶坐在座位上端着茶,看着不远处笑眯眯的孔明:“所以,这就是你让我们来次游湖的原因?” 第93章 尸毒 孔明淡定的呷了一口杯中的茶:“就算我不让你来, 你也是会来的。” 阮陶想问什么,一旁的扶苏拉了拉他的袖子。 阮陶回头瞪了扶苏一眼,随后去楼上换衣裳。 看着阮陶离去的背影, 孔明轻笑了一声:“ 看来长公子还不算惧内。” 扶苏斜斜睨了他一眼,笑道:“妖精。” 说罢, 他也拂袖追着阮陶出去了。 二楼船舱内,阮陶正换着衣裳, 扶苏上前从身后搂住了对方的腰。 “滚开。”阮陶毫不客气地拍了拍对方的手。 他感觉自从他和扶苏两人之间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之后, 扶苏便越来越不正经了。 金尊玉贵的小公子替怀里的人整理好了衣带, 随后依依不舍的送人出门:“今天晚上来赵府可好?我来接你。” 阮陶一愣, 随后笑道:“哎!你家朝臣还在船上躺着呢!不曾想长公子却成日想着这等风月之事。” ** 阮陶这次出来本是和杜子美、王莽一块而游玩的,根本没想到出来玩儿还能碰上这样的破事儿! 身上的家伙事儿都没带, 最后还得让扶苏快马加鞭的派人回去取。 扶苏的人一动, 赵府里头的人自然也知晓了,不过王子安是众目睽睽之下掉进河里的,这事儿想瞒也瞒不住。 加上在扶苏的推手下, 阮陶在上郡的名声实在不错, 最近上郡百姓遇见的奇怪事儿也多了,再借着阮陶一宣扬,不出一日估计整个上郡都知道了, 也用不着故意让人打听。 赵高坐在自己院子里听着小太监报信儿, 将阮陶一行人在河边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赵高半躺在藤椅上, 手里拿着茶碗儿听着身边小太监像说书似的描绘着王子安落水后阮陶如何制服水鬼、如何将其捞起来的。 赵高轻笑了一声:“蠢货!” 小太监一愣,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干、干爹……儿子说错话了?” 赵高轻轻瞥了他一眼, 惨白的脸上血红的嘴角微微往上一勾, 渗人摄魄:“不是说你。” 小太监小心翼翼地问道:“干爹说的是……阮季珍?” “也不是他。” 说罢, 赵高脸上笑意瞬间消失,眼中露出阴狠:“你说国师当初怎么回看上那个蠢货的?” 啪啦——! 赵高手中的茶杯被摔得粉碎! “废物!他以为他在做什么?那可是王子安!他是不是不知道王子安是谁?!” “干、干爹……”小太监吓得不敢动,“您说得是……?” 赵高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神色阴冷地看着远处。 赵府的围墙建得比一般的宅子高,抬眼望去白墙之上是灰瓦,厚厚地云压着乌青青的瓦说不出的压抑。 过了片刻,赵高对跪在脚边的小太监说道:“你去将国师叫来。” 小太监有些懵:“可是国师在闭关……” “让你去便去!哪里那么多废话!” 说罢,赵高突然捂住自己的胸口开始咳了起来。 “干爹!” 小太监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扶着对方躺回椅子上:“您没事儿吧?这地方实在是呆不得!宫里来的那几位过几天便要回京了,不如咱们跟着他们一块儿回去? ” 赵高躺在躺椅上,捂着胸口眼神暗了暗:“是该回去了,不过……” “究竟是坐马车回去,还是坐囚车回去还未可知……” ** 扶苏派人将东西送到了阮陶手里。 阮陶进到王子安家租的船上。 大夫刚走没多久,王子安躺在船舱里,头发半湿着垂在床头、脸色苍白,嘴里念叨着些什么,但是听不清。 “子安兄。”杜子美上前坐在床边轻叹了一口气。 阮陶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杜子美让出身来。 阮陶坐在床边手搭在王子安的脉搏上,脉象上看不出太大的问题,也就是落水染了风寒。 但此时王子安脖子上的血管开始逐渐发青,像叶子的叶脉似的一根根攀在他的脖子、下颚处,其颜色大有越来越深的意思。 我去?!这玩意儿…… 阮陶大惊!连忙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贴在床上人的脑门上。 瞬间,王子安脖子上的黑色脉络停止了蔓延。 王莽双手环胸倚身靠在床边的屏风上,见状好奇的凑上前去,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阮陶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王子安,以及对方身上如同瓷裂般的黑色脉络,轻“啧”了一声:“这玩意儿……” 杜子美有些惊惶地看向阮陶:“季珍,我记得……之前那古家的姑娘不也是……” “古小姐?就是那个怀了鬼胎的古小姐?”王莽疑惑道。 阮陶点了点头没接话,之前古家的姑娘是差点儿被人练成“尸巢”,腹中揣了四个月的鬼胎,故而尸毒侵体。 这王子安又是怎么回事? 不过被水鬼拽了一下,身上怎么会带着这么重的尸毒? 方才在扶苏的船上,王子安的父亲说这人因为心软收留了一个逃犯,后又因心慌自己将人给搞死了。 若说那人阴魂不散缠着也不是不可能,但平白枉死的人多了去了,何来这么重的怨气? 居然能够与揣了鬼胎四个月的古小姐身上的尸毒相媲美? “如何?” 扶苏不知何时上了船,撩起了帘子信步走了进来。 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和哭丧着脸、诚惶诚恐的王子安的父亲。 一时间不大的船舱里瞬间挤满了人。 “你怎么来了?”阮陶语气不算好。 王子安的父亲王福畴进来见到方才还只是有点儿苍白孱弱的儿子,此时从脖子到脸颊爬满了细细密密的黑色纹路,脑门上还贴了一张黄符! 活像是刚从坟里拉出来的赶尸! 他原本还想上前询问自己儿子的情况,但听到阮陶这一句话有些心惊。 他飞快的瞥了一眼身边的长公子,见对方脸上并无愠色方才送了口气,同时暗道这阮季珍果真是深受长公子信任。 他眼神暗了暗,心里琢磨着阮家这一辈眼瞧着心思都不在做官上,但日后的权势想来只有比现在大没有比现在小的。 王福畴看了看自己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儿子,不由得叹了口气,他不求后辈各个能在朝中得了,只求一家人平安顺遂,只是这天命对他王家实在过于刻薄了些! 阮陶不了解王福畴心里的弯弯绕绕,嗔怪地看向带着人来搅和的扶苏: “有事?” 这人最近好像闲得慌?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2-07 10:11:07~2022-05-17 21:45: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631593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ujino miura 130瓶;46315932 20瓶;周棋洛老婆、50063692 10瓶;期月 5瓶;儿茶 3瓶;四叶草 2瓶;A、除却巫山不是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水中凤凰 扶苏神色淡然, 不紧不慢地开口道:“王大人担心儿子安危,又恐自己擅自进来犯了你的忌讳,故而来寻了我。” 他的声音如清如玉磬, 眼角眉梢挂着习惯性的淡笑:“我想着你平时办事并无什么忌讳,故而就带着王大人进来了。” 阮陶瞥了他一眼:“长公子这就不知道了, 忌讳的不是事情,而是人。” 末了, 他转头对王福畴道:“王大人别误会, 说的不是你。” 王福畴诚惶诚恐地点头, 冷汗都快下来了。 这阮先生说是年纪不大, 但眼瞧着过几年也该是及冠之年了,如今也算是在朝中行走着, 怎么说话这么没轻没重的? 他担忧地看着躺在榻上的自己的儿子, 默默地抬袖拭了拭额前的薄汗,暗自腹诽,还是说他们姓阮就是生尖刺儿? “阿嚏!” 玉泗街地一处小院里, 暖阳铺了一地, 廊下置了一张小榻、一旁小童抚琴,两名男子交叠地躺在榻上,正悠闲地翻着书。 这时, 其中一个身着黛蓝色广袖长袍的男子莫名其妙的打了个喷嚏。 躺在他身上的青袍男子看着屋檐上被惊起的鸽子, 悠悠说了句:“天凉了。” “想来是昨晚闹得有些久了。”阮籍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 “听闻上郡冬日里冻得地跟着开裂。” 嵇康再次垂眸看着手里的书:“季珍终归是在蜀地长大了,这里的天气恐他受不了。” “受不受得了, 也就这个冬天了。 ” 阮籍抬头望向天边, 轻笑道:“受不住便回京由我父亲看着他和咸儿一块儿读书。 ” 这时, 嵇康想到了什么, 对阮籍道:“前几日京中来了消息。” “什么消息?” “说,下个月是十八公子生辰,公子闹着要来上郡游玩儿,说是许久未见长兄想得紧。”嵇康道。 “陛下同意了?”阮籍有些惊诧。 “陛下一向宠爱十八公子。”嵇康回答。 阮籍轻笑了一声:“从前咱们直说上郡地处边塞荒凉得紧,如今看来这实在是块儿风水宝地呀!” “公子、丞相、国师……一个个都赶着上此处游玩儿。” 他笑着,眼神却暗了下去,颇有深意道:“这真真是上郡百姓之幸。” ** “不曾想阮先生的忌讳原来是我?”扶苏道。 王福畴战战兢兢地看着扶苏的脸色,生怕扶苏因此恼了阮陶,最后耽误了自己儿子。 他刚要说什么,却见面前的长公子笑眯眯的,语气里还带着几分调笑的意味 :“既如此,我便不在此处讨阮先生的嫌了。” 说罢,他便十分识相地带着身后的小太监出去了。 王福畴诚惶诚恐地行了礼送扶苏出门,待扶苏乘着小舟走远后,他方才长舒一口气,回到舱内。 进门便见阮陶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从怀里掏出一玉瓶,倒了水在小盏子里同朱砂搅和。 而王相与杜小郎君就在一旁抱着手看着他搅和,似乎都不觉得方才这人言语间有任何冲撞冒犯之意。 王福畴默默想着,想当年他们别说见到这群公子王孙了,就是见到比自己官高一级的大人,无一不是诚惶诚恐,生怕开罪了对方。 这帮小郎君到底是生在太平盛世的世家大族,与他们这帮在乱世讨生活的不同,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长公子任善的缘故。 只是……王福畴抬眼看了一旁的王莽一眼,最近上京的动静不小,连他这么个芝麻大点儿品级的下臣都听见了点儿风声,长公子与王相如今远在上郡,若是上京出了点儿什么变故怕是不好。 这时,阮陶将调好的朱砂朝着王子安口中灌去,紧接着原本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王子安突然坐了起来,带着腥味的黑色液体大口大口的从口中呕出。 见状,王福畴惊呼一声“我儿”便要上前,杜子美连忙伸手拦住他:“王大人!” 只见阮陶又掏出一张黄符,往王子安头上一贴,黄符上朱砂闪过一丝红光瞬间烧了起来,火焰瞬间将薄薄的符纸吞噬,却不曾烧到王子安分毫。 然而,王子安却像是被灼伤了灵魂似的开始声嘶力竭的大叫,他在榻上挣扎着似乎想要将头上的黄符撕下,然而却又想是被什么额间的黄符镇住似的动弹不得,只能从口中发出徒劳的叫喊。 一旁的王福畴看着眼前的画面惊得一动也不能动,好在这个场景没有持续很久,王子安很快安静了下来。 他微微喘息着睁开了眼,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阮陶擦了擦额间的薄汗,长舒了一口气:“好了!” “儿啊!”王福畴连忙上前。 “爹……”王子安虚弱地伸出手。 王福畴握着儿子的手,长叹了一口气,看着王子安的视线挪到了阮陶身上,连忙说道:“这位是卓灵阁的阮先生。” 王子安虚弱地道了声谢。 阮陶替他掖了掖被子,嘱咐说虽然体内“祟”已去尽,但初冬水寒,王子安在水下泡了那么久,身体还得好好养小半个月才成。 接着,他又道:“你身上的恶祟并不是之前你杀的那个人。” 闻言,王子安眼神一滞。 船舱内几人的眼神瞬间严肃了起来,湖面无波、船在这样的 王福畴担忧道:“阮先生,那我儿……” 阮陶接着问道:“你当时落水是因自己不慎脚滑,还是看到了什么?” 王子安气息微微不稳,垂眸忆道:“当时我站在船头吹风,忽见水中有一只绿羽凤凰,整个人便像着了迷似的,跌了下去。” “凤凰?”阮陶蹙眉。 若说这世道有各种精怪和自己这样半灌水的半仙儿也就罢了,哪儿还真能有龙凤这样的灵兽? “凤凰?凤凰哪里有在水里游的?”杜子美疑惑道,“子安怕不是被水鬼魇住了吧? “水鬼确实会抓交替,但不过是溺死者的亡魂,就是正常鬼魅的模样,若有能力化作神兽那也让不至于需要在水里抓交替了。”阮陶答道。 况且,神兽都乃祥瑞,哪里有带祟害人的? 直觉告诉他,王子安落水绝对不是巧合,他倒觉得这幕后谋害古小姐之人好似有所关联。 王子安轻咳了两声,虚弱道:“那我便不知是什么了。” 几人沉默了片刻,过了会儿一旁揣着手懒懒地倚在屏风上的王莽开口道:“若不是凤凰,会不会是一只大一点儿的野鸡呢?” 众人一愣,视线集中到了他身上,湖光微微,漂亮的少年靠在山水锦绣的屏风上耸了耸肩:“前几日公子高邀我一块儿上郊外狩猎,这附近的山上虎、鹿之类的东西不多,但却有许多野鸡,那些野鸡的背羽偏绿,在林中飞起来尾羽拖得长长的,倒是有几分像凤凰。” “可是……野鸡也没有在水里游的道理呀?”杜子美道。 “那野狐也没有衣服只穿赤色金丝云锦的道理。”王莽道。 阮陶恍然大悟:“你是指……” ** 阮陶向王子安父子讲了些禁忌,有留了一个护身的荷包,嘱咐王子安好好将养一个月,接着便带着王莽和杜子美一块下了船,便去了贺家。 “山鸡?”胡嫦慵懒地半躺在雕花摇椅上,手里捧着一盏清茶,他脚边跪着一只半人高的狐狸正替他锤着腿,那是他的外孙胡俅。 “未曾听说过。”胡嫦的声音幽幽,似山涧清泉过石,“上郡灵气本就不足,我和柳兆能够修得人身已十分不易,像我俩这样的在上郡未曾听过有第三个。” 阮陶思忖了片刻:“那比你俩差一点儿的,比如修出了神识,还未修出人身的那种呢?” “那边更不清楚了。”胡嫦摇了摇头,“毕竟鸡看见我只有躲,没有上来打招呼的道理。” 也对,狐狸本就是会吃鸡的,若当真有修得神识的山鸡,自然躲胡嫦躲得远远的,时不时在对方眼前晃晃,那是给对方送补品来的。 阮陶有些犯难了,如此这“凤凰”该去哪里寻呢? 他现在笃定这“凤凰”背后便是谋害古小姐的凶手,而谋害古小姐的凶手与那个西域和尚一定有脱不开的干系。 抓到这只“凤凰”,上郡这一摊子事儿便抓到了一个线头,顺着线头一路摸过去自然直到穿针的是人是鬼。 见面前的人犯了难,胡嫦道:“要说妖怪,不该是你们卓灵阁的卷宗最全吗?你知道我虽说活了这么些年岁,但是认识的妖怪当真不多。” 想想柳兆那个混蛋,阮陶几人对面前的老妖怪升起了几分同情。 胡嫦说得有理,卓灵阁那群蠹虫虽然不办实事,但放眼整个天下对“妖”记录最全的衙门还得数卓灵阁。 然则,阮陶名为卓灵阁的人,实是被排挤在外的边缘人物,如今虽说有了个副掌司的身份,但上头还有个掌司压着呢!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上郡卓灵阁的事情毛宜不松口,阮陶只能认栽。 胡嫦似乎察觉到了阮陶的顾虑,眼神朝站在一旁玩儿拿着一根狗尾巴草玩儿的王莽飘了过去。 阮陶和杜子美顺着胡嫦的眼神朝门边望去。 只见少年一身锦绣华袍倚在门上,手里拿着一根枯黄的狗尾巴草百无聊赖的玩耍,完全一个京中纨绔的模样。 谁能想到,这样漂亮、无所事事的少年郎,会是大秦的右相呢? 王莽感受到几人的视线缓缓抬起头,刚一抬头就看见阮陶冲他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 “王相,劳驾您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5-17 21:45:33~2022-08-20 21:1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猫子、大大,快更文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折鸢 20瓶;白白的辣条 10瓶;南风北向23365 7瓶;狸猫 5瓶;大大,快更文啦!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绿脸 阮陶三人一路打马至卓灵阁, 最近上郡因坠星一事的热闹劲儿还没完全过,纵然已至初冬时节,这“苦寒”之地的街头游人依旧不少, 三人纵然是骑马也耽搁了好些功夫。 本以为进到阁中免不得要与毛宜等人拉扯一番,路上三人都想好若是毛宜不让查有关“山鸡精”的卷宗, 拿掌司的身份压人,王莽该如何帮着阮陶反击回去。 谁知, 进到阁中一个人也不见, 只有家境不怎么好的叶于一人在院内晒朱砂。 “得!整个大秦估计就这个衙门上值放衙没有固定的时辰, 过得倒闭陛下都悠闲。”王莽抄着手倚在大门, 讽刺道。 叶于一边在水盂中淘洗手上的朱砂,一边问道:“今儿倒不是没人上值, 一大早便来的齐全, 只是来了后掌司便带着人匆匆出去了,留下我在在这儿看着。” “出去了?出去作甚?”阮陶问道。 “不清楚,似是为着宫里的事儿。”叶于回答。 “宫里?”阮陶眉心一簇, 他是知道宫里来的人现在还住在赵府, 目前尚未有回京的意思,倒是赵高前几日安排了几个小太监回京述职去了。 只是,宫里的人能有什么事儿青天白日的叫了整个卓灵阁去? 阮陶心下牵挂着扶苏, 最近那人夜间睡得不好, 听他说西边的匈奴蠢蠢欲动, 怕是要打仗了,这群人可别在这个时候给他使绊子。 阮陶默默紧了紧拳, 又突然松开, 他能做的便是揪出这幕后之人。 他偏觉得只要将这人揪出来了, 什么已死的“疯子”、西域的和尚, 穿越的国师便都能串起来了。 既然逮着了一个线头,便绝对不能松手,顺着线头往下捋,那端是人是鬼自然就明白了。 “话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可是为着什么事儿?” 叶于问阮陶道。 虽说阮陶如今升了副掌司,但明眼人心里都清楚,有毛宜在上头压着,阮陶永远是卓灵阁的“外人”。 阮陶自己也清楚,因此哪怕升了官,在阁中办事儿,也就每日上值的时候来阁中晃晃也就罢了,自己出去办事儿,办完事儿自个儿往家去。 闻言,阮陶回答道:“此事说来话长,不过既然掌司不在我便去卷宗阁瞅瞅,看看能不能翻到一些有关野山鸡的卷宗。” “野山鸡?”叶于一边熨着黄纸,一边惊奇道,“可是外头有妖?” 阮陶点了点头:“今日于水中救了王大人家的小郎君,那小郎君道是水中突然现出一只绿色的凤凰方才蛊了他入水。” “我想,是凤凰也飞不到上郡这苦寒之地来,便想到上郡林间的翠羽山鸡不少,怕不是山鸡成了气候。”阮陶说道。 “只是这山鸡哪里有在水里游……”叶于说着说着停下了熨黄纸的动作。 随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哎”了一声,随后压低声音对阮陶道:“掌司的丹房里不就囚着一只山鸡吗?” 闻言,阮陶瞳孔猛地一缩。 *** 赵府内,扶苏散着头发坐在书房中看着今日送来的军务,身旁一个作小厮小太监正给他篦着头发。 乌发如缎,静静垂落至腰间,一身墨色锦袍松松的罩在身上,衬得其人愈发似玉。 “听陶竹说,公子最近睡得不太安稳。”小太监道。 “还好。”他颔首,声音温润,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小太监叹了口气:“便是想着上郡苦寒,公子仅带陶竹他们如何使得?故而这回奴才才求着郭公公将奴才捎来了。果不其然,瞧着公子您都瘦了。” 扶苏:“上郡确实比不得京中安逸的。” “所以,当初公子为何要同陛下置气呢?陛下素来是最疼公子的,您只要向他服个软,陛下自然就消气了。”小太监关切道。 “朝中之事你不明白。”扶苏看着手中的卷宗,头也不抬。 雕花窗棂外今秋种了一棵桂花树,因赵府的地气暖,花开期长,但此时最后几朵细小的金桂也落尽了。 伶仃的几朵花落在地上,平添了几分初冬的萧索。 小太监拿篦子的手一顿,随后又道:“在京中便听闻公子结识了一位阮先生,原是阮家的子弟,传闻生得如珠似玉,本事也了得,都道他是观音转世?” 提到阮陶,扶苏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道:“他成日里没个正形,所谓观音转世不过是谬传。” “谬传能传得天下皆知,想来期间定有人的推波助澜。”小太监眼神一暗:“公子向来清醒自持,可万不可让人蒙蔽了。” 就在这时,只听一人朗笑着从外头走进室内:“蒙蔽不了,没见公子床头还挂着一副观音像?日日在真佛面前,何来被蒙蔽一说?” 屋内两人闻声回头,只见孔明身披玉白色的鹤氅,轻摇羽扇幽幽倚在那架锦绣山水的屏风前,他看着扶苏,嘴角挂着揶揄的笑。 “不是同太白一块儿去军中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扶苏放下手中的卷宗,随意拿了一根发带递给身后的小太监,小太监接过后麻利的替扶苏将头发束上了。 “没有什么大事儿,我便回来了。”孔明说着,自顾自的在扶苏身边的小几面前坐下了。 少顷,陶竹送了茶进来,出去的时候,他看了扶苏身边的小太监一眼,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说自顾自的出去了。 孔明端着茶,轻轻呷了一口,随后道:“这是从京中带来的。” “孔明大人好灵的舌头,这是上贡的新茶。”小太监说道。 “我回来的时候瞧见前院闹哄哄的,一打听是卓灵阁的人来了?”孔明问道。 “是。”扶苏端着茶盏道,“宫里来的几位估摸着是还不适应,说是昨夜梦魇了,故而请了卓灵阁的人来瞅瞅。” “如此……那位阮先生可在?”小太监问道。 扶苏轻呷着茶,没有答话。 孔明看了他一眼,轻笑道:“哎!小桃子,我记得你老家也是蜀地的?” 小桃子点了点头:“是。” 扶苏略诧异道:“倒是忘了你老家也是成都府的,说不定你们幼时见过?季珍他父亲在成都府还是颇有名望的。” “公子说笑了,奴才不过贫苦人家出生,哪里能同阮氏这样的人家扯上关系?”小桃子乖巧的回答道。 “话说今日季珍是歇在这里,还是回子贡那个院子?”孔明道。 扶苏轻笑:“我哪里能管得了他的事儿?他现在多半还为着王子安的事情奔波着呢!” “那位阮先生时常来府上住吗?”小桃子有些惊诧道。 孔明轻咳了一声没答话,扶苏只是笑。 过了片刻,孔明转移话题道:“最近匈奴的动静未免有些过于频繁了,也不知年前能否处理掉。” “他们稳不到年前。”扶苏正色道,“不止匈奴,西域各国都眼巴巴的望着呢。” 提到西域,孔明道:“关于那个和尚,李太白那里查出了新的动向。” “什么?” 孔明看了扶苏身后的小桃子一眼,扶苏伸手挥了挥手,小桃子非常有眼力见的退了出去。 清风微拂,扶苏束在脑后的头发轻轻飘着,他放下手中的茶盏,问道:“查到了什么?” 孔明回答道:“龙禁尉去查这件事,,围着周边查了一圈儿,最后还真从一个萨珊的探子口中查到了消息。” “怎么说?” “李太白已先将消息发回京中了,晚间应该会上一份卷宗给您。”孔明道,“那探子是在萨珊做茶水生意的,那和尚去过他的脚店,他注意到在那和尚掏钱的时,露出了中衣的领子,他注意到那是秦宫的贡缎。” 扶苏眉心一蹙:“宫里。” 话说那小太监退出房间后便一人在园子逛,他停在一株海棠树面前,揪着海棠的叶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一个身着青袍的小太监走到他面前,谄媚地笑道:“陶云公公。” 陶云被吓了一跳,随后略微不悦道:“什么事儿?” 青袍小太监笑道:“赵公公说许久没见您了,想请您吃盏茶。” ** 丹房内壁阴暗潮湿,空气中隐隐闻得到一股硫磺和霉味。 “啧啧啧!都道大户人家多的是这种藏污纳垢的地方,不曾想卓灵阁这样的清水衙门里也有。”杜子美轻声感叹道。 “清水衙门?这么告诉你,在京中卓灵阁的刑具可不比刑部和大理寺差,不然你还真以为陛下是养着他们玩儿的?”王莽吐槽道。 眼前是一片漆黑,能够隐约听到轻微的呼吸声,以及水滴落的声音。 “啪嗒!” 阮陶打了个响指,一团幽绿色的狐焰燃起。 幽绿色的光燃起的一瞬间,映入眼帘的是一面巨大的八卦墙,黑白色的阴阳鱼在狐焰的照耀下忽明忽暗,看上去好似在痉挛的跳跃。 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法器,与其说法器不如说是一排排裹了黄符的刑具。 鼻尖萦绕着刺鼻的朱砂和硫磺的气息,阮陶瞥见右边有一口丹炉。 他上前摸了摸丹炉的炉壁,尚有余温。 阮陶有些差异:“这家伙还真在炼丹?” 王莽挑了挑眉:“那是当然,你不是见过衙门后面的那个坑了吗?不炼丹的都往里扔。” “陛下每年上元节都会查验各地送上来的丹药。”杜子美解释道。 阮陶瞪大了眼睛:“那我岂不是也得去搞个炉子。” 王莽查看着四周的状况,敷衍道:“你是他儿媳妇,他定然不会在意!” “不是说有山鸡吗?哪儿呢?”王莽道。 “是啊?连个笼子都没看到。”杜子美道。 三人借着幽绿色的狐焰围着这间内室转了一圈,除了一墙的法器、一个丹炉、以及一些装朱砂、硫磺、水银的瓶瓶罐罐啥也没看见。 王莽停在炉子前,拍了拍炉子的铜壁:“说起来,毛宜在内室炼丹,为何这室内还这般阴湿?” “因为上头在滴水。”杜子美道。 “嗯?” 杜子美伸出手,啪嗒一声,一滴水落在了的指间:“你们瞧。” 他轻轻捻了捻:“不过……这水怎么这么黏?” 他话音刚落,三人齐齐抬头—— 一张尖壳嘴、密密麻麻长满了绿色水泡的巨脸映入眼帘,那张脸正睁着一双血色的眼睛,怨毒的瞪着他们。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20 21:18:51~2022-09-11 00:53: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凉笙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警视厅倒闭了吗、snake 15瓶;大大,快更文啦! 5瓶;狸猫 2瓶;2650760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家家酒 “ 天干物燥, 小心火烛。” “铛——” 月上柳梢,打更人拿着更锣、口中哈出白气哆哆嗦嗦的地穿梭在巷道中,初冬的薄雾萦萦袅袅地笼罩着整个上郡城上。 扶苏临窗而坐, 案边点了一盏灯,静静地看着手中的折子。 “公子。”陶竹将一个盏子放在扶苏手边, “喝盏梨汤吧。” 扶苏颔首,没有说话。 陶竹接着劝道:“瞧着样子, 今晚陶哥儿是不会来了, 公子要不然先歇下?明儿一大早还要去城外军营呢! ” 扶苏慢悠悠地翻了翻折子, 道:“他一定会来。” 陶竹没吭声, 心里默默地吐槽,今儿下午还同孔明先生说管不着陶哥儿的事, 晚上就这么巴巴地坐着等。 自古都是□□之人等着王孙公子临幸, 他们家公子这般,倒像是等着被临幸的那个。 这时,小桃子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但没说话也没行礼。 只是站在屏风边上, 静静地看着坐在窗边的扶苏。 月色溶溶,笼在窗前人的身上,宛若玉山映月, 脱俗出尘。 扶苏出声对陶竹道:“你去吩咐厨房烫盅酒来, 他忙了一整日, 吃盅热酒睡得更好些。” 闻言,陶竹像是想到了什么, 挑了挑眉, 但最终没多说什么, 只是拱手行了个礼。 他刚转过身, 就看见站在屏风边一言不发的小桃子。 “哎呦!”陶竹吓了一跳,他上前低声道,“你不上前伺候站在这里作甚?出了宫就不懂规矩了?宫里来的公公们可还没走呢?回头有你苦头吃!” 小桃子回过神道:“赵公公吩咐我有事儿,我刚从外头回来。” 陶竹责备又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将他拉到书房外头来,低声道:“公子就是对你太宽了,你是公子身边的人,赵公公烦你有事,你也得向我说明才是,如何就私自去了?” “下次不会了。”小桃子有些不耐烦。 陶竹叹了口气:“公子就是对你们太宽了。” 说着,他将手中的托盘递给面前的人:“去,叫小厨房烫一盅酒备下。” “这么晚了,公子还要吃酒?” “给阮先生备下的。” 小桃子撇了撇嘴:“阮先生不是阮家的小郎君吗?阮家那样大的家业,还在上郡着偏远之地买不起一幢宅子?他怎么往咱们府上跑?” “少废话,公子吩咐的事情岂容你我置喙?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陶竹责备道。 小桃子没再说什么,接过陶竹手中的托盘,身边跟了个提着灯的小太监,朝着厨房走去。 此时,他满脑子都是今日赵公公对他说的话。 他端着托盘的手,又忍不住用力了几分。 ** 上郡的初冬比京城要冷得多,子时一过,院内草木便附上了一层在薄薄地白霜。 阮陶气喘吁吁地从窗外翻进屋内,咕噜一滚,滚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慢点儿。”扶苏轻声道。 阮陶顺势往身后一靠,微微喘着气,轻笑了一声:“我晓得你会接住我。” 扶苏将人拦腰抱起来,放在案几上,微微仰头打量着面前的人。 因夜深露重,阮陶身上有些湿湿的,想来是跑得急,发髻也有些松了,几缕发丝垂下,贴在颊边,平添了几分风流。 “你猜猜我去毛宜的丹房里找到了什么?”阮陶焦急又有些兴奋的说道。 “什么?”扶苏不紧不慢地将他的垂下的头发捞到耳后。 “凤凰。” “嗯?” “凤凰!!”阮陶激动地说道。 而扶苏却好似丝毫不好奇,也不着急,只是垂眸轻笑地看着他。 “先别急。”扶苏垂眸没有顺着阮陶的话继续问下去,反而将他的手包裹在手心里,道,“瞧你手心凉丝丝的,定是同子美一块儿猴在马上吹了一路的风,先吃盅热酒再说。” 阮陶愣了一秒,失笑道:“我跟你说正事,你拿我当小孩子呢?” “尚未及冠,可不就是小孩子?”扶苏理所应当道。 阮陶一时语噎,若非周遭人提醒,他时常忘记自己的如今尚且“年幼”。 扶苏召人将方才吩咐下去的热的酒给端上来,一个小宫娥不知从什么地儿冒出来的,飘飘乎乎的来了,又飘飘乎乎的去。 阮陶坐在案上,手搂着面前人的脖子,好奇的问道:“我一直想知道照顾你的人究竟有几个?” 扶苏道:“单这间院子,大概三十多个吧,怎么?” “三十……”阮陶道,“他们平日里是藏在何处?我感觉就见过陶竹、原松几个。” “你我都不喜人多,自然是在你我看不见的地方。”扶苏答道。 “那……在国师身边伺候的有几个?”阮陶正色道。 月色之下,两人对视,扶苏长睫轻颤,轻笑道:“虽说国师修行喜静,但毕竟千里迢迢至上郡来,一应起居饮食难免不习惯,所以身边伺候的人虽然不多,但十多个也是有的。” “那有……” 扶苏接着道:“国师来上郡是为了我的安危,自然不能薄待了他老人家,身边半数人自然是府上拨的。” 阮陶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呀!真聪明!” 扶苏挑眉轻笑道:“这些事情自然早安排妥当,否则国师要是在上郡呆得不顺心,回京在父皇面前告我一状,那可就是我的不是了。” 阮陶瞧着这人胡说八道的心痒得紧,伸手抚在对方的脸上,刚想调侃两句,却不想端热酒的人进来了。 “公子,酒来了。” 阮陶一抬头,却见一个模样精致的小太监不知何时站在了屏风前,一双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 阮陶不知对方是宫里刚来的,只以为是扶苏身边自己平日里没有见过的小太监。 旖旎的气氛被打断,扶苏有些不悦:“放下吧。” 感受到对方的不悦,小桃子心里一紧,他看着坐在案上搂着长公子的少年郎——发髻松松的、衣衫微乱,月色之下,那人坐在案上,似堆霜簇雪,眼角眉梢精致风流。 赵公公说得不错,他的模样当真是极好的。 想想也是,他们阮家的儿郎模样是在天下出了名的出挑。 半晌不见人动,扶苏蹙眉问道:“可有何事?” 小桃子这才缓过神来,将拖着酒盅的红漆托盘放在了案上,这时他瞥见了阮陶腰间的那条系着玫瑰佩的宫绦,他记得那是公子从前常佩的。 放下酒后,他退到屏风后,隔着那扇锦绣花鸟的屏风,便见着长公子端起了那盅酒,自己先呷了口,再递到那人嘴边,轻声哄道:“不烫,热热的喝了正合适。” 阮陶就着扶苏的手,三两口将酒喝罢,又心情极好的在扶苏唇上轻啄了一口。 扶苏搂在他腰间的手一紧,阮陶便顺势滚进了对方怀中。 他轻笑了两声,随后道:“跟你说正事,那个凤凰……” 不待小桃子听清对方说什么,陶竹便进门来,让他去嘱咐原松派人到各处上夜的人注意灯烛。 小桃子何尝不知,这是要支开他。 两人至屋外,他朝屋内瞥了一眼,道:“这便是那阮先生?” “正是。” “模样是生得好,只是这做派……瞧着不像是大家公子出生。” “阮家的规矩不就是没规矩吗?你在京中是不曾见过阮嗣宗的做派?” 小桃子拽紧了袖子,压低声音道:“他不过就是一个私生之子……” 陶竹立马正色道:“越发没规矩了!背后议论敢议论主子的是非了?” “他又不是咱们主子。”小桃子不服气道。 “那他也是公子的贵客。”陶竹道,“你切记,日后待他同待公子得是一样的。纵然你不喜欢他,当差的时候也要摆正自己的身份,否则吃亏的是你。” 小桃子咬了咬唇:“知道了。” 说罢,也不顾其他的,沉着一张脸便离开了。 看着小桃子怒冲冲的背影,陶竹无奈的摇了摇头:“惯的。” ** 湢室内,热气缭绕、绫罗轻飘。 “毛宜……” “一直在筑阴巢的就是他,上郡这一摊子事儿多半都是由他搞出来的。卓灵阁原是设立来治理魑魅魍魉的,却不想卖油的倒成了偷油贼!” “不打紧,既然有了证据,按秦律处置了便是。” “你怎么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惊讶?” 扶苏轻笑了一声:“你接触的精怪比人多,你且说说可有哪些精怪是会去折腾这玩意儿的?” 阮陶叹了口气,心道这小公子自由养在深宫里,总喜欢把事情往简单了想,只以为任何事终归会回到“律法”之上。 只是,律法乃是约束人心之物,即便如此违法者从古自今从未少过。 扶苏自幼养在深宫,虽然聪明,却单纯的很,想想这人但凡心眼子多一点儿也不至于见了诏书便拔剑自刎。 热气笼罩下,阮陶轻轻拨弄着对方贴在颊边的湿发,扶苏对上他的视线,眼神微微暗了下去,下一秒他伸手抬起了阮陶的下巴…… ** 王莽散着头发从湢室中走出来,他坐在窗边眺望着苍穹之上的那轮银月,随后又低头看了看菱花镜中的自己。 身后纱帘轻晃,王莽梳着头发,眼也不抬:“出来吧,酒疯子。” 只闻得一声轻笑,李太白从纱帘后翩然走出,他耸了耸肩道:“我也不想来的,阮季珍不是说半夜对镜梳头会招阴见鬼吗?” “鬼早见过了。”王莽回答道。 “也对。”李太白回答。 接着,两人都没再说话,室内安静得只剩下风声,如今这个时节,连叶子也落尽了。 李太白上前将窗替他关上了,嘱咐道:“天儿近来凉了,王相湿着头发坐在风口上容易着凉。” 王莽梳头的动作一顿,随后道:“知道公子是不放心我。” 李太白叹了口气:“公子不是不放心你,是不放心阮季珍。” 王莽疑惑地抬头。 “他年龄小,又一直是同这些精精怪怪的东西打交道,对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不甚了解。” 李太白大大咧咧地往王莽梳头的案上一坐,王莽还能闻到对方身上隐隐地酒气。 “长公子说,他年纪太小了,总觉得这一切像是一场游戏,非输即赢。” 王莽轻蹙眉心:“本就是非输即赢。” 李太白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轻笑了一声:“陛下,要西巡了。” 啪嗒。 王莽手中的梳子掉在了案上:“西巡??陛下不向来是爱东巡的吗?” “陛下,自然有陛下的理由。” 王莽垂眸,心里暗自腹诽,始皇帝是死在东巡路上的没错,按理来说西巡应当问题不大。 然而,正史上始皇帝一同天下后就只西巡过一次,如今又来一次……万一这本盗版书让始皇帝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儿…… 公子扶苏若是因此有个什么变故,那他和阮陶的命也就到头了。 ** 秦宫。 月挂角楼,溶溶月色洒在琉璃瓦上,一派庄严肃穆。 未央宫正殿灯火通明,身着黑色金纹蟒袍的男人坐在案前,看着手中的折子,他薄唇微启,道:“阮陶。” 殿内一众宫娥太监寂静无声,只听他轻笑了一声:“怪道是当年阮家找到阮兰盂后,这么多年扶苏比阮家人还关心这孩子。” “原来是在等着今天。” “长公子有谋略。”一旁的太监轻声道。 “一帮小孩子,过家家酒作耍,谈何谋略。” 【第一部 完】 (因为身体原因断更太久,第二部 明天开始更,在隔壁不入V) 作者有话说: 《聊斋》目前40万字,明明最初大纲定的最多也就五六十万字,但是目前感觉……还有一半剧情没有走。(莫名其妙的成了个大长篇。) 所以,我决定把《聊斋》分成两部写算了,由于上半年各种身体和心理的原因,加上中途的一次手术,断更太久了,非常对不起大家,第二部 就不入V了,大家免费看吧。 感谢在2022-09-11 00:53:19~2022-10-19 20:4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橘子 10瓶;45534072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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